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彼时, 海上的清晨还没有到来,他还要陪伴她。
回到房里时,昨夜缱绻悱恻的氛围还没散,恩幼身上盖着被, 脸蛋微红, 岁月静好。他掀开被子躺到她身旁, 也碰了碰她的脸,像是感觉到他存在, 她轻轻睁了下眼, 然后下意识依赖地抱着他的腰, 贴了贴他的胸膛。
段淮叙俯身亲了一下她的唇。
特别轻了一下。
看着那张恬静的脸,曾几何时,那曾是他只能抬头仰望的, 如今也被他摘下来了。
他也曾和那圈子里的人一般, 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为哪个女人溺足。
那些女人, 他也见过, 也差不多知晓。
可是对他来说最珍贵的, 唯一的,只有这一份爱。他只会给一个人, 包括对方,他也只要她全部的爱。
那天清晨, 恩幼短暂醒来时,感受着游轮套房内温热的温度,只听见屋内有些响动。她撑着身子起来, 看到在吧台边处理她早餐的男人。
看到他, 她心里安定不少,又躺回去。
“你什么时候起的?”
“也没多久, 七点吧。”
恩幼想到昨天睡前的聊天,思绪莫名跳到健身房去,想到他不会真的起这么早出去锻炼了。
段淮叙端着喝的到床边,说:“该起床了,小懒猪。”
她说:“你平时这样黏腻吗。”
“怎么叫黏腻。”
她说:“不要这样喊我。”
“那怎么喊?”
他亲吻她,她却闻到他身上的点点烟味:“你抽烟了?”
他看她眼睛:“昨晚聚会,抽了一根。”
“嗯。”她对这方面管得不严。
“下次就是半个月才可以抽。”
“嗯,都听老婆的。”
“除了老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称呼?”
“嗯。”他想了想,“心肝儿?”
苏恩幼本以为他会喊宝贝之类的,从没听他喊过,也觉得他这样的男人不会这样喊。
听到这三个字,她沉默了一下。
她心里想,他果然是北方人,这味儿没法改了。
闭眼,窝到他怀里嗯了一声:“太肉麻了,别说了。”
他抚着她的背,自己也笑了,说:“我还就这样叫过你一个人呢。”
“那么,昨天晚上的问题你有没有想到答案?”
“什么问题。”
“证明,你只有过我一个人。”
“嗯,好像没想到,怎么办。”
她说:“没关系,我不怪你,这问题确实为难很多男人。”
他又低头亲着她锁骨,缠绵着,也低眸看她眼睛:“但是,我确实有另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你。前段时间就开始准备了,为我们的二周年,之前那枚钻戒,只是一个小惊喜。”
苏恩幼眉头微动,隐隐有点什么预感。
“什么礼物?”
“你把眼睛蒙上,我带你去看。”
恩幼真的随着他去看了,她刚起床,还穿着棉质睡衣,本来没穿拖鞋赤着脚,在他帮助下找了双棉拖穿着。过程里,段淮叙就牵着她胳膊,引领着她,出了套房一直往外走。
这艘游艇很大,昨晚恩幼就有所领略了。
出去逼仄的过道,还有经过一些餐厅,可是,这些地方都没有什么声响,就好像周边的人也都预备着,心照不宣地配合着,没发出什么声音。
“小心。”
而过程里,他垂眸,只看她一个人的脸,也轻声提醒着。
过程里好多次要磕绊,她还是信任他,耐心让他扶着。
直到,恩幼真的不安了,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阵有海风的地方,又像很空旷的。她闻到了来自拉图酒庄红葡萄酒的气息,还有,周围一些人的脚步声。
之后她还是说:“五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段淮叙把她领到该站的地方站好,接着,也接过一旁人递来的东西。
精致小盒子打开,那枚钻戒也由他的手,好好戴到她的手指上。
恩幼起初没反应过来。
手指接触到那阵冰凉时,她下意识瑟缩一下,想撤出,但是他没许。全程很是耐心地,捏着她手指,很慢地把那枚钻戒推到了她手指深处。
而他的声音,也终于在这片安静背景下平静、低冽地响起。
“恩幼,再过一阵,就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她心脏像被人戳一下地微抖,隐约有点预感。
她眼睛还蒙着布,也应一声。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段淮叙静静看这周围人,包括她身后的人。
视线在大众身上落下,接着,回到她身上。
他牵着她的手,也看着她,说:“你也不知道,今天是我们认识十二周年的日子,并且距离我很久以前再见你的那一面,已经过了六年。”
苏恩幼胸腔好像有什么跳着。
诉说着,她马上好像要面对的事情。
她隐约闻到了蛋糕清香,周围也隐隐有人要喝彩,她预料到了什么,但不敢信。
她也试着说:“段淮叙,你可千万不要是为我准备什么惊喜。我不吃这套的。”
他却笑,“如果,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事呢?”
