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输完液，一行人回篱园。
此时姜予体温正常，输了葡萄糖的缘故，人也有力气了些。
下车后，姜予打开大门的锁，见徐斯年和张齐没有要进园子的意思，不由疑惑：“徐先生，你们不入园吗？”
徐斯年：“要是不方便，我们在外面等即可。”
姜予微微无语：“没有什么不方便，你们进去喝杯茶也好，要不然显得我没礼数。”
徐斯年笑了笑：“篱园的主人邀请我们入园喝茶，是我们的荣幸，我当然很乐意。”
“……只是园子有些破旧残损，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徐斯年却道：“古旧才更有意韵，这是古典园林的价值所在。”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霁月光风，从来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丛芭蕉树，充当照壁的作用，后方的池塘和建筑在宽大芭蕉叶的掩映中若隐若现。
徐斯年好像对园林颇有研究，说道：“芭蕉下要是有太湖石相伴，以太湖石皱、漏、透、瘦的特点，气质与芭蕉相得益彰，视觉上也会更丰满。”
姜予讶异地看他，脱口而出：“哇，徐先生，你好厉害！”
“原本是有太湖石的，被园林的某任主人卖掉了。”
“原来是这样。”他点着头“我也只是略微知道一些皮毛。”
“另外，不用称呼我为徐先生，显得多生疏。”
“那应该怎么称呼？”
“既然我是你堂哥的朋友，叫我斯年哥就行。”
“好吧……”
姜予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一时改不了口，好在很少会称呼他。
沿着池边游廊继续往前走，姜予从徐斯年呼吸的微妙表情变化里，察觉他闻到了水的臭味。
尴尬解释：“本来之前池塘没有臭味的，今年起不知道为什么，先是下了一个月雨，后是干了一个月，水变得很绿，开始发臭……你们忍耐一下吧。”
“治理一下，是个好池子。”徐斯年淡淡道。
经过通常用来招待客人的厅堂，这里已经空荡荡，曾经的园主人摆了许多值钱的梨花木、檀木家具，亦被子孙变卖光了。
池塘被一座桥一分为二，一处水榭就在厅堂后面，当年姜予的妈妈最喜欢这个水榭，时常在这里练功唱昆曲。
从水榭绕向右边游廊，抵达东侧厢房。
这一片房子，改造成起居室、卧室、厨房、卫生间等。
在起居室，姜予说：“要不，你们坐着喝喝茶，我去收拾东西。”
徐斯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就在外面逛逛也好，东西收拾好了就回去。”
“那你们自便吧。”正要进卧室，突然又说，“你们不要靠近六角亭，它可能快塌了。”
徐斯年：“……”
姜予收拾好衣服，想起猫粮还没放，于是带上行李包，拿着剩下的那点猫粮，去了左侧的花园。
徐斯年和张齐也正好在这里，有只橘猫看到他们后，远远地在站在假山上，不敢靠近。
徐斯年望着一旁倾斜的六角亭若有所思，张齐则很快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包。
“那个亭子不知道为什么，歪掉了，我要找师傅修，一直拖着还没有找。”
姜予一边说着，一边将把剩下的猫粮全部倒在了猫盆里，那只橘猫见状，这才跳下假山，走了过来。
徐斯年问：“这是你养的猫？”
“不是，是流浪猫，它和另一只花猫经常翻墙过来玩。”
橘猫过来吃猫粮时，姜予摸了一下猫猫的脑袋，嘱咐：“阿橘，记得给你的小伙伴大花留一点儿，别吃独食，我下次回来，再喂你们。”
猫咪乖乖地喵了一声。
姜予这才慢慢站起来，说道：“好了，可以走了。”
“……”
*
二人仍然坐在后座，姜予上车不久，说了几句话就想睡觉。徐斯年给她盖了一方驼绒小毯子，又拿着一个小靠枕，让她垫着脑袋。
进入海市市区，姜予才醒过来。
她睡觉的时候，车内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醒过来才知道，徐斯年也眯眼睡了过去。
他的眼镜没有摘，能看见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
车子最终开到了金融新区的一个别墅群，停在一栋装修考究的别墅外。
年约五旬的孙秀梅过来开大门，看到姜予后脸上笑容堆满地说：“徐先生，这就是姜小姐啊，蛮灵的。”
听到她的口音，姜予主动说：“姆妈，你叫我小鱼就好了。”
虽然孙秀梅不是苏城人，但这个片区说的话有些共通之处，简单日常对话是能懂的。
孙阿姨左右打量姜予，“灵啊灵啊”“好欢喜”地说个不停。
姜予望了望附近的别墅，独栋别墅设计得挺漂亮，绿化层次分明，所在区慢慢发展成了金融资本聚集地，别墅自然也卖得很贵。
徐斯年却闲闲道：“跟你的园林相比，这里不过是个螺蛳壳。”
姜予：“那你这个螺蛳壳还挺贵。”
他淡淡笑着：“进屋吧，风很大，别又着凉。”
