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次选秀进宫六个新人,最高的位份是贵人,最低的是答应,皇后对着名单看了一遍,确定一切都妥帖后才让人把单子送去给皇上过目。
养心殿那边也很快传话回来,说一切按照皇后的意思来办。
皇后微微一笑,自从和皇上把话说开后,处理宫务确实让她省心不少。
圣旨下来确定了位份后,年若瑶知道了这批新人里位份最高的瓜尔佳贵人,就住在自己隔壁长春宫。
瓜尔佳氏的父亲是从一品大员,瓜尔佳又是正经满洲大姓,枝繁叶茂,族里有出息的子弟不少。这次六个新人里,一个贵人,两个常在,三个答应,她是今年选秀里当之无愧的头名。
按理来说,新人定了位份,算是在宫里有了正儿八经的身份,第二天就可以去给皇后请安了。
年若瑶让春玉按照她们的位份去库房挑了几样东西,预备着送给她们。六个人不算多,这些年她攒下来的好东西,就是敞开了送三天三夜也送不完。
“再挑一些首饰给郭贵人送去吧。”听闻新入宫的这几个嫔妃家境都不错,郭贵人好歹是潜邸的老人,被新人比下去,她脸上也挂不住。
次日,年若瑶在景仁宫看到了这几位新入宫的嫔妃,十几岁是不施粉黛都好看的年纪,年若瑶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些新人的模样都不错。
贵妃的容貌,即便是荆钗布裙也难掩绝色。现在一身华贵的装扮,更是艳压群芳。
新人们见到贵妃的第一眼,就明白为什么她那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了。有这样一张脸在,哪里还要像她们这样费尽心思打扮。
瓜尔佳氏细细地打量完年若瑶后,暗自安慰自己,她比贵妃年轻得多,年轻是她们最大的优势。
贵妃是容貌极盛,却不像她们正值芳华妙龄。
六个人先给皇后请了安,接着是贵妃、齐妃、裕嫔和几位贵人。
都坐下来后,众人才看清楚几人中李常在的容貌最好,瓜尔佳贵人的家世最好,听说剩下几位家里也有点军功。
裕嫔打量了一圈,突然庆幸自己服侍皇上的时间早,自己的家世可比不上眼前这几位新人。
钮祜禄贵人阴恻恻看着她们,自己从嫔位跌落到贵人,早进府二十年的人还育有皇子,如今竟然沦落到和选秀的新人同为贵人。
乌雅贵人的脸色没比钮祜禄贵人好多少,自从和钮祜禄氏一起陷害贵妃未成后,自己俨然成了太后眼里的弃子,再也靠不上慈宁宫的边。
现在新人进宫,太后要是还想有些作为,少不了要从里面挑选出来一个合适的,帮她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
瓜尔佳氏自觉是新入宫嫔妃里的领头羊,率先和裕嫔等人攀谈起来。裕嫔说话和气,一番客套话说下来,一开始带着傲气的瓜尔佳贵人语气也开始软和下来。
郭氏在去年年底升了贵人,如今算是瓜尔佳氏,宫里有了四位贵人。其中两位是嫔位上掉下来的,瓜尔佳贵人并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倒是郭贵人入了她的眼。
郭贵人家世低微,却能进宫一年就升到了贵人。她进宫前家里都打听过宫里这些娘娘,郭贵人是走了翊坤宫的路子。
郭贵人与瓜尔佳贵人对视,前者笑着微微点头,后者瓜尔佳氏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在郭贵人身上打量。
这通身穿戴的东西,以郭氏的受宠程度,可碰不到这些。背靠贵妃这棵大树,果然比别人都容易,瓜尔佳氏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年若瑶瞥了眼瓜尔佳贵人,如今皇上也有意效仿先帝,按照先帝爷后宫的晋升速度,瓜尔佳氏再熬个十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升到嫔位。
互相认识后,皇后便让众人退下了。
回到翊坤宫,海嬷嬷和奶嬷嬷抱着七阿哥和八阿哥出来迎接。
这两个孩子半岁后开始认人了,明明每日和嬷嬷们待一起的时间更多,却偏偏缠着年若瑶不放。
“福惠,福沛。”年若瑶笑着喊了他们的名字,两个孩子更加急切地晃动着短短胖胖的手臂。
年若瑶接过其中一个抱在怀里掂了掂,“比前几天又胖了些。”
听到贵妃娘娘这样说,奶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七阿哥和八阿哥是双生,从小生下来就比寻常孩子瘦弱,也就是在皇家,才能阔气地用金山银山堆着,把两个孩子养到现在那么壮实。
今儿午膳,福嘉竟然回来了,年若瑶欢喜地让小厨房多加了一道福嘉最喜欢的鱼羹。
小姑娘见到两个弟弟,陪着玩了一会儿,接着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大黄出身。
红泥走到绒花跟前,悄声询问,“是不是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
绒花仔细想了想,“前段时间,二公主和淑慎公主她们一起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后就这样了。”
红泥纳闷不已,皇后娘娘待二公主亲厚,二公主也时常往景仁宫走动,按理来说不该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还有吗?”红泥问。
绒花摇了摇头,二公主进了内殿后,除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其他人是进不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她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年若瑶和海嬷嬷一起把七阿哥、八阿哥兄弟俩哄睡着后,往红泥那儿看了一眼。
红泥轻轻摇头,绒花一脸无辜地站在她身边。
年若瑶把福嘉叫到跟前,温声询问她午膳只草草吃了几口,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福嘉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额娘怎么这样问,我就是最近没休息好,有些疲乏胃口不好罢了。”
顿了顿,年若瑶试探道:“福嘉,你是觉得端柔与和惠她们是因为你才进宫吗?”
