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高尔诺话一出, 现场似乎时间都停滞了一秒,老黑费力抬头,那张被地面摩擦得满脸血丝的脸都能看出来难以置信。
那条护颈带一掉, 苏安恙只觉得后颈瞬间热得要炸了,这只该死的虫把他翻过去背对着,鼻尖在他后颈处恶心的抽动, 他几乎要吐出来。
“你大爷的!”他嘴里吐出几个字, 拼命挣扎, “放开老子!我不是什么雄虫!”
高尔诺哈哈大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话,“虫神在上,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拍了拍苏安恙的脸蛋,眼里阴鸷与兴奋交杂, “看来等级还不低啊,这样了信息素没有减弱的趋势。”说着直接将他拉起来, 发现他比自己还高一点,挑眉, “居然有这么高的雄虫, 怪不得老子看走眼。”
又看了一眼手下,他语气阴森,“记住了,这荒星, 是不可能有什么阁下的。”
众虫的惊讶与兴奋猛地被压制, 对上高尔诺阴鸷的眼睛, 立刻低头应是。
见到他们都不敢多生心思, 高尔诺满意地抓着苏安恙想回基地,但是想到了黑区的虫还有很多, 越多眼睛看到,就越容易发生意外,事关一只雄虫,不能再大意。
他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扭头看得力手下安德鲁,“我记得一区有个地下室,你将那里清空,再让嘉诺带上催素剂过来。”
这只雄虫他要了。
正在分化的雄虫上星舰太显眼,这里又不能再待,苏安恙今晚上必须分化完。而且分化中的雄虫意志力等同于无,加上催素剂……
他哼笑一声,眼里的狂热与兴奋交杂,只要想到自己会有一只雄虫,热血沸腾。
安德鲁点头,拿着终端召集留在基地的虫。
高尔诺看着一直挣扎的苏安恙,鼻尖都是浓得让他心智都有些迷乱的信息素,眼里的兴奋愈发浓郁,忍不住将他摁住,顺着信息素的引导去闻雄虫的腺体,开口时声音都哑了:“是二次进化的雄虫吗,阁下,如果你以后好好对我,我保证你以后绝对远离这种在荒星上的生活,只要你想要,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苏安恙恶心得都要吐了,这只虫鼻尖冒出的热气喷在他后颈上,他浑身寒毛直竖,见这虫一脸变/态的享受,抓着他的手也有点松,他抓住时机抬起后肘重撞他胸口,居然挣脱了控制,紧接着一拳揍向他的太阳穴。
“操!死变态!”
不过因为受伤动作还是缓慢了,高尔诺在被撞开的一瞬间眼睛的迷乱就消散,侧头躲过那一拳,脸色再次冷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欺身上前挥拳攻击,但是因为他是雄虫反而有了顾忌,手脚放不开,反而让苏安恙揍了几拳,火气也冒出来了。
信息素引发了他的精神动/乱,他的精神海依靠抑制剂压抑太久了,如今一遇到信息素就压抑不住渴望,催促他赶紧将眼前这只雄虫拿下,大脑高诉他,他需要雄虫的信息素……
他不再压抑,拳拳到肉。
拳头将他的戾气发泄出来,高尔诺看着被自己击中要害摔倒在地的青年,低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睛情绪晦暗不明。
苏安恙只觉得头痛欲裂,在被这虫子扛到肩上后,他一脸绝望,该死的,不会吧……
艹!
拼命挣扎!
高尔诺根本不在意这点小动作,分化中的雄虫再来一点催素剂,根本无法拒绝一只雌虫,哪怕是一只丑陋又壮硕的军雌。
现在这种小挣扎反而让他更兴奋。
他眯起因长年受到精神海折磨而混浊的眼睛,嘴角扯了个冷笑,喃喃:“今天遭受这么惨烈的打击,信息素都没有减弱枯萎的征兆,那么以后好吃好喝养着你,难道还能有变吗?”
他衷心感谢自己从没相信过的虫神,让他遇到了这只奇怪又特别的雄虫。
只有虫神,才能让荒星遗落一只雄虫,又让他在离开的时候,在精神海几乎要暴动的时候遇见,而且这只雄虫体质如此特殊,信息素似乎不会衰弱……
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发生在他面前了,只有虫神才能解释。
所以他命不该绝!他没有错!
“将他们也带走。”高尔诺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几只虫,扛着苏安恙大步流星走向远处的机甲车。
……
星际荒星探测队的星舰上。
昏暗的杂物间,一个黑影靠在角落的墙角处,外面走廊嘈杂脚步声响起,一双水蓝眼睛悄然睁开。
【请注意,N796星即将到达,预计降落时间……】
……
猛地被摔在地板上,苏安恙喘了口气,一路颠簸得他胃里都在翻滚。然而看见那只恶心的虫子从他的爪牙手中中拿过一管药水走来,心知不妙,爬起来就跑。
安德鲁在高尔诺的示意下上前想要制住苏安恙,看到苏安恙挥拳,迎上去准备拿身体接下这一击,然后出招迅速制服这只雄虫。
毕竟他也不敢真的打伤首领看上的雄虫。
然而拳头落在他的脸上时,他眼里的轻视瞬间消失:靠,怎么会有力气这么大的阁下!
高尔诺嫌弃看了一眼,不耐烦道:“直接上,快点。”他得在这只雄虫分化完成,精神最虚弱的时候让他标记了自己,明天就得离开荒星。
被摁在地板的苏安恙拿头拱着地板,颈间青筋暴起。这些雌虫简直是变态,力大无穷就算了,还有使不完的牛劲。
高尔诺看着这雄虫紧绷颀长的身体和好像永远都不会服软的眼睛,微微挑眉,语气难得温和:“阁下,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是,你们实在都太过高贵了,想要雄主,我只能这么做了。”
深蓝色的药水一点一点打进他的血管,苏安恙的头被摁在地板,感受到刺痛顺着血管蔓延,再次痛恨自己的弱小。
“妈的!”他怕不骂出来他就要痛叫出声了,刺痛在针管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变成剧烈的痛意,从血管蔓延全身,从血肉疼到骨骼,连神经都在抽痛。
安德鲁看他已经无法动弹,终于松开了手,站到高尔诺身后,敛下眼睫看着地上痛到微微抽搐的雄虫,神色不明。
高尔诺丢开针管,仍旧蹲在地上看着他,粗糙的手顺着刚刚针管扎入的地方向下,一点一点划到锁骨,笑容意味不明:
“我知道会有点疼,阁下,请忍忍,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苏安恙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这恶心的虫居然在摸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吐字不清,声音微弱到几乎没有,高尔诺挑眉,俯身侧耳倾听。
“去死吧,恶心的虫!老子死也看不上你……”
“……”
他嗤笑一声,站起身看了一眼时间,“药效还差半个小时才会彻底激发,先带那几只虫过来,”瞥了一眼地上的苏安恙,笑意不达眼底,“带到这里来。”
全身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苏安恙想站起来,但是四肢都发软,最后只能慢慢挪到角落,剧痛让他的大脑开启自我保护机制,意识渐渐昏沉。
不能晕啊,晕了说不定醒来清白都没了!
他费力撑着手坐起身,靠着墙面,仅仅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浑身冒冷汗,仰着头不住喘息,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打量周围。
这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空旷没有任何家具,不远处站着几只很壮的虫,那个刚刚揍他的虫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张椅子,高尔诺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自己,脸上的长疤微微颤动,看自己的眼神像打量一条狗。
苏安恙心里“操”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冷汗布满额头。
“咔”一声响,门被拉开,老黑、瘸子还有安格被丢在地上,瘸子看着最严重,脸上嘴边都是血,脸都看不清了,躺在那里呼吸微弱整只虫都没有意识了。老黑和安格也处于昏厥状态,趴着一动不动。
苏安恙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没有惹你。”
高尔诺忍不住笑出声,语气惊讶浮夸,“阁下,他们看见了你啊,一只尊贵的雄虫,一位高贵的阁下。”
门再一次被推开,两只虫拖着瘦猴走进来,一只虫上前说:“首领,这废虫一直不松手。”
苏安恙脸色苍白。
瘦猴怀里抱着格瑞德,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整张脸都浮肿瘀血,但是还是紧紧将格瑞德抱着,格瑞德的翅翼已经收了回去,后背伤口鲜血淋漓。
“你放了他们,他们不会多话的。”
“你当我是三岁虫崽吗。”高尔诺忍不住感叹,“阁下,你真的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也是最怪的雄虫了。”他站起身,漆黑的军靴踏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苏安恙面前,蹲下来与他对视。
“居然还有和低级虫混在一起的雄虫,还会为了只虫崽拼命,那不是你的虫崽吧阁下。”他啧啧称赞,“如果不是信息素告诉我,我真的不会相信你是一只雄虫。”
“我确实不是什么雄虫。”他甚至不是什么虫子!
高尔诺却不想听他再说废话,站起身走到瘦猴那边,嫌恶地看了一眼两个手下,“不松手砍手不会吗?”
脚尖捻了捻这只瘦巴巴的雌虫的脸,他蹲下身,小虫崽的脸完全埋进这只低级虫的怀里,他没有玩的兴趣了,“啧”了一声,“算了,有一位阁下了,我就要这翅翼好了。”
他看了一眼安德鲁,“直接剥了吧,保存翅翼的药水和储存器带过来了吗?”
安德里点了点头,“药水已经在路上了,器材放在一楼。”说完蹲下打量这对父子,伸手扯了扯虫崽,确认暂时无法将这虫崽分开后,示意身后的虫送上武器,点击开关,是一把折叠小型电锯,利齿闪着寒光。
苏安恙大骂,“你这个虫屎,别动他,不然老子毁了腺体,你什么都没有!”
高尔诺嗤笑一声,“阁下,老子还真不信你会为了这些雌虫毁了自己。”脚尖踢了踢瘦猴:“动手。”
结果这雌虫居然动了,两只手抓着虫崽蜷缩起来,背靠着他,瘦弱的身躯将虫崽裹在怀中……
安德鲁一时有些下不了手,迟疑了两秒问:“首领,一晚上的时间剥翅翼太急了,会损坏翅翼根骨,保管不当,不如……”
他的话止于高尔诺的一脚,向后倒的一瞬间他就反射性地扭转正了身子跪在地上,“属下知错。”
“安德鲁,你也要背叛我吗?”高尔诺冷冷看着他,暴虐的情绪聚在眼中。
“属下不敢!”
“动手!”
“是。”安德鲁不敢再说话,起身吩咐其他虫把需要的器材搬过来,自己去拿特制药。
“我/操//你大爷的!”苏安恙喃喃,只觉得怒火把自己都要烧了,这情绪支撑他站起身,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好用的武器,妈的,要死一起死!
远处的几只虫面面相觑,决定不吭声。
反正大首领总不会被一只雄虫打到,万一是情趣呢……
他们老老实实跟着安德鲁离开了,剥翅翼这种事除了安德鲁可以在场,他们是绝不被允许留下的。
高尔诺自然察觉了背后袭来的风,刚刚集聚的戾气还没有发泄,他回头抬起手随意遮挡了一下,反手还击就把这雄虫摔回去,不想把怒火发泄在雄虫身上,冷冷道:“阁下,我的脾气并不好,别试图……嘶!”
后颈一阵剧烈的疼痛,伤的正是脆弱的腺体处。他扭头,勃然大怒。
那只自己看不上的低贱虫趴在自己背上,正死死咬着自己的后颈腺体处。
“该死的!”他反手将他制住,扯了一下,但是这虫不松口,他的腺体也随着自己的牵扯被扯动,几乎是撕心裂肺的痛。
“松口!”痛意加剧了他的暴戾,甚至让他不再顾虑腺体的重要,后肘疯狂撞击这只雌虫,终于把那只死虫子撞落后,他掐着这只虫的脖颈将他提起来,眼眶痛得发红,看着这只低级虫,怒意将他的理智彻底燃烧:“贱虫,去死吧!”
五指收拢,发出让人牙酸的骨骼破裂声。
瘦猴发出“嗬嗬”声,眼睛缓缓看过格瑞德的方向,头颅缓缓软软垂下,嘴边溢出的血不知道是高尔诺的还是他自己的,一滴一滴坠落。
苏安恙目眦欲裂:“艾力达!”
高尔诺单手捂着后颈,将手中没了气息的废虫丢在一边,感受到伤口血流不止,低声咒骂。
“该死的!该死的!”剧痛让他几欲发狂,暴虐的情绪让他的精神海几乎崩溃,还有苏安恙散发着的浓郁信息素引导,他的精神海渐渐有狂暴的风险。
但是现在还不能让这只雄虫安抚自己……
他勉强压下暴动,扫视一眼四周,将目标放在另一只虫崽身上。
这只年纪大一点的虫崽,伤了翅翼也不可惜……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然而一股暴力的精神力攻击让他有一瞬间丧失了意识。
不对,这里仅剩的两只成年虫都是残废,一只幼虫精神海都未发育……他脑子缓慢转动思考,然后难以置信回头,看向站起来的苏安恙,语气迟滞:“你不是雄虫吗?为什么可以用精神力攻击……”
雌虫和雄虫最根本的区别就是雌虫有精神海,高级雌虫甚至能依靠精神力碾压敌人,造成致命一击。而雄虫虽然也有精神力,但是是无法形成精神海的,他们的腺体有信息素,但是没有精神海根本无法进行精神力攻击。
苏安恙指尖都盈着掌心的鲜血,眼睛血红一片,只凭本能冲上去,“你可以到地狱问答案……”
高尔诺抬手挡下一击,这密室充斥着狂暴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攻击,他脑子都要炸了。
他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只虫既有信息素,又有精神力,但是还是想控制住这只虫。
苏安恙是只雄虫,他无比确定。
门又被推开,他扭头看到安德鲁等虫站在那里像群蠢虫一动不动,忍不住破口大骂,“蠢货,还看什么!过来,制住他!”
安德鲁和身后的一众虫立马冲上去。
几只虫他根本打不过,在被摁到地面的一瞬间,苏安恙只觉得脑子的弦突然断了,剧痛和屈辱以及绝望笼罩着他,以及,艾力达死了。
本来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他们会好好活着,他可以回家……
艾力达死了!
他的黑瞳彻底变成红色,一字一句:“你们,都该死!”