姜予感觉嘴巴发苦，进客厅后便问：“洗手间在哪儿，我想漱个口，有点儿苦。”
徐斯年把她带上了二楼的洗手间。
等她漱完口，又带她看了两间客房。
“你喜欢哪间，待会儿让孙姨给你铺床。”
“就这间吧。”姜予看中了窗外就是入户花园这一优点。
他点点头：“好，先去吃饭。”
*
客厅电视机开着，四人围着长方形桌子吃饭，氛围倒是挺家常的，没有上下、尊卑之别。
阿姨的手艺果然很棒，除了姜予的病号餐，还做了红烧鱼、糖醋排骨、蟹黄豆腐煲等菜，这些也是姜予爱吃的。
奈何自己的喉咙不争气，她只得乖乖喝小米粥。
不过徐斯年另拿了一个碗，放在她面前，说道：“红烧鱼放了香辛料，你最好别吃，可以尝尝蟹黄豆腐煲。”
“那糖醋排骨呢？”
“如果你不怕吞咽疼痛的话，尝一块也行。不过得嚼碎一些才咽。”
姜予禁不住嘴馋，吃了一块排骨，嚼了很久才吞下。
喉咙疼痛感跟吃其他软食一样，味道却很好，让人心满意足。
也许是营养到位，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姜予感觉头不再晕乎乎的，也没发热，饭后还饶有兴趣地在厨房和客厅转了转，还透过玻璃门看了看后院。
徐斯年问：“头不晕了？”
“不晕了，体温也一直正常。”
“那就好。”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电视机放的是新闻联播，张齐看得极认真。姜予挑了个单人沙发，抱着软软的抱枕，刷了一下手机。
孙阿姨端了蜂蜜柚子水过来，说道：“囡囡，喝这个对喉咙好的。”
一熟悉起来，姜予总有一种错觉，她是在自己的家里。
徐斯年坐在一旁，闻言勾了下嘴角：“还是南方的吴侬软语，腔调温软十足，这个称呼用北方话来说就生硬得多，毫无半分女儿家的趣致。”
姜予笑吟吟看着徐斯年：“那会是什么效果呀？说来听听？”
徐斯年回看姜予，发现她乌黑眼睛里充满的好奇，张口欲言，但他发现着实说不出口，于是冷眼扫向在看新闻的张齐：“张齐，你来。”
张齐一时闷住，看着老板，又看着姜予，最后说：“我们那儿就没这样的称呼，都管年轻女孩叫——”
姜予张大眼睛瞧他：“叫什么？”
“大妹子。”
“……”
噗一声，姜予实在忍不住了，大幅度笑起来，但是笑得过猛，又扯得喉咙疼，于是情不自禁咳了两声，按了按太阳穴。
徐斯年憋着笑意，端着茶几上的柚子茶给姜予：“急什么，以后有你笑的时候，先喝茶吧。”
姜予接过茶杯，不慎触碰到了徐斯年的手指，仅仅是这一瞬，好像有电流传到了自己的手指，激得姜予愣了一下。
传递物品时发生触碰很正常，徐斯年好像没有在意，松开手后还神情自然地说：“阿姨很会做包点，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让她做就好。”
姜予借着喝茶，用杯子遮饰了自己的不自然：“哦，我想想。”
……
大约磨蹭到九点钟，徐斯年说：“差不多时间了，你吃了睡前吃的药，早点儿去休息。”
姜予正刷着手机，漫不经心道：“才九点，还早呢。”
察觉徐斯年看过来的目光有些锐利，姜予抬头，发觉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姜予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俨然没把自己当成病人和客人。
只好乖乖收起了手机：“我吃完药，就洗洗睡了。”
*
因为喝了太多水，姜予半夜起床了一次；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钟。
窗外寒潮正过境，北风呼啸，树枝摇晃，室内温暖如春。
洗漱收拾好下楼，阿姨在厨房忙活，徐斯年早就起床，穿着比较居家，坐在沙发上，正在读一份报纸。
姜予好奇地凑过去瞄了一眼，报纸上全是英文。
眼尖的她，看清了报纸的页眉写着“thewallstreetjournal”，《华尔街日报》，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金融、财经类日报。
徐斯年回头看了她一眼：“起床了？”
“嗯。”她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是看美版的，还是亚洲版的？”
“两个版本都有。”
“哦。”
“怎么了？”
姜予呆了呆：“没怎么……我喝点儿水。”
默然地想，他这种高段位玩家，能订到原版的也不奇怪。感觉他好厉害啊，读纯英文报纸，他的日常就是这样吧……
虽然莫名其妙就寄居在他豪华的家中，也叫他一句斯年哥，但实际上，姜予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
只知道他，很有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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