福嘉懵在原地,半晌后眼圈红了,“额娘,皇阿玛为了留住我才让她们进宫,封她们为和硕公主的是吗?”
原来,前几日她们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提到了淑慎公主的嫁妆,理密亲王府上也给淑慎公主备了一份,淑慎听到后红了眼眶,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哭了。
她这一哭,比她小几岁的端柔、和惠也忍不住了,回到住的地方,姐妹几个人躲在屋子里无声地哭了一场。
事后,擦干眼泪的几人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有福嘉,全程目睹后反而给自己留下了心结,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
她已经十一岁了,早已经知晓皇阿玛和额娘有意把自己留在京城。因为这个,她最近不敢和几个姐妹说话,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们。
在抚蒙这件事上,年若瑶并不想瞒着她,郑重道:“是,也不是。”
福嘉疑惑地看着年若瑶。
“大清历朝历代的公主几乎都是要送去蒙古联姻的,就算没有你,你皇阿玛也会收端柔和和惠为养女。在与蒙古联姻这件事上,宗室女和公主是一样的。”
“福嘉。”年若瑶的声音几乎轻到听不见,看向福嘉的目光怜爱又不舍,“如果当年不是你皇阿玛继位,而是换成你其他叔伯,如今要送去蒙古联姻的就是你。”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见到了贵妃的模样后,这些新入宫的嫔妃们多少受到了打击,在各自宫里萎靡不振了半个月后,终于想到了争宠这件事。
率先出击的是与瓜尔佳氏同住一宫的李常在。
李常在家世普通,但是胜在读书多,知情识趣,可以为皇上红袖添香。知道宫里有个盛宠的年贵妃,李家对李常在也没抱多大希望,不要求混成宠妃,只要宫里宫外能叫得上名字就行。
李常在一开始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进宫后中规中矩,万事别出头,往后凭着自己是雍正年间第一批选秀进宫的身份,安分守己混着资历,可分完宫室后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和瓜尔佳贵人一起分到了长春宫偏殿。
后宫嫔妃晋为嫔位后,可以挪去一宫主殿,若是自己和瓜尔佳氏一起干等着熬资历,这个嫔位肯定要先落到瓜尔佳氏头上。
自己一开始被分配到这儿就已经明白了,长春宫不可能有两个主位,她和瓜尔佳贵人只有一个能混出头。
为了不辜负家人金尊玉贵地养了自己十几年,李常在挑了个月黑风高夜,在皇上去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对着天上的明月吟了首诗。
婉转的声音,绰约的身影,笑靥如花的模样,通通被皇上给忽视了,一句天冷了,彻底打破了这旖旎的意境。
李常在就这样被宫人给‘请’走了。
次日,这件事便传开了。
众人抱着吃瓜的心情再次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听皇后说李常在病了,最近都没法出门。
尽管皇后的语气十分平静自然,嫔妃们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八卦的欲望,这可苦了和李常在同住一宫的瓜尔佳贵人,被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长春宫的事。
“估计李常在对自己的容貌不满意吧,不然也不会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去偶遇皇上,你说是吧,瓜尔佳妹妹。”钮祜禄贵人笑吟吟地看着瓜尔佳贵人。
李常在是这几个新人中容貌最盛的,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在说她们几人长得更丑,瓜尔佳氏瞬间便黑了脸。
其余几人是碍着钮祜禄贵人的身份还有她背后的四阿哥,要么讪笑几声,要么就闭嘴不说话了。
“我与李常在实在是不熟,钮祜禄贵人那么担心李常在,不妨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后去看看她。我想,李常在若是知道钮祜禄贵人的心意,肯定不会闭门不见的。”被问得不耐烦了,瓜尔佳贵人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钮祜禄贵人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和瓜尔佳贵人攀扯了。
