第41章
闻依自然不可能只在家待着, 快速回屋换好衣服,可下楼哪里还见那个焦急身影。
她百度最近的宠物医院,开车过去,问了前台, 前台妹妹见她一脸着急又是孕妇, 亲自领她去诊室。
医生在给夏天做检查,大狗狗一动不动, 平时给它洗澡它也乖得不行, 可现在却不想要躺在病床上的这种乖巧。
夏天眼皮无精打彩耷拉着,分明疲惫不已, 却仍要努力睁开看身边不断安抚它的男人。
阿拉斯加寿命一般在12-15年,而夏天今年已经快十一岁了。
闻依站在门口, 泪水不自觉滑落, 她捂上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扭头看向门外, 平复好心情才进去。
她走到秦南山身边,男人望来,表情平静,他没说话,只看着她。
闻依心疼, 去握他手,再看向夏天,扬起笑容小声和它说话:“没事夏天, 我们不怕。”
医生检查完五官和口腔毛发,又测了心率血压温度, 问俩人:“最近狗狗有没有什么异常?”
秦南山回答:“有些感冒症状,嗜睡食欲不振, 没有腹泻,但肠胃一直不好,来之前吃了半根肉肠。”
医生点头,确认:“多大了?”
秦南山停顿一会,再开口语气低低:“快十一岁。”
手心几不可察颤了颤,闻依低头看,握紧。
医生说:“抽个血,再做个B超。”
秦南山语气依旧沉着,“好的,麻烦医生。”
医生初步判断还是肠胃问题,给它输液,夏天慢慢睡过去。
夫妻俩在诊室门外椅子坐着等结果,闻依仍然握着他手,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
晚上的宠物医院安静,前台小妹妹也许在和男友打电话,呵呵笑声回荡在寂静走廊。
闻依捏捏他手心,秦南山转头看来,她说:“你别太担心,医生说了也许真是肠胃问题。”
“我知道,你吃饭没有?”言语像以往寻常,但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
闻依温声答复:“吃过了,在公司和田佳吃的。”
“好。”
他又转回去,往常挺直的背微微弓着,眉眼从里到外透出疲惫。
闻依想了想,认真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留意夏天状态,它也许跟我求助过,但我没注意到,对不起。”
秦南山摇头,“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
是他的错,他知道夏天这两天状态不对,但一直没处理,今晚才去买药,夏天晚上应该是饿得慌了才吃火腿肠,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肠胃受不了,这才出现问题。
秦南山深深呼吸,扭头看她,抿出笑容说话:“我没事,不要多想。”
闻依叹气,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有事没事她还看不出来啊?
秦南山情绪稳定,即使被她气急了也不紧不慢的,今天抱夏天出去那会整个人都变得陌生,不像眼下把情绪控制好,紧张害怕担心全在脸上。
她倒宁愿他冲自己发脾气、质问、责怪,而不是现在一脸平静,把情绪都往下压。
闻依愧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此前害怕大型动物,但这不是她不养动物的根本原因,动物生命比人类短太多,注定有分别这一程,她害怕失去,所以宁愿没有开始。
第一次和夏天见面是在大学东路的家,体型巨大毛发厚重的大狗令人惧怕,她那一刻真的恐惧到心跳加速、失去动作和言语。
而如今它陪她吃饭陪她工作陪她午休,每次一坐上沙发总要凑过来蹭她挨她,仿佛能知道她肚子还有它另一个朋友,贴她肚子的时候格外温柔。
闻依有回想验证,让它和宝宝说话,它真能听懂,对着肚子有节律的吠起来。
她也许没有秦南山感情那样深刻,但夏天也早已成为她生命里一个最重要的家人,不能离开的家人。
孕妇情绪波动大,本性理智的人不可控制地想到最坏结果,吸吸鼻子,眼泪又哗哗哗掉落了。
她一抽一噎,又怕被旁边人知道,拼命忍着。
秦南山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转头看见一张花猫脸,紧着的心微微放松,把人揽进怀里,温柔拍着她的背,“怎么还哭起来了。”
“秦南山,你怪我好不好,你骂我,打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照顾小狗,是我工作太忙,我还吃零食,我要是不吃零食夏天就找不到火腿肠了,都是我不好。”激素波动,心里又害怕,闻依越哭越激烈。
秦南山被她这一出弄得又懵又好笑,低下头,用手背揩去那断了弦般滑落的泪,自然舍不得怪她骂她,“不是你的错,小狗偷吃火腿肠多正常,只是夏天肠胃敏感,年纪又大”
他顿了顿,沉声道:“要是真”
闻依立马伸手捂他嘴制止,“别说瞎话,夏天会没事的。”
秦南山眉眼弯了弯,拉下她手,“好,没事。”
可闻依又被他弄崩溃了,泪水溢满眼眶,哽咽说话:“你好好地说这个干嘛啊,医生都说没事,你乱猜测什么。”
秦南山不再说话,只抱着人,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肩膀,“不哭了。”
“控制不了……”
好一会,女人泣声终于渐止,俩人静静坐着,护士站时钟滴答滴答地响。
半个小时后,医生拿着报告单出来。
闻依望向秦南山,目光撞上,他牵过她手站起来,听医生说话。
“B超和血常规都没什么问题,刚刚有点腹泻症状了,应当还是肠胃原因。”医生不知道什么情况,责怪道:“狗狗都十一岁了,怎么还不清楚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要注意些啊。”
闻依一听,咬紧下唇,秦南山解释:“医生,是意外。”
“再来几个意外就没了。”医生接着说:“现在狗狗身体还弱,建议住院疗养几天。”
秦南山:“好,我去办手续。”
回到家,闻依已经调整好情绪,夏天要是真有什么事,最难过的是秦南山,她没必要再给他添堵。
洗漱完,闻依打算去收拾书房笔记本和材料,不再加班。
客厅的灯暗着,只有餐边柜射灯微弱光线,闻依走过去,看见站在柜前不知做什么的男人。
她停了会,继续迈动脚步,从身后抱他,轻声问:“干什么呢?”
闻依个子没他高,中间又隔了快七个月孕肚,秦南山回头,把人揽至身前,“夏天吃东西挑,我怕医院喂的它吃不惯,调好,明天给它送过去。”
柜子边上已经放着保鲜袋装好的几份狗粮,闻依第一次知道夏天每顿饭吃什么的时候吓一大跳,这也太复杂,比她吃的还精致,基础的是进口狗粮,还有冻干零食,时不时加鱼油、微量元素、益生菌等等,隔三岔五一顿骨头汤三文鱼鸡胸肉,丰富得闻依羡慕不已。
她学了一个月才知道怎么喂它,秦南山不在的时候都是她动手,这几天忙,没注意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说它感冒食欲不振,但这些自己一点不知道。
心里又浮现愧疚,闻依柔声说话:“明天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
男人垂眼看,轻轻一笑,“我早上七点出门,你跟我一起吗?”
“一起!”
秦南山把最后一袋狗粮放好,双手拥着人,“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夏天在医院有的是人照顾它,还有那么多小伙伴,没事的。”
闻依仰起头,格外坚持:“不要,我跟你去,夏天也是我的家人,你不能剥夺我这项权力。”
秦南山莞尔,眼尾微微上扬,“好,一起去,那早点休息。”
“嗯。”
他去洗澡,洗完习惯性要做胎教,闻依说:“今晚先不做。”
秦南山大概也没多少兴致,点点头,躺下来做入睡准备。
闻依按下他准备关灯的动作,事情还没解决呢。
他镇定得不行,刚刚洗澡前还冲她笑,笑容灿烂,一副没事人模样,但这样才最可怕。
要是让他这样憋着情绪睡觉,那她这个妻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她坐正来,正经开口:“秦南山,你现在是不是不开心?”
男人掀眸,未应话。
“你在害怕什么,对吗?”
他似乎在思考,半分钟后冷静说:“没有,夏天年纪本来就大,肠胃敏感也不是第一次,我知道,也做好准备了。”
这句话没有错,闻依相信,但人们在遇到事情时不是永远需要“冷静”,她往严重里说:“要是今天夏天真的出事离我们而去,你打算怎么办?你做了什么准备?送它走吗?”
秦南山缓缓捏起拳心,抿唇,沉默。
闻依想起俩人刚重逢那会,和他交流也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沉默,仿佛沟通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那时候不懂,觉得他反应慢、沉闷、无趣,现在明白了,每一个沉默的瞬间都是他内心剧烈活动的证据。
她耐着性子,等他说话。
一分钟,两分钟,又或者五分钟,秦南山终于抬头,再次看她,眼底一片暗红,艰难,却又坚定地说:“闻依,我确实有些害怕。”
闻依心里笑,有进步了,没让她等很久。
她掀开隔在俩人中间的被子,挪过去,拥抱他,像他在医院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再往下说,到这里可以了。
秦南山似乎找到支点,下巴放在她肩上,全部身体重量也都交付怀里人。
卧室柔和灯光覆在相拥的俩人身上,泛出暖暖一层橘黄光晕。
宁静里微弱几声抽噎,轻得几乎听不见,闻依拍击声加重,掩盖过去。
呼吸沉沉,每一下都好似用尽力气。
许久,等耳边气息渐缓,闻依出声:“我们给夏天一点信心好不好,我还打算着以后宝宝拍满月照跟它一起拍呢,你放心,我以后会更加小心注意的。”
她装作难过不舍,“我明天就把客厅里的零食全部扔了还不行嘛,以后绝对不吃了。”
男人终于现出丝笑意,嗓音略微沙哑:“就算不为了夏天你也不应该吃那么多零食。”
闻依没事找事:“你什么意思,嫌我胖是吧?!好啊,秦南山,我怀的是谁的崽,你现在嫌弃我了?”
笑声越加愉悦,秦南山松开人说:“没嫌弃你。”
“哼,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带着夏天离家出走。”
男人宠溺笑,亲亲她额头,把人拥进怀里,不同的是现在他下巴不再撑在她肩膀,而是轻轻蹭着她松软发顶。
过了会,闻依细声问:“没事了?”
“没事了,谢谢你。”
不算激烈的情绪表达,他也不会太多宣泄情绪的方式,遇到烦闷时别人可以喝酒可以与朋友诉说可以大哭,但他不能,他只会做题,做得累了就彻底睡过去,他的朋友是夏天,这只大狗见证他十年来各种状态。
而现在出事的是夏天,即便做好准备,可看见它蜷缩着身子呜咽时心脏依旧骤然一缩,恐惧那一个结局。
没有时间空间给他做题,也没了自言自语说话的对象,但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成年至今,熬一晚什么都会过去。
直至闻依问他是不是在害怕,并给了他个肩膀。
生命裂开道缝隙,人生也多了个出口,有光照进来,给爱情、陪伴、婚姻这些词汇附上另一层意义。
秦南山再次将人拥紧。
闻依感受到身上力度,勾起唇角,温柔叫他:“秦南山。”
“嗯。”
“你以后会拥有越来越多的羁绊,不止夏天,父母和妹妹。”
“还有你,和宝宝。”
“是哒。”闻依离开他怀抱,躲进被子里,“你的老婆和你的宝宝明天要早起去看你的夏天,睡觉!”
秦南山徐徐扬起笑容,给她掖紧被子,“晚安。”
“晚安晚安。”
第42章
闻依起了大早和秦南山去宠物医院, 夏天还在睡,状态比昨天好很多,医院环境不错,医护也都尽职尽责, 唯一一点不好是夏天没了自由, 被关在个大笼子里,俩人商量着再观察两天就把它接回家。
出门早, 闻依到公司才八点半, 到楼下时意外碰见程芷柔,她打招呼, “程律师这么早?”
程芷柔微笑回应:“闻总监怎么也这么早上班?”
闻依打了个哈欠,随口说:“家里小狗生病了, 去看看它。”
程芷柔微怔片刻:“夏天吗?”
“是”闻依后知后觉, 莫名有种跟老公前女友宣示宠物主权的意味,老天作证, 她真没有啊!!!一时尴尬得不敢看人。
程芷柔没多想,“没记错的话夏天现在应该十几岁了吧?它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吃坏肚子。”
“那就好。”程芷柔一笑,指指旁边刚开始营业的咖啡店,“喝杯咖啡?”
闻依不喝, 但跟她走了进去。
程芷柔熟练点好美式,回头问:“闻总监喝什么?”
“喝不了。”闻依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我喝果汁。”
程芷柔看一眼黑色保温杯, 了然笑,“抱歉, 我不知道。”
“没事。”闻依陪着她等咖啡,服务员很快做好, 俩人一起进公司,闻依问:“是为了创辉的案子?”
她以前跟研发部门的接触仅限于新药上市期间的培训学习,现在不行了,战略部工作内容覆盖全公司,不仅仅她熟识的市场部。
这几天紧急充电,把纽安研发内部几条线都理了清楚。
纽安和创辉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涉及知识产权,创辉今年新出的一个治疗高血压的药和纽安四年前的产品有相似之处,也就是通常说的仿制药,而纽安的药还处于专利保护期内,创辉新药涉及侵权。
两家又都是外企,期间拉扯不断,终于拟定近日开庭。
闻依不是专业人士,但公司上下动态她需要知道,这才有此一问,程芷柔挑能说的跟她说:“是的,主要是创辉新药上市合规合程,现在我们要维权难度很大。”
这个点的电梯不挤,进电梯后闻依说:“和魏元严赋有没有关系?”
程芷柔摇头:“调查过,目前没发现可疑。”
一种新药经历研发、临床实验与审批上市,短则一两年,长达十几二十年,要追踪确实不容易。
闻依看她,“那有没有可能有关系?”
这次程芷柔给了肯定答案:“有。”
严赋虽然是销售经理,可是能接触到的远不止市场,现在这种关头跳槽去创辉,即使有组织架构重组这样的正当理由也不免令人怀疑。
但程芷柔无奈说:“我们团队调查好几轮,什么都没有发现,魏元去年才回国,线索更是一片空白,也许是我们多想。”
闻依伸手抚上小腹,皱着眉思考。
她手里严赋证据很多,不过大多是贿赂医生、造假相关销售肮脏手段,至于其他她一下没能回忆太多。
电梯门打开,程芷柔率先迈步出去,闻依把人喊住:“程律师,我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程芷柔眼里微微露出吃惊,转而一笑,“当然可以。”
微信加上,程芷柔再次离去,闻依看着她背影,想起工作以外的事,也不知道魏元追得怎么样了,但这个事怎么说感觉都很复杂,不好评判。
到办公室,闻依先去开窗,顺手给边上的绿萝和龟背竹浇上水,又在窗口呼吸一会新鲜空气才回到办公位坐下。
她翻了翻手机里加密的备忘录,没找到有用信息,放下,闭上眼回忆严赋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的细节,十分钟后,依旧毫无头绪。
果然一孕傻三年。
闻依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给某人发了个捶打的表情,都怪他。
而同样刚坐下的秦教授看到这条信息,很是不解,回复:【???】
闻依:【我今晚要吃鱼,海鱼。】
秦南山:【好。】
秦南山:【怎么突然想吃鱼?】
闻依:【补脑!】
补脑的另一个原因是,新工作不容易,极其耗费精力,闻依通常一坐一两个小时,腰酸背痛,肚子里宝宝似乎也有意见,时不时踢踢她。
宝宝动作激烈的时候闻依会站起来走几圈,带她看看窗外风景,等把人安抚好了再继续工作。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快,六点,肖寇东来敲门,“闻总,最近两个季度的行业报告已经发你邮箱,总公司今天也发了他们的夏季推广方案过来,等明天翻译好再转你。”
“不用,你直接发。”
肖寇东惊讶,“闻总,三十多页呢,全是英文。”
“没关系,你发。”
“行。”
肖寇东离开,门外办公区一阵喧闹后归于平静,闻依低眸看表,关电脑拿过包,下班。
下班后安排已经分好工,秦南山去买菜做饭,闻依顺路去看夏天。
早上还睡着的小家伙这会已经醒了,一见闻依过来立马从它的窝走到笼子前,浅浅吠两声。
闻依伸手摸它,回头问护士可不可以放出来,护士说可以,但只能在规定的区域玩。
夏天得了自由兴奋不已,围着她一直转。
闻依把狗带去医院专属游玩区,游玩区同样有许多小狗狗小猫猫,但夏天好像没有什么兴致跟它们玩,就待在闻依身边,蹭她闻她,确认她身上气味。
怀孕后闻依从来没用过香水,有次部门聚餐想喷点,向来不管她的男人出声阻止,说狗狗嗅觉比人类灵敏很多,它又爱蹭人,那些刺鼻的香水味对它来说是痛苦。
那以后闻依就把香水给藏起来了,现在身上只有衣柜极淡的檀木熏香,夏天闻惯,这会蹭得开心。
闻依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说话,“咱们再住两天就回家,你好好养好身体知道不?”
“对不起啊夏天,是我不好,以后不能让你离开我视线了。”闻依心想着,晚点把书房它的窝弄舒服点,她在哪它在哪。
夏天贴她肚子,闻依靠近它说:“宝宝很快会出来和你见面,开心吗?”