……
星际荒星探测队是十年前成立的星际组织,用于探查即将封锁的荒星危险程度,一般在航线停运前一周就开始派出小队探查。但是N796星意外提前上升到感染线,如今只能快速组织了几队同时出发。
伽释在白兰德的帮助下上了军舰,降落后顺利脱离了星舰,混入城区后勘察了一番,也想到了那个小主播。
计划有变,他无需等荒星封锁后再离开,只等着V357星舰到达,拿着新身份直接登星舰到达莫里斯。也许他们还可能在同一个机舱。
他给那个小主播发了信息提醒他小心安德里,但是直到他离开了城区,信息也没有显示被读。
他皱眉,盯着信息界面看了一会,想到了今天荒星应该会很乱,最终选择直接攻击对面的终端号,确认定位。
关键时刻。
他心里默念保证,他不会乱看什么信息。
定位竟然显示在三十公里外,红点位于黑色地区,是地下区域。
那边应该是废墟地,地下区居然还在使用吗……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思索片刻,他赶往莱伊提供的物资点,拿了武器,组装了改造车后还是赶往那个位置。
毕竟他们也算是网友了,网友也是友。
一区比三区整齐多了,废墟垃圾堆在一边,另一边是居住区,居住房还算完整,但是此刻空荡荡的,他从到这片居住地,直至来到地图显示的红点处,居然连只虫影都没看到。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这里的虫绝对不可能全部迁离,就算城区虫数减少这里的虫迁入城区,那也应该是在星舰离开后。
心情稍微沉了沉,他寻找入口。
地下区的入口很明显,位于一栋半塌的小楼下,他将车子停在一个不细看不会注意到的位置,顺着楼梯往下走,越往下脸色越难看。
他感受到了浓郁的信息素。
难道这里藏有一只雄虫?
一瞬间,贩卖雄虫,星盗等字眼都往他脑子里钻。
如果进去了,说不定会牵扯到大案,身份还不经查,可能做的一切都有可能白费了。他迟疑了两秒,还是继续前进,但是发了密语给莱伊,让他转交首领。
大不了发现了什么就悄悄发消息给白兰德,让他管。他身为军雌,至少不能让黑暗藏于自己脚下。
终于到了底部,地下室第三层,他顺着信息素方向走去,这地下室不算大,一排的房间连接紧密,看着像是避难所,他径自走向最深处,那里是信息素的源头,与此同时,信息素已经将这片区域完全淹没。
他深蓝色的眼瞳都隐隐泛红,后颈渐渐发烫,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后他脸色难看,立刻拿出一支抑制剂打进血管,暗暗吃惊:他精神等级可是S级,仅仅只是外溢的信息素都让他有些迷乱,甚至让他的伪装都有些破功,那么这只雄虫等级绝不会低于C级,甚至有可能是B级。
在一座即将废弃的荒星,有一只B级雄虫,多么荒诞。
将终端设置了定时紧急呼叫,他深吸气,推开门,然而迎面而来的信息素瞬间让他理智都差点燃烧,神经一跳一跳地痛,他闭了闭眼,刚刚打的抑制剂作用甚至失效。努力压制住隐隐有狂化现象的精神海,然后扫视一眼这空旷的房间。
躺了十几只虫,有几只鼻青脸肿没有意识,其余的嘴边有可疑的白沫,他蹲下身看了一眼最近的一只虫,脸上没什么外伤,晕倒的情况像是……精神力震慑后晕厥。
起身走向最里面,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主播,和视频中长的一样,但是此刻他正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怀里抱着一只虫崽,一只手还牵着一只。
他竟然是信息素的来源,那个被黑得这么惨的主播。
发现这件事时,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腺体与平生所学的生理知识出了差错。
一只雄虫被遗落在荒星,还无法离开……
虽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上报联邦求助,反而向自己求助,但是伽释还是上前查看了情况,事关一只雄虫,他无法轻视。
然而一靠近,他就感受到尖锐的精神在攻击自己的精神海,同时还携裹着浓浓的信息素。
伽释捂着额头,满脸难以置信,低着头看这只蜷缩起来,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抽动的雄虫。
他再一次怀疑了自己所学的知识,顺便再给自己扎了一针抑制剂,然后强忍着脑海里狂乱的精神暴动与渴望,蹲下身查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他的后颈腺体处探去,果然是剧烈的烫意。
这是一只正在分化的,等级可能高达A级甚至以上的雄虫。
他脸色越发严肃,拿出抑制剂给这只雄虫打了一针,他怀中的虫崽微微颤抖,已经醒过来了,但是仍旧把脸埋在这只雄虫怀里。
伽释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尽量温和,“小虫崽不要怕,我不是坏虫,”一边说一边解下这只雄虫的终端,联系雄保会。
然而拨不通。
他看了一眼这早已被淘汰的旧机器,皱紧眉头。这种终端只能联系相邻最近的两个星球,是八十年前的产品,用这个根本无法联系到其他星球。
想到了莱伊的八卦,知道这终端应号该是被威里森丢进黑名单了。他皱紧眉头,看着脸色惨白的雄虫,深呼吸,拿出了莱伊给自己准备的终端,联系了另一个星球的雄保会。
那边很快接通。
“您好,这里是A0135星际中心雄保会总部,很高兴为您服务,检测到您位于十八星系,将自动为您跳转星系服务。”
“这里是N796星,有紧急情况,我需要和白兰德·泰勒通话,请转接。”
“不好意思,先生,”那边的声音稍稍停顿,解除了转接,“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部长正在忙,希望我也可以为您服务。”
“事关一只雄虫,请转接。”伽释加重语气,“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边迟疑了一下,“请您稍等,我帮您请示部长。”
那边安静了几分钟,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先生你好,听说你那里有一位阁下出事了,能否告知具体地点与那位阁下的身份。”
“你好白兰德长官,我是乔尼·罗素,是一个记者,因为想拍摄荒星最后一班航线后荒星的真实情况,偷偷潜入探测星舰,我现在在N796星,在这里我发现了……”
白兰德:……
“先生!”那边的声音微微僵硬,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细听还能听出来咬牙切齿的意味,“请你不要开玩笑,私自潜入军舰是犯法的,如果没什么问题,请不要随意拨打雄保会……”
“我这里发现了一只雄虫。”
白兰德的话戛然而止。
他也觉得荒诞至极,连表情都变了:“你在说什么?”
“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只被遗留的雄虫。”伽释重复了一遍,突然发现肩膀一阵疼痛,微微侧头看去,那只雄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已经爬上来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看得出来,他还是处于无意识状态,眼神涣散,但是面色不同于刚刚的惨白,此刻不正常的血色涌上脸颊,只能凭本能寻找可以消除他燥乱难受的方法,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咬上了自己。
旁边那只小崽子也坐起来了,见他咬自己,怯生生抱着这雄虫的腰试图阻拦,“哥哥,不要打安恙哥哥,他不是故意的。”明明很害怕,声音都在发抖,但是还是出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边的白兰德猛地站起身,声音难以置信,“你疯了吗!”一只雄虫,被遗落在荒星?!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只B级以上的雄虫。”伽释收回视线,无暇顾及这只雄虫的举动,只是在他要咬自己脖子时及时控制了他,浓郁的信息素包裹着他,让他额头都微微冒汗。
白兰德脑子里的弦“嗡”一下,瞬间断了,脑子里回荡着那个词:B级……
他甚至忽略了那个‘以上’,毕竟任哪只虫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见到奇迹。但是他没有怀疑伽释的话的准确性,一只A级以上的军雌,他对雄虫等级的判断几乎不可能出错。
伽释没有再重申一遍,只是沉着声音:“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处于分化之中,我需要最近的医疗军队过来,具体位置我已经发给你了。”
“分化?再次分化!”白兰德脑子已经转不过弯了,“这位先生,你不要诓我……”
“不是再次分化,应该是,延迟分化。”伽释头很疼,肩膀也好痛,“白兰德先生,我所说的绝无虚假。他现在很危险,随时会爆发,好像还被注射了催素剂,我不能给他注射太多抑制剂,这很可能会伤害到他的腺体,破坏他的脑神经。”
伽释甚至不敢说,这很有可能是一只A级以上的雄虫,因为他有精神海,自己确实受到了精神攻击,现在都还在承受着源源不断的冲击——如果不是这样,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些都是教科书上的东西,只有A级或以上的雄虫,才会拥有精神海。
而教科书上记录的最后一位A级冕下,在两百年前逝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等级超过B级的雄虫了。
当然,如果他说了,白兰德一定会以为他已经被那个家族彻底逼疯了,已经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
白兰德沉默了一秒钟,下定论:“我现在派距N796星最近的N852星的医疗军队去援助,然后派本系的军队去N796接你们回来,先生,你最好别坑我!”他放下狠话,“不然你就等着进去吧,老子不会捞你!”
“白兰德先生,我以生命起誓,绝对没有说谎。”伽释揉了揉眉头,忍不住轻嘶一声,该说不说,这位阁下牙口也是真的好。
那个小崽子发现自己没有恶意后,又沉沉睡去,伽释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后背血肉模糊,很显然被迫提前展开翅翼了,如果不尽快送去医治,未来精神海的发育都有可能受到影响。这里缺少必要的药物,物资点处也没有这么多药,伽释只能给他含了一颗能维持伤势不再加重的药丸。
把小崽子安置好,又将雄虫安置到角落靠着墙角后,他发现了地上的阻隔带,是雌虫款的阻隔带,雌虫发情/期时很有可能精神暴动,精神力控制不住有极大可能会影响到雄虫,这种阻隔带可以隔断外溢的精神力,避免伤到雄虫。
这东西这对雄虫的信息素也有一定隔绝作用,只是平时不会有雄虫会用罢了,不过紧急情况紧急处理,为了自己和周围的虫着想,还是委屈一下这位阁下吧。
伽释揉了揉胀痛的后颈,把那条隔绝带拿过来想给他系上,但是隔绝带两端连接处的扣链已经断了,他无奈之下只能打结系紧……
苏安恙只觉得脖子好像被勒住了,他喘不过气无法呼吸,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自己,就像酷暑中的冰淇淋,大漠里的清水,他顺着本能反应……
伽释一脸麻木地挡住这只雄虫锲而不舍地往自己脖子咬的嘴,手痒得甚至想一掌劈过去让他彻底晕死。
是催素剂的作用,他为这只雄虫找理由,然而他后颈腺体散发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郁,让他几乎无法正常呼吸,脸上也渐渐涌上热意,连意识都有些昏昏沉沉,想……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想那些星际残暴雄虫的新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热潮也缓缓褪去。
雄虫都是一样的!他警告自己不要被生理现象迷惑了,一次迷乱,一世祸害!
眼神终于从微微散乱变得坚定,他吐出一口气,屏住呼吸认真打结。
苏安恙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很普通的一张脸,但是眼睛形状很漂亮,此刻正盯着自己的脖子,眼神坚定得好像要入党,手上动作……
脖子一紧,他意识一瞬间清醒,猛地推开他,“你是谁!”
伽释被推得往后仰,幸好反应迅速以手撑地才没有摔倒。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看着一脸警惕的雄虫,微微蹙眉,语气平淡,“阁下您好,我是乔尼,只是一个普通的探险记者,来到这里发现你好像出了点问题,就想帮你把这个系上。”他指了指他颈间的隔绝带。
苏安恙摸了摸脖子上的束缚,看向一脸人畜无害的男生,察觉到他好像没什么恶意后,刚刚爆发的片刻时间让他积攒了的精力瞬间又耗空,眼皮迅速沉重了下来,他强撑着说,“能不能帮我叫医生,”想到这里是荒星,根本不可能有人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可能是雄虫,你叫虫过来,把我们带走,他们……”
他指了指不远处躺着的瘦猴老黑,甚至不敢看瘦猴,语气艰涩,“他们伤得很重……”
“阁下,我已经通知了雄保会,医疗军队也很快就会到达……”他话还没有说完,这只雄虫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倒是那一直强烈的精神力攻击终于缓和了下来。
不知道是把自己革除在危险分子外,还是已经撑到尽头了。
微微松了口气,他放好已经拿在手上的抑制剂,起身检查了那几只伤势严重的雌虫,各喂了一颗强效治愈药,发现其中一个还带着破烂的皮套,他看了一会,将药丸塞他嘴里,顺便将他脸上挂着的东西捂紧一点,在看到最弱那只,伤得也最重的那只雌虫时,微微蹙眉。
这应该是只低级虫,天生虫形发育不全,没有专用仪器,他无法看出是什么种类的虫。这只虫的伤势最严重,面部浮肿到呼吸艰难,颈部骨骼都碎裂了,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种药只能维持伤势不再加重,塞了一颗药到他嘴里,做了在这里能做的救治措施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伽释叹了口气,起身查看其他虫,在看到最高大那个身影和那道熟悉的伤疤时,猛地停住了脚步,念出来的声音微不可闻:
“曼迪·诺顿。”
地上躺着的雌虫身材高大,五官被一道长疤贯穿,从额头至下颚骨,一身黑色防护服……
他走过去蹲下,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伸手在那张脸上摸索两下,找到缺口后猛地将他脸上的皮套撕下来,一张白到病态的脸露出来,唯一不变的是那道贯穿一张脸的疤。
真的是他。
这伤疤是由雄保会管辖的雌虫管教所的鞭刑导致的伤疤,鞭子是特殊材料制作,打伤留下的伤疤无法恢复,也无法用任何形式遮掩,换颜药能改变容貌,也无法掩盖这伤疤。
这种刑罚只能由自己的雄主下令执行,是雌虫最害怕,最痛恨的刑罚,也是最侮辱虫格的刑罚之一。
伽释沉默。
有见到故人的复杂,也有对这故人做法的厌恶。他站起身,再次拨打到雄保会,“白兰德先生你好,还是我。”
已经和上司交接得焦头烂额的白兰德:……
“我知道,先生。”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又多管闲事了,明明可以换种方法上报,他非要自己上,皮笑肉不笑询问,“请问还有什么事?我现在已经联系了法兰星的医疗队出发,大概两个小时后抵达,到时候请你配合……”他口不对心疯狂暗示,“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请不要先行离开……”
“我在这里发现了星际S级通缉犯曼迪·诺顿。”伽释打断了他,声音平静,“也许还需要军队求助,这里暂时没有发现他有私虫组织,但是难保不会有埋伏。”
白兰德:……
“西军副首领之子吗?”他语气艰涩,“你看到了?”