恩幼把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也看见了周围的人,游轮这家法式餐厅最为有名,知名厨师坐镇,单是请来下厨一晚都六位数身价,更别说其他。厨师、演职人员、很多很多各国的面孔,还有灯牌、鲜花、彩色立牌,整艘游轮上的广告屏都挂上了她苏恩幼的名字。
她不敢信,段淮叙真的做这样有点俗气的事情。
可是,可是,她无法平静。
段淮叙说:“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花心思为谁准备过这样的礼物,说起来,应该也不算是礼物,你可以把这当做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只不过,带有薄雾,微微艳丽。”
恩幼没说话,只是抿着唇。
在所有人注目下,望着他。
而段淮叙敛了敛眸,也继续说:“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六年了。嗯,满打满算真正开始交集的话,应该是六年,好久以前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不点,再后来,你成长了,也俏皮过,天真过,更成熟过。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永远都只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被人宠着,疼着,这就够了。”
恩幼懂了。这是一场告白。
他蓄谋已久的告白。
她心口滚烫着,也忍不住说:“你别说了……”
他轻轻摇头。
也捏着她的手,慢慢帮她戴牢那枚钻戒:“这是我该说的,是我两年前就该说的。”
“恩幼,我想从现在开始,以我段淮叙个人的身份来和你讲话。以曾经我们还是单身且独立的身份。”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如果真要追溯某个点,或许我找不到,但是,这在我过往的那些岁月里是真的有迹可循、且有过浓墨重彩的。”
“我想重新开始追你。没有任何他想、任何其他理由和目的的。这段感情我一直都在想,是我走了捷径,我以一种不齿的方式,抄近路得到了你的爱,可是后来我怎么想也觉得这不该。”
她轻轻呼吸着,也不敢说话。
而他垂眸,也静静看着地面。
“如果你愿意,我想重新追你,以我们个人的身份,重新开始这场感情。”
“我希望你的个人意志永远是独立的,是不加任何他人束缚的,不被任何一段关系所困扰的。同时,我又希望你是幸福的,事事无忧无虑,不用考虑其他的,我想,你也该重新开始好好了解我。只是这或许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领会,也不是多少金钱可以得到的。”
“这是需要很长的一段岁月,让你来知道的。”
苏恩幼心脏都在跳:“……段淮叙。”
而突然有更多人挤进了这盛大的正在进行着世纪告白的一层。
大家都来了这层餐厅,蓝色大海落地窗为背景,年轻却又成熟的男性,他示爱着,也诚恳表达着,他的所有想法全部都在这天告诉了她。
而苏恩幼也在人群里看见了熟人,祝念,还有二哥,苏宜年像是也早已知道,穿着一身白衬,不知何时上的船,手揣口袋微笑着看自己小妹,包括,很多人都在。
像要暖场,也有气氛组一直举着灯牌:两周年快乐。
她完全没有防备,甚至人还穿着睡衣。看着这场面半天才回过劲,有点临近崩溃也捂着唇说:“段淮叙,我还没刷牙。”
这种重要的日子,这么盛大的场合。
这一整条游轮,他为她包下来了。可是,可是她压根就没做好准备,她看着这眼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在抖,最关键的时刻她很想说话,可是捂着唇,眼泪生理性就掉了下来。
她活这么大还没收过这阵仗的礼物。
不禁想哭。
她试图缓场和他开玩笑着说:“这得多少钱?”