“汪汪汪。”夏天开心极了。
闻依握它爪子,“我们要陪宝宝一起长大,约定好了哦。”
玩了半个多小时,闻依把狗领回笼子,门关上,闻依告别:“拜拜夏天。”
走几步回头,夏天还站在门边,静静盯着她看,没摇尾巴。
闻依心纠紧,说不出话,挥手。
一转身,豆大的泪珠垂落。
明天不来了,让秦南山来
到家,门一开,饭菜香扑鼻。
但闻依没有很开心,秦南山看出来什么,“要不明天去把夏天接回来?”
“别了,再住两天养好点。”
秦南山说:“以前也有肠胃不好的情况,一般两天能好,这次应当也是。”
闻依抬眸,声音细细:“真的吗?”
“嗯。”
“那你问问医生。”
“好,我问问。”
吃完饭,秦西打来电话,问夏天什么情况,秦南山说没事了,让他们不用担心。
过了会,对面秦西换成宣英,劝道:“你们俩工作都忙,依依又怀着孕,把夏天送回家来。”几秒后改口,“你们一起回来,也没几个月就生了,多个人照顾依依,方便些。”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下没能做决定。
闻依对去东郊别墅没有异议,她只担心一点,她现在刚接新工作,接下来一个多月肯定忙,只有他们两个人闻依怎么加班都行,但是父母在,加不了。
秦南山看出她的难处,“现在还有三个月,时间还早,我们先住这边,之后也住月子中心,用不着妈来照顾。”
闻依嗔他,“看你说的,要是让别人听见该以为我和妈婆媳不合了。”
洗完澡,闻依做了决定,去客厅找到人,“我估计我就忙一个月,夏天先和我们住,后面再一起搬回去,你看这样行吗?”
他自然没有意见,“可以。”
定下来,闻依亲自给宣英打电话,随便说了个理由,宣英没多疑,又拉着秦南山说话,叮嘱他孕晚期注意事项。
这个电话估计没半个小时不能结束,闻依去书房,打算把今天没能看的报告和方案给看了。
半个小时后,男人过来敲门,无奈笑:“妈让我叫你休息。”
闻依忽然觉得她这个决定做得十分正确。
“还不行。”闻依看一眼手机时间:“争取十点前结束。”
秦南山走进来,站到身边,“在忙什么?”
闻依扭头看看电脑屏幕,再看他写着“很闲”两字的脑袋,眨巴眼睛问:“你不忙了吗?”
“嗯,今天不忙。”
闻依拉拉他手示意他低点,秦南山弯下腰。
女人随即快速亲了他脸颊一下,难过说:“我还有份方案要看,英文的,好多哦。”
秦南山自然听懂,接下这个任务。
他搬了椅子和笔记本过来,就坐她身边翻译,再按她的要求列出重点提纲。
少了一桩大活,闻依轻松很多,忙着忙着抬头看。
这是俩人第一次一起在同一空间办公,闻依得以近距离观察他,穿居家服的男人身板挺直,身上少了平时严肃,略显慵懒,但神情专注,她盯着看也没有反应,纤长睫毛下的清眸折射着屏幕的光,宛如一颗落入凡间的小星星,一闪一闪。
闻依视线往下,落在敲击键盘的手上,他的手也很好看,指节匀称修长,青筋脉络淡淡突起,像莹润通透的白玉,青色暗纹遍布其中。
有人说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但此刻在闻依这里,用第二性征来形容更加贴切,因为她这会心跳不太平静,“砰砰砰”,估计把宝宝吵醒,还踢了踢她。
闻依心底叹气,完了,又对孩子她爸产生性幻想了,还是解决不了的幻想。
分开办公的确明智。
在她没移开目光前男人看过来,视线撞上,“怎么了?”
闻依咽了咽口水,艰难说:“没事,继续干活。”
五分钟后。
闻依决定放弃抵抗并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秦南山,我觉得你帮我干活实在太辛苦,我必须奖励你!”
“奖励什么?”
“你过来。”
秦南山滑动椅子靠近,好了,距离合适了。
闻依拉他手,身子往前倾,双唇贴上。
很快,男人唇间溢出笑意,微微松开,低声问:“方案还看不看了?”
“不看了,先亲。”
秦南山第二天问过医生,医生回复可以出院,下午下班俩人一起把夏天接回家。
夏天一进家门里里外外跑了好几圈,高兴坏。
之后闻依提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再松懈。
秦南山安慰她,说那天只是意外,平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让她不要太紧张,闻依没听,后来就是她走到哪夏天跟到哪,一刻不离。
白天上班也是,一午休就给王姨发消息,让她去家里看看,拍照给她,王姨家里也有宠物,又了解夏天情况,十分乐意帮他们照看。
闻依到底觉得不好意思,提出给王姨报酬,她不要,他们只好时不时送份礼,有时候一些小心意,有时候送份大的,交叉着来。
观察几天,夏天恢复如常,闻依这才彻底松口气。
这周六是乔恩婚礼,闻依太忙,又怀着孕,乔恩没让她当伴娘和姐妹团,但闻依还是早早过去她家送她出嫁,秦南山陪着一起。
乔恩夫妻自从消极摆烂后事情反而顺利很多,到底是件喜事,两家做出妥协,婚礼总算能办下来。
俩人到时乔恩已经化好妆坐在床上等着新郎来接,闻依跟她说话:“恭喜你乔恩,新婚快乐。”
这个结果得来不易,但嫁给喜欢那么久的人,乔恩脸上笑容幸福,伸手摸她孕肚,“宝贝女儿,干妈结婚啦,你等着哈,干妈马上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玩。”
闻依笑:“等着呢,你加油。”
“我加什么油,让陈嘉瑞加油。”
说过几句,新郎来了,人太多,朋友家人小孩,小小屋子热热闹闹,秦南山怕拥挤间碰到肚子,俩人退到角落,静静看年轻的伴郎伴娘们玩游戏,接着新郎给新娘戴戒指,再抱她出门。
又到客厅拜别父母,送下楼。
迎亲车队扬长而去,闻依站在一边,忽然有些感慨,她曾经也这样走过这一套流程,只是当时心里完全没有爱,像是完成通关任务一样把这些事做完,他们甚至连一开始的求婚都没有。
所以心里还是有一些些遗憾,如果当时是怀着爱意嫁给他,那“婚礼”才有更多意义。
秦南山以为她心情不好,搂过来,轻声问:“怎么了?舍不得?”
闻依摇头,“不是,我有什么好舍不得,乔恩结婚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男人还站在原地,“走呀,乔恩说要去酒店拍外景,我还想和她合几张照呢。”
秦南山抿出笑容,跟上来。
乔恩他们最后选的是个花园酒店,露天婚礼,婚庆公司已经把婚礼现场布置好,闻依路过时惊叹,像是用鲜花堆积起来的一个浪漫城堡,满地的纯白玫瑰花瓣,白纱在风中轻扬,符合女孩们对婚礼的完美憧憬。
去到新娘休息补妆的房间,闻依问乔恩楼下现场是不是陈嘉瑞的手笔,乔恩说是,看着她暧昧问:“喜欢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你喜欢最重要。”
“我喜欢呀,我现在在问你。”
闻依:“挺漂亮的。”
“那就是喜欢咯?”
闻依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这个问题,笑着应:“喜欢喜欢,祝你幸福。”
“嘿嘿,谢谢。”
新娘补好妆,下楼拍外景,跟着的都是伴娘们,秦南山不知去哪,闻依没多想,今天来的很多都是高中同学,他也许去男方那边了。
今天天气不错,温度适宜,阳光热烈,等会说是先去户外现场拍,再去酒店花园。
闻依跟一路有些累了,想着拍完现场回去休息,晚上直接参加晚宴。
一群人停在花路起点,乔恩把闻依拉到中间,让化妆师给她补妆,“等会你也要拍,口红眉毛补补,省得摄影师还要P图。”
闻依笑不行,“我一个孕妇在乎这些做什么呀。”
“你不在乎有人在乎。”
口红刚涂完,闻依还没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现场突然响起音乐,闻依瞬间愣住。
是他们结婚交换戒指时曾经播放过的音乐。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她以为是巧合,可身边人突然闹哄起来,围着的圈子让开出口。
闻依惊讶回身,看见红毯尽头,鲜花簇拥中的男人。
第43章
傍晚五点多, 户外婚礼开始。
熟悉的结婚进行曲响起,新娘子牵着父亲的手缓缓走向红毯尽头等待她的新郎,两侧亲朋好友掌声欢呼声雷动,闻依木然跟着鼓掌, 心思全然不在婚礼现场。
不久前她也走了这条花路, 完成一场从天而降的求婚。
她不知道他如何得知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小心思,然后在短短一两个小时里协调好这一切, 给她惊喜。
现场是借的, 婚戒是乔恩从她手上摘下去的,证早就领了, 肚子也七八个月,但求婚是新鲜且热烈的。
他俗套地单膝跪下, 俗套地说出那句老掉牙的问话, 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等她点完头再俗套地给她戴戒指, 拥抱,周围朋友起哄让亲吻。
亲完还在她耳边酥酥麻麻地表白,说想和她过一辈子。
闻依当时脑子完全懵圈,不会思考,只能呆呆点头。
后来又被拉着和乔恩拍外景, 秦南山也被临时找去当兄弟团,这会坐下来才有些真情实感。
她被求婚了。
她喜欢惊喜,而这个求婚足够惊喜。
外在的仪式感从来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这个仪式所体现出来的珍视与爱意,他在跟自己说, 他准备好了,准备与她共同奔赴下半生。
闻依扭头看, 秦南山专注于婚礼,似乎没注意到她目光,但是手越过来握紧她放在膝盖上的掌心。
闻依重新望向舞台,见证乔恩的幸福时刻。
仪式结束,大家移动往酒店宴会厅去,闻依这才有时间跟他说话,“你”
秦南山垂眸轻笑:“想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我不知道?”
“”
他认真说:“其实今天还是仓促了些,但不想让你等得太久。闻依,少给你的我慢慢还,行吗?”
闻依别扭回:“什么啊,我又不要这些。”
“但我想给。”他捏捏她手心,“等宝宝出生,我们找个时间去度蜜月,你想去哪?”
秦南山成功转移她注意力,蜜月啊闻依仰起头问:“想去哪都行?”
但他的浪漫因子时有时无,十分理智地跟她讨论:“我平常请不了太长的假,你年假估计也不多,所以太远的要慎重考虑,不然就国庆,但那会人多。”
“”
他还说:“孩子也还小,估计不能离开妈妈太久,到时候可能得多存些母乳。”
闻依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开始生气:“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和我度蜜月?!”
秦南山停下脚步,晦暗幽深的黑眸注视着她,短暂的沉默后低低说:“想,怎么不想。”
闻依愣住,看清他眼里不加掩藏的未名情绪,脸色渐红,一时间又难以置信,调戏他的向来是自己,现在角色调换,他还会调戏人了?
男人眼里聚起的欲望慢慢淡去,接着染上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闻依挣开手,羞恼瞪去:“流氓!”
女人拔步离开,秦南山低笑两声,赶紧跟上
离婚宴开始还有点时间,闻依去化妆间找乔恩,闻女士要求的。
以前上学时乔恩常往她家跑,已经差不多算闻红毓半个女儿,这会也真像亲女儿一样叮嘱前叮嘱后,说了好几分钟闻红毓还想说,又怕耽误她,匆匆结尾。
于是闻依被迫听剩下的,“乔恩嫁过去估计要受不少委屈,这婆和媳天生就不合,我看乔恩性子软,少不得被人拿捏。”
“妈你这就不对了,我和秦南山他妈不就相处得挺好的?”
“你那是例外。”闻红毓说:“你有事没事多找乔恩说说话聊聊天,特别是怀孕后。”
“人家还没怀”
“你懂什么,这女人结了婚怀孕的速度坐火箭一样。”
“知道啦,我把我全部经验倾囊相授行了吧。”
闻依说起其他:“最近徐心怡没给你添堵吧?她这段时间上班挺安分的。”
“没有,上下班正常,老徐还给她配了辆车,父女俩这段时间关系不错。”
“那就行。”
闻红毓想起什么,提醒她:“你以后回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闻依一听就懂,暧昧笑,“哟,还金屋藏娇起来了,人家徐总也是下得去本,陪你住那么个小地方。”
“没话说挂了。”
闻依赶紧截住:“妈,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对面安静下来,好一会才应声,语气沉了些,“知道,挂了。”
照例是毫不留情挂断,闻依心头闪过怪异,但又捕捉不到,只好按下,回到宴会厅。
晚宴比婚礼人多,闻依这一桌全是高中同学,大家上次聚会见过,聊得开。
体育委员说:“今天可是咱们班的好日子啊,上次班长结婚撞上过年好多人没来,今天来得齐全,不得喝一杯?”
“必须喝!”坐隔壁的副班执行力格外强,当即端了酒杯跟秦南山碰,“秦教授,上次聚会正巧没去,来,我们喝一个,恭喜你们结婚生子。”说完冲隔壁闻依说:“班长,百年好合哈。”
秦南山没接,转头看她。
闻依不太明白,“怎么了?”
男人视线下垂,落在他跟前倒满啤酒的玻璃杯上,闻依懂了,好笑:“你喝呗,问我干嘛。”
怎么的还得她同意他才能喝酒啊?
久等的副班长笑道:“咱们秦教授还怕老婆呢。”
但秦南山不是这个意思,“等会开车。”
“没事,我开。”
闻依知道他酒量不好,但这是啤酒不是白酒,不跟水一样?这么热闹场景喝点没事。
秦南山这才端起酒杯,和副班碰了碰,一口大半杯。
有一就有二,体育委员也冲他扬起酒杯,“上次老班在没好意思说,秦教授你娶了我梦中女神知道不,这一杯高低一起喝了。”
周围人起哄,“说话小心点,等会老婆提刀来。”
体育委员:“怕啥,我跟班长那是过命的交情,她提脑袋来班长也是我梦中女神!”
闻依笑着应话:“你可别贫了,我要是没记错,隔壁班的校花、低一年级的清纯学妹都是你女神,嫂子要是真来我一点干系没有啊。”
众人打着哈哈,场面越来越热闹,秦南山转眼被灌下好几杯。
他喝酒上脸,这会儿已经渐渐有些红,闻依到底怕他受不住,悄声说:“好了别喝了,等会来我给你挡。”
但男人莫名其妙起了傲气,镇静说:“没关系。”
“”行吧,你爱喝喝。
婚礼仪式已经在花园举行,这会婚宴直入主题,说过几轮话新郎新娘换了敬酒服出现,他们这一桌靠前,没一会陈嘉瑞领着乔恩过来。
没什么婚闹环节,但作为老同学还是得为难一下,体育委员拿着收集好的红包虚晃一枪,“嘉瑞,今天你得给点诚意。”
陈嘉瑞:“什么诚意?喝酒你又喝不过我。”
“今天你最大,我不跟你计较,来,你给我们乔恩表个白,这些红包就给你。”
这还不容易,陈嘉瑞贴着乔恩耳朵说了句我爱你,体育委员不满,“大点声,没吃饭吗你!”
陈嘉瑞随即亲了亲乔恩,大方表白:“老婆,我爱你。”
“啧啧,这还不错。”体育委员把红包给乔恩,认真说:“咱们都是你娘家人,以后嘉瑞要是欺负你你就在班群里说,我找人揍他!”
乔恩失笑,“那就谢谢各位娘家人啦。”
新人一走,体育委员也对闻依说:“班长你也是,有咱们给你撑腰,老秦不敢欺负你!”
从秦教授晋升为老秦的男人淡淡一笑,“我哪敢欺负她。”???闻依捏他大腿,不要给她乱立“母老虎”人设好吧!
副班想着刚刚秦南山喝酒都要老婆同意,大笑:“我看也是,老秦一看就是妻管严选手。”
闻依忍不住想反驳,她平时哪管他了,但身边男人比她反应快,无比自然应下来,“是。”
副班输出经验,“听老婆话好,听老婆爱老婆会发财。”
秦南山眼角泛出笑意,主动拿起杯子碰过去,两个男人愉快喝下这一杯。
闻依心里笑,算了,母老虎就母老虎吧,没什么不好
婚宴九点多结束,秦南山喝不少,但意识还算清晰,也能走路,上了车,闻依问他:“你还好吗?”
男人点头,声线微哑,“没事,回家吧。”
“安全带。”
秦南山伸手往后拉,拉了两回都拉空,好不容易把带子扯出来,扣子怼不进去了,闻依在一边看得想笑,信了他自己说的,酒量不好。
半个小时到家,闻依扭头一看,人睡得正香。
她熄了火走到另一边,叫醒他:“秦南山,到了,回家。”
男人睁睁眼,又闭上,再次睁开,眼里混沌一片,似乎比回来前醉意更浓。
他往下走,被安全带拉住,皱皱眉,重新返回去解开安全带,下车。
“你能不能走?”