“对,”他吐出一口气,“他在现场,而且很有可能是谋害这位阁下的主谋。”
白兰德:……
他想,他要折寿了。
第24章 二十四
黑甜的世界。
空气是久违的清新味道, 没有废墟堆里的腐朽气息,呼吸间胸腔也没有带着厚重尘埃的闷滞感。
苏安恙睡了很久,醒来还看到已经许久未见的老爷子, 小老头戴着草帽乐呵呵地在河边钓鱼,瘦巴巴的身子佝偻着,甩杆收线倒是利索得很。
他瞅着这老头还是没心没肺地笑, 久违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想喊他, 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急得满头大汗……
他好像忘了自己有脚。
想到这个,他低下头, 就听到了许多嘈杂不同的声音,抬头后老爷子也不见了。
苏安恙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在睡梦中, 还想回到那条河边那座小村,然而周围传来的讨论声渐渐混入他的耳朵……
“检测阁下等级的仪器好像出了问题……”
“不是, 我不认识他……不必了,是, 我们是一起的, 剩下的我来付吧……”
“……严重营养不良,腺体发育不完全……”
“这位阁下真漂亮啊……简直不像是一只雄虫……”
“听说腺体都受损了,那些该死的军雌,竟然让阁下遗留在荒星……”
“真可怜呀……”
开门声关门声交替, 世界又恢复安静……
……
舒适感渐渐散去, 老爷子也没有再出现, 熟悉的神经抽痛将他从黑甜梦里拉出来。
像有一把无形的小锤子哐哐砸他脑袋, 苏安恙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种无名的酸爽。
浑身上下都痛,特别是脑子和脖子两个重灾区。
他微微睁开眼, 竟然看到了透亮的光线,许久没有睁眼,猛然遇光眼睛生理性发涩,他只能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是个很好的天气,午后阳光刚好,微微倾斜着从不远处的窗台洒进来,浅蓝的纱帘微微随着风动,窗外的世界也是干净明亮的。
秋风凉爽。
苏安恙怔怔地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眼眶突然酸涩难忍。
终于回来了吗……
他终于离开了荒星,离开了那个世界,回到了蓝星……
他抬手想抹泪,然而手脚无力,只好使劲把泪意憋回去。
不过?
他怎么住得起这种看着这么高级的房子。
眼睛适应了光线后,他眼珠子四处瞅了瞅,眉头皱紧发现事情有点不简单:
这儿一看就是豪华版病房,暖色系的装修简洁舒适,床边还有重型医疗仪器,他甚至还在床头边的桌子上看到了久违的花,雪白花瓣还怪好看的,是他没见过的品种。
恍惚间即使浑身疼得他想龇牙咧嘴,他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真的回来了啊……
这清新的空气,这美丽的世界~
不过这得花多少钱?他一个穷高中生,为什么要住这么好的病房,还是豪华单人间?!
苏安恙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心虽然有点拔凉,但是经过了前面的经历,他的心脏已经强大了很多,哪怕负债也没关系,他可以打工。
只要回到家就行!
四肢都是麻木无力的状态,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摁一下床铃什么的,问一下能不能转个病房。
还是能省就省吧,毕竟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荒星求生,他觉得这点小伤,他住桥洞都能自己痊愈了。
但是很遗憾,他根本无法动弹,并且右手还被固定在床边,挂着药水。
苏安恙艰难挣扎了半天,最后痛得满头大汗绝望放弃挣扎,瘫回床上时,门口传来“咔”一声响。
他扭头看去,眼里都是希翼。
房门被推开,一个端着仪器穿着白衣的男护士眉眼带笑,单手推开门后又回头瞪了一眼同伴,略带羞怯地走进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已经醒了的苏安恙。
“阁下,您醒啦。”他惊讶地喊出声,目光灼热脸颊微红,好在职业素养够,声音不高。
见这位阁下没有说话,他放下手中的仪器后走到床边,点击床头安着的一个复杂的仪表,确认病虫苏醒。
苏安恙看着这个忙里忙外长得格外清秀的男护士,心里不详的预感渐渐扩散,虽然他没见过高级病房什么样,但是好像现实中也确实没有这样高级精密的仪器吧……
而且,阁下?
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请问,这里是哪里?”
“阁下,这里是伊里斯星的帝都。”护士看着他脸上的伤口,眼里都是心疼与怜悯,还有明显的羞怯与火热,面对心怡的雄虫,他们从不会退怯,大方介绍自己,试图将自己最美的角度展现在这只雄虫眼中,“我是你的专属护士格尔木,请您放心,您的……”
……
然而苏安恙的世界一瞬间失声。
苏安恙看着面容秀美的护士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说了什么,脑子也像僵化了一样,无法再思考。
“……”
还是这恶心又虚伪的世界!
他翻个身,都忘了四肢无力这事儿,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掀起被子裹着头,闭上眼想继续做梦。
他很久没梦到那个死老头了。
连那个男护士后来伸手扯被子都扯不动,安稳如山,没有生命。
护士被这位阁下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脸茫然,“阁下,您怎么了?”他上前想掀开被子,“阁下,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您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不满的,可以提出来,这样会闷着您的……”然而被子被紧紧攥着,他怎么也扯不开。
苏安恙只当自己是朵蘑菇。
十几分钟后,主治医师和三个护士很快聚集在这间病房,面带担忧询问。与此同时还有几个自称雄保会的公职虫员也赶了过来,最后一群虫齐聚一堂,目光都看向病床上的虫。
吵闹声充斥着病房,耳边除了耳鸣还有这些虫的争论声,苏安恙心烦意乱,他不想面对这些虫,或者说,他不想面对他还在这里的事实。
明明被砸晕就来到这里了,为什么晕回去还不能回家呢?
主治医师温克尔·蒙德研究了这只雄虫最新的数据,推了推眼镜,谨慎地下结论:“安恙阁下应该是精神受到了严重打击,有自闭倾向是正常的。”他语气委婉,“阁下如今需要好好修养,要不各位就先回去吧……”
“我们有义务关注阁下的安全问题,”一只雌虫不悦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刚刚医生说结论时的平静,声音尖锐刺耳,“这是我们雄保会的职责所在,你们医院不仅随意隐瞒阻拦阁下的信息,现在还想掩饰什么?到底有何居心?”
低着头的护士格尔木和同伴对视一眼,都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装腔作势!阁下之所以不能及时离开荒星,还有他们的责任呢。
主治医师皱眉,“格朗先生,安恙阁下现在确实需要休息。”
“我只是关心阁下,你们说测验等级的仪器坏了,可是已经三天了,还没有把阁下的信息资料传到雄保会,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不是……”
苏安恙掀开被子幽幽盯着这个一直叭叭不停的虫,“雄保会?”
雄保会,传信息资料,每一个都是精准雷点。
他可太恶心这玩意了。
布莱尔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自我介绍,“阁下,很荣幸能见到您,我们是分布在法兰星的雄虫保护协会成员,因为雌虫威里森徇私枉法,差点导致您出了意外,所以我们特来拜访致歉。”
法兰星。
苏安恙“呵呵”。
瘦猴他们虽然瞒着自己,但是他又不是傻子,他们拿的还是自己的终端联系的,他当然知道,他的“分化”就是被这法兰星的雄保会拦截了,还将自己的信息递交给了那只叫安德里的雄虫手中。
新仇旧恨。
布莱尔看着这只雄虫瘦削的身影,又看他那张即使被打的青青紫紫,还能看出来俊朗轮廓的脸,真情实意地心疼,也忍不住抱怨,“那些雌虫真该死啊,在荒星那种地方,居然不照顾好您,让您受了这么大的罪,整个星际有哪位阁下会营养不良呢,看您瘦的,还有,刚刚是哪个护士照顾的阁下,为什么让阁下情绪低落……”
低着头的格尔木脸色瞬间惨白,抬头紧张地看着病床上的雄虫,如果被雄保会投诉,他的信誉分会降低,严重的话,三年内都会取消预约阁下的资格……
苏安恙抬头冷冷看着这只喋喋不休的雌虫。
布莱尔声音渐渐低了,对上那双罕见的黑眸,打了个激灵,想到了这只雄虫会有这样的意外,他们法兰星的雄保会分支也有责任,当即讪讪停下这话题。
感知到雄虫的怒火,他轻咳一声,面色严肃说明来意:“对于这次的严重失误,我们深知失职,造成这一切的主导者威里森已经被撤职,并且因为伤害到了阁下,我们已经将他送上了联邦法庭,届时法庭会参考阁下的意愿进行判决。”
包括那该死的,负责N796星那一战的上校军雌,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他说了。
苏安恙烦得很,但是也不愿意顺便朝这些虫发脾气,语气不耐,“你们走吧,我不想再听到这些。”
布莱尔还想说些什么,对上苏安恙冷冰冰的眼神,知道自己再说只会适得其反,只好带着手下离开。
当然,他在得到这只雄虫的分化结果前,是不会轻易离开A0135星的,在来之前,他们会长已经嘱咐过了,如果是一只高等雄虫,那么无论他想要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这位阁下原谅他们的失职。
主治医师微笑着看他们离开,再替这位阁下检查了一遍,有条不紊地吩咐身边的护士把即将滴完的药水换了,把那笨重的仪器调整好……
像一群忙碌又有秩序的蜜蜂。
苏安恙沉默地看着他们,直至他们准备离开时才喊住那个医生,“蒙德先生,”他盯着他的胸牌,眼神有些空洞,语气飘渺:“我是虫?”
“是的,阁下,您确实是雄虫。”温克尔语气温和,虽然有些不解他问的这个问题,但是想了想,就说了一些他觉得这雄虫可能在意的信息,“我想您可能在担心您的腺体是不是有问题,其实没什么问题,腺体发烫是雄虫分化期间的一种正常现象。”
看他仍然有些呆呆的模样,温格尔稍稍停顿,继续说,“至于您有晕厥方面的病情,只是在分化期没有得到照顾,需要的营养没有跟上而已,这些后期都能慢慢休养。”
“你们验血什么的了吗?”苏安恙回过神来,脸色变得难看,“我是虫?还是雄虫?!”
温克尔了然,“你是想问自己的种族问题吧。”
苏安恙抬头看他,眼神锐利。
温克尔笑容不变,但是语气有些歉意,还有些遗憾,“我们无法查到您的虫形种类是属于哪一类,基因检测也无效,我们猜测您可能是五百年前已经灭绝了的黑水蝶混分类,因为黑水蝶的基因与其他的虫类结合是很难有后代的,所以您的基因有些问题,但是我们查了,您的身体除了缺失营养以为,并没有太大的疾病。至于虫形问题,可能是血脉返祖现象,导致您的虫形无法分化,不过您不用太在意……”
苏安恙:……
他一脸麻木看着这个医生说了一通虫族专业术语,最后还是问了最不敢面对的,甚至连醒了后都在刻意逃避的问题,“我那些同伴怎么样了?”
温格尔沉默片刻,不知是在诧异这只雄虫居然还会想起那些荒星来的虫,还是诧异于他称他们为“同伴”。
他谨慎问,“是那些,与您一起出意外的那几只雌虫吗?”
“对,两只虫崽,有一个腿有问题,还有一个老头,一个……很瘦的长满雀斑的矮子,他们都还好吗?”他声音沙哑滞涩,“都活着吗?”
温格尔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您说的这些虫,都脱离了生命危险,腿有伤那位昨天手术成功,但是还没有苏醒,两只虫崽都在病房里,他们想来看您,但是我们不了解您的意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阻拦了。”
苏安恙听到都没死,松了口气,静静等待下文。
“至于您说的,最瘦弱那位,”,温克尔推了推微微滑落的镜框,声音平缓,“他的伤势太重,颈部骨骼已经碎裂了,脑窒息太久,如今还无法恢复自主意识。”
也就是变成植物虫了。
阳光明媚,但是苏安恙只觉得连骨骼都在发冷,他抬手抵着酸到不行的眼睛缓了片刻,开口时声音艰涩:
“我去看看他们。”他说完就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推开了过来扶自己的护士的手,“你们带路就好。”
“阁下不用太急,”温格尔拦下了他,弯腰将他将手上还在滴药水的针管固定好,将输液架分离递给格尔木才起身,率先走在前面,“他们在一楼的病房,跟我来吧。”
苏安恙下床,脚步踩在地上时虚软得他差点趴下去,摆了摆手拒绝了一直跟着自己的护士的搀扶,他跟上那个医生的脚步,在下楼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迟疑,“你们医院可以赊账吗?”
他怕瘦猴醒过来又肉疼到撅过去。
温格尔:……
他摇头,觉得这雄虫实在特别,“阁下,雄保会已经全权负责了您的医疗费,以及后续所有疗养费,至于您的同伴,雄保会承诺了负责百分之六十的责任。”
主要是那些虫并不认为这只雄虫回到一线星后,还会将那几只雌虫放在眼里,不然只怕不会做出这种事,上赶着付钱都来不及呢。
谁能想到呢,这是只怪虫,脾气怪,想法好像也怪。
“至于剩下的费用,您的另一个同伴乔尼承担了。”
苏安恙停下脚步扭头看他,“谁?”
“乔尼·罗素。”温格尔回头一脸疑惑,反问:“您不认识吗?”
“我该认识吗?”苏安恙迟疑。
第25章 二十五
“……”
苏安恙和主治医师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一人一虫默契地跳过了话题。
苏安恙跟着医生去一楼,脑子里还在思索乔尼到底是哪个。
难道老黑他们在这里还有朋友?那怎么会混得这么惨。
瘦猴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待着,苏安恙只能站在门外隔着小窗户看, 他浑身插着管子,脸被裹得跟木乃伊似的。
温格尔询问:“阁下,您要进去吗?这只虫情况还很严重, 现在处于禁止探望状态, 但是如果你想进病房探望, 我也可以为您申请。”
苏安恙摇摇头,看了一会儿,又问, “两只虫崽呢?”
“他们在莫德尔先生的病房里。”
莫德尔?是老黑吧。
苏安恙老老实实跟着医生继续走,果然接下来就是去老黑的病房, 是独立小单间病房,但是因为两只虫崽不愿意离开, 于是老黑的病床旁边还加了一张小床,估计一大一小晚上就窝在这里睡。
老黑看着情况还好, 透过小窗, 里面的老黑吊着胳膊苦着一张老脸,腿部还有个格瑞德牌小虫崽挂件,安格正坐在小床上看故事书。
悄无声息推开门。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格瑞德,小崽子呆呆看着他, 反应过来后“嗷”一声就跑过来了, 大眼睛迅速积满泪水, 抱着他的腿仰头看他, 哽咽着细声细气:“安恙哥哥。”
苏安恙头皮发麻,他最怕崽子哭。
“怎么了?”一把捞起他让他坐自己臂弯上, 然后就对上了老黑诡异复杂的眼神,和安格有些小胆怯和喜悦的眼睛。
至于吗?才过了三天吧。
“干嘛?”他无语,抱着格瑞德去看安格的情况。
老黑还是不愿意相信,语气幽幽:“你真的是雄虫?”
苏安恙:“……”
“我不是。”他是人。
老黑把目光挪到温格尔身上,后者摊了摊手。
摸了摸安格的脑袋,苏安恙询问,“还疼吗?”