他笑笑,说:“钱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他说:“恩幼,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因为我们真正认识相处以来,我好像也很少和你这样相处。说实话,我现在年龄也不轻,我32了,而你24,与你走过的这两年,我们经历过许多事,许多令我也觉得有趣、鲜明、也生动的事情。”
“我始终记得我们很久以前再次相遇,在你家附近的评弹馆,你抱着东西,看上去好像没有去处。我让你上了我的车,再到之后我们一起吃饭,你向我表达了一些你心里的想法,无法否认,那一刻的我,确确实实是有些预谋的。因为,我清楚我在做着什么,我在引诱,引诱一位年龄比我小很多的小姐,用我的人格和各种好处来换她这场爱意。”
“因为我知道,那个选择只要你做出来,以后我也不会让你走的。你也走不了的。”
苏恩幼捂着唇,浑身都在颤,眼泪也一直在落。
听着他这场比较另类的告白。
把他们的经历,用话语叙述讲给在场所有人听。
“可是,我想,人这一生能有这样的爱情已经是很难了,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我也不认为自己没有给你幸福的能力。我可以做到,所以,我才会走出那一步。”
“我爱你。”
他神态平和,说是告白,倒不如是一场自我剖析的,深刻的自省。
“我真的,发自内心地爱着你。这位姓苏的小姐,并且只会爱你,只爱过你,我想把我这一生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哪怕不求回报。”她摇头,想说你不用这样。
她说:“爱情是两个人成就的,不是一个人的努力。这一点你说错了,我要修正你。”
他也笑:“当然了,能得到你的爱,我这一生何其有幸。”
就像他给她写的那笔题字。
虽然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可是,可是。
那就是他内心最大的祝愿。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他最珍视的。
这句说完,苏恩幼真的哭了,也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她胸腔都震动着,抽泣着,也流泪着。
“我也爱你,我接受你,可以了吗。”她一边哭一边说,“本来以为出来度假,背着人家搞这样一出,眼泪都要流完了。”
他低头把她抱怀里,也帮她擦着眼泪,温柔着说:“这么快就答应了?不再多想想,对这场追求,我是做好了长久战的准备呢。”
她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那起码,今天再做最后一天夫妻,明天你再开始追我。我才没那么好追到,但是今天。”
今天她特别想抱他。想好好抱他。
最后,大家都欢呼着,也放着礼炮,这场游轮盛会,也在这场盛大的告白中拉下帷幕。
等两人回苏时,那边的名流圈都为这件事震动了,包括京区,凡是富人圈子,无人不知段淮叙的这场告白,他们的爱情传入了每个人的耳。
谁都知道,段淮叙是真的爱她,那位苏小姐,是他此生挚爱。
永远不会变。
至于苏家家中,氛围莫名沉闷。
看着像新婚婚礼一样的回忆录,翁雯沉默片刻,说:“当初段五和恩幼没有办婚礼,现在也算是弥补上了。”
苏笙安淡冷着一张脸,想到自家小妹和那位段五,加上失恋的心情,不想说话:“那也是他段淮叙占了便宜,办婚礼和告白,还是告白省事。”
“你说说你,自己感情路不顺别说别人啊。这不是一步步慢慢来吗,你以为人家段五会对你妹妹多差啊?婚礼也会补,但你呢,追个女朋友也追不到。”
苏笙安不讲话。
翁雯又和老二说:“以为你去科室了,没想到跟着祝念偷偷过去整这出。”
段淮叙要准备给恩幼告白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祝念不知道,苏宜年也是之后才晓得。
他说:“这不也是赶鸭子上架。那天早上我去游轮餐厅吃饭,看那么热闹以为干嘛呢,过去一看,好家伙,被偷家了。”
敢情被表白的是他妹妹。
敌人都打入高地了他才发现。
翁雯又看苏笙安:“看看人家段五追女孩子,你多学学。”
苏笙安才出院没多久,手臂还包扎着,听了这话没什么讲,起身拿公文包出去了。
苏宜年说:“妈,您别老说大哥。”
翁雯瞪他:“那你……”
苏宜年想也没想起身:“我也记得我好像有课题要写,先走了。”
翁雯:“……”
养大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而另一边的书房,寂静沉闷氛围。
苏父背手站窗边,段淮叙理着国际跳棋,也刚摆好。
他坐下,与对方走棋。
一老一年青人,棋招对弈倒是不相上下。
苏中至看段淮叙棋招,沉稳,却又有自己的节奏和计划。看似温和不越界,实际上,步步为营,随时都准备包围通吃。
这就是他狠的地方。
温润如玉让人觉得好相处,实际上,吃人不露声色,有什么思想永远是藏在那张漂亮面皮下,等人反应过来时,什么都晚了。
恐怕,哪天他跟人吵起来,那也是能云淡风轻不急不缓的。
“你就是这样骗到我们恩幼的吧?”