“能”
闻依看他晃了晃的身子,觉得他不太能,过去把人扶住,同时警告:“自觉点,别碰到我肚子。”
“好”
秦南山把半个身子虚靠在她身上,闻依搀扶着人上楼,所幸喝醉的男人安安静静不撒酒疯,酒品还算可以。
她心里暗暗后悔,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容易醉就不给他喝了,现在折腾的还不是自己?等会还得伺候人。
进屋,闻依直接把人丢在沙发,给他脱鞋,又去解他领带,手刚碰上,昏昏沉沉的男人掀开眸子,抓住她手,望过来,眼底因酒精影响,猩红一片。
闻依解释:“给你松松,系着难受。”
他没说话,但呼吸重了重,随即一个拉扯,坐在沙发边的闻依被摁倒,男人似乎还有理智,动作轻柔,没碰到她肚子。
但旁边夏天以为他这个动作要伤害闻依,冲他吠了两声,秦南山挥挥手制止。
他侧着,但上半身越过来,闻依愣了愣,同时察觉到一丝危险,“干嘛呢”
秦南山低下头,覆在她肩窝,轻轻碰着耳朵,叫她:“老婆。”
除了偶尔的逗趣与动情时刻秦南山很少这样叫,从那天的浅尝辄止后俩人刻意减少亲密互动,太难受了,还不如不开始。
他眼下染上情.欲的沉沉嗓音把闻依整个身子都叫软。
可是不行啊,即使行也不行了,月份大。
闻依心底轻叹,真要命,原来喝醉的秦南山还有这样一面,怪不得当初会一夜情,看来以后真不能让他在外面喝酒。
都说酒后吐真言,闻依试探问他:“我是谁?”
秦南山回答得快:“闻依。”
“闻依是谁?”
“我爱的人。”
“”闻依偷偷扬起笑容,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又问:“你是不是经常喝醉?”
“没有。”
“具体频率。”
“记不清了。”
还是有风险!快问快答继续,“喝醉了都会产生生理欲望?”
秦南山看着她眼睛,眉头蹙起,“不会。”
在闻依还没发出下一个问题时他开口:“只对你有。”
语气目光太过认真,闻依一时难以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喝醉,但依然因为这个回答红了脸,去推他,“起来了,去洗澡,洗完澡清醒点。”
“我很清醒。”
是是是,你很清醒,喝醉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醉了。
男人贴着她耳朵,继续低声说话:“今天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可他还要重复说:“嫁给我。”
“嫁了已经。”
“想和你过一辈子。”
“下辈子呢?”
“下辈子你还要我吗?”
语气里暗含着若有若无的撒娇。
闻依抿唇,怎么还委屈上了,可实在太可爱,跟平时那个严肃正经的男人天差地别,是反差强烈的鲜活。
她摸向他后脑勺,像安抚小狗狗一样轻柔顺着毛,“要你。”
他不说了,亲过来,从耳朵亲到眼睛、眉毛、鼻子,再到嘴巴,手同样不老实。
闻依被亲得晕晕乎乎,不明白这一切怎么发生。
这个吻极具攻略性,温和的小绵羊脱下伪装,变身大灰狼。
闻依被吮得吃痛,嘴巴里渡过来的酒精味也越来越浓,霎那间脑子一清醒,赶紧把人按住,气息不稳说:“你喝酒了!”
秦南山顿时怔住,停止所有进攻性动作,手也抽出来,随即轻啄了啄她唇角,“对不起。”
喝过酒的他确实不太一样,闻依明显感受到紧贴着的身体变化,她平复好呼吸,柔声说:“先去洗澡,我给你泡蜂蜜水。”
秦南山撤开些,撑在她身前,抓着沙发的手青筋突起。
理智恢复几分,眼底却越来越红,像大灰狼急需捕食,渴望着将她拆吞入腹,他眼神直接,又沉沉唤:“老婆。”
“嗯。”
“帮我,好不好?”
闻依再次僵滞,亲过许多回,可除了那晚都是他自己解决,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
等不到回答的男人再次覆下身,耳边嗓音低沉魅惑,又娇气。
“好不好,老婆。”
第44章
这个澡洗了一个小时, 闻依累不行。
他倒是舒服了,也清醒了,接收到她恼怒一瞪也含笑春风。
“下次不许再喝酒!”
秦南山坐在床上帮她揉手,不吭声。
闻依提高音量, 恶狠狠:“秦南山!”
他这才答应。
揉完手他还要抹油, 闻依没那么资本主义,“不抹了, 休息吧。”
“嗯。”秦南山扶着她侧躺下, 亲亲耳朵后回到他自己位置,关灯。
三四分钟, 闻依叫他:“秦南山?”
没有回应,扭头一看, 人睡着了, 呼吸均匀。
闻依唇角溢出淡淡笑:“晚安。”
第二天周日,不上班, 闻依睡到自然醒。
以前的自然醒是九点十点,现在的自然醒是七八点,肚子七个多月大,像是兜着个大西瓜,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出门时秦南山刚运动回来, 手里提着早餐,应当是她爱吃的小笼包,还热乎乎冒着气。
闻依饿, 直接伸手抓了一个,三秒后被汤汁烫得嗷嗷叫, 旁边男人眼尾含笑,忽然凑过来亲她脸。
他身上一身汗, 闻依嫌弃把人推开,“臭死了赶紧洗澡去。”
等他重新洗完出来闻依已经吃完半屉小笼包,摸着肚子和夏天玩,等他坐下来,继续昨晚没能讨论的话题,“秦南山,我觉得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啧,嘴硬男人。
闻依挑逗他,学着昨晚某人娇娇语气:“好不好~老婆~”
秦南山闻言抬眸,又垂下,耳根微红,想来回忆起什么。
但仍严肃否认:“我没有用这样的语气。”
“你有!”
“没有。”
闻依真是后悔,就该给他录下来。
“撒个娇怎么了,又没规定男人不能撒娇,现在那么多姐弟恋,不就是吃弟弟娇娇软软一面,而且你看,会撒娇的男人有肉吃,昨晚不知道谁舒服得”
“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不知真假,反正脸都涨红,等平复好,闻依拿了自己的豆浆递过去给他,笑容满面,“你看,你还害羞起来了,哎哟,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试图转移话题,“今天还加班吗?”
“不加了,我等会问问我妈有没有空,回家吃饭,回去前你陪我去买点小孩用的东西吧,要准备的太多,到时候再买我怕来不及。”
“好。”
但闻依可不会被轻易转移注意力,走过去,坐进他怀里并环上他脖子,“你再说一遍。”
餐桌位置窄,他退出来些,伸手揽上她腰不让人掉下去,“说什么?”
“撒娇八连,你会吗?”
秦南山眉心拧起,“不会。”
闻依手机在桌面另一头,顺手拿了他的解锁,找一会没找到视频软件,只好让他伸出大长手把她手机拿过来,然后顺利找到“撒娇八连”的视频,放出声音。
听完,身旁男人脸色臭得已经不能看,满脸只剩拒绝两个字,闻依关掉手机放好,含笑说:“来吧。”
“闻依”
闻依自然知道有些难度,拉下脸说:“哼,昨晚让人帮忙就叫老婆,现在直呼大名,真是用完就丢啊。”
秦南山皱眉,“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噢现在没喝酒啊?那等会我们顺便把酒给买了,让你每天喝个几两,正好锻炼你酒量了。”
秦南山哑然失笑,却还是不肯。
闻依只能用最后一招,亲亲他唇角,放软声音说话,“就当我昨晚辛苦一小时的报酬,行吗?”
男人眼神闪了闪,似乎在动摇边缘。
闻依继续加强强度,凑到他耳边呼气,“宝宝也想听呢,听爸爸哄她。”
秦南山呼吸加重,移开眼。
闻依夹起娇气嗓音说话:“好不好嘛,老公。”
男人喉结微滚,低声说:“就说一遍。”
闻依笑眼绽放,立即拿过手机,秦南山会错意,以为给他找词,“我记住了。”
“不是,我录音。”
“”
“好了,你说吧。”
秦南山硬着头皮,字句清晰地说出那八个短句。
虽然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奶狗音或者气泡音,也没有奶狗的娇柔造作,甚至有丝别扭,但闻依录完后依然喜滋滋听了七八回,听到某人脸色铁青推开她躲进卧室。
闻依小心把录音文件放进有密码的备忘录里,锁起来。
秦南山的撒娇可不能被外人听见,谁也不行!
闻红毓回消息说今天没空,让他们改天过去,于是夫妻俩出门购物。
闻依心情好,一路上跟着音乐轻哼,秦南山趁着空隙扭头看,舒爽夏风把她头发吹得凌乱,她不断用手理着,一点不见烦闷,嘴里音乐轻快。
秦南山缓缓抿起唇,伸手按下他这边的车窗按钮,闻依不满,又按下,“不要,我想吹风。”
男人没再动作,随她去。
过了会,她侧身过来,欢快的表情转为愁苦,“秦南山,我看好多孕妇都剪了短头发啊,好烦,非要剪吗?”
“剪不剪都行。”
“我不想剪,我留了两三年呢,而且我留短发好丑的,我不想变成丑妈妈。”闻依确实苦恼:“可是留长发很麻烦,后面洗澡都成困难,坐月子更是,她们说要一个月不洗头,这也太夸张了吧,谁受得了啊。”
秦南山自然说:“不用剪,我帮你洗。”
真上道,闻依就想听这句话,正好等红灯,越过身子去亲他,“谢谢你,老公。”
亲完迅速退回去,继续扬着笑容看她的手机,嘴里音乐不断。
秦南山看一眼前方红灯计时器,还有72秒。
他未再思索,倾身,将人拉近,亲吻。
最后十秒,闻依推开人,气息不太稳,又羞又恼地嗔他一眼,“秦南山,你是什么接吻狂魔吗?!”
这一早上他亲了她多少回了!等个红绿灯都要亲!
男人低笑不语,舔舔唇角,眸中暗色淡去,坐回原位,挂挡启步离开。
闻依说得没错,他确实变了,变得他自己都有些陌生,隐忍克制不再,冲动随性取而代之。
但他渐渐开始喜欢这种改变
六月,产期临近,孕检从一月一次改为两周一次。
闻依工作也趋于稳定,纽安战略部定位是行业分析与战略推广,利用分析报告协同各部门制定向内向外政策,如季度推广方案、人才培养战略等等。
工作稳定不代表压力消失,闻依不再像以前焦虑某一个季度的销量,她现在的焦虑广而泛,从某个项目的策划组织落地,到实施,而这个实施不能立即看到结果,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等待过程不断验证,压力焦虑升级。
时代变化,经济下行,外部竞争强烈,更新迭代的新公司新产品层出不穷,再加上一些保健药品以及非必需药销量持续走低,李薇身上担子重,希望通过加大宣传增长销量,具体工作由闻依统筹落实。
忙碌半个多月,战略部第一个推广项目全线推出,这不是她一个人完成的事,是全部门、全公司各部门通力合作的结果。
那么多年,闻依早已和“焦虑”和平共处,这个东西适当的话能让人打鸡血,过度就会把人压倒,无论身或心。
但这一次她明显察觉焦虑向上浮动,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看数据,推广数据、市场数据,但数据反馈滞后,常常导致她情绪不佳,一连五六天皆是如此。
周五上午请假产检,秦南山陪着一起。
闻依上车后按例和市场部对接人对接工作,又和肖寇东商量搭建数据模型的事,疯狂打字的手快冒出火花。
抵达医院,秦南山在停车场停好车,副驾驶上人依然盯着手机看,一动不动。
秦南山无奈,伸手挡住屏幕,“先做检查?”
闻依这才看他,又看看窗外,叹了声气,“还有最后一点。”
秦南山等了十分钟,她说的“一点”结束。
从停车场到产科这一路闻依一直挽着人,借他的力休息,秦南山低眸问:“不是说就忙一个月吗?”
“是啊,一个月这不是还没过去,最关键的阶段呢。”
秦南山没再说话,当初同意她接这个工作就预料到今天,他无法为她做什么,只能保证她饮食睡眠充足。
秦南山:“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你让手下人去做,实在不行我帮你。”
闻依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笑着仰头,“知道啦秦教授,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嗯。”
闻依深呼吸几口,调整自己。
她知道自己身体心理状态,这两天确实有点焦虑过度,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宝宝,得注意些。
产科来了无数次,可今天一来隐隐察觉不对劲,护士们脸色凝重,往常两条抽血通道今天也只开一条,闻依排队时好奇问前面一个孕妇怎么了。
女人叹一声,说:“听说今早生产的一个产妇羊水栓塞,现在紧急抢救呢,什么院长主任都过去了,咱们得等等。”说完再次叹息摇头,“不知要等多久了,这个事”
闻依脸一白,抬头看向秦南山,秦南山神色同样绷紧。
怀孕前不知道羊水栓塞是什么意思,后来有意学习,但也仅限学习层面,知道羊水栓塞发病率低,但致死率高达90%。
闻依先前没有多想,直到上个星期妈妈群里转了一则新闻,说是某医院一个产妇羊水栓塞,全院各科出动,最后连续奋战27小时,输血超过六万多毫升,把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当时是晚上睡前看的消息,她为之震惊,把手机拿给秦南山看,问他六万毫升什么概念。
秦南山凝眉不语,好一会才告诉她:“一个成年人的血量大概在4000-5000毫升,也就是说,”他停顿,低声说:“她换了十七次血,用掉十七个成年人全身的血量。”
闻依惊得捂住嘴巴,久久说不出话。
那天晚上秦南山安慰了她很久,跟她说概率,十万个产妇里只会出现两三个,说医疗技术,申城一附院产科医生经验丰富,之前也有救回羊水栓塞产妇的案例,又说医生们已经针对她的情况做好准备,不用担心太多。
闻依被安抚好,到底也只是一个新闻,第二天被忙碌工作充斥,渐渐忘记。
可今天在身边切实发生了。
闻依心中慌乱,继续问:“现在怎么样?”
女人担忧说:“不知道,听说是今天凌晨进的产房,现在快九点,说是血袋一袋袋送进去,无底洞一样。”
又害怕影响到她,赶紧笑了笑,轻松道:“没事,咱们用不着想太多,听说这个发现诊断早,一附院以前不是也有过,最后救回来了,幸好是在医院生的孩子,那么多主任医生在,库存也有血。”
排到她抽血,没注意到身后女人脸色瞬间苍白。
抽完,夫妻俩走到走廊尽头,闻依憋着的情绪爆发,快哭出来,“秦南山”
秦南山心疼不已,将人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出来话,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比不过正在被抢救的案例事实。
他的害怕不比闻依少。
生产是个鬼门关,闻依还是稀有血型。
他心里后悔,也许不该留下这个孩子。
秦南山闭闭眼,撇去内心不安,维持冷静,温柔说:“别怕,没事。”
“你说我会不会”女人却冷静不了,声音哽咽。
“不会的,别多想。”秦南山松开些,摸摸她脸,先安抚情绪并转移注意力,“深呼吸,我们等会还要检查其他项目,我们先做完,好吗?”
“嗯”闻依听话深深呼吸,再吐气,然后重新靠上他肩头,其间秦南山手一直在轻柔抚着她后背,没有停歇。
好一会,闻依心情平复,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害怕。”
“我知道。”秦南山这才认真说:“闻依,羊水栓塞确实很可怕,谁都无法保证,但是我们不能让恐惧占据我们后面两个多月时间。”
“相信医生相信医院,也相信你和宝宝,好不好?”
闻依点点头,理智慢慢恢复。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生产是件危险的事,但依然坚持做下这个决定。
她卖药,对于医疗系统比秦南山有更深的认知,他此前安慰的说辞她统统知道,赵灵也说过让她不用担心,申城几千万人,真要有什么不可能救不了她一个孕妇,起码不会是因为缺血。
只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情绪容易崩溃,恐惧焦虑占据所有,清醒过后认知恢复,心底依旧害怕,但已经处于可控水平。
秦南山握着她手:“张主任估计一时半会回不了,我们做完其他项目先回去。”
闻依望向他,忽然说:“我想等一等。”
等一个奇迹和希望。
即便是坏结果,她也得学会坦然接受。
目光相接,秦南山颔首:“好。”
做完检查,俩人在等候区坐着等,闻依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空想用手机办起公,一投入工作什么都能忘记。
秦南山坐在旁边,也用手机工作,俩人没有过多交流,产科忙碌不停,一切好似没有变化。
快十二点,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大喊:“救回来了!”
整个产科静了几秒,紧接着爆发一阵热烈掌声,驻足的医生护士们眼眶通红。
闻依转头看向身边人,咬紧下唇,眼泪毫无察觉落下。
秦南山伸手揩去她眼角泪珠,抿出道细微笑意,再次把人揽进怀里,柔声说:“没事了。”
“嗯,没事了。”
第45章
闻依下午还得上班, 俩人从医院离开后先去吃了点东西,秦南山再送她去公司,下午来接。
进到办公室,闻依呆呆坐了十几分钟, 随而低头摸自己肚子, 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说:“宝宝,我们一定要顺顺利利见面, 好不好?”