安格仰头看他,乖乖摇头。
他被踢了一脚,但是后来晕过去了反而没有再被打,伤势是最轻的,而且小崽子恢复能力强,现在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温格尔知道自己再待着就不好了,叮嘱了苏安恙两句,就笑着和护士离开。
病房一时间有些安静。
苏安恙看着有些拘谨的安格,又看向还是一脸鬼畜的老黑,轻轻“啧”一声,“你们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老黑瞅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你怎么是雄虫?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雄虫。”
“……”
格瑞德已经把因为许久没见到他而升起的小戒心丢了,搂紧他的脖子哭唧唧,“哥哥,我想见你,也想找爸爸,可是这里的哥哥不给我去找。”
他告状,那些护士哥哥一直说他不听话!
苏安恙抱着崽子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扯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来缓了一会觉得晕眩消了才摸了摸等待他回答的格瑞德,“哥哥之前睡着了,不知道你来找我。”
格瑞德很容易就相信了,细声细气问,“爸爸呢?”
“爸爸生病了,还没有醒。”
格瑞德不说话了,乖乖窝在他肩膀,但是很快苏安恙就感受到自己肩膀湿了一片,低头看,这崽子眼泪已经连成了两条线了,扁着嘴巴哭看着好不委屈。
苏安恙大感头痛,“别哭呀,爸爸还好好的。”
老黑已经习以为常了,“哭一会儿就好,这些天每天都得哭两次,现在见到你了,以后估计每天就只哭一次了。”
苏安恙:……
哄好了崽子,他询问,“乔尼是谁?”
老黑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帮了我们很多,”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还帮我买了新的面具,你没发现我帅了一点吗?”
苏安恙:……
他无言以对。
病床上的虫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整只虫都刷干净了,跟以前在荒星的糟老头比起来确实是正常了一点,实现了从叫花子变成了糟老头的转型。
说实话,来到这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看清楚老黑的脸,两颊瘦削,整只虫看着都是灰暗惨淡营养不良的模样,然而眼睛很清明,是一双有些凌厉的丹凤眼,此刻看着他眼里盛满笑意,根本不符合他现在这副模样这个年龄。
见到这老头的第一眼,匆匆看过可能只注意到他潦草的外表,草草一面后很难有什么印象,但是如果对视上了,绝对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苏安恙摸了摸下巴,也许等会还能看清瘸子的脸也不一定。
病房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苏安恙看着一脸催促回答的老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又皱眉,“你不认识他,那是瘸子的朋友?”瘦猴是荒星本土虫,不可能认识A星系的虫。
而无缘无故的陌生虫,为什么要帮他们付医药费,看这些仪器就知道,绝对不便宜。况且这里还是这星系的帝都,物价绝对不会低。
老黑摇头,“不是,”他迟疑片刻,眼神复杂,语气飘渺,“我觉得吧,他应该是冲你来的。”
苏安恙眼神幽幽盯着他,不说话。
老黑咳一声,挪开视线,“不然还能是为什么,”说完又嘟囔,“你是雄虫干嘛不早点说,早说直接把我们全部虫都捞出来了,哪里还会生这么多曲折。”
苏安恙头痛,张了张嘴,没有再反驳。反正已经在这里了,有一个雄虫身份,更容易生活,何乐而不为。
“我不知道,”他找了个借口,“我一直以为我是雌虫。”
老黑皱着眉头,“怎么会?每只虫破壳都有鉴定,而且虫崽五六岁的时候也会分化……”他哑然,语气不可思议:“你成年后才分化?”
苏安恙任由他自己发挥想象,并把他的想象记下来,这就是他以后面对这些问题时用的答案了。
老黑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虫十八岁才分化,就算分化延迟,最多也是到十岁而已吧,而且,你在哪家医院做的鉴定,雄虫怎么会被当成雌虫。”
这是违法的事,很难让虫不怀疑那家医院是不是有拐卖雄虫幼崽的嫌疑!毕竟丢一只雌虫,可比丢一只雄虫引发的关注少多了。
苏安恙不吭声,脑子加速运转。
老黑用怀疑的小眼神瞅他。
苏安恙把格瑞德举起来挡住脸。
格瑞德看着老黑和安格的表情,加上突然被抱起来悬空身体,忍不住露出小米牙笑弯了眼。
老黑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格瑞德,叹了口气,打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摸了摸小崽子的脸蛋,“在荒星都能养得肥肥的,到这儿反而瘦了,可怜的格瑞德。”
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他自己都一大堆事呢,再问反而不礼貌了,万一他也问自己怎么办(_)。
格瑞德最不喜欢被说肥,听到这话收回了笑脸,努力扭动小身板背过身,想用屁股对着他。
苏安恙亲了亲他,见老黑不再追问,“嘿嘿”笑了两声,询问:“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位好心虫的。”
老黑摸了摸下巴,“我就见过一次。”
“嗯?”
“就是刚刚进医院的时候,我刚好醒了,他看见我,好像发现了什么,让护士给我升了病房办了个单间,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脸变了。”
苏安恙:……
他一脸匪夷所思。
“所以他看见你的真实面容了?”
老黑不在意,“看见了,他可能真的认识我,不过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就是冲你来的。”
苏安恙:……
他已经不想再搭理这只神经虫了。
老黑见他不相信自己,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清楚雄虫的地位吗?再说了你长得跟那些肥头大耳的雄虫也不一样,哪怕是最低的E级虫,我相信出门都有大把虫看上你。”说着语气幽怨,“以后你就发达了,认识我们这些废虫都给你跌面了。”
安格一听,紧张兮兮地看过来。
要不是看他还是只伤虫,苏安恙真想给他一拳。
将格瑞德放下来,他揉了揉胀痛的腰,再次感叹这破身体。
“你见过瘦猴了吗?”老黑突然问。
苏安恙点了点头,趴在苏安恙腿上的格瑞德眼睛一下亮了,直勾勾盯着他。
老黑感叹,“他还真是命大,他的虫类有一部分是冰骨蛛类,关键时刻居然激活了隐形血脉,自我冰封了生机。”
苏安恙听不懂,但是听着很高大上,“很厉害吗?那瘦猴是不是……”逆袭成为虫傲天?!
“想什么呢你,”老黑看出了他的想法,无语,“只是生死关头激发了一点返古血脉而已,如果真的褪化成冰骨蛛,他早活蹦乱跳了。他现在还是一只D级虫,不过已经从一只最菜的D级虫变成了D级虫里最厉害的存在,如果他能醒过来的话。”
苏安恙沉默。
老黑叹了口气,揉了揉腿,“出去走走吧,再不走我也要变成瘸子了。”
安格立刻下床扶他,老黑摸了摸他的脑袋,满是皱纹的脸上有浅浅笑意。
苏安恙一手牵着格瑞德,一手捞起输液架跟着他。
几只虫穿过走廊,慢慢踱步到医院的后花园,恰好是秋天,一种他没见过的花开得正盛,蓝白的花瓣时不时随风微微摇曳。
苏安恙找了个长椅坐下,他现在多走两步腿都没劲,刚刚坐着抱格瑞德久一点都有些受不了。
唉,想当初,他可是班里唯一一个主动跑三千米的高能帅哥。
他直觉老黑有话要说,就安静等着他开口,结果老黑刚坐下就站了起来,朝那边喊,“罗素先生。”
乔尼·罗素?
苏安恙一下子把头扭过去,那边正在和护士谈话的青年也听到了动静,微微侧头看过了,朝他们笑了笑,和护士说了几句后就朝这边走过来。
是一个身材纤瘦的雌虫,穿着休闲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圆领T恤,白色休闲裤裹着修长的腿。脸上挂着浅浅微笑,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只虫。
“安恙阁下日安,莫德尔先生日安。”
苏安恙赶紧站起来,看着那双莹白纤长的手,不自知地擦了擦衣服握上去,“你好,罗素先生。”
“如果不介意,阁下叫我乔尼就好。”他笑意加深,碧蓝的眼睛弯弯的弧度很好看,苏安恙看着突然就想到了狐狸这种动物。
直到对面的虫笑意微微有些尴尬才回过神,赶紧松手,尴尬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他只是因为看人家看到出神觉得太尴尬了,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脑子都不经思考就说了这句话,没想到一说完就看到了老黑一脸‘没想到你是这种虫’,‘你很会啊’的表情。
乔尼微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下是真的尴尬了,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尖,哈哈一笑,“很多虫都这么说,看来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苏安恙“啊”了一声,看着他的脸,语气认真:“不啊,你长得很好看,眼睛很漂亮。”
老黑:……
这小子,他真的看错他了。
乔尼与这只雄虫对视两秒,沉默了一会,还是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一只雄虫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夸一只雌虫,而且,没有任何调侃轻视的意味。
真是奇怪,就像他想离开荒星,想到的不是像星际求助,而是直播赚钱,问网友借钱一样。
苏安恙说完就知道自己完了,哪个好人家会一见面就夸人家好看的,像流氓一样。
然而对面的虫只是微微笑了笑,语气温和,“谢谢阁下的夸奖,您的相貌也非常出色,希望您早日康复,还有莫德尔先生,祝你生活愉快。”
老黑笑眯眯地晃了晃爪子。
苏安恙见他有要走的念头,赶紧叫住了他,“先生,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还欠你的钱呢。”
乔尼回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拿出终端,苏安恙赶紧拿出自己那个破终端,和他那只看着很精密机械的终端碰了碰。
乔尼语气有些愉悦玩笑,“不过阁下,您并没有欠我钱。”他只是替老黑他们付了钱,这只雄虫的医药费雄保会已经交了。
“我的命是你救的。”苏安恙挠头,脸这下是彻底红了,红透的耳朵尖在太阳底下都微微透着光。
伽释:……
这只雄虫想起来了?
苏安恙确实是想起来了,或者说在看到这只雌虫的眼睛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自己一直逮着这虫的脖子咬,还把他肩膀都咬出血了……
他看着那只雌虫远去的背影,脸上热气渐渐散去,然后就对上了老黑诡异的眼神。
苏安恙:……
“你在想什么?”他语气幽幽。
老黑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格瑞德坐在他旁边,歪着头看他,声音软软的,“安恙哥哥,你是喜欢刚刚的哥哥吗?”
苏安恙面无表情捏住他的嘴边,将他变成一只小扁嘴兽,“小虫崽怎么可以这么八卦,跟你爸爸都学坏了。”
一旁的安格立马收回好奇的小眼神,同时看着“哇唔”说不出话的弟弟报以同情心。
老黑“嘿嘿”笑了两声,“原来你喜欢这一款的啊,温柔哥哥型,听说这位罗素先生很有钱哦,家族肯定也有点势力,不然怎么会私进军舰还能无事出现在这里。”
苏安恙不喜欢说这些,皱眉头看他,老黑立马捂嘴,“好吧不说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苏安恙洗耳倾听,然而老黑却像是傻了一样,一瞬间沉默不说话了。
苏安恙推了推他,然后耳边就传来了抱怨声,“我都说啦,我没事,干嘛还要来医院。”
虽然听着是抱怨,但是语气里的愉悦谁都听得出来,苏安恙扭头看过去,拐角处出现了一对情侣。
两个都是俊美的帅哥,不过一个面容更精致,体态纤长,正挽着旁边的青年的胳膊,眉眼带笑,脸色有些苍白。
“生病了就来医院,拖着以后更麻烦。”另一个语气淡淡,深邃的眉眼微敛,扭头看向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雌虫,“现在还是很难受吗?”
“还有点晕,不过比在家的时候好多了。”青年脸上带着委屈,“你嫌我麻烦?”
“是怕你再拖更严重,到时候天天吵我。”语气无奈。
是一对颜值很高的情侣,高个子的应该是雄虫,两个从他们面前走过,雄虫的风衣衣角略过,两只虫渐渐远去,但是还是时不时能听到雌虫的抱怨声,以及对雄虫掩饰不了的爱意。
苏安恙奇怪地看着老黑,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就像突然变成了真正的老头一样,“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老黑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一声,再次摸了摸安格,“我要走了。”
苏安恙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老黑摇摇头,“我已经想好了,安格也愿意跟我走,到时候你把那位乔尼先生的终端号给我,如果他不愿意你就让他把星卡好由你转交给我,我把医药费还他。”
“不是,怎么就要走了,这么突然。”苏安恙无言,“我们不是才刚到吗?你这胳膊还吊着呢。”
老黑揉了揉眉头,“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是我得快点走。”
苏安恙脑子灵光一闪,“不会是因为瘸子吧。”
老黑:“……”
确实也有这部分的原因,但是……
“你为什么一脸幸灾乐祸?”
苏安恙转移话题,“你现在还有钱?”
老黑点头,“乔尼先生借了我一点。”
苏安恙:?
第26章 二十六
初秋的风还是带着热意, 苏安恙坐在长椅上,听着老黑轻声念叨:
“瘸子那家伙蠢得很,你到时候就说我跑了吧, 让他别找我。”
苏安恙:……
“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他无语,“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老黑摇头,眼睛不复刚刚的明朗, 但是眼里依旧有笑意浅浅, “不用太担心我们, 安格我会照顾好,以后你就负责格瑞德吧。”他捏了捏还在生闷气的肥崽子,“把他养得再胖点儿, 免得瘦猴醒来哭天喊地骂我们没良心。”
“你要去哪里?”
老黑耸了耸肩,“不确定, 上星舰了安格想在哪里下就在哪里下吧。”
被喊到的安格抬头,怀里抱着格瑞德, 翠绿的眼睛弯弯的,“哥哥。”
格瑞德不乐意安格看老黑, 在安格怀里扭了扭, 肉脸埋在他怀里。
苏安恙只觉得刚刚恢复了一点的额头又在一抽一抽地痛,他抬头看,药水还剩下大半,嘀嗒嘀嗒慢的让他心烦。
他不解, 语气甚至有点冲, “我们不是说了吗, 一起去疏木星。”
老黑摸了摸下巴, “主要是你现在太惹注意了,带着你很容易被看见啊。”
苏安恙:“说什么呢你?”
他无语, “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是什么虫。”
“当雄虫可比当雌虫快乐多了,你舍得啊。”
苏安恙想抽他。
老黑看他是真的不在意,表情比刚开始得知他是雄虫时还夸张,“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雄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从此脱离底层生活,只要你愿意,无数雌虫捧着星币求你……
他没这么说出来,但是苏安恙看出来了。
“我不是雄虫,我是苏安恙。”他看着这老头一字一句,“为什么虫和虫之间不一样,都是生命,都是有智慧的种类,为什么要互相迫害呢?就算你觉得应该不一样,你也不能把我同化,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只虫。”
老黑:“……”
虽然最后一句听着像是病句,但是他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你真有意思,还好当初瘦猴把你从垃圾堆里挖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安恙,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了,会死的。”
苏安恙侧头看他,他居然觉得他说的不是生命消逝的意思,而是更唯美扭曲一点那种:
生不如死,心死如灰。
摸了摸手臂上因为自己的诡异念头而起的鸡皮疙瘩,他继续听老黑说:
“你的分化还没有结束,信息素测试结果也没有出来,雄保会现在不会放你离开的。”他微微眯眼,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感受着眼睛的刺痛,语气轻松,“不要想太多,你不仅可以是苏安恙,也可以是一只雄虫,你想成为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只虫可以改变你的脑瓜子里的想法,哪怕你现在说你是一只垃圾桶,人家最多在心里笑话你,还能阻止你的思想不成。”
苏安恙:……
他和他对视,老黑坦然接受他的打量。
气氛莫名其妙沉了下去,话题止住后没有虫再说话。
苏安恙靠着椅背,看着不远处的鲜花和草坪,感受着秋风,微微眯起眼,不远处也有虫和家虫低声谈论的声音,风吹过,吹落一地浮尘。
几个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平静,谁也没有打破寂静。
格瑞德窝在安格怀里昏昏欲睡,直至药水快滴完,苏安恙单手抱起崽子,站起身,“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老黑低头摸了摸安格,“等会我们去见见艾力达叔叔,和他告别。”
安格眼眶突然红了,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苏安恙有点难受,“你舍得了瘸子,难道也舍得格瑞德啊?”