段淮叙走棋的动作一顿。
只说:“伯父,该您了。”
事到如今,他也仍是只称呼一句伯父,这是最大的让步,最仅此能给的尊称而已。
苏父当然也知道,他这人有自己的傲气,有自己的想法,一些人和事别看表面谦虚,事实上不该让的地方他是不会让。
事实上自己也没在意过这辈分称呼上的事。
段淮叙有那个身份,有那个地位。事实上,当初让恩幼嫁过去,也是考虑到他这样的聪明人,又有前景,往后登顶只是迟早的事。
迟早位高权重的人物,是恩幼高攀。
可是。
苏父说:“我信任你,但并不代表我信任段家每个人,前段时间的风波让我真以为你们段家是什么不安生的地方,想要恩幼回家的。”
段淮叙说:“理解。”
“只是我真的有点担心,你这样聪明,我们囡囡要是哪天与你产生嫌隙……”
“事实上,伯父,我与她永远不会有嫌隙的。”
苏父一愣,看着他。
而段淮叙也说:“她曾经跟我闹过一场矛盾,是因为我一早在好几年前就对她动了心思,但在她答应嫁我的时候没有告知,她觉得如果我一早说了,她不会和我有可能。我确实有瞒她的嫌疑。”
苏父也知道。
这事,他们都不占理。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与她生隔阂。”
苏父其实心里也明白。
事实上这么久以来,段淮叙对她是什么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那日,恩幼只是身体不舒服,可向来光风霁月的段淮叙抱着她,像失了魂也失了风度一样在所有人面前那样失态,发脾气的事情他早听闻了。
如果说段淮叙的生活是一条血格。
那么苏恩幼,就是他活下去的引。
他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哪天恩幼不在了,他都会疯魔颓废。
但,到底不希望有那一天。
“我相信你。只是,恩幼到底是我们独女,你知道我们在意她的以后。”
“如果您实在担心,我也把我的一切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就算有天真的走到那地步,她想走或是有别的选择,她永远不会是吃亏的那个。所有一切全部由我来承担。”
这一句,终于叫苏父实实在在愣在了那儿。
谁都知道段淮叙手下掌握了多少东西,他把一切都压在恩幼身上,那就是没给自己留后路。
要是恩幼是什么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人,哪天带着一切离开,别说他的生活,他名下的一切都会因为这场断链而彻底崩盘。
“你这是胡闹。”
苏父难得地发了脾气。
可段淮叙只是盯着棋盘,他快赢了。
但最后一步,他把自己的命脉全部显露在对方面前,像是从没想赢过。
那一切步步为营,到头来竟是为了全部奉献。
苏父也是气不行了,他这样骄傲优秀的人,却为了一个人放弃自我,即使,那是他女儿。
可苏父也是恨不成器,说:“你是我们女婿,再怎么说也是,你只要把生活顾好了,恩幼也照顾好了,我们能有什么话说呢。”
“你不是那样颓丧的人,我也不希望你变成那样,恩幼更不希望。我们从没管你曾经对恩幼是什么想法,只看以后,你对她……必要真心,要用心。”
他说:“自然。”
苏父又略为感慨地看着他,也放和声音说:“前段时间的事,笙安也没有想要背刺你。”
“是,我知道。”
苏父沉默一阵,看着他,也第一次和他谈起心:“恩幼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有时候对她严苛,管得也严。可是她的性子始终是好的,她也是打心里喜欢你的,我们看得出来,你们感情能这样好,我们也很欣慰,其实我们早就在心里接纳你了,笙安是这样,宜年也是这样。往后,我不希望你仅是她的一位丈夫对她好,更要像兄长一样,像她的哥哥,这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段淮叙缄默片刻,也说:“我会的。”
而后,苏父也想。
事实上,当时他也有一己私欲,才会撮合恩幼嫁给他,否则以他的年龄,要他们让恩幼早嫁不可能。
可是当初谁能知道,这场感情来得这么深,这么刻骨。
直到段淮叙出去,他看着对方背影,叹了一声气。
而段淮叙出去后,身后秘书也随行着,为他披上大衣。
他抬手,示意不用。
他想独自吹吹冷风。
他就望着这院中的梨树,也想到有一天,车在她门外停。面前是茶香袅袅,而她掀帘进门,在他身旁留步,他没做声,可感官、鼻息、注意力,一切都已落到她身上了。
她的一举一动上。
他又记起刚刚他最后要出来前,苏父问他的一句话。
“我只想问你,当年帮我那次,可有为了恩幼的私心?”