宝宝似乎听懂, 极小幅度地动了动,闻依察觉, 勾起唇角笑,“好, 约定了。”
五点多, 闻依约程芷柔到楼下喝咖啡。
推广方案推出去以后战略部下一项工作是搭建国内自己的数据模型,用以预测判断各产品销售量、满意度、人口偏好等数据。
先从申城开始, 基础技术国外总公司提供,他们需要对接技术销售部门,整理数据导入,再等待结果。
要求的数据细致广泛,不是项轻松工作, 闻依前两天找了找自己陈年文件,意外找到严赋相关资料。
销售在公司一般没有固定工位,只有几台公用电脑, 闻依升区域经理时公司给配了电脑,不过公用电脑里还有她专属文件夹, 不太重要也没什么隐私,但闻依怕以后可能用得上, 专门用硬盘拷贝了一份,包括微信传输文件。
拷完再也没有打开过,直到前几天重新打开才发现拷的不只有自己,所有用过这台电脑的微信传输记录都有。
严赋的记录从刚开始用的第一个月份到去年九月,每个月一个文件夹,闻依粗粗翻看,看得她无语又好笑,小孩的入学申请表、幼儿园作业、老婆的体检报告,应有尽有。
再往前终于有些正经工作,数据报告等,不过量太多,她没时间一点点翻,这才约了程芷柔。
程芷柔此刻拿着硬盘,惊讶不已,“我们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只查了他办公电脑。”
“我也是碰巧,严赋如果真做出这样有损公司利益的事肯定不会留证据,不过新药研发上市周期长,前期说不定有动作,他也许自己都忘了在某台电脑登录过微信这件事。”闻依说:“但是内容太多,我没细看,不确定其中有没有对你们有用的资料。”
程芷柔把硬盘收好,真诚道谢:“没事,我们来看,谢谢你闻总监。”
闻依抿了口水,笑道:“不用客气,严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前几年他给我使的绊子不少,而且这件事确实伤害到公司利益,也违法,他要是真做了应当要得到惩罚。”
“是,上次庭审失利,我们现在急需一个新的突破口。”
闻依抬头看,程芷柔眉眼间略显疲惫,眼下也有些暗青,她不由出声劝:“程律师,我记得你说过身体不好,咱们公司也不止你一个律师,要注意休息啊。”
程芷柔露出笑意:“闻总不如看看你自己,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休息,再说你还怀着孕。”
闻依闻言摸摸自己脸,低笑一声:“我知道,最近状态是不太好,得调整一下。”
“我听人家说怀孕都辛苦,特别是孕晚期,生孩子也是,所以做妈妈,很伟大。”
程芷柔说这话声线沉了些,不太像她平时,闻依抬起眼,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些微诧异,俩人眼下氛围轻松,她斟酌了会,用朋友语气笑说:“是,特别辛苦,等以后你怀了就知道了。”
程芷柔摇头,没有避讳:“我身体不好,这辈子都怀不了孕。”
闻依瞬间明白她眼里闪过的失落,当妈妈这个事因人而异,有些人不想要孩子,有些人喜欢孩子想拥有自己的一个宝宝,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程芷柔性格温柔亲和,再加上此刻黯然,估计不能怀孕是遗憾。
不能自然受孕也有许多方式要孩子,但闻依没必要在此刻多说什么,人家怎么选择自有打算,也必然思考过,她终止这个话题,说起其他,“魏元最近有联系你吗?”
“有。”程芷柔看着她,忽然抿唇一笑,“我才知道你们在一起过。”
“别误会呀,早没关系了。”
“我知道,只是这确实让我惊讶。”程芷柔主动说:“魏元现在他在追我,闻总监,说实话,我有点为难。”
闻依同样惊于她会跟自己说这些,顺着往下问:“为什么?”
“男女之情上我不太喜欢他,但是他曾经帮助过我,纽安这份工作也是他帮我介绍,而且他现在和我爸爸关系很好,一些饭局邀约我不好推。”程芷柔后知后觉,“闻总监,我是不是说多了?你要准备下班吗?”
闻依低眸看表,还有十五分钟六点,“没关系,还有点时间。”
程芷柔点头,又望向对面安静看着自己的女人,她好朋友都在国外,同事只是同事,更不能和父母说,没想到唯一能倾诉的竟然是和魏元有点关系的前男友的老婆。
闻依是一个靠谱的领导、可靠的同事、值得信任的朋友,这是同事们告诉她的,她和她几次接触下来,渐渐认同这种说法。
程芷柔一咬唇,继续往下说,“我其实还有些担心,我爸妈很疼我,我也很少忤逆我爸妈想法,我怕我爸让我接受他。”
闻依已经听明白,这事没什么好纠结,她说:“程律师,如果我是你,我会开诚布公地拒绝,直接跟魏元和你爸讲清楚,不爱、不接受,只做朋友没有其他关系。”
“是否结婚生子,如何选择一辈子的伴侣,都是你自己的事。”
程芷柔听着,嘴角缓缓扬起。
道理她自然懂,但她也许缺少一种拒绝别人的勇气,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而闻依太过直接,甚至没有思考,仿佛“拒绝”天经地义。
她在某一瞬间把给自己锁上的枷锁解开,“我知道了,谢谢你。”
过几秒,程芷柔大着胆子问出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秦南山,是你选择的吗?”
闻依抚上小腹,没有迟疑,回答:“是我选择的。”
程芷柔眼里微惊,“我以为你们也是相亲”
六点,咖啡厅布谷鸟钟报时,闻依往窗外看,马路边已经出现熟悉车辆和熟悉的人。
她收回视线,笑容清浅,“不是,是意外,意外的却正确的选择。”
这一天不算平静,上午急剧的害怕焦虑,下午又忙忙碌碌几个小时,这会一看秦南山背影,闻依想拥抱他的情绪到达顶峰。
她抓过包,“那程律师我们下次聊,我先下班。”
“嗯,再见。”
女人怀着孕,脚步沉稳,但焦急外露,程芷柔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目光跟着她背影移动,直到看见女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而男人小心翼翼护着她腰时终于明白为什么。
程芷柔淡淡笑了下。
羡慕。
羡慕双向奔赴的爱情。
闻依其实还想有过分动作,但秦南山用眼神制止了,只从一侧揽着她腰,向一米外一个男人介绍:“程副,这是我太太,闻依。”
闻依这才发现他身边站了个人。
这不怪她,从咖啡厅角度有片绿化带挡着,而且秦南山一般来接她都是自己,最重要的是……她眼里只有他。
闻依讪讪抬头准备打招呼,随即一愣。
很像,跟程芷柔简直一个磨子刻出来,不过五官比程芷柔的柔和凌厉不少,有种上位者的精明。
视线对上,闻依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男人看她的眼神实在过于怪异,她一下联想很多,该不会怪她抢了秦南山这个准女婿吧,乖乖
闻依微笑:“程副您好。”
程鸿远没应,眉心紧了紧,直到已经走出来的程芷柔叫了声“爸”才猛然惊醒,紧着的眉心放松,伸手招人,“下班啦?”
程芷柔靠近,主动解释说:“我们晚上去奶奶家吃饭,我爸正好来接我。”又以为他们刚碰上,对闻依介绍,“闻总监,这是我爸。”
闻依只好再次微笑:“您好,程副。”
程鸿远目光移来,嘴角笑容标准,甚至和蔼,“早让南山约着一起吃个饭他不约,今天这偶然碰上,都没能给你们准备个见面礼。”
秦南山:“程副您客气了,心意我们收到。”
程鸿远笑笑,转而去嗔怪程芷柔:“怎么小闻是你上司也不跟爸妈说一声。”接着再次面向闻依,亲切说:“芷柔今年刚从国外回来,小闻你帮着多照顾照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海涵。”
程芷柔无奈:“爸!”
闻依抿起唇,“程律师能力很强,哪用得着我照顾,而且程副您误会了,我不是程律师领导,不负责公司法务。”
“芷柔刚出社会容易吃亏,谁都是她的老师,小闻你尽管说她。”程鸿远看一眼表,“哎哟,时间不早,我们得先走了。”
秦南山:“好的,程副再见。”
路上,闻依想着程芷柔父女俩,感慨说:“你们这程副还挺爱女儿的,句句为了她。”
开车的男人应了声,闻依扭头看去,“他当初舍得把女儿介绍给你,说明是真喜欢你啊,还有,你不是说程芷柔她妈是什么检察官,要求门当户对吗?估计她妈也喜欢你。”
秦南山好笑,“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没想到哪里去,我至于这么不信任你嘛。”闻依摇摇头,“啧”一声,“我觉得这个程副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直觉吧,但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可能觉得我抢了他女婿,怀恨在心,但又身居高位,不得不死要面子,你看他还误会我是程芷柔领导,放低姿态让我照顾人。”
秦南山莞尔不已,“你别联想丰富,程副不是这种人。”
“切,你这个老实人懂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可准了,看人这方面,你远不如我。”
秦南山赞同这个说法,虽然他不认为程鸿远有“讨厌”她这种行为,但俩人初见时程鸿远确实失态几秒,也许真像她说的,有些介意闻依是他老婆这个身份。
到底是个小插曲,闻依没太在乎,接着在车上断断续续和他说起工作,这一路轻松
秦南山现在是闻依的充电站。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喜欢下班到家后坐在他腿上拥抱,埋在他肩窝,什么也不用想,像是倩女幽魂里吸食男人精气的聂小倩。
但秦南山不是宁采臣,美色在前他一点不吃亏,偶尔亲脸,偶尔亲嘴巴,偶尔动手动脚,点到即止并不深入,但不带欲色的亲吻抚摸同样让人身心愉悦,闻依越发眷恋这缱绻腻歪的时光。
这天晚上到家,她继续充电,在沙发上抱着人不让走,夏天也跳上沙发和他们一起坐着。
“秦南山,你要不要换辆车?”
“换什么?”
“换一辆电车。”
“为什么?”
闻依蹭着他耳朵,娇俏说:“因为我们家有一个充电桩呀,不买电车浪费。”
“乱说什么。”男人低沉笑几声,转而问:“今天早上的事”
“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亲身见证被吓到,现在没事了,我想得开。”
“好。”秦南山拍拍她腰,“好了,我去做饭。”
“不要,再抱一会。”
他没有意见,闻依换了个姿势,头扭向窗外。
夏天悄然而至,日子延长,六点多的天空最让人喜欢,晚霞灿烂星月并存,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生活气息,路上下班的拥挤人群,小区里诱人的饭菜香味,奔跑玩闹的孩子动物,热闹且美好。
闻依闭上眼,用听觉触觉感受世界的存在。
两分钟后蓦然睁开,退开距离,看着男人严肃说:“我觉得我妈最近有点问题。”
“怎么了?”
闻依描述不出来,“就是奇奇怪怪的,总感觉她有什么瞒着我。”
秦南山蹙眉,拿过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对,你来打,她肯定接。”
但是直到响铃自动挂断也没人接,闻依一急,还没出声秦南山已经说:“我们回去看看。”
“嗯。”
夫妻俩衣服没换,穿了鞋就出门,半个小时到长乐巷,闻依怕他们在家,没直接开门,先敲了几声,无人应答,这才用钥匙开锁,屋内依旧空无一人。
秦南山又打了个电话,还是不接。
闻依去敲隔壁邻居的门,于是知道答案,吴姨说:“你妈住院了啊,依依你不知道吗?前两天就去了,还让我给她收衣服。”
闻依心一滞,差点站不稳。
闻红毓手机打不通,俩人能联系的只有徐朗,然而需要用时才发现没有徐朗联系方式,又打给徐心怡。
微信是因为工作需要加上的,闻依此刻无比庆幸给了她实习生身份。
女孩用的铃声欢快,让人越听越急躁,十几秒没应答,闻依急得跺起脚,又突然接通,但她脑子乱成浆糊,问题太多,竟然不知先问什么。
最后是秦南山接过电话,冷静说:“心怡,给一下你爸的电话我们。”
“噢。”徐心怡下意识问:“可是你们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闻依现在没心情解释很多,着急催:“快点,你说,你说啊。”
语气焦急慌乱,不太像那个沉稳睿智的闻总监,徐心怡赶紧背出徐朗电话,说完还想问:“到底怎么”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
秦南山顺利要到住院医院与病房号,俩人赶过去。
一进病房,穿着病号服的闻红毓看向眼红红快要掉泪珠子的女儿,“哭什么,就是又长了个瘤子有点影响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你现在双身,不是一个人。”
闻依厉声说:“妈!”
闻红毓赶紧把人揽进怀里,不说话了。
第46章
闻红毓子宫肌瘤复发, 瘤子很大,伴发症状明显,不能等到绝经让它自然萎缩,需要二次手术。
闻依听完, 脸色沉沉, 病房气氛僵滞,母女俩互相盯着彼此。
旁边两个男人插不进去。
闻红毓再次说:“真没事, 做个微创手术再住几天院就好。”
闻依没好气:“那我生孩子也没事, 顺产住两天回家,不告诉你了, 省得麻烦你跑一趟。”
“哎你这孩子,存心气我是不是。”
“你才存心气我呢, 谁家妈住院从邻居嘴里知道的?要是我今天不回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闻红毓不跟她争, “行了,就这么个事, 这里也住不了你,你坐会回去。”
闻依转头问徐朗,“徐叔,我妈什么时候做手术?”
“明天早上八点。”
“我加您个微信吧。”闻依掏出手机,“这两天您辛苦, 我今晚留下,您回去休息。”
徐朗为难,看向她身后病床上的人, 闻红毓当然不同意:“你留下来干什么,到时候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
闻依坚持:“我不用你照顾。”
闻红毓也坚持:“你给我回去, 明天不上班啊。”
“明天周六,上什么班。”
“那也回去。”
最后是秦南山说:“妈, 我们晚点回家,明早过来。”
闻红毓笑了,“还是小秦懂事。”
闻依瞪向秦南山,撇撇嘴,最终放弃坚持。
病房小,还住着其他病人,床边只有一张凳子,闻依坐了。
徐朗坐在床尾,秦南山站在闻依身后,争执过后的安静有些尴尬。
徐朗指指床头柜的水果问:“依依吃不吃苹果?”
“不吃,谢谢徐叔。”闻依视线从闻红毓身上离开,问他:“徐叔,我妈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徐朗照例是先看了眼闻红毓,得到默许后才说:“一个月前,没什么严重症状,就是尿频尿急,有些出血,你妈还说没事,后来有回血流得多了才意识到不对劲,我就陪她来检查,确认是复发了,医生原本让观察、吃药,但吃了两个星期没见好,还越来越严重,这才约了手术。”
大学刚毕业那会也是,子宫肌瘤超过5cm,影响生活了去做手术,闻依以为闻红毓这个年纪应当不会复发,也每年按时让她去一附院体检,体检报告都是亲自去拿,没想到现在六七年过去还是复发了。
闻依想着之前打电话闻红毓的异常,估计从那会开始她就有意瞒自己,还专门问自己要不要跑医院,怎么,这么怕被她碰见啊?
她想着想着又开始生起气,子宫肌瘤不算大病,但好歹也是要做手术,不像感冒发烧,睡几觉就能好。
闻依严肃说:“徐叔,以后我妈有什么您及时跟我说,别我这个女儿什么都被她蒙在鼓里。”
徐朗:“行,没问题。”
闻红毓看着做下约定的俩人,好笑:“我人还在这呢,你们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怎么的,以后不需要我了?”
闻依睨去,给了她个不善眼神。
徐朗含笑说:“你妈也是不想让你担心,要是真严重不会不跟你说,你别多想。”
“嗯,我知道。”闻依再次道谢:“谢谢你,徐叔。”
“谢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闻依回身,让秦南山去把费用先给结了,徐朗说已经结过,不用操心这个,她只好再次道谢,也不再客气。
到底怕闻红毓还有什么瞒着自己,闻依坐不住,起身去护士台,顺便问问预后照顾。
秦南山陪她一起,所幸护士也说了无大碍,不用太担心。
回来时经过窗户,俩人停下脚步,透过玻璃望向屋内。
徐朗从床尾坐到了床头,手里拿着清肠的水喂床上的人,喝完几口,闻红毓估计不想再喝,推他手,徐朗不让,说了句什么,闻红毓无奈就着他手喝完,徐朗把水杯放在床边柜子上。
闻红毓表情不太好,徐朗含笑摸摸她头,又说了什么,闻红毓笑开,脸上少见地出现些小女人姿态,哪还是那个刚刚跟自己吵起来的人。
闻依唇角划出笑意,看向徐朗,徐朗四十多岁,她叫叔其实把他叫老了,她至今觉得俩人的结合神奇,可后来渐渐明白,爱情这东西哪有什么经验、道理可言,来就来了,不分时间不分年龄。
她结婚后不常和闻红毓住一块,只偶尔回家碰上他们,也只和徐朗一起吃过几顿饭,她不知道他们怎么相处,但闻红毓的状态她能感受到,她拥有的是一段健康积极的感情。
闻依嘴边笑容又慢慢淡去,她太忙,除了偶尔的电话联系根本不知道闻红毓在做什么,即使不怀孕,这次生病按照闻红毓一直以来性格估计也不会告诉自己。
如果没有徐朗,也就意味着她会倔强地一个人看病一个人做手术,而闻依将什么都不知道。
闻依从不觉得一个人做事孤独或者丢脸,她有能力不去依靠任何人,但有些事情体会过后才明白,困难无助时身边的陪伴是一场及时雨,能把所有焦虑低落浇灭。
她和闻红毓,也许都是幸运的。
秦南山察觉出身边人状态,温声说:“好了,进去吧,再坐会我们回家。”
“嗯。”闻依调整好情绪,提步进屋
晚上快十点到家,秦南山简单煮了两碗面条解决晚饭,又催着她去洗澡洗漱,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一点。
秦南山端了杯温牛奶进来,闻依端在手里一点点喝,若有所思出神。
秦南山坐上床,“想什么呢?”