老黑摆摆手,缓缓起身,“又不是不见了,以后安定了我就联系你。”
几个护士计算着他药水用完的时间,已经找过来了,一个抱走格瑞德,一个将他按在长椅上将针头取出来。安格过去亲了亲格瑞德,又鼓起勇气抱了一下苏安恙,这是今天他见到苏安恙后第一次走到他面前。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声说,“到了地方记得催促他联系我,我给你攒零花钱。”
安格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但是又很快抹去,语气认真,“把我的给格瑞德吧哥哥,他喜欢吃东西,吃很多东西。”
“格瑞德有,你也有。”
安格摇摇头,过去扶着老黑慢慢走向病房楼。
苏安恙怔怔看着。
直到格瑞德被重新塞回他怀里,他拒绝了护士的建议,仍旧坐着没有起身,只是看着老黑和安格慢慢离去的背影,莫名感觉到了秋天萧瑟的意味。
怀里的格瑞德突然惊醒了,在他怀里坐起来,看了一眼苏安恙,又扭头朝安格他们看去,大声喊:“哥哥,你去哪里?!”
老黑脚步缓慢却没有停留,这回演绎老头就很成功了,简直像极了一个缓缓流失了生机的老头,坦然走向寂静的死亡。苏安恙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生命的波动。
安格回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抹了把泪水,扶着老黑还是坚定离开了。
格瑞德意识到了什么,抱着苏安恙嚎啕大哭,吸引了花园里休养的病虫与护士的注意,视线纷纷看过来。
苏安恙抱着他站起来,“哭什么,今晚带你找爸爸。”
格瑞德哭声渐弱,指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泪眼朦胧:“安格哥哥和爷爷呢?”
“以后会见到的。”他走向回病房的另一条路,这条路距离更近,而且他不愿意跟上去,离别前的再留顾在他眼中只是徒增烦恼,他甚至害怕那种感觉。
他厌恶离别。
重症室就在旁边,苏安恙顺便抱着格瑞德去看看瘸子。
格瑞德看着他脑门上的汗,乖乖要求自己下来走,他穿着小号病号服,脸蛋看着还是肉肉的,但是四肢都瘦了许多。
苏安恙将他放下来牵着,注意到身后跟着两只虫,他回过头,发现一只很眼熟,就是他醒过来看到的那只。
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两只虫都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很多雄虫脾性都很大,他们遇到的随意打骂举报的雄虫数不胜数,甚至有很多低级雄虫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讹星币,因为他们日常花销太大,雌君雌侍无法赚够足够的星币。
而有的则是纯粹的恶趣味,喜欢看他们这些雌虫被诬陷冤枉的模样,毕竟有雄保会撑腰。
苏安恙自然不了解这些,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多想什么,他又不是这里的虫,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回过头没有理会,牵着格瑞德慢吞吞往前走,跟着就跟着吧,他也不会少块肉。
瘸子的病房在二楼,他的情况没有瘦猴那么严重,但是此刻浑身都被裹着,像木乃伊,床边一台机器连着他的胸口心脏处,源源不断输送能源,苏安恙看不懂虫族的治疗,但是看着瘸子好像还算平稳,心里终于微微松了点。
他牵着格瑞德到的时候,恰好负责他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见到他微微后退半步,面带微笑,“阁下日安。”
这医生带着一副银边镜框,清俊的脸配上这眼镜白大褂,斯文败类气息扑面而来。
苏安恙怀疑这医院医生都戴眼镜,他后退半步方便医生出来,点头回问好:“你好泰德医生。”
诺伊斯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地笑了笑,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也顿住,语气轻松似乎在和朋友进行日常的聊天,“您是这病房里的虫的朋友吗?他预计今天晚上醒来,不用太过担心。”
苏安恙想到了老黑,反而更担心了。
他尴尬笑了笑,“伤势很严重吗?”
诺伊斯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开口,“他的腺体被破坏,但是幸运的是,他的等级只有B级,精神海反而不易枯竭,但就算如此,他寿命可能也超不过百年。”
苏安恙有些茫然,“他的腺体?”
“对,而且,我们怀疑这伤不是他虫伤害的,因为腺体伤口是直接被一刀破坏,并且,”他语气停了停,“腺体依靠精神海的自主运行有一定治愈作用,除非自己抑制不愿意疗伤。而病房里这只虫的腺体却是被彻底损坏了,没有一丝可以恢复的余地。”
苏安恙沉默。
老黑的腺体是损坏的他是知道的,可是瘸子的腺体他从不知道……
他低头看格瑞德,格瑞德也睁着肿肿的眼睛仰头看他。
医生见他们两个沉默,宽慰两句,“他的等级不算低,但是也不算高,况且还没有被雄虫标记过,只要以后注意腺体方面的保护,影响可以缩到最小。只是,他以后不能找雄主了。”
苏安恙反而并不为这在其他虫眼中最严重的事情担心,他沉默了一会,也不再纠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每只虫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是同生共死过的好友,但是他也不能因此要挖出他们那可能是还未愈合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病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苏安恙精神一振,越过医生看过去,瘸子竟然费力睁开了青肿的眼皮,“嗬嗬”喘气。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警告声,苏安恙和医生面面相觑。
刚刚不还是说预计晚上醒吗?
诺伊斯很快反应过来,来不及尴尬,直接略过他按响铃,几个医护虫匆匆赶来,直接隔离了病房启动仪器救治,苏安恙抱着崽子被赶到走廊,茫然等待。
时间漫无目的地溜走,他抱着崽子坐下,目光有些空洞。格瑞德紧紧依偎着他,苏安恙察觉了他的害怕,将他抱紧,摸了摸脑袋,“没事的,不用害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小时,可能也只是十几分钟,手术室门被打开,安恙抱着格瑞德站起身,脊背都僵硬着。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还带着冷意,面容肃穆:“他说要见你。”
这表情这语气,苏安恙腿都差点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走进去,抱着的格瑞德眼眶含泪搂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就看到了躺着的瘸子瞪着他,语气沙哑询问:
“他是不是走了?”
呵呵。
这该死的恋爱脑!
“……”
苏安恙搂着格瑞德说不出话,默默与瘸子对视。
瘸子明白了,扯着一张肿脸动了动嘴角,苏安恙理解为他在苦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干巴巴来了句,“别急,格瑞德以后给你养老。”
格瑞德泪眼朦胧重重点头。
瘸子不知道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被他们噎住了,眼睛一翻又撅回去了。
苏安恙再次被丢出病房。
这回情况应该不严重,那位医生也慢慢跟着出来了,甚至还有心情和他道别,“他只要今晚上不多事,就基本没事了,那么回见,阁下。”
苏安恙举起格瑞德的爪子挥了挥,想着答应了格瑞德要去看瘦猴,又抱着他去一楼,格瑞德坐在他肩上,扒着门上的小窗掉了会眼泪,低头看了一眼他安恙哥额头上的泪,懂事地说回去了。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脸,虚的只能选择坐电梯上三楼。
医护人员发现他带了一只小崽子回来,想在房间加一张小床,然而格瑞德死活不愿意与他分开,最后苏安恙妥协,任由腿边多了个虫崽挂件。
深夜降临,医护人员检查完他的后颈后,叮嘱他需要摄入多少营养液后,记录了数据就离开了。
等病房再度安静下来后,苏安恙抱着格瑞德,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好像这世界一直让他在思考这方面容易变得缓慢一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脖子为什么会测出了信息素。
他是一个正常人,而人类脖子是不会有什么信息素的。
也许是每个人类都有的,只是在蓝星还没有检测出来而已,他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拿出了那个破终端。
查询自然是查不到什么东西的,他惴惴不安等待天明,星卡里还有存款,他需要买一个新终端,他得回家……
格瑞德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张开手搂着他的腰一语不发,无声安慰他。
苏安恙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明天哥哥带你去逛逛外面,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荒星以外的地方吗?”
“安格哥哥也能看见吗?”
“能。”
格瑞德满意了,抱着他却始终不闭眼,苏安恙起初以为他兴奋睡不着,后来发现这崽子眼泪都困出来了……
“怎么不睡?”他无奈。
格瑞德抹了把泪,“我睡着了你会走吗?”
苏安恙沉默片刻,将自己的衣角塞他手里,“拿着吧,这样我走了你就知道了。”
格瑞德歪头想了想,捏紧了衣角,表演了个一秒入睡。
苏安恙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又老了一点,怪不得瘦猴那么显老呢,操心操/多了。
他明明心事也很多,但是可能是因为少有的能吃饱,他几乎只是浅浅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本想装一把深沉的苏安恙:……
拎着睡眼朦胧的崽子去洗漱后,他出来时就看到了那个主治医师在查看他床边的仪器,似乎在检测数据。
听到了动静他微微侧头,看见他后浅浅微笑,“早上好,阁下。”
“早上好,蒙德先生。”
“我来这里检测一下情况,顺便帮一只虫问一声,罗素先生中午想请您一起用餐,他说您的终端好像坏了,他没有收到回信,也不敢擅自来打扰您。”
“?”苏安恙手忙脚乱拿出终端,晃了晃,发现这终端竟然报废了,就在一夜之间。
他抬头,“罗素先生有什么事吗?”
温格尔微微迟疑,语气慢吞吞“这我也不清楚。”
阁下,一位雌虫请您用餐,除了想泡您,应该没什么其他用意了。
他对着青年干净的黑眸,把话吞了回去,微微一笑。
第27章 二十七
低头看了看这破终端,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病号服,他有些为难,“今天中午吗?”
“是的, ”温格尔注意到了他的窘态,贴心道:“阁下是有什么需要吗?医院对面有商场,我们可以帮您购置。”
有商场?
苏安恙松了口气, “谢谢你, 不过我自己去就好了。”他的衣物什么的都被丢了, 就算没有被丢弃也穿不了了,格瑞德也需要置办一身行头。
“你可以帮我回复一下罗素先生吗?我答应了,可以带虫崽去吗?”
“当然, 他会答应的。”温格尔笑意加深,“他说如果您同意, 他中午会来接您。”
苏安恙总觉得怪怪的,然而温格尔说完就走了, 还留下了五支营养液。
苏安恙对营养液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他更喜欢吃正常的饭菜, 但是这些营养液的质量跟荒星的相比, 天差地别。
丝滑的口感,味道也不是那种难以下咽的齁腻,他喝完一支就有点撑了,然后一看格瑞德还抱着营养液不撒手, 表情明显已经吃不下了。
怕他撑着了, 苏安恙拿了过来, 顺便摸了摸他的肚子, 格瑞德仰头看他,他摸摸崽子的脑袋, “还是你的,但是吃饱了就不能吃了。”
格瑞德乖乖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看他放好后,才小声笑着说,“比爷爷那里的好吃。”
掐了掐他的脸蛋,苏安恙拿上了星卡,看着那个□□,迟疑片刻没有拿。牵着格瑞德按照温格尔医生指的方向走去。
商场是大型商楼,外层看着都科技感十足,外面停着几艘小型星舰,还有普通的代步车,只是设计和蓝星也不一样。
苏安恙瞟了两眼,牵着格瑞德走进去。
男生买衣服一向很快,他看中一套问一套,问了五六套后终于找到了便宜的,在导购员微微僵硬的微笑里直接拿下。
格瑞德的就磨蹭了一点,因为这崽子爱美,见一套爱一套,已经走不动路了。
苏安恙哄他,“等哥哥赚钱了,再给你买一套。”他们现在的钱还有用呢,总不能一直依靠别虫的帮助。
格瑞德点头,犹豫了一会,选了一套背带小短裤加绿色短袖。苏安恙想说快到冬天要不就不要短裤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刷星卡。
将衣服装好,导购接过星卡,语气略敷衍例行询问,“先生不是雄虫阁下吧,如果是的话五折优惠。”
毕竟没有哪只雄虫自己带崽子出门,脾气也不会这么好,雄虫阁下出门都恨不得把鼻孔对着天,听说C级以上的阁下脾气反而会好很多,但是也轮不到他招待。
苏安恙听到这个,有些迟疑:“是吧。”
导购:……
他拿星卡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有些凝固,看着有些好笑,“你是雄虫阁下?”还有,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吧”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不清楚自己身份的虫?
“我是。”苏安恙心平气和,反正医院都给出证明了,他现在在这里生活就是这么个身份,也不算骗虫,“我从对面的伊里斯星际医院出来的,信息还在那里。”
导购心里嘀咕,怎么可能有雄虫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还长得这么好看……
但是他也不敢真的质疑出声,客客气气地询问,“那么阁下,请问您的信息卡带来了吗?我们需要核对信息。”
“没有,就在那边的医院。”他指了指医院方向,抱起了紧紧拽着衣服不撒手的格瑞德,语气温和,“应该可以去那里核对吧,我的名字是苏安恙。”
他不准备再用那个假名字了,现在那个所谓的雄保会既然要补偿,就顺便再加一个身份证吧,于是补充,“信息卡名字是诺菲·迪森。”
导购:……
他看着这只虫的空荡荡的病号服,以及瘦削的身体,又将目光放在这虫奇怪的黑眸黑发上,明白了。
眼神闪过怜悯无言片刻,又因为麻烦而心烦,暗想,等弄清楚了你在耍我,你就完了!然后联系了经理,将事情说明后挤出个微笑,在前方带路:“请到那边休息室等待。”
估计是只基因被破坏无法挽救的傻子虫,瞧瞧那眼睛那头发,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因为雄虫每次来都是众星拱月一样,基本又要逛很久,逛累了在休息室休息并不少见,所以装潢得很豪华,还是私密单间,苏安恙坐在椅子上,在导购准备离开时询问,“这里终端有卖吗?”
“有的先生,在五楼终端区。”
“也是五折吗?”