他说:“没有。”
可面对准岳父的眼神和注视。
他也敛下眸,说:“那日来苏公馆,在客厅坐着与朋友喝茶。她从屋门进来跟我讲话,我不能否认,那时我是有私心的。”
而此刻,真正站在她家门中,感受着她从小长到大的土地,他想到了那年她主动开口问他的一句话-
您要什么茶?-
不用-
那您有事?-
见朋友-
哥哥不在。
只是很平常简短的对话。
可是,在那些天里,有一些夜里,他想了无数遍。
恩幼的声音,她说的话,甚至是她为他倒的茶,她的气息。
像钻入神经骨髓一样,叫人不能忘。
忘不了。
段淮叙轻轻闭眼。
外面小雨还在下,这场南京的秋,也该落下帷幕了。
第62章
要走的那天是雪天, 外面下了初雪。
恩幼还记得,当初她和段淮叙去领证好像就是这样的天气。
微冷的季节,男人那般温润着,也疏离成熟着, 接了她的手。
她心中微动。
祝念陪着她趴窗台上做手账, 两年前恩幼还喜欢这些, 可是现在,早已经有点耐不下性子了。
祝念还为此感到不耻, 表示:“两年前陪你感情解惑的人是我, 现在好了, 把人踹掉了。”
恩幼则说没有,两人一起剪卡片,做圣诞贺卡。
祝念又说:“最近有个你们圈子的演员被人搞了, 你知道吗。”
恩幼愣一下, 说:“不知道, 谁?”
“不知道, 但好像也是我们同一艘游轮上的游客。听说惹了大佬, 被封杀了。”
祝念大概着讲了一下。因为当时也是顺道吃了瓜,加上恩幼跟她有讲过被人模仿去勾搭圈内权贵的事。
她说不知道什么原因, 也不知道是谁,事实上对方本就不是科班出身, 说是青衣,也没到那个程度。
这行业哪位能做青衣的老师不是温文尔雅,风华有气质的。
那人心不静, 做直播, 广社交,还想去娱乐圈。可这圈子, 向来磨灭贪心和急切的人。
恩幼听完这些也感慨着。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祝念问:“你早就知道了她会被封杀?还是因为大度。”
恩幼:“都不是吧。就是觉得,她走不长。”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看那个女人就觉得她满眼只有浮躁。任何行业都只包容沉得下气、静得下心、有方向的人。她太急躁,有一种才站上峰头,却已经不可一世想要一步登天的感觉。
这行业从来不缺新鲜血液,大把的人被抹杀,死在一场简单而平静的夜晚里。
可第二日,新的一大批的人替补上,大家谈笑风生,光鲜亮丽的地毯上,锦簇成团的玫瑰染成一起,无人在意。
只有真正的沉稳和大度的人,有好心态,才能走到最后。
“不过还是有点可惜吧。”恩幼感慨着,转头也忘了这事-
段淮叙要离开前的一晚,一家子聚餐好好吃了一顿饭。
京区有事,就如他平常生活,忙碌而充实。段淮叙的时间永远耽搁不下多久,这恩幼理解,只不过他们说好在他离开前她还是先在家多待几天,玩够了,这场雪结束以后就回去。
他也同意了,只是面对这即将到来的异地恋,仍是有些不舍。
外面有点落雨,楼下在包饺子,一家子其乐融融,苏恩幼找借口上来拿东西,段淮叙在她房中看文件。这段时间没忙公务,他那儿的事早已堆积成山了,恩幼本来也没想打扰他,但整理了一下房间,最后也坐到了他身旁。
事实上,也托这么一点原因,两人才能待同一个房间。
在苏家这些天,两个人都是分房的状态。
不是不能同房,就是第一次在自己家,到底不好意思。加之苏父主动说有客房,段淮叙也没多说,默认住了客卧。
可是,其实两个人都很想对方。
她知道,两个人今天这顿饭吃完就要回京区,恩幼会去送他。这是他在她家待的最后一天,只是,她还是很想他,坐过去看着他认真忙工作的样子,却忍不住主动靠过去贴着他。
段淮叙手里的笔停了下,面上还架着一工作眼镜,恩幼突然黏他,他暂时也没有别的表示,只是等着,看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段淮叙,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段淮叙放下东西,看她:“嗯,你问。”