闻依不想喝了,把牛奶扔给他解决,拉了拉被子,轻声说:“在想我妈。”
秦南山喝完牛奶,把杯子放好。
“我觉得我妈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是。”
闻依转头看他,说起陈年旧事:“你知道过年时候我去你家你伯母说了什么吗?”
秦南山点头,他知道,后来找过宣英,她告诉了自己,那会觉得十分对不起她和她妈妈,只能用最笨的方法,通过减少交往来保护她。
“你知道啊?妈告诉你的?”
“嗯。”
闻依说:“其实没什么,那些话对我们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我们从小听的难听话太多了,我是没有爸的野孩子,从垃圾堆里捡的,我妈不检点、乱搞、没人要。”
“我要是承受了十分伤害,那我妈只会是我的十倍,更别提她还要工作挣钱养我,双重压力。”
闻依眉弯了弯,脸颊漾出淡淡笑意,“所以我说我妈很勇敢,她在三十年前就能做出那个决定,在三十年后也能不顾众人世俗的眼光来选择自己的下半生。”
秦南山心疼,坐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是,你和妈都很勇敢。”
“我有跟你说过我爸吗?”
秦南山摇头,“没有。”
闻依轻笑一声,“其实不该用‘爸’‘父亲’这种字眼来称呼他,用生理意义上的‘生父’更合适。”
“我妈还有舅舅舅妈都说他死了,我小时候怀疑过,因为我妈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很难过,像在回忆什么,我那会也不懂事,追着她问,她后来生气,那天晚上都没心情给我做饭,让我吃面条。”
说到这里抬起头,呵呵笑:“跟你今晚做的面条差远了。”
秦南山揉着她发顶,“以后不做面条。”
“不用,食物没有错。”闻依继续说:“我常常想,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爱情的结晶,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在父母的期盼下到来的?”
“如果他没去世,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所以我慢慢相信那个说法,我的父亲死了,他一定是爱我的,像我妈爱我那样爱我。”
她安静一会,低低问:“秦南山,你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他回答:“我是,我会像你爱宝宝那样爱你和她。”
闻依吸吸鼻子,埋进他胸口,缓缓说:“嗯,我有你,我妈有徐朗,我们不需要他了。”
秦南山心头苦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人拥更紧
第二天八点手术,闻依俩人提前到,一起把人送进手术室,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门开,闻红毓被推出来,麻药劲还在,人没醒。
闻依和秦南山不上班,一直待到十二点多,中间闻红毓醒过一次,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下午回家休息,傍晚吃过晚饭,又给徐朗打包一份带过去。
来到病房,场面出乎意料。
徐心怡在,舅舅舅妈也在。
舅舅舅妈应当是第一次和徐朗父女打照面,脸上表情还不太自在,加上病房狭窄没有位置,站的站坐的坐,场景诡异。
舅妈一看闻依像看见救星,赶紧过来拉她,并且滔滔不绝说起话,“依依你也真是,怎么你妈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有点事找你妈都不知道,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家人?”
“没什么大事,这不好好的?”闻依看向徐朗俩人,“徐叔,这是我舅舅舅妈,介绍过吗?”
徐朗大方笑:“知道知道,大哥和嫂子比你们来得早。”
动静太大,床上状态还不是太好的闻红毓睁眼看满屋子人,嘴角艰难却还是勾出笑容,但语气很臭:“都呆在这里做什么,不嫌挤吗?回去该干嘛干嘛。”
秦南山把给徐朗的饭放在床头柜子,问几人:“心怡,舅舅舅妈你们吃饭没有?”
舅妈:“吃饭着什么急。”
病房人确实多,秦南山说:“徐叔也还没吃,我们只给他带了,这样,我们先去医院食堂吃点?一附院食堂味道还可以。”
舅舅舅妈没什么意见,徐心怡有些别扭,但也跟着,闻依本来想留下,一看一脸纠结的女孩又看看不擅社交的男人和社牛舅妈,还是一起为妙。
一附院食堂味道确实不错,这个点家属一层坐得满满,秦南山和舅舅去打饭,三人找位置坐下,舅妈照例夸:“还是南山靠谱,我看现在比刚结婚时主动很多。”
“他在你和我妈眼里什么时候不靠谱,你们对他都有了滤镜。”闻依笑,介绍身边女孩,“舅妈,这是心怡,徐叔女儿。”
徐心怡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说:“你舅妈好。”
闻依挑眉,惊讶不已,徐心怡今天变性了?居然这么有礼貌?
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徐心怡抬起下巴,哼道:“怎么,我不能过来啊?”
恢复大小姐语气,看来没变。
但舅妈因为这一声“舅妈”开心了,亲切问候:“小姑娘还在上学吗?”
“没有,刚工作。”
舅妈:“在哪工作?”
“纽安。”
舅妈:“哟,那和你姐一个公司。”
徐心怡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眸。
舅妈继续说:“你姐有本事,现在是个什么经理来着,反正你有事找她就对了,让她帮你摆平。”
徐心怡小声说:“不是经理,是总监。”
舅妈一愣,惊到:“闻依你升职了啊!”
闻依抿起唇,望一眼身边女孩,再对舅妈说:“是,才升不久。”
“忙不忙噢,你这快要生了,现在升职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
“没事,忙得过来。”
“反正你自己多注意些,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嗯。”
秦南山和舅舅打好菜坐下,闻依吃过饭,秦南山只给她拿了瓶酸奶。
饭间舅妈问起闻红毓情况,又问秦南山工作,中间夹杂着对表弟的吐槽,担心他娶不到老婆,总之话题没停过,秦南山也一直在接话。
半个多小时吃完,秦南山舅舅和舅妈收拾餐盘去倒,闻依徐心怡跟在后面。
闻依现在月份大,走路走不快,加上食堂地面有些水渍,她小心翼翼扶着腰走,徐心怡迁就她速度,慢慢跟着。
刚走几米,身后一个步履匆匆女人大概嫌弃闻依走得慢,说了句“借过”后越过来,道路不算宽敞,闻依害怕她碰到自己,护住肚子。
女人手里挎着四角坚硬的包,人没碰到,但是包撞到闻依胳膊,她下意识侧过身子。
在徐心怡视角里女人已然撞上闻依,她往前两步挡在身前,大声叫住人,“喂!”
女人回头,看清闻依,脸上首先现出惊讶,再看她肚子,随后才望向徐心怡。
徐心怡生气说:“你撞到人知不知道啊,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没看见孕妇吗?”
闻依有些懵,又后知后觉徐心怡这维护她的一连串输出,好笑不已,这小女孩实在太多面。
女人也没明白发生什么,但看起来不像不讲理的人,又赶时间,直接道歉:“抱歉。”
徐心怡估计没料到道歉来得这么快,一噎,梗起脖子说:“道歉有什么用,真撞到你负得起责吗?”
女人蹙眉,脸上不悦。
闻依拉拉身前女孩,“好了没事。”又对女人说:“小孩脾气冲,您见谅。”
说话间舅妈几人过来,一看对峙状态觉得不对,秦南山立即问:“没事吧?”
闻依说没事,秦南山这才抬眸去看对方,接着愣了愣,打招呼:“郭老师。”
这是认识?
很快,闻依知道了女人身份,因为程鸿远迎面走来,叫了声老婆。
但是情况似乎不对,舅舅舅妈脸上惊讶表情没藏住,好似认识程鸿远,闻依心下疑惑,他们并没有做教育的亲戚或者朋友,按照舅妈性格,要是真有A大副校长这个人脉她不会不知道。
秦南山同样,看看程鸿远又看看舅舅舅妈,片刻后按下疑惑,开口打破莫名氛围:“程副、郭老师,你们怎么会在这?”
程鸿远神色恢复如常,“芷柔来做个小手术,今天刚住院,你们这?”
秦南山回:“闻依妈妈也在这边住院。”
程鸿远和女人对视一眼,眼里诧异同样没藏好,大家好像都有秘密,但秘而不宣,被称做郭老师的女人再次道歉:“闻小姐,抱歉刚刚冲撞到你,不是有意。”
闻依说了没关系,程鸿远携太太离开。
人一走,留下几人木在原地,最后是舅妈先说话:“走吧,你妈该等急了。”
来到住院部一楼电梯厅,再次和等电梯的夫妻俩对上,尴尬蔓延,特别是进入电梯后只按了同一楼层时。
闻红毓病房离电梯口近,走到门口,秦南山礼貌说:“程副我们到了,晚点有时间我们去看看芷柔。”
程鸿远脚步一停,没往窗户里看,也没回头,“行,芷柔还等着,我们先过去。”
闻依盯着俩人背影,直到秦南山牵她进去才移开目光。
一进病房,舅妈说:“你们三个年轻人出去下,我有话跟你妈说。”
这一说说了十来分钟,舅舅舅妈没有多留。
闻依也劝徐朗:“徐叔您照顾了好几天,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里我和南山在。”
徐朗看一眼面色沉重的闻红毓,点头同意,“那行,我晚点过来。”
闻依拉住要往外走的小女孩,给了个笑容,“心怡,刚刚谢谢你啊。”
徐心怡扯扯嘴角,“有什么好谢的,走了。”
父女俩一走,病房终于得了安静。
闻依从袋子里拿出个苹果削,看起来和先前没有变化,闻红毓试探:“听你舅妈说,刚刚碰上小秦你学校副校长了?”
秦南山点头:“是,程副女儿也正好住院。”
“这样”闻红毓望向削苹果的女儿,“现在吃不了东西,我不吃。”
闻依哼笑:“谁给你削了,我自己吃。”
闻红毓见她没什么事,心里一松,嗤她:“跑我这来吃什么苹果。”
手术第一天闻红毓身体还不太舒服,上厕所尤其不方便,闻依有照顾人经验,不算什么难事,就是怀着孕做得比较慢些。
九点,徐朗来了。
闻依吃惊:“不是让您睡一觉吗?我们晚些走没事。”
六点离开的,九点就又来了
徐朗笑两声,“睡不踏实,不如早点过来。”
“”闻依不再说话,坐一会,和秦南山回家
十一点多,边听着胎教故事的女人慢慢睡熟,秦南山给她垫好孕妇枕,盖上被子,出门。
他在阳台抽了根烟,抽完,发消息问徐朗闻红毓睡了没,徐朗说她白天睡太多,现在还醒着,秦南山拨通电话过去。
“妈。”
闻红毓:“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秦南山没多绕弯:“妈,我想问您,程副和闻依什么关系?”
他今天以前从没怀疑过俩人之间关系,但是程鸿远和舅舅舅妈太过奇怪,明明认识却彼此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闻依很像闻红毓,但是细看下能看出一两分程副影子,在此之前这一两分不足以让人多想,但此刻仿佛是一个什么佐证。
他记忆力好,记得闻依说过闻红毓生她以前是名老师,她出生以后就不再教书,而程鸿远三十多年前也还只是一个普通教师。
并且闻依和程芷柔罕见的都是稀有血型,这世界上有巧合,但没有那么多巧合。
再加上程家清高,讲求门当户对,很难不让人联想一些故事。
电话里头闻红毓轻轻叹一声气,先问:“依依睡了?”
秦南山:“睡了。”
“她知不知道?”
秦南山拧起眉,闻依从食堂出来到睡前和以前并无二致,刚刚还兴奋地与他分享胎动,他不确定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有所怀疑,但他隐隐希望她什么都不要知道,保持现状最好。
他说:“我不确定。”
闻红毓又叹了声,“小秦,我和她父亲不会有可能,所以只能以那样一种方式瞒过去,依依从小过得困难,这么多年我最对不起她。”
秦南山停顿一会,低声问:“所以”
“不是。”
秦南山一口气没松完,电话那头继续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们学校计算机学院有一位姓程的教授,七八年前因癌症去世,他是程鸿远亲弟弟,也是闻依生父。”
秦南山一下怔住,确实有这样一个人。
“过去的事其实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他们程家不知道依依的存在,如今就算知道亦会当作不知道,依依也不需要那一边的关系。”
“小秦,你对依依的好妈都看在眼里,答应妈妈,好好保护她,可以吗?”
“好。”
闻红毓没有挂断电话,安静许久,哑声说,“她要是猜到,告诉她,她的父亲如果知道有她这个女儿,会很开心,她在爸爸妈妈的爱意下出生,是妈妈对不起她。”
第47章
烟是上次蒋裕留下的, 收进餐边柜抽屉放了个把月,受潮没什么烟味,但秦南山依然抽完两根,又在阳台待了十来分钟, 最后去冲澡, 进主卧。
女人睡得熟,呼吸浅浅。
闻依怀孕后期习惯侧躺, 秦南山站在床头, 看了会她露出来的白皙颈窝,移步去另一侧, 躺下,小心把人抱进怀里,
女人嘤咛两声, 枕上他手臂舒服找好位置,再次入睡。
秦南山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晚安。”
早上七点,秦南山一睁眼,对上道盯着他的温热目光,他醒了几秒神,“早安。”
闻依看起来心情很好, 眉眼弯出弧度,“跟谁说早安呢?”
秦南山亲亲她额头,愉悦笑:“老婆, 早安。”
“宝宝呢?”
“宝宝也早安。”
闻依正正身子,贴近去, 头埋在他胸口,边说话:“今天天气好吗?”
拉得严实的窗帘四周光线明亮, 似乎迫不及待要闯入,秦南山说:“看起来还不错。”
“那拉开窗帘,我想晒太阳。”
秦南山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摸到遥控器,按下开关。
电动窗帘的好处是让日光铺入的过程放缓,让心情一点点随之雀跃。
闻依闭上眼,舒服说:“再眯一会。”
“嗯。”
但她没想睡,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今天真得让徐朗回去休息了,他都熬了那么久。”
“等会吃完早餐过去。”
“好。”闻依又说:“这几天辛苦你,学校的事忙不忙啊?别耽误了。
“临近期末结课,再准备些教学材料就好,项目在推进中,急不了这一时半会。”
“你帮带的那两个学生呢?”
“选题定下来,现在他们自己在准备论文,学生都挺乖的,我不用操心什么。”
闻依:“你以前也是个乖学生。”
“是吗?”
闻依仰起脸,看着他,“是啊怎么不是,年级第一呢,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秦南山低笑:“没看出来。”
“呵,我心里偷偷羡慕不行吗?”闻依说:“谁不想考个好成绩让家长开心,可我又没长你的脑子,考进附中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A大附中一大半学生都是A大教职工子女,剩下的招生名额面向全市,择优录取,确实不容易进。
秦南山揉揉她发顶,夸她:“是,你能进附中非常厉害,谢谢你那么努力来到我身边。”
“”闻依怔了会,忍俊不禁:“谁为了你啊,我是为我自己好吗。”
“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选择我。”
闻依扬起细眉,“这你确实得谢谢我。”
乱七八糟说了一会,闻依抿抿唇,问他,“你们学校副校长是怎么样一个人?”
秦南山停住,视线下垂看她,闻依表情平静,像是随口问出,他思忖片刻,说:“程副能力很强,做事果断,没有其他领导身上那些小毛病,为人正直干净。”
“噢他太太是检察官啊?他家人呢,他家人做什么的?”
秦南山再次停顿,叫她:“闻依”
“不方便说吗?那算了。”
闻依聪明,心思也细腻,他能猜出来的事她不会不知道,秦南山思考一会,什么也没说,这件事由闻女士告知她会比较好。
秦南山捏捏她脸,“早餐想吃什么?我去煮。”
闻依毫不犹豫:“小笼包,要热乎乎出炉的!”
“好,我去买。”
秦南山翻身下床,闻依拉住他手,秦南山回头,视线在空气中相接,相视无言,他却读懂里面情绪,心疼不已。
他放软声音,“乖,很快回来。”
吃完早餐出发去医院,等电梯时正好和刚手术回来的程芷柔一家碰上,程芷柔状态和那天闻红毓差不多,麻醉没过去。
之前产检在张主任诊室碰见过程芷柔,她又说过自己不会怀孕,应当是某种妇科疾病。
闻依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程鸿远夫妻,挺有夫妻相,都是文化人,从小到大接触的又都是另一个阶层的人和事,气质清贵,怪不得能养出程芷柔这样温婉善良的女儿。
程鸿远察觉闻依视线,望过来,闻依友好笑笑,关心问:“程律师没大碍吧?”