“是的,只要您的身份核实成功。”导购自然微笑,同时提醒:“先生,这里还有点心,是可以免费品尝的。”
苏安恙于是安心等待,格瑞德眼睛亮亮地看着桌上的点心,但是看出了苏安恙有些窘迫的情绪,很乖地没有闹,只是手上还抓着装那套好看的衣服。
导购离开房间就忍不住感叹,如果里面这位真的是一位阁下,那可真是让虫动心呢,脾气这么好,虽然发色眼睛怪了点,但是就冲他那张脸,哪怕是最低的E级阁下,他也愿意试试能不能预约。
然而现实是不可能有这种雄虫的,估计是从脑科出来的虫子,还带着个虫崽……
希望这虫的家虫快点将他领回去吧。
神经虫还放出来!
刚好下楼时就遇到他们经理,导购立刻低头问好,经理居然没有一如既往地忽略他,而是皱着眉头询问:“利维斯,刚刚那位阁下现在在休息室吗?”
利维斯:……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那位真的是阁下?”
经理不耐烦地看着他,“利维斯,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他重新低下头,“现在就在休息室。”
看着经理匆匆上楼的背影,利维斯还有些回不过神,那位竟然真的是雄虫……
反应过来后他匆匆追上去,如果因为他刚刚的怠慢,那位阁下举报他,他就完了。
今年雌父已经帮他预约了一位阁下的见面机会……
房间里,苏安恙百无聊赖发呆,原本以为要等挺久,没想到才十多分钟,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稍臃肿的雌虫行了个礼,语气恭敬:“阁下日安。”
“你好。”苏安恙站起身回话,在他眼中这身份就是有了张打折卡,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是显然对方不这么想,一直躬身行礼:“阁下,因为我们招待不周,今日您的消费都打三折,望您见谅。”
利维斯脸色苍白,想开口道歉,然而经理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里碍眼。利维斯咬了咬唇,悄无声息站在不明显处。
苏安恙没有注意这些,这折扣优惠确实很诱惑穷人,但是他们也没有做什么,他抱起格瑞德摇摇头,“你们没有做什么,不需要赔礼,我还想再买只终端,到时候一起结账吧。”
经理有些茫然,但还是忙不迭点头了,回头看一眼利维斯,试探问,“您对利维斯的服务还满意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继续为您介绍。”
利维斯眼睛一亮,明白这是经理给他的机会,毕竟被一个雄虫投诉,他们商场的名声也会下降。
苏安恙并不在意谁给他介绍,但是能有一只虫推荐和解说明显更好,于是点头同意,牵起格瑞德。
经理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发现他确实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后,悄悄松了口气,给员工使了个眼色,利维斯满眼感激走上前来:“阁下,请跟我来。”
看着利维斯战战兢兢在前方带路,经理抹了冷汗,想到刚刚打听到的,这位很有可能是一只B级雄虫……
也许伊里斯星又要热闹起来了。
利维斯很贴心,先将他们带去了更衣室,再三表示可以先换衣服后买单,苏安恙想着套件病号服在商场溜达确实不好看,就换了,出来时忽略了这导购近乎呆滞的眼神,抱着格瑞德很满意。
这衣服质量确实没得说,黑色风衣显得他又高又帅,大长腿气势十足,他甚至觉得铮亮的地板都能映出自己的帅气。
走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导购还在后面,呆呆站着,他回头,“你好,是有什么要忙的事吗?”
利维斯恍惚中清醒过来,急忙追上来,一迭声道歉,“阁下,我没有事,我们现在去五楼吧。”
苏安恙点头,默默计算预算。
这导购声音很温和,苏安恙多看两眼的款式都主动介绍得无比细致,还帮格瑞德拿了饮料和点心,在介绍时也不忘夸他两句,免得虫崽觉得受到冷落。
格瑞德还没有被陌生哥哥这么夸过,羞得胖脸红红,一个劲往他安恙哥哥怀里钻。
苏安恙无奈,他知道利维斯看出了他的窘境,这只虫已经尽量给他介绍低端产品了,然而最贵的终端都要一万,折一半就是五千,对他而言还是过高了。
这就是一线星球的消费吗。
就好比在蓝星,最便宜的手机都要一万,有没有搞错啊……
老人机还有九十九送两的呢。
老人机?!
想到了自己那个终端,他眼睛一亮,“有没有旧款啊,”以前那个肯定是不行的,资料都不齐,他想找的东西都搜不出来,但是没必要最新款嘛。
利维斯有些为难,“阁下,我们这里没有旧款,不如看看这款,蓝晶N5款,折扣后只要四千五。”
终端上面盖着的玻璃盖缓缓向两边移开,终端浮在空中缓缓转动,是一颗球的形态,通体水蓝,体积很小,还不如他拇指大。他手指轻点这小球,眼睛微光闪闪,“那就它吧。”
蓝色好看。
利维斯松了口气,“可以现在认证身份信息,这款终端可以变换形态,比如戒指或者项链,只要点击设置形态就好,阁下您的信息卡没有拿在身边,可以使用虹膜认证。”
苏安恙拿着研究,利维斯微微靠近指点,耳廓渐渐发红,雌虫眼睫微微颤抖……
“安恙阁下,日安。”清冽的声音从拐角传来,苏安恙抬起头,看着青年慢慢走过来,眉眼是温润的笑意,自己也下意识牵扯嘴角,“乔尼先生,你好。”
扫了一眼有些迷乱的雌虫,乔尼微微一笑,“您在选终端吗?”
苏安恙下意识把掌心里的终端握起来,在几乎自己都没有反应后又展开,语气轻松,“对,我的终端坏了,所以你的信息我没有收到。”
乔尼认真看了一眼他掌心里的小球,“蓝晶款,这款的颜色我很喜欢。”
“是吗。”苏安恙舒展眉眼,“我也很喜欢。”
“这款终端的设计来源于C521星,她的名字也叫蓝晶星,因为通体悠蓝,很是美丽,在三百年前虫族发现了这颗星球,蓝晶这个牌子也在那年诞生。”
“那颗星球一定很美丽。”苏安恙摩挲着掌心的小球,语气肯定。
“是的,蓝晶星被誉为星际前十美星,是星际著名的旅游星,那里最有名的是微星海……”
利维斯咬唇,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个,甚至连那只小崽子都仰头一脸崇拜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雌虫,觉得自己根本插不上话。
“阁下,要不然我们先认证身份信息吧。”他鼓起勇气。
苏安恙这才发现自己把这个导购忽略了,自顾自和另一只虫聊天,这显然很不礼貌,他摸了摸鼻子,“谢谢你,我们先付款吧。”
他应该有一点提成,剩下的自己可以回去慢慢琢磨。
乔尼微微一笑,“认证信息很简单的,阁下,我有事相求,等会我帮你吧。”
他把有事相求说的一脸淡然,仿佛求人的不是他,苏安恙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哦,那谢谢你。”
利维斯:……
“我有这里的会员,刷我的吧。”
苏安恙瞬间清醒,“不用了,”他晃了晃星卡,“我有钱。”
乔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等会加个终端呀,你直接转我吧,我这里的会员优惠加你的身份折扣,三折哦。”
苏安恙可耻地心动了。
“结账吧。”乔尼微微一笑,把星卡递给导购。
利维斯恍惚间刷了卡,看着这三只虫有说有笑地离开,甚至那只自己讨好了半天的崽子还让那只雌虫抱……
看着就像一家三口一样。
他将脑子里的怪念头甩出去,终端响起来,是经理找他,他叹了口气,回复马上到后,有些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只已经没有影了……
乔尼是一只见识多广的虫,而且说话很有感染力,能让人不知不觉就放下戒心,相谈甚欢。
等苏安恙注意到界限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包厢里,对面的虫笑眯眯地,“我今天是有目的来的,安恙阁下,可以帮帮我吗?”
苏安恙:……
“当然,你先说吧。”
“我想采访一下你,可以吗?”
苏安恙微微一笑,“我能先看看题目吗?”
第28章 二十八
“我保证, 您不喜欢的问题可以不回答,而且我写的是稿子,写完后会先给您过目。”对面的虫举起双手, 浓浓笑意在眼中。
苏安恙无法与他对视,又不愿意低头,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败下阵来, 于是他坚持了三秒, 点头:“好吧。”
乔尼微微一笑, “为了让您安心吃饭,我们先开始好吗?”
这是什么话。
这虫真奇怪,一般正常的人求人家不都是先好吃好喝哄起来吗, 他倒好,让自己先帮忙再吃饭, 是怕自己不配合吗?
“好。”
“那我们开始了,安恙阁下, 您的真实身份是诺菲·迪森吗?”这只虫居然用传统的方法,拿出了白纸和笔, 铺在桌面上。
“不是。”他摇头, 承认了。
“您的名字是苏安恙吗?”
“对。”
“很好听的名字,那么您为什么会留在荒星呢,而且您觉得,星际对荒星放任不管的处理方式合理吗?”
苏安恙抬眸看着对面坐着的虫, 微微蹙眉, “不合理。”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
“那么您认为, 那些荒星的虫有什么解决方法呢, 您有思考过吗?”
“没有。”苏安恙敛了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如展翼的黑水蝶。
“所以您是赞同安鲁斯观点的, 对吗?”
“?”
“就是反对荒星贫困居民处理方式,联邦应该重新立法。”
“我不知道。”他不了解这些,并不清楚这只虫的解释有没有偏私。
“为什么阁下不上报联邦求助呢?您是雄虫,如果说出来,绝对可以直接离开荒星。”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个雄虫身份,苏安恙似笑非笑,反问得也很真诚,“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点想知道,为什么雄虫可以无条件离开,雌虫就不行呢?”
很显然对面的乔尼都被这问题问住了,又或者说,是因为这个问题竟然是出自于一只雄虫口中。
他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沉默了几秒钟后,语气幽幽,“是啊,为什么不行呢?这个问题我们留给更多的虫让他们回答吧。”
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看出来了他的不适,乔尼收起了纸笔,“好吧,完成了。”
苏安恙:……
他瞅着装纸笔的包,自己说了什么了吗?
乔尼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疑问,哼笑一声,“一只雄虫反对星际对荒星的处理方法,这条信息就够劲爆了。”
苏安恙:……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只虫子,“你是在坑我吗?”
乔尼忍不住笑出声,看着他略显“睿智”的眼神,只觉得好玩,“阁下,您真可爱。”
怎么会有虫能当面直接问当事虫:你在坑我吗?
“……”
“您”与“可爱”这搭配不当吧,苏安恙诡异地居然想歪了方向,反应过来后甩了甩头,想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
“你到底想干嘛?”苏安恙决定恢复智商,“先生。”
“别急,”乔尼举起双手表示歉意,“抱歉,我玩笑开过了,采访就此结束,为表歉意,”他顿了顿,“我请客。”
苏安恙:……
“你不是早就说要请客吗。”他无言,“先生,你到底什么目的。”
乔尼按铃,示意服务员可以进来点单了,听到这话微微侧头看他,“阁下,我是个记者,您应该知道吧,”他拍了拍自己的包,“还是个有点疯的记者。”
苏安恙倒是不怀疑这个,没有多少正常虫会溜去即将被封锁停运的荒星,就为了报道些也许不能播的新闻。
想到他救了自己,苏安恙缓和了脸色,“罗素先生,我……”
“既然您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不聊这个啦。”乔尼摇头,看着乖乖坐边上专心致志看菜谱的崽子,语气轻松,“这是您的虫崽吗?好可爱啊,长得应该更像他雌父吧。”
“不是……也不像他雌父。”苏安恙想到了瘦猴干巴巴的脸,诡异地沉默了两秒。不过这崽子是瘦猴捡回来的,他的亲生父亲不知道还在不在,想到这里,又掐了掐他的小肥脸。
“这样啊。”乔尼笑笑,有些若有所思。
服务员敲了敲门后进来,乔尼示意自己点单,苏安恙看了一眼格瑞德手中的菜单,发现都是自己没见过的。
“就这个……咕噜炖水菜吧。”
“还有呢?小弟弟想要什么?”乔尼放下自己手中的菜单,看向格瑞德,眼神温和。
格瑞德摇摇头,有些害羞地窝进苏安恙怀里,奶声奶气,“哥哥,我不识字。”
苏安恙看过去,突然一个可怕的认知浮现在他脑海中:虫族文字,他竟然全都认识……
这明明和蓝星是两种不同的字体,可是就像是忽然侵入了他的脑子,在他睁开眼,发现这里不是蓝星后,无数不属于他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后背发凉,为这忽然发现的东西,为自己的后知后觉。
这些明明应该早就发现的问题,而他的脑子就像被模糊了一样,他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正常的。
对面乔尼有些奇怪地看着发呆的雄虫,轻喊了两遍,“阁下,您还有什么想点的吗?”
苏安恙回过神,压下了翻涌的情绪,“没有了。”
“好的,”他侧头看向服务员,“麻烦再帮我加上这两道,甜点要这个吧。”他又看向对面的苏安恙,“现在暂定这些,阁下您看可以吗?”
苏安恙摆手,专心等吃。
乔尼微微一笑,“好的。”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服务员退出去后,包间渐渐安静下来。
“好像忘了水果,”乔尼看着格瑞德还在专心致志盯着菜单上的图片,恰好他翻到了水果区,微微一怔,
“阁下,您有什么喜欢的水果吗?我可以直接在这里加。”他点了点终端。
“不要密籽果。”苏安恙条件反射。
乔尼失笑,“好的。”
包间又安静下来,苏安恙开始思索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诡异,然而没有题目的题目,是怎么也找不出来答案的。
他头痛欲裂,干脆不想。无论事情再怎么诡异,也不会有比他一个大活人突然从蓝星窜到虫子的世界这件事更可怕了。
对上乔尼有些疑惑的眼神,他捏了捏旁边还在捏着菜单流口水的格瑞德,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不好意思,刚刚想到点事情。”
“阁下,”乔尼声音有些惊叹,“您是我见过的第一只,能把表示歉意的话说得如此顺口,不觉羞耻的雄虫。”
“道歉需要什么羞耻,我又不是皇帝。”苏安恙不以为然,拿过刚刚服务员倒满的小茶杯,逛了一早上他真的有点渴了。闻着的味道有点酸甜味,他没多想直接一口闷了,然后被这又酸又甜又浓郁的水给了重重一击。酸腻的口感在口腔里炸开,苏安恙一瞬间被刺激得头皮发麻。
格瑞德曾经被他爸喷过,一看他这扭曲的表情就察觉不妙,忙不迭爬下椅子跑向那个哥哥身边,张开双手扑向乔尼。
苏安恙:……
他艰难咽下这水,这下声音是真的沙了,“这是什么?”喝得他现在想杀虫。
乔尼:……
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看了一眼,凑到唇边抿一口,抬眸看雄虫语气有些同情“……是密籽果汁。”
不过口感明明还好,怎么看这只雄虫喝出了想要灭世的口感。
苏安恙木着一张脸,看虫崽,“回来,干嘛呢你。”
格瑞德拿小眼神打量他,慢吞吞走回去爬上高椅,然而他爬下去的时候利索,爬上去的时候小短腿就不行了,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委委屈屈看着苏安恙,“哥哥,我上不去。”
苏安恙单手给他拎上去,“刚刚为什么跑?”