“你那天回老宅看老爷子,我和嘉熙说话,你在门外站着。说实话,他问我那些,你心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文件上的文字忽然好像失去了它的意义。
段淮叙指节还捏着笔,眼睫却往上抬了下。
像是突然提起一些他不太愿意提的问题,情绪有一秒停滞。
而恩幼也是很忐忑地等着他回答,知道这是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提过的,从没爆发过的。
她知道,一些事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
她也知段淮叙是什么性子的人,既然他不提,那么,事情肯定憋在他心里。
心事总要说出来。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他看上去好像很好,什么也没有,也不记心。
她说:“其实我一直都在担心你情绪,那天以后,也一直记着这事。”
他放下东西,也摘下眼镜:“你希望我是什么想法?”
她看着他,有一瞬间以为,他那一刻其实心中什么也没有。
他是宽容的,大度的。
和前男友探讨旧事罢了,也没有什么,一场早已过去的感情,都不值得回忆的情感。
段淮叙这样成熟的人,他不会在意的。
可是那一秒,看他反应竟这样认真。她有一种想法,他并不是,并不是那么不在意的。
恩幼心中忽然有些惴惴。
她说:“我什么也没说,你当我没提。”
她起身要走,人却被他拉住。
恩幼就保持那个姿势被他留着,他也没说话,只是抬手握着她胳膊。
等两人都沉默过后,很耐心也缓慢地拉着她坐下,要她坐到他身旁。
楼下还在说话,隐约能传来说话声。他们这儿很安静,这是恩幼的房间,一切都保留着她过去的事物和风格。段淮叙在这儿静待,感受了许久,也忙了很多事,不过是掩藏自己。
等她坐下后,他也说:“其实我没准备说,但你提起,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
恩幼心头紧了紧,微微忐忑。
因为,他这人越是平和,就证明事态越严重。在他心中的影响越深。
“其实我很介意。”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抬眸看着她,凝视着,也很认真的。
“你跟任何男人说话,跟他们说的每个字,看他们的每个眼神,我都很介意。你以为我是什么仁慈大度,完全不会计较感情的人吗?”他摇头:“不,我不是。”
他这次连恩幼也没有喊。
“我说了,我是一个很吝啬,也很疯的人。”
他看着恩幼,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陌生,有些疏冷。
连恩幼,光是感受着那种陌生的他,都莫名不寒而栗。
“我恨不得把他们的嘴都闭上,都不要跟你说话,我恨不得他们都没有那个能力,完全不能吸引你的注意,我恨不得他们再也没有能力去喜欢你。我恨不得……”他盯着她。恨不得把她锁在身边,这样谁也看不到,谁都听不到了,谁也不可能得到她了。
“我有时甚至还在想,为什么,我的竞争对手好像太多了,喜欢你的人好像太多了。为什么都这样,我恨不得他们都死。”
“你现在还觉得我温和吗?”
他温柔笑了笑:“你还觉得我是温柔的人吗。”
恩幼静静和他对视着,心口也剧烈跳动着,不能说话。
他又靠过去,抬手贴她的脸,说:“怎么了恩幼,你想和我说什么?我刚刚只是和你说我心里话,你知道吗。”
她心里颤抖,说:“我没有跟他讲话了,只有那一次。没有了。”
他笑笑:“又没关系。我只是这样说,但你看我,平时表面上是这样吗。”
他的表面上,他表面上别说这样,他一点这相关的事情也没有提,甚至完全没有要提的意思。
她无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你不用对不起,也不用知道。如果你不问,我永远也不会说的。”
可是她忽然有点害怕,手指也瑟缩一下。
“可是,你的情绪就会一直压着。那样不好,因为迟早会有爆发的那一天。”
“那么如果爆发了,你会怎么应对,你会离开我吗?”