程鸿远回以微笑,“没事,小手术。”
“那就好。”闻依咬咬下唇,轻声说:“我妈也做了个小手术。”
闻依擅长观察微表情,而眼下一直盯着的人表情毫无波动,她心里笑了笑,轻松说:“麻药过后伤口会疼得厉害,止痛泵得打上。”
程鸿远连声应是,几人再无其他言语。
上到住院楼层,护士和夫妻俩推着程芷柔进病房,闻依收回眼。
秦南山半揽过人,终究没忍住,“闻依,别多想。”
“多想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依心想,大差不差了。
对方也许知道她的存在,但她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互不干扰,不然闻女士和舅妈怎么选择瞒她这么多年?
闻依轻松笑:“我没多想,你才多想。”
闻红毓昨晚没怎么睡,这会一边输液一边睡过去,但白天医院人多嘈杂,睡不安稳,俩人进来时还睁眼看了看。
秦南山把早餐递给徐朗,“徐叔,吃点早餐。”
“哎,行。”
闻依在床边坐下,看看闻红毓,给她掖紧被子,转回头来问:“徐叔,明天周一,您回去上班吧,这边我们看着,请个护工。”
“不用,我就一小公司,运营成熟,我不在两天没事,而且现在有事都网上交流,耽误不了什么事。”徐朗说着还指指柜子上一个电脑包,“你妈睡着我正好干活,一点时间不浪费。”
闻依勾起唇,“您那可不是小公司,自己一个人创业不容易,徐叔您非常厉害。”
闻红毓先前提过一点,徐朗刚来申城时是盘了家店铺做二手电子产品销售,优质产品加上完善的售后服务让他生意十分红火,后来接连开了好几家分店。
时代变化,实体店铺没落,再加上年轻人们对电子产品要求越来越高,徐朗果断放弃线下店铺做起线上。
闻红毓说起这个时自己也都钦佩得不行,说他当时基本上花掉全部积蓄来搭建一个网站,算是孤注一掷。
网站起初经营艰难,好几年情况才有所好转,现在瞄准大学生市场,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二手交易网。
闻红毓也说起过他感情状况,说自从徐心怡妈妈走后他专注事业,中间倒是谈过一段,但对方嫌弃那时候的他太忙,无疾而终。
闻依问徐心怡有没有搞事情,闻红毓偷笑,说怎么没搞,人家估计就是受不了徐朗这个女儿才跑的,不然在两家第一次见面时徐朗能担心成那样?
闻依心想,那她妈是在徐心怡这里拿到了“入场券”啊,真不容易。
这会儿闻依嘴角轻轻扬起,问他,“徐叔,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妈吗?”
床上半睡半醒的人睁开眼,没什么气势地不满,“瞎乱问什么。”
闻依和徐朗同时看去,再转回来,徐朗认真思考几瞬,说:“我和你妈第一次见面在茶馆,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见色起意,总之你妈在人群中很亮眼。”
闻红毓:“羞不羞啊,你跟她说这些干嘛。”
徐朗笑:“依依不是心怡,说说没事。”
“后来我常去茶馆,这才跟你妈认识上,要了联系方式。”
闻依:“您喜欢喝茶啊?”
徐朗摇头,神情略微不好意思起来,“不喜欢。”
闻依眉梢向上挑,懂了,闻女士魅力不减,人家主动追的。
徐朗也大方承认,“我追了好几个月你妈才松口,她的顾虑比我多,我明白。”
他回忆着:“喜欢你妈什么不太好用具体的句子词语描述,嗯大概是她善良、清醒、独立,有自己思想,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
“我们这个年纪不像你们小年轻了,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我们欣赏彼此的人格思想,理解对方过去,日常相伴契合,觉得对方是能陪自己走完剩下一程的人就够了。”
秦南山不知何时走到闻依身边,握住她手,一起静静听着。
床上的人没了反对意见,嘴角浅浅抿起。
徐朗轻声一笑,“你们还年轻,不会懂,你们的爱也和我们不一样,反正就趁着年轻好好享受生活,珍惜当下。”
闻依心中触动,抬首看身边人,一样,怎么不一样呢,爱有多种形态,但只有一种内核,这世上的爱归根究底像他说的,欣赏彼此的人格思想,理解对方过去,日常相伴契合,能够携手走完后半段,够了。
气氛温和,屋里屋外热闹穿杂其中,宁静淡然。
最后是闻红毓忍不住出声:“光顾着聊天是不是,药水没了!”
三人赶紧反应,按响护士铃。
闻红毓上午开始排气,中午医生来拔了尿管,让可以下床走走,傍晚快日落,秦南山和闻依打算带她去楼下转转,徐朗中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刚出门,碰见从电梯厅出来的程鸿远,手里提着些日用品。
闻依一慌,下意识想挡在闻红毓前不让她看见,但没挡住,程鸿远在他们面前停下,闻红毓也把闻依推开。
闻红毓身子还弱,但中气十足:“程校长,好久不见了。”
程鸿远淡淡笑,“是挺久了,前段时间才知道小秦是你女婿,我看小闻也快生产,恭喜啊闻老师。”
闻红毓点点头,不再多说,先往电梯去。
程鸿远也走远,留闻依独自凌乱,这是什么状况
一下楼,秦南山说去买晚饭,闻依不解:“等会一起去不行吗?”
秦南山:“等会人多。”
“你急什么呀。”
他急,说了两句转身离开,闻依只好一个人陪闻红毓散步。
走了会,闻红毓慢慢适应,开始给满脸疑惑却不敢问的女儿答疑,先问:“小秦没跟你说?”
“说什么?”
闻红毓了然,她这个女婿有时候比想象中细心很多。
“依依,妈这辈子其实没打算告诉你爸是谁,但你意外和小秦结婚,又发生这么多事,现在程家人走到你面前,这件事不好再瞒。”
闻依停下脚步,神色紧绷,不知该继续往下听,还是就此截断,让陈年往事永远尘封。
闻红毓看出她的纠结,“依依,你要是不想听,妈妈可以不说。”
闻依捏捏拳心,好一会,终是问:“是他吗?”
“不是。”
闻依昨晚到上一秒紧着的心瞬间一松。
“你父亲在你刚大学毕业那会生病过世了,也是个做科研的,是程家人。”
心脏再次提起,闻依吃惊,“大学毕业所以你那会生了病。”
子宫肌瘤也是个情绪病,抑郁难过焦虑都是致病因。
闻红毓嘴角勾了勾,不多解释,从头开始说。
“我和他同一个大学,大二时经朋友介绍认识,他无论家庭能力都很优秀,喜欢他的女孩很多,但他喜欢我,我那时候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不敢答应。”
“认识了一年多我们才在一起,那是一段美好的令人怀念的回忆,大四那年实习,他听从家里安排进了A大做科研助理,我找了个高中教师的工作。”
“再住学校宿舍不方便,程家让他回家住,他不肯,跟家里闹了矛盾,和我在外面租房子。”
“那会申城还会下雪,鹅毛大的雪,漫天飘扬,他陪我从马路一头走到另一头,陪我吃街边小吃,陪我一起备课写教案,大年三十也从家里溜出来找我,我们一起到江边看烟花,看完回去只属于我们的出租屋。”
“你外婆骂我,骂我脑子不清醒,我也觉得我脑子不清醒,但一点办法没有。”
闻红毓脸上一直扬着的笑意渐渐苦涩,“后来程家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同意,想了很多办法阻止,用他的前程要挟,说和我在一起他永远没办法往前走,通过工作给他压力,他加班变多,我们见面的时间减少,我每次一见他都是一脸疲倦。”
傍晚,住院楼下人群渐多,闻红毓走得累了,在路边长椅坐下,低叹一声,继续说:“我那会年轻,觉得爱就是要为对方着想,不想让他承受那些,也没有勇气再继续这段注定坎坷的感情,提了分手。”
“后来后来才发现有了你,可是太迟,程家已经给他挑了位家境相当温柔贤惠的妻子。”
“依依,现在的我也许不会选择留下你,但我想,无论重来多少回,21岁的我都感恩你那时候的到来。”
闻红毓一扭头发现身旁人已经哭成泪人,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这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我怀孕那会也哭不少,最后落下病根。
“妈”
闻红毓:“就是一段普通的遗憾故事,世上这样的事太多,算不上什么,就是委屈你,因为妈妈的自私没能让你拥有一个完整家庭,对不起,依依。”
闻依泪又掉,声音哽咽,“是我该说对不起,妈,要不是我,你不用一个人过二十多年。”
闻红毓眼眶渐红,再次给她擦泪,装作轻松笑:“那我们扯平。”
“妈”闻依呜咽着,清眸蓄满泪水。
闻红毓把人按向自己肩头靠着,“好了,真不哭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闻依缓了会,平复心情,咬着唇问:“他为什么会去世?”
“癌症,说是压力太大,胃癌。”闻红毓看向对面一株高大玉兰,看了一会,再转回来,缓声说:“他结婚以后我们偶然见过一面,我说我也有了新的家庭,你不是他的孩子。”
闻红毓停顿,许久才又继续,“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信,后来他曾经想要暗中接济我,我拒绝了,并且切断所有联系。”
“他和他的妻子七八年后离婚,没有生育孩子,他也没有再娶。”
“那为什么”闻依抽泣着,话语断断续续。
闻红毓无声笑,脸上平静:“我和他已经不是非彼此不可,各自有了安稳生活,我们母女生活也归于平静,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把闻依交给程家,不会让她冠上“私生女”这样的名头一辈子。
“依依,他不算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可以恨他,也是妈妈不好,你可以怪妈妈。”
闻依摇头,说不出来话,闻红毓也不再说。
母女俩静静靠一起坐着,夕阳柔和,在俩人身后覆上一层橘黄色的浅晕。
闻依缓过来劲,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程慕远。”
徐朗八点多过来,接替闻依和秦南山工作。
闻依回家路上有些失神,等车子停下才发现没到汇景新城,看着像是滨江公园,“怎么不回家?”
秦南山过来开车门,“走走。”
闻依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深深看去,最终扶着他手下车。
公园散步闲逛的人很多,热热闹闹。
走了十来分钟,闻依情绪慢慢平静,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昨晚。”
秦南山牵过她手,俩人步履缓慢,他说:“你今天早上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想听吗?”
闻依:“我问的是程副。”
“嗯。”
这人嗯一声就没下文,闻依心里恼,“你倒是说啊。”
秦南山笑笑,开口:“我和程教授不太熟,他过世的时候我还只是一名学生,但是陈老和他关系好,有些项目会一起做,所以接触过几回。”
“程教授在我眼里是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的一个人,一个错误代码他能亲自修了又修,直到修正,他知识渊博,数学天文历史都有涉猎,人也十分幽默,跟他相处很舒服。”
“他过世的时候学校专门发了讣告,那天他们学院挤满学生为他送别,他是一个受人崇敬的好老师。”
“闻依,我听说程教授一辈子没有孩子,我想他一定是爱你的,很爱你。”
夏风清凉,肆意在俩人之间穿梭,耳边江水拍岸声响亮,江上霓虹倒影斑驳摇晃,晃得闻依眼睛又发酸。
她安静一会,抬眸问:“有他的照片吗?”
秦南山昨晚从学校网上找了几张,拿给她看。
闻依伸手接,一张张翻。
看着看着笑出声,“我可真会啊,专挑我妈的长处和他的长处长了,你看这眼睛和我一样又圆又大,以后我们的宝宝无论男女肯定都不会长歪。”
“噢,我也不用担心了,妈妈这边的智商也很高嘛,还会隔代遗传,以后宝宝一定又聪明又漂亮,还会做人做事。”
声音兴奋,秦南山却听得难受,把人拥进怀里。
女人瞬间止了声,轻轻靠着他肩膀,闭上眼。
第48章
闻依第二天请假在家, 昨晚秦南山拿着她手机给李总发的消息,又在群里通知这个事,闻依觉得他小题大做,但没阻止, 她想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天。
这件事来得过于突然, 她好像一夜之间有了父亲,又失去父亲, 以致于情绪大起大伏。
睡一觉醒来, 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父亲”这个角色只是在她心中走了一遍,但某一瞬间心里无形的锁忽然被解开, 整个人得以尽情呼吸。
秦南山推门进来, 见她醒了,去拉开窗帘, “起来吗?还是再睡会?早饭在桌上,我得去上班了。”
闻依抱着被子,问他:“我能跟你一块去上班吗?”
“可以,你要去吗?”
闻依再认真想,“算了不去了。”
没什么意义, 即便知道有那样一个人,他们也还是陌生,唯一的联系不过是身上流着的血。
她们母女与程家都不约而同地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 没必要再打破平衡。
闻依咧嘴笑:“我再睡一会,下午去看看妈, 你下班直接过去接我。”
“好。”
秦南山坐到床边,把她耳畔碎发撩至耳后, 温声问:“还好吗?”
“嗯,没事了。”
“不要骗我。”
闻依失笑:“骗你干嘛,真没事,算是遗憾吧,但是我妈都能放下,我有什么不好放下的。”
秦南山摸摸她头,“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他站起来要走,闻依拉住,眨眼,“不吻别一个吗?”
秦南山弯腰,亲亲她额头,“下午见。”
闻依摇头,点点自己嘴巴,“要亲这里。”
他很听话,贴了贴她唇瓣,眼里笑意深浓,“好了吗?”
“好了,拜拜。”
秦南山离开,关上主卧门,没一会,大门也“砰”一声关上,闻依弯起的嘴角下拉,心里蓦然闪过一股巨大的空虚,像是心脏被挖了一块。
她呆呆坐了会,直到醒了的夏天推门进来才找到丝现实感,揉揉大狗大脑袋,“早啊,夏天。”
闻依不再睡,吃完早餐去医院,闻女士状态好很多,已经能吃一点东西,一见她来板起脸,“你不去上班来这干嘛?”
气势十足,没了昨天说故事时的愁闷,闻依心里轻松,“你女婿非要让我请假,我有什么办法。”
她过来,正好让徐朗回去休息。母女俩说着闲话,斗斗嘴,窗外程鸿远经过时还能说起程芷柔的事,但闻依没敢说秦南山和程芷柔谈过,以免有损他这个好女婿在闻女士心中地位。
傍晚六点,两个男人一起进门,一个来接人一个来交接工作。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霞光万丈,离开住院楼的闻依仰起头,呼吸,正要做出放松动作,又立即停止。
秦南山问:“怎么了?”
“空气一点不新鲜,全是消毒水味道。”
男人沉声笑,牵起她手,往外走
闻依最终还是抽了半天去墓园看望那个一面没见过的父亲,秦南山陪她一起。
天气格外应景,稀稀拉拉下起小雨,仿佛在渲染什么悲伤气氛,但闻依没有难过,心中平静。
墓碑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清俊,笑容温和,永远年轻地看着这个世界。
闻依心头还是梗了梗,为那段遗憾感到遗憾,为他和闻红毓相爱、错过又艰难的一生可惜,她大学毕业22岁,他也才四十多,人生将将过半。
闻依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站了许久,终究是轻轻唤了一声:“爸。”
雨势渐大,砸在墓碑上的雨滴溅起水珠,伞面噼里啪啦声清脆响亮,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闻依只好又喊一声。
秦南山揽着人,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闻红毓住了几天院痊愈,之后两边跑,有时候住长乐巷,有时候住徐朗家,全看心情,闻依让她来汇景新城这边住,她也来了两天,又走了。
她想着给她买套好点的房子,闻女士坚决不要,说她浪费,不如攒着钱给她外孙买奶粉,闻依无法,只能每个月打过去足够的钱。
还问她要不要领证,闻女士说不领,一张纸而已,有没有差别不大。
闻依心想,她这是活得够洒脱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自己全能决定,徐朗那边看着也没有限制太多,领证搬家都随她,多自由啊。
后来闻红毓又在徐朗家住了段日子,闻依打电话问徐心怡什么态度,闻红毓说那小姑娘可会装,原本以为是个大小姐呢,实质上人家什么都会,做饭比她好吃多了。
闻依无语,“妈你这叫拉踩,怎么,继女比亲女儿好是吧?而且我哪里不会做饭了?不是给你做过吗?”
“你做的那能叫饭吗?你就仗着小秦性子好欺负他,我去住那两天可没见你进过厨房洗过一只袜子。”
“我是孕妇哎,八个月大了还要洗袜子啊?”
闻红毓笑:“行了别贫,生了你也不一定会洗。”
闻依无法为自己辩解,刚开始住一起时俩人的衣服都是各洗各的,后来不知从哪天起,衣服外套秦南山都一起塞进洗衣机洗,一起晾。
再后来某天,他问要不要帮她把卫生间脏衣篮里的衣服洗了,闻依想几秒才想起脏衣篮里的是内衣内裤,脸色微红,他们那会已经突破“界限”,闻依一咬牙,说:“要手洗噢。”
他脸也红,压低声音说:“我知道。”
从此以后闻依彻底双手自由。
晚上吃完晚饭闻依装模做样:“你的袜子呢,我帮你洗。”
秦南山一脸懵,“不用,我自己洗。”
“哎呀你拿来。”
他拿来袜子,闻依放进脸盆里泡,拍照,洗出来晾,拍照,最后发给闻红毓,【洗个袜子而已,谁不会啊!】
秦南山在一边看得好笑,“还有衣服,要不要洗?”