乔尼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雄虫,他和这只幼崽的相处模式实在特殊,虫族都是雌父教育孩子,如果是小雄崽,那么雄父可能还会多看一眼,然而雄虫永远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让他们照顾一个弱势虫崽,是不可能的事。
这位苏安恙阁下,简直不像是雄虫,如果不是自己嗅到了他的信息素,他都怀疑是医院的仪器出问题了。
想到了昨晚上收到的东西,他微微敛了眼睫,唇边勾起浅浅弧度。
“这里的菜可能上得有点慢,阁下刚刚不是要认证终端吗,我帮您吧。”
苏安恙看了一眼这只虫,慢吞吞从包装袋里翻出个小盒子,不愧是快上万的东西,盒子都镶着闪闪的珠子,还有小机关。
乔尼走过来,坐下来伸手帮他点了一下,盒子“咔”一声,终于打开。
“先启动,刚刚那位先生应该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了,”乔尼微微探过头将终端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眼找到开关,递给他。
苏安恙有些不自在,“我自己慢慢琢磨吧,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
苏安恙对上他碧蓝的眼睛,又低头,指纹解锁后,将终端设置成巴掌大的平板模式,顺着系统操作点击,输入身份信息时卡住,乔尼探过头来,手指轻戳屏幕,“点这里,然后转接系统……”
安恙顺着他的提示操作,最后将终端对准眼睛,看到了微微红光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乔尼自然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起身时衣角微微翻动。
苏安恙莫名觉得有点头晕,他揉了揉眉头,对上格瑞德的大眼睛,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然后听见对面的虫说:“哦,阁下,您知道关于曼迪·诺顿的判处消息了吗?”
“谁?”他转正身看去。
“曼迪·诺顿,他的化名是高尔诺,在N796星的黑区组织了私虫恶势力,也是星际S级通缉犯。”
苏安恙还真的没听说过,想到那只恶心的雌虫,和那些恶心的触碰,他微微蹙眉,“不知道。”
他关于荒星的最后记忆就是头好像要炸了,视线发黑后失去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来就看到那群虫倒地不起,他只能勉强把格瑞德和安格抓在怀里,甚至无法再查看老黑瘦猴他们的情况,就又昏了过去。
后面迷迷糊糊看到了乔尼,只记得零星片段,醒来后就在伊里斯星了。
“他是通缉犯?”怪不得。
乔尼点点头,“判决已经下来了,死刑,在昨天执行了。”
“……”
苏安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么快?”
记忆中这种重大通缉犯不应该也要拖很久吗?
乔尼托腮,纤长指尖轻点桌面,“他原本就是通缉犯,你想知道他以前犯了什么罪吗?”
苏安恙对八卦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睛,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乔尼敛下眼睫,声音很轻,“他侵犯了十一只虫崽,而且活剥了他们的翅翼收藏。”
苏安恙:……
他捂住了格瑞德的耳朵。
“他在二十年前嫁给了一位阁下,但是那位阁下并不喜欢他,只是又实在渴望他父亲的权力地位,还是同意了,不过那只雄虫在婚后第三天就纳了两位雌侍,然后是无尽的折辱,雌侍先后都有了虫崽,而曼迪·诺顿还没有被他的雄主标记。”
……
“他在伊里斯星丢尽了脸,第五年,曼迪·诺顿的雌父死在了战场上,他也被他的雄主以善妒的罪名送到了管教所,戒鞭让他的脸上印下了永远的耻辱,”乔尼语气温和,但是苏安恙听出了他的冷意。
“那位阁下没有休弃他,因为他的雌君的父亲留下了一比巨大的遗产,虽然现在休弃这位雌君,按照律法,这笔财产百分之九十也会落在他手里,可是,想必那位雄虫阁下还是选择了留自己一点面子吧,不想变成伊里斯星的贵族背后讨论的对象,到底没有休弃了曼迪,不过,他的雌君曼迪·诺顿已经疯了。”
苏安恙安静听着。
“他开始怨恨,然后看着雄主和雌侍的幼崽,看着他们恩爱和谐……日复一日的痛苦让他的神智陷入了地狱,终于在某一天,他在地下拍卖场买下了一只虫崽……”!
苏安恙抬头。
乔尼却没有看他,“后来事情暴露,起因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每天都要看到他的雄主和别的雌虫生的幼崽,他设计了一场绑架,将那两只虫崽绑走了,结局自然是失败了,他的罪行暴露,他也逃离了伊里斯星,这十几年没有虫见过他。”
“他怨恨,不应该是怨恨那只雄虫吗?”苏安恙不解,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为什么拿虫崽撒气。”
这才是真正的恋爱脑吧,他昨天不应该这么说瘸子。
乔尼一怔,摇摇头失笑,语气温和:“阁下,雄虫怎么会有错呢。”
“可是虫崽做错了什么呢?”
“所以曼迪·诺顿死了。”
“那只雄虫没有责任吗?”如果是他,直接进厨房拿钱……要死大家一起死。
“阁下,那位阁下已经很好了,”乔尼似笑非笑,“至少他没有在诺顿上将逝去后,将曼迪·诺顿直接休弃。”
苏安恙:……
他匪夷所思,无法理解:“是那只雄虫求娶的吧,婚后又对他不好?”
“不是,是诺顿自己求雌父询问那位阁下的意愿的,不过那位阁下也明确了自己会娶雌侍,并且对他没兴趣。”
“……”
“你们记者知道的就是多啊。”他语气幽幽,“所以那个扑街罪犯虫图什么?”
这听得他恶心又头皮发麻,这种雌虫简直像是没有脑子一样,无法思考一样,恶心又愚蠢得可怕,而那只雄虫他就不评价了,因为实在无耻到他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乔尼想了想,“可能是图那位阁下长的好看,对他的雌侍好吧。”
“?”
不是结婚之后娶雌侍吗?
“没错,”乔尼看出了他的疑问,浅浅微笑,“那位阁下在娶雌君前,已经有一位雌侍了,听说他们的相遇是曼迪·诺顿在学校的历练考试要到一个三等星,然后曼迪·诺顿一见钟情了。”
苏安恙头晕目眩,就好像看一本小说,中途被强硬喂shi一样。
“你这了解得还挺多啊,这么详细。”
“嗯,”他点头,语气轻松:“可能是因为这位通缉犯的雄主算是我堂叔吧。”
苏安恙:……?
“阁下!”乔尼轻松的表情突然僵硬,看着对面的雄虫脸色变成绿色,然后幽幽向后倒下……
“您还好吗!”
他站起身扑过去,“阁下!您怎么了?”
不会吧!这只雄心脏这么脆弱?!
第29章 二十九
苏安恙在几秒后就醒过来了, 只觉得头晕脑胀还有窒息感,他的视线还不明朗,耳鸣声中能听到格瑞德在旁边大哭, 乔尼在打电话和安抚他,忙得不停中手指在他颈脉和鼻尖探索,声音冷静和对面报告情况:
“呼吸急促, 心跳略快, 不对, 心跳剧烈……您醒了,怎么样了?”
苏安恙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话后指了指喉咙, 乔尼赶紧把他扶起来坐好,又将格瑞德抱放他怀里, 稍微思索一秒,直接将一大一小横抱起来:
“阁下, 您不要急,我已经打电话给医院了, 这里也有急救室, 医生很快过来,算了,我直接带你去吧,您忍着点, 努力克服一下不要再睡。”
苏安恙:……
他一脸麻木, 甚至还有闲心想, 嘿, 他在一堆“您”中说了一次“你”,以及……
哦, 传闻中的公主抱!
雌虫抱着两个走路还带风,大步流星走向电梯,终端变成耳挂夹在他耳边,还在和医生沟通,语气镇定。苏安恙打量了一下那个终端,是纯黑色,衬得这虫皮肤格外白。
打量完后发现,可能是三个的方式太奇葩犀利,一路上都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扫来,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等会儿这些虫会怎么窃窃私语……
格瑞德被吓坏了,但是把他塞苏安恙怀里后就停止了哭闹,紧紧搂着他哽咽掉泪。
苏安恙在感受到自己的晕眩好点后立马挣扎着下去,落地后一脸绝望吐槽,“为什么要抱啊,我觉得我没事……”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着,像什么话!
然后刚站稳,就抱着格瑞德一头扎地上。
伽释:……
餐厅的医生得知是只雄虫后,简单检查了一下,看这雄虫脸色铁青呼吸急促,无法确认情况不敢用药,催促着送去医院。
幸好这里离医院不远,私虫星舰火急火燎再冲往医院,早已经等好的温格尔和身后站着一群医护虫,看见他们落地后直接上前围住,将雄虫放到推车上火急火燎冲回去。
伽释抱着哇哇大哭的格瑞德,只觉得这叫什么事啊。
格瑞德抽噎哽咽,“哥哥,我哥哥怎么办?”
“会没事的。”他安慰他,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满脸疲惫。
格瑞德还是对陌生虫有些拘谨的,听了后抹了泪乖乖从他身上爬下来,自己坐在他旁边。
数据十分钟就出来了,喷了特效药剂,苏安恙几分钟就清醒了,此刻正坐在手术室怀疑人生。
被护士扶出去后,他和走廊坐着的两只虫对视,一语不发。
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脆弱到这地步了吗?
温格尔声音温和,“阁下对密籽果过敏,您不知道吗?”
乔尼语气饱含歉意:“真的很抱歉,阁下,我没有事先了解清楚。”
苏安恙“啊”了一声,脑子缓缓转动,摆摆手,“没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两只虫都沉默了。
苏安恙从乔尼怀里抱过眼泪又蓄满眼眶的格瑞德,发现了他们的异样,挑眉,“怎么了?”
“密籽味的营养液遍布市场,阁下竟然成年了都没发现自己对这个过敏,”温格尔感叹,“实在是很幸运。”
苏安恙:……
他想到了之前在荒星上基本每日都来一支的密籽味营养液,真心实意感叹,“确实很幸运。”
还好是劣质产品,果然是劣质产品。
这他妈含果量百分之一都没有吧。
他慢慢牵着格瑞德回病房,乔尼走在旁边,又说了一遍道歉,“阁下,真的很抱歉,我实在是……”
“没关系的,乔尼先生,你喊我安恙吧,”他侧头看他,忍不住笑了,“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呢。”
乔尼与他对视,迟疑片刻后笑着说,“安恙阁下,我并没有做什么,那种情况任哪只虫看见了,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但是你就是救了我。”终于到了病房,他单手推开门,发现早上留的营养液还剩三支,刚刚好,他递了一支给乔尼,自己叼着一支,再把上午放好的半支给格瑞德,又给乔尼拖了椅子过来,“就是可惜了,你请的菜还没上呢。”
乔尼动作有些迟疑,但是看着雄虫一脸坦然,还是坐下了,语气表情都很诚恳:“如果阁下还有空,我很荣幸希望能再次宴请,希望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得了吧,”苏安恙想到了菜单上那一串串零就心口疼,“下次我请你,等我找到了地方住,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话落,病房又陷入了寂静,他看过去,就看到了乔尼探究的眼神:“阁下还会做食物吗?”
“……会吧。”对上他怀疑的眼神,苏安恙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我自觉手艺还行。”
他八岁开始流浪,在老爷子留给自己的小屋住了两年,虽然后来被发现了强制送进了孤儿院,但是他可是自己养了自己两年的,靠着老头留给他那两千三百块钱。
自己做饭完全没问题。
乔尼已经不想再感叹了,只是声音还是很惊叹,“阁下,将来谁能做你的雌君,肯定很幸福。”
苏安恙没有接这话,一口将营养液闷了,看到了桌面上的信息卡,回头看乔尼,挠了挠头,“乔尼先生,你知道哪里可以重办身份信息吗?”
他隐约知道,如果终端不登记用户信息的话,很多资料是不显示的,为了避免再出乱子,他还是搞一个吧。
“您要重新录入身份信息吗?”乔尼想了想,“可能得明天了,因为今天是休息日,不过如果是阁下要办理的话,直接申请,政务所肯定会开门的。”
“那我明天去。”他点头,开启终端,因为乔尼还在,所以没有直接搜索蓝星,而是查询伊里斯便宜房源。
乔尼放下营养液,摸了摸抱着苏安恙大腿不放的虫崽,正准备告辞,就看到了苏安恙一脸无语的表情。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伊里斯星的房价这么恐怖的吗?”苏安恙一脸麻木,“就连偏远城市都最低五千一月?”他现在星卡仅剩七万多,到处都要用钱……
乔尼沉默了两秒,语气温和:“我附近有一间房在出租,也许您可以到这儿来。”
“?”
苏安恙扭头看他,委婉拒绝,“我资金预算不足,可能不考虑在帝都租房子了。”
“四千而已,”乔尼笑眯眯的,“而且阁下忘了吗,您每个月有一万的雄虫补助,不过这是在帝都的补助金额,各地标准不一样的哦。”
苏安恙:!
“什么时候到我卡里?”他疑惑,“我现在的星卡余额没有变化啊。”
他搞了虹膜后就绑了卡,顺便转账给乔尼,余额还是那八万。
“可能是因为您的信息检测还没出来吧,”乔尼笑容有些意味深长,“阁下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当邻居。”
苏安恙有些迟疑,无他,帝都生活消费太高了。
乔尼语气温和,“况且,您的朋友还在这里呢,转院也很麻烦。”
苏安恙眯起眼睛,难得有些锐利之色,“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乔尼思考,“可能是因为您帮了我大忙吧。”
“什么?”
“哈哈,因为您,我升职了,而且,N796星的虫在这三天内全部转移了荒星,在破死亡线之前,我们是第一个发表N796星事件报道的报社。”
苏安恙表情有些意外。
“因为怕还有像您这样的意外,”他笑了笑,“而且那位伊恩上校已经被拘留了,因为他的失误,害得阁下遗落荒星。”
苏安恙皱眉,“伊恩上校?”
“对,他就是一年前带领军队在N796星击退星兽的主将。”
而自己是一个月前到来的……
苏安恙欲言又止,还是问出来,“他会怎么办?”
“应该是发配边星改造吧。”
简称坐牢。
“……”
他皱眉,“我在荒星与他无关。”
“啊?”乔尼满脸惊讶,“阁下您的意思是,要出谅解书吗?”