她摇头:“不会。”
她又说:“你知道,我刚刚提的不是这个的。”
“我知道,你在说嘉熙。”他说。
“你和嘉熙说那样的话,你们两人看似平静,可是双方都在回忆过去的一些感情。我知道,我不该去打扰的。”
“我们没有。”
“我知道你们没有。我甚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会是否认。”
她会否认,她没有爱过对方。
一段不成熟的感情,在很久以后回想起,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
他慢慢把那副眼镜拿起,也叠好,说:“可是,其实从你沉默的那一秒起,你本身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嘴唇微微嗫嚅一下,却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可以反驳的话。
是,这样的感情确实青涩。
可是,年少的感情就不能算作是感情了吗。
如果说段淮叙是她成熟以后支撑她的弓梢弓臂。
那么她的初恋,就是打磨她那支箭的抛光石。
人生成长,缺一不可。
她说:“这是我无法弥补的。”
他们过去的那段岁月,错过的那段时光,无法填补。因为再来一次,恩幼还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恩幼,他还是那个成熟的他,他们不会有可能,这是毋庸置疑。
“是,所以,这也是我没有提的原因。”他说,“我知道当我说出来这些时,我们之间的氛围会不怎么好,也可能会影响我们之间的状态,所以,我没有提。”
“那么今天……”
“今天是因为,我确实是忍受不了的。我做不到那么大度,我无法让自己不介意你在上一段感情里给另一个人的情感,恩幼,我在意。”
那几十秒里,几分钟里,他站在外面又在想什么呢。他又在等什么。
一个真正强大的,有思想的人。
却在感情中这样缺乏安全感。
苏恩幼甚至都不知该可以如何安慰他,言语表达?告诉他,她是属于他的,他们不可能分开,还是说,什么别的方式。
她说:“你不用这样压抑自己的,有什么情绪,你可以对我发泄,你可以对我来。真的。”
她就坐到他身旁,这样说。
他盯着她:“是吗。”
她目光想闪躲,可他直视着,像是她挑起了那么就别想再逃脱。
“是。那天之后的每一刻,每一秒,只要是安静下来我就总会想。想你心里的想法,想你当时站在屋檐下那种表情。”
她停顿一下,说:“即使我知道,你什么也不会提。”
“恩幼,不是不会提,而是觉得没必要。我甚至会知道你不会回答他,是因为你也知道没必要。可是你又给不出否认,因为,这个答案并不是否定的。”
他轻声说:“你不知道在有些时候,我会站在你的立场以你的思想去反复考虑一些问题,多少遍。”
又是那种很紧密的,强势的,他倾泄心中所想的,无法控制的情感表达。
她只能感受到——段淮叙,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可能哪怕有天他们不在一起,这种感觉会永远压在他心中,克制着,隐忍着,但他眼里的那份光芒,永远不会熄灭。
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靠近她,手掌贴着她脖子,手掌下就是她跳动的脉搏,而她看着他眼睛,那样无辜,那样纯真。他甚至不敢直视,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双眼。
就那样信任地看着他。
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他也可以拥有这些。
“恩幼。”
她说:“没关系的,段淮叙,你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
他扯了扯唇,却轻轻说:“恩幼,你真的想错了。我一点也不好。”
“任何男人看着你,我都觉得我要疯掉了,我这个人都不存在了。我快要死了。”
“你现在还觉得我好吗?”
她呼吸不能平静,甚至不敢看他这样的眼神。
因为,她甚至没见过这样的段淮叙。
半天没有说话。
他也缓和下来,说:“我没有想吓你,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就是我看别人的眼神。我真实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她说:“刚刚有一瞬,你是真的吓到我了。”
好像有什么要失控一般,不再受他自己桎梏。
他轻笑一下。
“事实上,我还有更多,没有被你知道的。我也不敢让你知道的。”
“是刚才的你吗?”
“不。是隐藏最深的我。”
她说:“那,你要展露一下吗。都说出来,不要憋着,没关系的。”
“你想感受?”