闻依回头瞥他,“你想得美。”
睡觉前闻红毓回:【也就小秦把你宠上天。】
闻依不回了,默认这个事实
孕期最后一个月,每周一次产检,工作依旧多且杂,闻依开始把一些权力下放,事务性的工作内容都交由其他人做,自己负责动脑。
同事们都能理解,没给她添麻烦,之前害怕的压力过大影响怀孕也没有出现,甚至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十分轻松。
严赋的案子出来,创辉败诉,对严赋和魏元都有影响。
魏元来过一趟,可能是找程芷柔,但被闻依给撞上,他要请她喝咖啡,闻依不敢单独和他相处,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把程芷柔也喊上。
关于闻依父亲这事轰轰烈烈地来悄无声息地走,区别是这世界上多了闻依和秦南山这两个知情人,其他毫无变化,程芷柔还是程律师,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咖啡厅场面着实诡异,闻依从魏元身上看到情场事业双失意的落寞,她没同情,跟什么样的人站队、走什么样的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怪不了别人。
但她承认魏元的能力,“lily说你会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魏元,我期待你在那边站稳脚跟,期待我们有一天能够同场竞技。”
秦南山来了,她不再多待,拿过包出门。
他们拖了一两个星期,现在已经举家搬到东郊别墅,秦南山不再放心她自己开车上下班,早上送晚上接。
其实没变什么,闻依还是什么都不用动手,只是做饭做家务的变成宣英秦恒,来叫她吃饭的人也变成宣英,闻依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在公公婆婆前闹脾气,以前不想吃秦南山不会逼她,现在她得乖乖吃饭。
好处是家庭生活热闹许多,以前下班吃完饭后他们各做各的,偌大房子唯一发出动静的是夏天。
现在九点前一楼客厅的电视永远开着,宣英夫妻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和狗玩,要是秦西在就数落秦西工作和催婚,闻依一般陪到八点左右回去做自己的事。
这天晚上被秦西拉着躲催婚,“妈,你别念了,下个月嫂子给你生个胖娃娃,接下来两年你哪有空操心我啊,让我先喘口气吧。”
宣英:“你不管我有没有空,你自己上点心,你以为谁都是你哥啊,有这好运。”
秦西挽上闻依胳膊,嘿嘿笑:“这倒是真,我哥运气爆棚,不然下半生孤寡孤寡咯,你说是不是嫂子?”
闻依勾唇:“可不是,我专门来拯救他的。”
洗好澡的秦南山过来,三个女人齐齐朝他看,秦南山懵:“怎么?”
秦西:“夸你呢,哥,你上辈子是不是捡垃圾拯救地球去了?”
秦南山觑她,没理会,朝闻依伸手:“去洗澡睡觉。”
“嗯。”闻依把手给他,“妈,西西,你们早点休息。”
“好嘞。”
俩人起身,秦西看向搀扶着的恩爱背影,“啧啧”两声,“妈你说,我嫂子生产那天我哥该有多高兴啊。”
宣英敲她,“有什么好高兴的,女人生孩子可不是件高兴事。”又催:“没让你结婚,恋爱给我谈起来,二十多岁年纪不谈恋爱什么时候谈。”
秦西弓身躲,“知道啦知道啦,妈你好啰嗦。”
别墅房子有楼梯,秦南山怕她脚滑摔了,扶得稳,闻依好笑:“我能走,没那么娇弱。”
“嗯,我知道你能走。”手没松。
秦南山房间是独立卫生间,闻依找好睡衣,快走到门口,回头,“秦南山,你能不能帮我洗啊,我想洗头。”
他帮她洗过头,可一边洗澡一边洗头没洗过,男人犹豫两秒,点头答应,“来吧。”
闻依挑眉,哟,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怀孕不能泡澡,闻依现在也站不了太久,浴室氛围虽氤氲暧昧但做不了什么,先洗头,闻依裹了浴巾坐在小凳子上,秦南山把洗发露搓出泡沫,覆上她发顶,一点点轻揉。
男人动作熟练地按摩,闻依觉着自己像在发廊,他是那个有几分姿色的洗头小哥。
闻依思维跳跃:“秦南山,你有没有英文名?”
“Qin,算吗?”
“不算,我给你取一个吧,叫tony,怎么样,好听吗?”
秦南山显然不知道tony老师是什么梗,“还行,不过我没有什么要用到英文名的场合。”
“没事,我们只在家里浴室用,去到外面不能叫这个名字,行吗,tony老师?”
“好。”
他按得太舒服,照顾到每一处角落,冲水时闻依说:“你把衣服脱了吧,等会打湿还得再洗一遍。”
秦南山手上动作一停,无奈看她,低声说:“闻依,你想要我命吗?”
闻依偷偷抿唇笑:“你不是挺能忍吗?忍了那么多年,二十多年吧?哇,秦南山,你真能忍。”
秦南山不跟她闹,正经说:“没有二十多年,青春期过后男性需求才会逐渐到达顶峰,而且我平时学习工作忙,那方面欲望不太强烈。”
“噢~那想要的时候怎么办,自己解决啊?”
秦南山再次无奈,“你非要问那么清楚吗?”
闻依心情好,“无聊嘛,聊聊天怎么了,而且又没有外人,我们夫妻哎。”
他安静下来,慢慢冲着水。
好一会,忽然低沉开口:“以前还好,现在忍得比较辛苦。”
闻依反应几秒才明白什么意思,扭头看他,嘴角已经咧到耳后根,“真是辛苦我们爸爸,过两三个月好好补偿你。”
秦南山闻言嘴角划出浅浅笑意:“你脑子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你呗。”
秦南山失语,不再说。
水冲得差不多,他伸手拿过干毛巾给她擦,擦过几轮,闻依拉拉他手示意他弯腰。
秦南山蹲下来,视线和她平行,闻依眼里盛满笑容,凑上前去亲了亲他唇角,手往下。
男人愣住,按住她手,“不用”
闻依嫣然笑,贴着他耳朵说:“这是给tony老师的报酬,心疼我的tony老师忍得那么辛苦。”
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秦南山出来后帮她吹头发,吹完还得涂妊娠油,这一晚上秦教授工作忙碌。
闻依跟他说话,“预产期在八月初,现在一个月不到了,你们学校是不是准备放假?”
“嗯,学生刚考完试,我们再上一个星期,做点收尾工作,接下来不用去学校打卡了。”秦南山取了妊娠油,开始干活。
“宝宝可真会挑时间,知道他妈忙,专门挑他爸放暑假。”闻依又问:“月子中心是不是定下来了?”
“定了,前几天看的那家,交了定金。”
看过一圈才知道果然是孩子的生意最好做,28天七万起步,还只是最基础套餐,出了月子中心要请月嫂,也是一个月两三万起,而那些资深有经验的根本约不到。
闻依一辈子就怀这么一次孕生这么一个宝宝,她不想委屈自己,挣的钱花出去才有意义。
月子中心要住,月嫂也要请,至于请多久依据实际情况来。
闻依本来想自己出这个钱,秦南山一听,给她甩脸色,无声拒绝,把她伸手掏钱的动作按了回去。
那她就不跟他客这个气了,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闻依说:“照顾孩子不容易,我到时候还得回去上班,你也要上班,我不想让两个妈太辛苦,还是要请月嫂,我让朋友提前帮我约好,到时候我们一起面试。”
“好。”
抹完鼓起的大肚子,开始抹胸口,闻依撩开衣服,低头看一眼,很是忧愁。
她从未想过怀孕会让胸部发生这样明显的变化,她不喜欢太大,也不知道哺完乳会不会缩回去。
闻依问出口:“你说以后宝宝断奶了会不会小点啊?”
秦南山已经开始动手抹,有些出神,回答慢半拍,“我不太清楚。”
“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秦南山无言,选择不回答。
闻依可没什么其他心思,她真担心,“昨天我洗澡时看见有东西流出来,妈妈群里说那是初乳,你看看现在有没有?”
“”躺下来前只留一盏床头小灯,光线模糊了些,秦南山去开大灯。
灯一开,明亮晃眼。
秦南山刚扭回头准备“看”,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依依睡了吗?妈热了牛奶,喝完再睡。”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同时出现慌张,以前在自己家没有锁门的习惯,现在卧室的门自然也没锁,宣英要是推开门,将看到十分刺激一幕。
秦南山压下惊慌,立即把闻依睡衣拉下来,再给她盖上被子。
好在宣英没推门,耐心又问一遍:“南山?”
“来了。”秦南山下床去开门。
门打开,宣英把牛奶递给他,抬头看一眼,疑惑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然后教训:“现在都夏天了,不要盖那么厚被子,小心憋出病来,睡得也不舒服。”
秦南山清清嗓子,“知道了妈,去睡吧。”
第49章
秦南山把牛奶端进来给她, 估摸着宣英走远,去重新上了锁。
闻依憋笑,“还好妈没进来,不然我真没脸见人了。”
秦南山躺上床, 冷静又认真地说:“嗯, 以后锁门。”
闻依喝了几口牛奶,不想再喝, 剩下一半交给他解决。
他喝完, 放好杯子,“还看吗?”
“当然要看, 喝奶又产奶,我是一头小奶牛。”
秦南山轻轻一笑, “胡说什么。”
“嘿嘿, 快看快看。”
闻依当然能自己看,也能自己抹油, 但她就是想让他做这些,比起身体上的舒服,她更喜欢心理上的满足,看他脸红看他局促,多有趣呀。
“有吗?”
“有一点, 不碍事。”
“以后母乳太多的话你负责解决。”
“嗯?”秦南山不太懂。
“因为你是小公牛。”
“……”
住秦家的不好之一是多了许多人情往来,不再有汇景新城的清净日子。
秦家亲戚不算多,秦恒这边就伯父伯母, 宣英那边有个小姨,不过小姨一家常年在国外生活, 只偶尔回国一两趟,上次结婚时没能赶回来, 专门寄了礼物。
可秦恒宣英退休前人脉遍布,除去同事还有无数学生,所以闻依下班回家常常能在客厅见到陌生人,这时候宣英总拉着她介绍,这是哪位哪位教授,那是哪位院长,研究所负责人,年轻点的就什么公司领导、哪个行业精英、大学老师,闻依压根记不了这么多。
碰上热情点的客人,闻依陪聊半个小时打底,每次都只能找各种借口离开。
这天下午又是个爱分享的阿姨,闻依听了二十多分钟家长里短,正愁着怎么脱身,买完菜的秦南山推门进来,闻依心里大喜,“妈,楼阿姨,我去帮南山做饭,你们聊。”
宣英:“厨房地板滑,你帮他做什么,他自己做好啦。”
楼阿姨:“就是哟,别折腾,女孩子金贵着咧。”
闻依笑容温婉道:“没事儿,楼阿姨等会留下来吃饭啊。”
她坚持要去,宣英只好对秦南山说:“你小心些,慢慢来。”
秦南山看一眼冲他挤眉弄眼的女人,眼尾笑意清浅,“知道。”
闻依顺利溜进厨房,抚着胸口上下吐气,秦南山把厨房推拉门关上,哑然笑:“这么可怕?”
“不是可怕,是是太可怕了!”
秦南山摸摸她头,“你待一会,等会上楼去。”
闻依靠上中岛台休息,“不行,都说了帮你干活,你找点事情给我做。”
秦南山环视一周,最后给她找了个蒜头让她剥,又拿过来椅子让她坐下。
这点活闻依能干,悠哉游哉开始剥起蒜,秦南山去准备他的菜。
秦家一家对吃食都不太挑,平常四个人吃饭四五个菜就够,宣英空了也爱做些丸子饺子肉肠之类的半成品放冰箱,晚上再炒点肉菜青菜完事。
但是闻依来之后家里每晚多了道汤,鸡汤鸭汤排骨汤,都是宣英和秦恒早上散步去菜市场买的新鲜肉类,再放各种配料食材,中午开始用小火炖着,晚饭正好喝上。
眼下同样,炖煮锅里整整一锅新鲜鸡汤,秦南山接通电源热上,再去洗菜切肉。
闻依慢慢干活,已经剥完一粒漂漂亮亮的蒜头,“今晚吃什么?”
“牛肉炒芹菜,豆豉排骨,蒸南瓜,炒青菜,还有汤。”
“楼阿姨还在呢,够吗?”
“楼阿姨住隔壁两栋,她不会留下来吃的。”
“噢。”
秦南山:“以后家里要是再来人你直接上楼就是了,不用陪着,我晚点和妈说。”
“别呀,你别说。”
秦南山转头看她,低声笑:“怎么,不好意思拒绝啊,说一声的事而已,妈又不会怪你。”
“”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她对于工作、外人、纯粹利益相交的事能严辞拒绝,但是太过热情的无关利益的人情她不并不擅长处理,她家以前压根没有这种人情往来。
闻依撇撇嘴,“反正你别说,要是什么都让你这个儿子中间说我成什么了,等会妈以为我跟你告状呢。”
又睨他,哼哼说:“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秦南山唇角上扬,“行,不说,你自己说,下次你可以跟我去买菜,一起回来,我带你上楼。”
“这个可以!”
闻依剥完一半的蒜,忽然叹了声气,已经备好菜准备炒菜的男人听见,洗了手过来,半拥在她身后,“怎么了?”
“秦南山,你说以后我老了是不是也这样啊,没有事做,到处串门说闲事,成为一个无聊的老太太。”
秦南山再次露出笑意,“妈可不无聊,她忙活着呢,早上早早起来运动散步买菜,上午看看书,中午睡一觉,下午起来摆弄她的蔬菜水果花草小手工,傍晚这会和朋友聊聊天,晚上和家人一起,她这一天充实得不行。”
“也是。”
“你要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聊,我们可以出去旅游,世界各地都去转转。”
闻依扭头:“我才不去,好不容易退休不上班,我选择无聊。”
秦南山从背后抱着人,顺势亲亲她耳朵,“那我们要不要到乡下去,买栋房子,种菜遛狗。”
闻依认真思考,“算了,还是住在市区吧,我喜欢便利热闹的生活,医疗条件也比较好,乡下不方便。”
秦南山自然随她,“好。”
说着话,下班的秦西到厨房来,玻璃门拉一半,脚步赶紧一停,捂上一只眼,“喂喂喂,干嘛呢,公众场合啊,注意影响。”
秦南山抿唇笑,亲了下闻依脸,松开人,再回到工作岗位。
秦西嫌弃走进来,“这个家一刻待不下去了,同时吃两份狗粮吃得饱饱。”
闻依:“你赶紧找个男朋友就不用吃狗粮了。”
“不是吧嫂子,妈催我你也催我。”
闻依想着小姑娘一天一条分享心情分享天气的朋友圈,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别瞒着我们就行。”
秦西一怔,反驳道:“我瞒你们什么,才没有。”
“总之别被骗。”
“我像会被骗的人吗?”
闻依:“你是你哥的妹妹,我觉得像。”
秦西逻辑能力也像他哥,脑子转得快,哈哈笑起来,“哥,那你是被嫂子骗了吗?”
闻依:“???”
秦南山没回头,愉悦应:“是。”
闻依:“???”
某人痛失今晚再亲她的权利
在秦家住了三四个星期,距离预产期还有十天,终于第一次和大伯母钟岚碰上面。
闻依没有很热情也没甩脸色,但是打完招呼之后直接上楼,不愿意多待,她可不是秦南山,她做人做事的原则是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她。
她知道钟岚为什么来。
闻依之前和秦南山提过大伯公司经营的问题,让他多个心眼,他多了,上上个月和秦西各10%的股份都取了出来。
公司没上市,规矩也就没那么多,秦永用低于市价30%的价格购买了兄妹俩的股份。
听说伯母很开心,因为秦南山和秦西少要了钱,因为现在唯一家具完全地属于了他们。
秦堪已经进公司干了几个月活,上个月之前还一切正常,后来听说秦堪和狐朋狗友喝酒,用家里生意打赌,赌输了一笔五千万的单子。
秦永气得直接躺病床上去,这件事的连锁反应是唯一家具在经销商圈子里公信力大打折扣,他们同样担心如果秦堪来接任秦永,那长期以来的合作要不要坚持。
所以这个月唯一家具销售量直线下滑,周转资金流动困难。
钟岚今天来,可能是借钱。
闻依下楼倒水,真倒水,没想偷听,但还是听见,并且听清楚之后觉得十分搞笑。
钟岚:“闻依在他们那公司是个经理?做销售的啊?”
宣英骄傲说:“现在升总监了,我听南山说不用再跑医院做销售,做公司战略。”怕钟岚不明白,还特意准备解释什么是战略。
钟岚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然后压低声音:“那个,我就是想问你,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闻依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不如到咱们公司来,那工资不比卖药工资高啊?”
还说:“南山和西西股份再买回去,也是为自己家挣钱,你说对不对?”