“不是说了无关吗,为什么还要谅解书?”苏安恙真是烦透这世界了,歪理邪说这么多,根本不像一个法治社会。
“阁下,”乔尼语气诚恳,“如果您愿意出具证明,伊恩上校愿意将他的财产全部赠予您。”
“……”他无言,“我可以出具证明,但是钱就不用了。”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他,“你认识他?”
“对,”他笑眯眯地,大方承认:“伊恩上校是我学长,他的雌父托我来求情。”
苏安恙:……
“你不仅知道的多,认识的虫也多啊。”他语气幽幽,“所以你今天只是为了他来的吧。”
乔尼摇头,语气诚恳,“阁下,能与您共用午餐,是我的荣幸。”
苏安恙不想理他。
“而且那座房子也是他的,”乔尼声音带笑,“按理来说如果他进去了,那么他名下的的大部分财产应该都会划分到您的名下,所以,您不用多想,那里环境还不错,阁下。”
“……”
苏安恙看着他的狐狸眼,叹为观止。
“乔尼,你真的很会说话。”
把所有的事一层一层地扯出来,还满脸诚恳一脸无辜,不过他好像还不算反感,比如如果这么做的是瘦猴,他现在已经一拳过去了。
乔尼再一次重复,声音温和:“阁下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当邻居。”
苏安恙盯着他的眼睛,乔尼不避,蓝眸通透。
“你真是一只怪虫,”他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被算计,其实你今天如果直接告诉我,我会出证明的。”
乔尼微怔,语气诚恳,“我很抱歉,阁下,只是我原先不知道您的脾气,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所以你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向那位伊恩上校求情吗?”他再一次询问。
乔尼看着他的黑眸,迟疑了两秒,语气镇定:“不是。”
苏安恙:?
他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乔尼先生……”他想说,你这只虫,挺……壳有点厚啊。
他还没见过找人办事能一天求三件事的。
乔尼语气温和,“我的主要目的是想接近您。”
“……”
他目瞪口呆,然后下意识捂住了格瑞德的耳朵,磕磕巴巴,“你在说什么?!”
乔尼与他对视,微微上挑的眼尾看得苏安恙有点犯怵,“你到底什么意思?”
乔尼思索两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的长辈想把我嫁出去想疯了,我想如果邀请您住我隔壁,也许……”
苏安恙:……
他一脸匪夷所思,脱口而出:“可是我才十八岁!”
然后就看到了前面的雌虫一脸茫然,似乎没回过神,两秒后,苏安恙看见血色从他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涌。
苏安恙立刻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嘴巴一张一合说话根本不过脑子:“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你年纪大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还有点小,可能当不了挡箭牌。”
伽释一脸麻木。
第30章 三十
格瑞德看着那个他很喜欢的哥哥走了, 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把虫惹生气了。”
“没有吧,”苏安恙难得有点心虚, 嘟囔,“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啊。”
然而想到刚刚那只虫有些绷不住的表情,他又有点想笑。
让你一天天的假笑, 当他看不出来呢。
格瑞德仰头看他, 叼着营养液, 想着今天看到的看着就很好吃的图片,可惜地长叹一声,“哥哥, 我还没吃到那些好吃的。”
“没事,下次哥哥给你做。”揉了揉他的脑袋, “哥哥做的绝对好吃。”
格瑞德很捧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把营养液喝光后终于后知后觉担忧,“哥哥, 你现在好了吗?”
他很怕哥哥会像爸爸一样, 睡着了就不醒了。
苏安恙蹲下来和他对视,笑意温暖,“好了,格瑞德, 哥哥不会突然丢下你的, 不要害怕。”
他其实很能理解格瑞德, 因为他八岁的时候, 也这么害怕老爷子的离开。只不过后来,他的害怕成真了。
如果他离开, 他会把格瑞德安排好,至少不会让他变成小流浪虫。
格瑞德搂紧了他的脖子,闷声闷气,“爸爸也这么说过。”
安恙抱起他放到护士安置在这病房的小床上,和他解释:“格瑞德,爸爸没有丢下你,他还在这里,只是还没有醒过来。”
格瑞德想掉眼泪,但是又忍住了,声音软软的,重重点头:“嗯!”
“好了,自己玩吧。”他拿过护士送来的小玩具放到他面前,自己去查询资料,果不其然,确实没有任何关于蓝星的资料。
搜出来的第一个显示是蓝晶星球,他划了很久,后面弹出来的信息很乱,没有一个符合。
他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把关键词换成“人类”。
终端界面加载了一秒钟,屏幕只弹出了一行字:
未能搜索到相关信息,建议更换关键词搜索。
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还是难免有失望,稍稍平复心情,想了想,搜索雄虫基本补助。
补助金额在各线星球标准不一样,基本在三千到五千上下浮动,享受各种社会福利,不过,每年雄虫都需要达到一定的社会贡献值(C级包括C级以上的阁下可免除)。
注:社会贡献值可以由军功/星币抵消。
苏安恙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只雄虫要娶这么多雌虫,因为每年如果交不足社会贡献值,那么星币就要交一大笔钱。而他们多娶雌侍,既能勉强解决虫族繁衍困难的问题,还能激励雌虫为此努力,一举两得。
这也是激励军雌拼军功的一种方式,很多雄虫因为这,都会娶一只军雌回来。
他摸着下巴,觉得恶寒。
这不就是……
但是他现在所知道的雄虫好像并没有发现这有什么问题。
格瑞德看着一脸扭曲的苏安恙,默默抱着玩具背过身,哥哥最近好奇怪啊……
苏安恙默默消化了这信息,眉头紧皱,如果自己那什么等级测出来是低级,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娶一只虫子的,那么每年还要交一大笔钱?
他脸色很不好看,准备继续搜索社会贡献转换星币大概要多少时,敲门声响起。
格瑞德转回胖脸看过来,苏安恙过去开门,竟然是医生温格尔,他身后还站了一群虫子,穿得虫模虫样的。
不开玩笑,苏安恙在开门的一瞬间,觉得他们的眼睛像灯泡。
温格尔声音勉强维持镇定,“阁下,您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苏安恙:……
说来就来。
他“哦”一声,看他们一脸激动的模样,还是问了一句,“多少?”
“还不确定。”
“……”
苏安恙心想,可能自己长了一张很好耍的脸。
他皮笑肉不笑,“蒙德医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是吧。
温格尔张了张嘴,还没说出来,他身后的一只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军雌就推开他,语气慎重又难掩激动地回答:“阁下,不,冕下,您的信息等级已经可以确定达到A级,因为检测信息素的仪器已经很久没有检测到突破A级的冕下,所以我们也不敢确定,您是不是只有A级。”
苏安恙一脸淡定,“这样啊。”
A级啊,那么就可以不用交那啥社会贡献税了。
他心情大好,“谢谢你专门来一趟,我能问问这里的雄虫补助一个月多少吗?”
他之前因为被当成雌虫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拿回一点钱是正常的。
A级应该能高一点吧,他得给瘦猴他们攒点家底,免得这只虫一觉醒来发现在一线星,要是想走连星舰票都买不起。而且他得自己出医药费,虽然乔尼说他付了,但是无凭无据,怎么能让一只陌生虫出钱。
温格尔:……
他想,这位可能没有意识到,A级冕下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仅是温格尔这么想,在场的所有雌虫都是这么想的,刚刚推开温格尔的雌虫再一次开口,“冕下,我是伊里斯雄保会总部的会长毛斯,您的雄虫补助金额还未定,我今天来是想护送您离开这里。”
苏安恙:?
他一脸无语,“我为什么要走?”而且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要求他走啊,自己又不是什么无法自理的人。
毛斯解释:“因为您等级的特殊,我们怕有不法之徒会对您有不轨,而这里的安全等级不足以保护您,所以我们想请您先暂时移居至古园区,那里……”
苏安恙打断了他,“先生,我不会去什么地方住的。”他盯着这只面容严肃的,看着就很像是那种刻板老一辈的虫,然后想到了刚刚搜索时自己想歪了的地方。
雄虫不就是被圈养起来的……
靠!
他警惕地再次拒绝,“我不需要什么保护,难道堂堂一线星还存在什么安全隐患吗?”,顿了顿,他问,“我还想问问,A级雄虫是不是不需要缴纳社会贡献值?”
毛斯:……
他皱眉,忽略了另一个问题,苦口婆心,“冕下,您的身份太特殊了,如果被有心虫察觉,会对您有不利。”
“你这是在强迫我吗?”他想到了之前那些恶臭虫子,拧紧眉头,“我说了,我不需要什么保护,也不会去哪里住,我自己找地方住,”这么说着,他突然想到了刚刚离开的那只虫,立刻补充道:“地方我已经找好了。”
温格尔:……
他想到了刚刚满脸通红离开的虫,目光有些复杂,没想到啊,那小子居然还真行……
毛斯还有些不甘想再劝,但是他旁边的虫看这位冕下已经对他有些不悦,居然插话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冕下日安,请问您还记得我吗?”
苏安恙盯着这只满脸惶恐又难掩激动的虫,扯了扯嘴角。
“布莱尔先生,你还没有回法兰星啊。”
“还没有确认冕下的身体是否康复,我们怎么敢离开呢。”察觉到雄虫的不喜,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想到了刚刚会长的命令,心脏都一缩一缩的,简直苦不堪言:“冕下,我们对威里森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他徇私枉法差点危及您的生命安全,已经被撤职流放古星,他的雄主也已经休弃了他。”
他的本意是想让这只雄虫知道了威里森的惨状,能高兴一点,然而苏安恙不想听这些,听到这种事只会让他对这世界感到更加窒息。
他打断了他,“我不会追究这些,但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公正严明。”无法想象,如果他不是被检测成雄虫,如果乔尼没有来到……
他会死在那里,而那只虫子什么事都不会有,并且也许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这样的倒霉虫子。
想到这里,他板着脸,“你们的管理制度真的很差。”
布莱尔脸都白了,不住地道歉,心里恨透了威里森。
让一位冕下对他们如此评价,简直是将雄保会的存在意义踩在脚底下。
毛斯也不满地看着布莱尔,看着眼里怒气未熄的雄虫,想到了那只军雌,觉得也许这个能平息冕下的怒火,于是开口:
“冕下,还有一位罪魁祸首,就是伊恩,他是主导N796星战争的主将,但是竟然没有认真排查,将您遗落在荒星,我们已经以危及雄虫生命安全将他送上了法庭,他……”
“他没有问题,”苏安恙吐出口气,被这几只虫搞得有点疲惫了,“我会签谅解书,你们走吧。”
“冕下?”毛斯不解,“如果不是他的疏忽,您怎么会遭受这么大的罪。”
“不是他的原因,”苏安恙觑一眼这只比自己矮的老虫子,“算了,不想再多事,你可以直接帮我把他弄出来吗?”他明天还要去录信息,把自己的信息卡弄好,但是那边好像也拖不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交被流放了。
毛斯:……
他打量了一下这只雄虫,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这让他很困惑,“冕下,您没必要……”
一只雌虫而已,就算他真的是无罪的,可是冕下也确实受罪了,他落罪,冕下刚好接了他的财产不好吗。
苏安恙面无表情盯着他,实在不耐烦了:“你们可以告他,不能撤销?而且你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擅作主张,是代表了你们可以掌控雄虫的一举一动和思想吗?”
“冕下,我们绝无此意!”毛斯脸色都变了,“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雄虫的利益,您误会我们了。”
苏安恙眼神幽幽,“所以能撤销吗?”
毛斯这回语气坚定多了,“自然可以,只要是冕下的意愿,我们都会考虑,而这起事是我们没有想清楚,我现在就报告总部撤销。”
苏安恙一点也不想看见这组织,但是为了那点钱,还是问一下,“雄虫补助什么时候发?我想明天出院,得租房。”
他有预感,如果继续在这里,肯定会有源源不断的虫子骚扰他,因为医院是公共区域,他还不能阻拦。
布莱尔立刻看到了机会,赶紧抢话:“冕下,我已经向总部申请了补偿金,弥补上次的失误,我们会长已经赶往伊里斯星,预计明天到达,希望冕下能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
“我不用这些,”苏安恙撇嘴,已经有些厌烦了,“你们先走吧,我不舒服想休息。”
这些虫子还想说什么,苏安恙不耐烦地“啧”一声,想到了那些无脑的雌虫和被他们捧上天的雄虫,语气也不耐烦了,“先生们,我现在身体还没痊愈,麻烦你们先行离开。”
毛斯顶着他的目光稍稍停顿,语气诚恳:“冕下,请再稍等片刻,我们听温格尔说,您之前的身份信息有误,因为雄虫身份信息是要录入雄保会的,所以我们需要与您核对信息。”
安恙拧眉,但是事关信息卡,还是耐着性子:“核对什么?我的身份信息不应该是我去政务所自己办理吗?”
“冕下,雄虫的信息卡可以由我们代理办理,如果您急着要信息卡,我们今晚上就可以帮您制成一张临时证,等您的报告结果核实,我们再帮您申请信息卡。”
今晚……
苏安恙情绪微微缓和,“需要我做什么?”
“只需要填写这些就好。”
只要还愿意配合就好,毛斯松了口气,打开自己的终端,界面显示了一张表格。
苏安恙简单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些真实名字和年龄这些基本信息,没有抵触,填完后这些虫子看了看他的表情,终于不甘离开。
温格尔原本跟随他们走出去,但是到了门口时停了下来,想了想回过头,语气温和:“冕下,您不愿意将您是雄虫这信息传出去吗?”
苏安恙:?
“怎么了?”他确实不打算把自己这荒诞的虫子身份说出去。
“我看您好像有些抗拒。”温格尔语气温和。
“我不觉得雌虫雄虫有什么区别。”苏安恙说的是实话,反正都是虫,都在这世界长大,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哦,还是有的,一些雌虫过得很惨,一些雌虫则脑子不正常。而他遇见的雄虫,基本上没见过正常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见过几个。
温格尔微微挑眉,想了想,提示道:“不过也许伊里斯星出了一位冕下的信息很快就会传开,如果您不喜欢被打扰,可以在信息素检测确认后,办理信息卡那天要求雄保会掩盖您的身份信息。”
苏安恙:……
他很诚恳,“谢谢您的建议。”
他已经想起了之前被网暴时那些可怕的虫子了,雄虫至上,没有脑子。
他默默打了个哆嗦,打开终端询问:“你推荐的地方隐私性足够吗?”
那边很快回复:“阁下,如果您不喜欢被打扰,这里很符合要求。”
苏安恙于是愉快地决定,他要去那里,毕竟他在这星球就认识乔尼这只虫,而且这只虫除了会骗人一点,起码脑壳是正常虫,不会把雄虫当成什么稀罕物一样,狂热到简直是变/态。
而且看他尴尬的样子还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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