“不。”他又理智下来,“恩幼,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对你有那种情绪的。”
哪怕有,他只会自己一个人消化,一个人想着。
就像这个问题,其实原本她要是不说,本身谁也不会提起,它就会随着时间慢慢尘封在那里。
日子还是一样过,他们还是一样好。
“只是,那天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案,如果不是你看见我,或许我会一直等在那里,等你回答他。”
“我有私心,我想听你回答他一句,你不爱他。”他静静盯着她,那里面流淌着,一点脆弱,她很久前感受过的却再没见过的破碎感。
是,他本来就是破碎的。
没有她,他什么也不行。
她心口突然也疼了起来。
她也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一口回绝安嘉熙,没有坚定告诉他,她没有爱过他。
这样,眼前这个男人不会这样多想的,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
“我不爱他。”
苏恩幼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也像是想哄他:“我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爱他。”
他说:“你也在意我情绪吗?”
“是,我在意你。”
“证明给我看。”
她心口是抖的,说:“怎么证明。”
段淮叙没说话,只是等着她。
她也试探着,倾身过去抬手搂着他脖子,靠近过去亲吻他,描摹他的唇。
楼下都是人,就连家里人好像也要走了,他们只是短暂地在这里待一刻,他们不能一直待下去。可他还是不舍的,把她压到沙发上,低着头贴她,手掌捧贴着她细嫩的脸颊,摩挲着。
可是无法填补,无法补充。
他很想亲吻她的唇,却又压抑着,只能让两个人的呼吸交织,来来去去。
“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是因为我不习惯把做的事用语言跟人表达出来。我认为,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轻轻喘息着,也闭眼:“你……”
“孟寒俪我帮你解决了,还有一些事,一些人,我都帮你解决了。”
她早就猜到了,可是那一刻还是像有什么悬空,高高提起。
他亲吻她耳廓声音也带上微微低冽。
“她竟然模仿你,她怎么配。你问我她好不好看,我其实真的很想回答,不。她一点也不,她的好看都不过是来自于你,她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很想说话,可是眼眶慢慢湿红了,人和思绪都迷离,只能抬眸看他。
她说:“你那么疯狂吗,段淮叙。”
他扯唇轻笑:“为了你,我又还能怎么办呢,其实你连十分之一的我也不知道。”
“你想要我怎么样呢,我说过的,在这场感情里我从来就不是那个站主导的人。”
如果她要走,他不会拦,可如果她真的走了,他心里也会非常非常难受。
这样的一份感情,他怎么可能主导。
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根绳子,空气中无形的绳子,牵引着她,绳结在她那头,而他安静站在那儿,静静等待着她的牵动。
直到此刻,苏恩幼才真的为他这种坚定而深刻而过火的爱意给燃烧得整个人都要不复存在了。
“我,我……”
她被黏腻的亲吻扰得说不出话。
“我真的会好好爱你的,段淮叙,真的。”
他看着她,捧着她的脸亲吻。
她对视着他的眼,也听见外面声音。
阿姨上来敲门,说:“恩幼,您妈妈说要去一趟姨母家,问你要不要一起,跟女婿两人去探访一下。”
恩幼想,这段时间也见了好多亲戚。
真的见了好多,不差这一时了。
她也不想去。
段淮叙在亲她脖子,轻声说:“回答她,说不要。”
她撑着他的肩,脑子里在高速运转。
“不去了,您和妈妈说一下,我有点事,她们先去吧。”
“嗯,好。那您要吃饭?”
“不吃了。”她想到什么,说:“我要工作,这边还挺忙的。”
“嗯,那行。”
直到脚步声走,恩幼狂跳的心才慢慢降速下来。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很正常平静,然后也起身,过去把房门锁了,平常人进不来。
可之后,又被他摁在门板上。
而现在,她压抑不下来了,两个成年男女都压抑不下,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其他人也好,各种想法也好,她只想。只想要对方。
可是在那之前,他还是压抑下来,说:“你会不会很讨厌我。就像一个这样的我,这样有着缺陷,以及占有欲的我。”
“不会的。”她说,“就像你说的,如果我认为你有他心,那么,你希望我更加可以把这当做是一场梦,沉浸进去。你爱我,我怎么会讨厌你。”
“那你呢,你爱我吗。”
“嗯,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而是轻抚着她脖子,手掌平压扣着她锁骨。
把她压到了门上吻。
房间里,她以前读书的书桌上,刚好及腰的书架上,他把她抱上去坐着,也把她腿抬起。
像疯了一样。
和她舌吻,尽情地狂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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