要是可以大声笑,闻依估计能笑岔气,钟岚这主意打得也太美妙。
钟岚留下来吃晚饭,饭桌上态度180度大转弯,给闻依夹菜添水,问候她怀孕状况问候她工作,亲和又殷勤。
秦南山吓不行,钟岚给她夹第一箸菜的时候甚至伸手拦了拦,直到对上闻依含笑目光才放松下来。
但是钟岚什么也没说,估计“关系”还没搞好不敢直接提,临分别了拉着闻依手说话,“依依想吃点什么,我过两天买过来,你之后生产可得补补身子,今晚吃这么点怎么行。”
闻依:“谢谢伯母,都行。”
“哎,那我看着买。”
钟岚一走,秦南山直接问宣英怎么回事,宣英也觉得搞笑,如实说:“你伯母这是把算盘打到咱们家身上来了,要你和你妹妹的钱,要依依去公司上班。”
秦南山秦西同时表示无语
临近预产期,闻依手脚浮肿得厉害,腰疼背也疼,秦南山涂完妊娠油后给她捏腿揉腰。
边说着话:“我后面三天有个培训,就在申城,但是培训时间和你上下班错开,剩下三天让爸妈接送你,行吗?”
还有十天左右预产期,闻依身体状况不错,预计只提前一个星期休产假,她问,“封闭式?”
“没有,晚上回家,就是晚一点,要是封闭式我就不去了。”
“知道了。”闻依颔首,接着扭过头,煞有介事又格外认真说:“秦南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但是如果我生产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我会跟你离婚的。”
秦南山抿起唇,“胡说什么,我不在你身边谁在你身边。”
“哼,你最好是。”
秦南山接着问起她对今晚钟岚说的有什么想法。
闻依正舒服享受着Tony老师全身SPA,哼哼叽叽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不去。”
“这种家族公司最头疼了,一言堂,制度混乱,更别说还有个大公子,谁管得了啊。”闻依真心说:“伯父如果真想管好公司,就要好好想一想秦堪是不是适合做管理者,而不是一昧的因为“继承”这两个字把爷爷半生心血给毁掉。”
“而且就算执着于继承,他们家不是还有秦檀吗?我看秦檀胆子虽然小了些,但是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只是缺少一些支持和鼓励。”
闻依和秦檀偶尔有交流,有时候是让她给她的课堂作业提建议,有时候说起某个社会热点,后面熟悉起来,秦檀会大胆表达自己的看法,都十分的理性与中肯。
她不确定秦檀将来有多优秀,但如果好好培养,做得不会比秦堪差。
秦南山说:“伯母那个性子,不一定会让秦檀插手公司事务。”
闻依“嗤”一声,“她不是挺能屈能伸的吗?今天还能这样放低姿态来讨好我。”
“员工和继承人她还分得清。”
闻依抬眼看他,挑起眉说:“谁是员工谁是继承人还不一定,要是我真去,我可不想只做一个销售啊,我好说歹说给咱们宝宝挣一份大家产,让她直接当上富二代,唯一易主。”
秦南山停下动作朝她看来,闻依看见他眼里的认真,一个咯噔,“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啊,我可不想和你伯母斗。”
秦南山思量一会,说:“其实不是不可以,你在纽安始终是为了别人工作,你要是到唯一来,是为自己工作,舞台更大。”
闻依倒吸一口凉气,几秒后大声说:“秦南山你是不是收了你伯母好处费啊!”
男人低声轻笑,垂眸继续给她按揉,“伯父这些年确实肉眼可见地辛苦了许多,公司压力大,秦堪也不堪重用,我好几次见他都是愁眉苦脸。”
闻依眯起双眼,“秦南山,我真觉得你收了好处费,老实说,多少?”
“没收。”秦南山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含笑开口:“我倒是希望你有能力让唯一易主。”
“哇,你也太看得起我,我再不努力宝宝都没有家产继承了。”
俩人开着玩笑,闻依心情不错,眼尾弯弯,“说到这个,我们是不是得提前给宝宝取个名字了?不然临时起到时候修改出生证明也麻烦。”
秦南山问:“你有什么想法?”
闻依按停他动作,转过身面对着人,苦恼说:“我没什么想法,脑子一片空空,既想取个有文化的又想取个有意义的,想不出来。”
秦南山阖眸,半晌后勾唇说:“‘壹’字怎么样?可以男孩用也可以女孩用。”
“哪个yi?”
“数字一的大写。”
“为什么?”
他说:“我们在立冬重逢,立,建始也,冬,终也,1是所有正整数的伊始,它是自然数,也是有理数,它既不是质数,也不是合数,它是最独一无二的,也是最重要的。”
“而且。”秦南山唇边溢出笑意,“‘壹’通‘依’,是一生。”
“行啊,秦教授。”闻依嘴角咧开,“那就这样吧,秦壹,小名呢?”
“小名你取。”
闻依歪着脑袋,当真认认真真想了会,最后灵光一闪,“冬天!咱们家有了夏天,再来一个冬天,怎么样?”
秦南山:“要不再想想?”
闻依睁大眼,“好啊,秦南山!!!你嫌弃我取的名字!!”
第50章
秦南山培训三天, 闻依最后三天上班,田佳羡慕不已,羡慕她一百多天的产假,直到闻依告诉她李总只给一个月假这个残酷事实, 田佳连忙摆手, 并投来同情的眼光。
晚上回家,宣英说一起看看她的待产包, 缺什么再添进去。
待产包闻依上个月已经一点一点准备好, 秦西上楼去提下来,是一个小的行李箱。
孕妇用品婴儿用品齐全, 宣英看得一直在夸闻依,说不用再添什么, 就是巧克力功能饮料准备得少了, 打算明天再去买点,又怕自己忘, 给秦南山发消息让他晚上顺道买回来。
这两天他都是十点左右到家,闻依孕晚期睡眠质量变差,不容易睡着但又要保证休息,所以没怎么跟他说话,通常夫妻俩对视一眼闻依就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他轻手轻脚洗澡洗漱,等他摸上床闻依已经临近入睡边缘。
这天晚上被乔恩给缠住没睡,这个女人结婚两个月怀孕了, 刚测出来,无比兴奋。
乔恩心态和她不一样, 她和陈嘉瑞走到一起不容易,很希望能够拥有他们自己的宝宝, 然后等一切稳定下来再去拼搏事业。
乔恩说:“这半年多老是听你说怀孕怎么怎么的,现在我接你好孕,虚心向你请教经验,你可不能嫌我烦啊。”
闻依自然是为她开心,约下来明天见个面。
秦南山洗完澡出来见她还捧着手机,问:“怎么了?”
闻依把手机丢到被子上,挑眉八卦说:“乔恩怀孕了!”
“是件好事。”
“是吧,这下她终于能体会我体会过的痛苦。”闻依摸向肚子,“豆豆,你妈兜了你九个多月,终于能见面啦,开心吗?”
关于宝宝小名这事俩人没能做出决定,最后让爷爷奶奶外婆和姑姑各给一个,让宝宝自己选,听见哪个反应大就叫哪个。
但还没选呢,意见已经开始统一,宣英说壹字下面有个豆,不如就叫豆豆,秦恒听老婆话,投豆豆一票,没有通过气的闻女士也意外取了豆豆这个小名,只有秦西例外。
宝宝和爷爷奶奶外婆心有灵犀,听见豆豆时动作激烈,于是宝宝小名就这么定下来。
豆豆这个点通常醒着和爸爸互动,这会听见妈妈说话,也踢了踢她肚子做回应。
秦南山关掉卫生间灯过来躺下,出声问:“明天最后一天班?”
这几天部门里同事其实已经不让她干活,李薇虽然嘴上说着多严厉严格,但真到了这会也不再找她,能跟肖寇东对接的都跟他对接,其他不用战略部管的事也都推开,闻依去公司只有一件事能做:打卡。
她应:“嗯,下午约了乔恩,结束她送我回来。”
秦南山有些担心,蹙眉说:“预产期前两周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你们别去人多的地方,也别乱吃东西。”
“知道啦,我像那种拎不清的人吗?就约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哪里也不去。”
“有事随时联系我。”
男人表情凝重,如临大敌,闻依笑他:“是我生,又不是你生,我都没有你紧张。”
秦南山靠近,把人揽进怀里,自然说:“我老婆生孩子我不紧张谁紧张,又不是去医院看个感冒的事。”
闻依抿唇笑,她感受到了,他的焦虑。
明明之前产检碰见羊水栓塞产妇时能那样平稳安抚她的人,现在一个小时一条微信消息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不舒服。
宣英检查过的待产包他早核对过无数遍,产前各种预兆各种知识学习了个透,也逼着她学,大便小便,见红宫缩破水阵痛等等。
他还害怕她心理恐惧,闲下来就会安慰她给她做科普,现在她不焦虑了,他的焦虑却没散。
秦南山沉声说:“还是让爸妈去接你,乔恩自己也是个孕妇,而且晚高峰路上车多人多。”
闻依嘴角扬起,“好啦,真没事,我是待产不是病重只能躺病床上,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你放心,好吗?”
她抬眼看去,“羊水破了到生产还有十几小时呢,有时间的,而且我就在市区里,几百米一个医院,怕什么呀。”
秦南山点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是,不用慌,我们做好准备了。”
闻依再次笑,明白了,这是安慰他自己呢,哪是安慰她。
“秦南山,我们会顺利和豆豆见面的,她答应过我。”
“嗯。”
第二天闻依提前下班,在楼下看见一脸幸福的乔恩。
新手孕妇问题非常多:“怀孕有没有忌口?”
闻依:“有,很多东西不能再吃,也不能喝酒抽烟,你上网查查,记在心里,不该碰的别碰。”
乔恩:“怀孕会不会真的傻三年?”
“”闻依回答:“没有证据表明怀孕会改变人的认知水平,但是怀孕确实会让体内激素发生一些变化,导致情绪起伏过大。”
乔恩:“他们说会有妊娠反应,我怎么没有?你当时有吗?很难受吗?”
闻依:“你这才一个月,还没出现反应很正常,我当时反应主要是头晕恶心想吐,没有胃口,嗜睡,其他没什么。”
现在回忆起来竟然觉得有些久远了,那段时间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和秦南山的关系,好几头奔波,时刻伴随的孕反让当时的她越加烦躁,在留下这个孩子与放弃之间来回挣扎,最后孕反结束,一切尘埃落定。
闻依淡淡笑:“不太记得具体感受,但是那段日子可以记一辈子。”
乔恩被吓到:“啊?”
“等你自己体会吧,一两次就明白了。”
乔恩开始皱眉,继续问:“依依,你现在有妊娠纹吗?”
“没有。”
乔恩惊讶:“我看很多人都有,我问我同事,都说或多或少有一点,你真没有?给我看看。”
闻依好笑,“这大庭广众的看什么看,真没有,骗你干嘛。”
“怎么做到的?”
“”闻依实话实话:“秦南山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抹妊娠油。”
乔恩愣了三秒,掏出手机,“来,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给陈嘉瑞听。”
闻依没拒绝,笑着给她录了。
录完,乔恩收好手机,越过桌子凑近,压低声音说:“最后一个问题,怀孕期间能那啥吧?”
闻依差点噎住,眼神躲了躲,但乔恩没注意到,依然一脸好奇,“我看网上说可以。”
“可以。”
“你们做了吗?”
闻依突然后悔今天赴这个约。
桌面上手机正好来消息,闻依拿过来看,是秦南山,问她结束没,有没有不舒服,闻依回:【应该快了,没有,一切正常。】
乔恩:“谁啊?”
“秦南山。”
“哟真甜蜜。”乔恩十分执着:“我是有点害怕的,可大家又说可以,我哪好意思追问人家细节呀,只能来问你了。”
闻依莞尔:“真是感谢你把我好姐妹。”
“那当然,所以”
闻依正经说:“能不能看你个人情况,你先去检查,如果有流产风险,或者胎盘前置胎位不正等特殊情况的,不建议孕期同房。”
“啊这么复杂啊”乔恩自己安静下来思考,三四分钟后又抬起头,暧昧笑:“我发现你跟秦南山是越来越像,还害起羞来了。”
闻依无语,只好含笑说:“做过,行了没?”
不过实则没什么底气,姑且能算做过吧
乔恩看她真慢慢红起来的脸,决定放过她,应该是真做过。
还想着继续问其他,可对面人忽然皱起眉,捂上肚子,乔恩心一凛:“怎么了?”
闻依下身一股热流,并且隐隐作痛,状态符合学习过无数遍的产前预兆。
早上其实小幅度地痛过一回,但很浅,她没在意,没想到真是。
来不及管为什么提前一个星期,闻依立马反应,冷静说:“乔恩,我好像羊水破了,你送我去医院,去一附院。”
乔恩却慌得不行,想过去扶她又不敢,手足无措,“我送吗?要叫救护车吗?”
闻依:“是,你送,没关系。”
“好好好,我送。”
“来扶一下我。”
乔恩立马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去取车,闻依坐进后排,尽量让自己平躺,然后安抚驾驶位上的人,“乔恩,我没事,现在只是羊水破了,情况不紧急,你慢慢开。”
“嗯嗯好。”乔恩紧张的心确实平稳些,启动车子。
闻依估摸着阵痛的频率和强度,心里有了数,先给宣英打电话,让他们把待产包拿去医院,又联系上闻红毓,一起过去。
最后打给秦南山,打了两次,没人接。
闻依放下手机不再打,深深呼吸,关注当下自己状况
闻依回过来没事的消息后秦南山专注培训,再次拿起手机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闻依两个未接来电。
他心脏瞬间停滞,立即站起来打断讲台老师讲课,说了声抱歉有事需要先离开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书桌上书籍笔记本被无情抛弃,靠近门口的老师看见他几乎跑着出去。
……
公司离一附院不远,十几分钟车程,乔恩扶稳闻依下车,去到产科。
产科有闻依建档资料,医生给她做了初步检查,确实是羊水破了,准备生产。
从诊室出来,一直陪着的乔恩眼里红红,神色绷紧,闻依轻笑:“今天不是来取经吗?这是实地演练了,刺激不?”
产科待产区基本上全是准备生产的孕妇,有像她这样刚入院的,也有开了好几指痛得喊出声的孕妇。
“呜呜呜依依”乔恩哽咽着,“你好不好啊,现在痛不痛?我害怕。”
闻依笑不行,“你害怕什么,又不是你生。”
乔恩泪水哗啦啦流下来,闻依做了个恐吓表情,“不要影响孕妇心情。”
泪水一秒止住,乔恩扶着她去病房,嘴里念念有词,“没事,生个孩子下个蛋而已,咯吱咯吱就下了,怕什么。”
闻依被她逗笑,心情轻松点。
宣英秦恒和闻红毓相继赶到,秦恒拿她资料去办住院缴费,两个妈妈在病房陪着,宣英说:“南山说给你回电话没接,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到。”
她确实没再看过手机,也没多想,秦南山就在申城,迟早会赶过来。
闻红毓来到床头,眼眶也通红一片,握着她手低声问:“痛不痛?”
“现在还好。”
闻红毓吸吸鼻子,拍她手背,“不怕,都要经历这一程,过去就好,会顺利的。”
闻依挤出笑意,安抚她:“妈,我知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嗯。”闻红毓看着她,眼眸一点点湿掉,又怕闻依看见,撇过头去和宣英说话,“英姐,衣服带了吗?我给她换件衣服。”
“带了。”
宣英从行李箱里找出宽松裙子,闻红毓拉上帘子给闻依换。
隔段帘一拉开,秦南山站在床头,面色红润额头一层薄汗,气息还未喘匀。
闻依一秒红了眼,深深憋在心里的害怕紧张全部冒头,那只是轻微的阵痛忽然痛得她无以复加。
她顾不得两位妈妈还有好友都在,直接哭出声,“秦南山,你要是再不来,我真跟你离婚!”
秦南山绷紧的身体松了松,走到床头,弯腰抱她,温声说:“别怕,我来了。”
表面平静的男人声线颤抖
晚上十一点,闻依宫开三指,进待产室,打了无痛分娩针。
深夜三点,开到六指,即便打了针阵痛依然越来越强烈,闻依身上衣服全被汗浸透,又换了一身衣服,秦南山手背被她抠出一个个深痕。
凌晨五点,开了八指,闻依被推进产房,秦南山陪着一起。
六点,宫口开至十指,准备分娩。
医生护士在做准备工作,闻依扭头看向一直陪在身边的人,男人黑眸沉沉,眼底暗红一片。
目光相接,秦南山亲了亲握着的手背,把她额头上汗湿的头发往后拨,只看着人,没出声。
闻依这会即将上战场,倒也不害怕了,用残存的力气跟他说着话,“秦南山,等会记得保大。”
男人瞬间好笑又无奈,终于露出笑意:“早没有保大保小的说法了。”
“我知道,逗逗你嘛,不然等会你哭得比我还厉害。”
秦南山沉默。
“你会哭吗?”
闻依想着,还没见他哭过呢,这人连难过的情绪都不会有,怎么会哭呢。
七点零五分,城市从深夜熟睡中清醒,高楼大厦隐在朦胧雾气中,日光穿透厚重云雾而来,与产房里异常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一同开启新的一天。
顺产,女孩,六斤七两。
用尽力气的女人侧首,看见身旁男人眼角滑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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