再说下去,也挖不出什么东西。有钮祜禄贵人这一茬,众人也不再打听李常在的事儿了。
皇后今日有意让这些新人明白后宫的规矩,用李常在敲打敲打她们。见贵妃趁着人不注意,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叫散了。
瓜尔佳贵人回到长春宫,野心勃勃地看了眼主殿的位置,李常在的容貌比自己好又如何,在宫里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她自然明白李常在这样急着争宠的目的,自己家世比她们高一大截,对嫔位是势在必得。
想着自己进宫后靠着年轻貌美分走贵妃一两分宠爱,若是能生下皇子,将来一个嫔位是跑不了的,父兄族人在朝堂上又得力,到时候宫里和宫外配合,自己也能得个妃位。
这些只是第一步的计划,往后还有自己的族人,到了年纪也可以进宫,或是许配给皇子宗亲。
她们瓜尔佳氏的将来一定会比汉人出身的年家要好。
第92章
七阿哥和八阿哥被奶嬷嬷扶着站在悠车里,大黄就在下面围着他们俩转。
皇上来的时候福惠和福沛跟着年若瑶学说话。
“大黄,大——黄,大——黄。”
年若瑶喊一声,大黄飞快地对他们摇着尾巴,七阿哥和八阿哥更兴奋了,对着大黄咿咿啊啊,兄弟俩一声高过一声。
年若瑶笑了笑,不厌其烦地教着。
见年若瑶认真地指着大黄教他们念,皇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孩子张口说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阿玛和额娘吗?
“皇上来怎么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看到皇上的那一刻,年若瑶嘴角不自觉上扬。
知道贵妃在皇上来的时候不喜欢那么多人伺候,宫人们陆续退下,只留春玉和红泥隔着屏风在外面候着。
“顺路走过来看看你,就没让下人通报。”
七阿哥和八阿哥兄弟俩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皇阿玛。
随着年龄增长,两人模样长开后可以发现,七阿哥长得像年若瑶,八阿哥长得像皇上。两人也不用像其他双生子一样,穿不同颜色的衣裳好让人分辨。
为了省事,也为了好玩,年若瑶给两个小家伙穿的衣裳几乎一模一样。
皇上伸手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笑着道:“弘时家的小子和咱们福沛长得挺像。”
三阿哥弘时和董鄂氏的嫡长子永珅已经两岁了,见过的人都感叹这个孩子生得好,比起亲生阿玛弘时长得更像皇上。
董鄂氏经常带着孩子去景仁宫请安,偶尔也会来翊坤宫坐一坐,年若瑶见过他们的长子永珅,安安静静的,和自家皮猴儿完全不一样。
皇上对吉英和永珅姐弟俩的喜爱程度,远远超过了三阿哥这个亲儿子,年若瑶笑着说道:“永珅的性格和他姐姐一样,难怪皇上喜欢。”
皇上凉凉开口,“两个孩子是好的,齐妃却拎不清。”
自从进宫后,年若瑶还真没怎么注意过齐妃,现在听皇上这样说,就知道齐妃肯定戳他肺管子了。
春玉和红泥注意到年若瑶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地把七阿哥和八阿哥抱去偏殿。
这些年看齐妃的行事,只要是沾了三阿哥,她的脑子一定不在线。果然,下一秒皇上开口说的话印证了年若瑶的想法。
“齐妃那日去景仁宫请安后又单独求见了皇后,说想给弘时纳侍妾格格。”
宫里阿哥们的事皇后向来不过问也不插手,便如实禀报给皇上,让他来处理。
皇上面色一冷,“得了董鄂氏这样的儿媳还不知足,朕不知道她脑子里一天天地在想些什么!”
皇上看三福晋这个儿媳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下一次选秀在三年后,齐妃却等不及背着皇上暗戳戳地开始物色侍妾人选。
若是他们夫妇二人这些年并无所出也就罢了,关键是三福晋接二连三的生了几个孩子,听说最近好像又怀上了。
齐妃有这样的想法,年若瑶并不感到意外。
在潜邸的时候,齐妃看三阿哥就有滤镜,原本还觉得三福晋董鄂氏是良配,现在进宫一跃成为皇子了,以至于齐妃看谁都差点意思。
以皇上的性格,既然能把问题说出来,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好法子了。
齐妃是潜邸侍奉皇上多年的老人,还是皇长子生母,看在这两年还算老实能干的三阿哥面子上,皇上不好在皇后面前说齐妃的不是,只能跑来翊坤宫和自己吐槽。
年若瑶都能脑补出来他憋着气来到自己这儿的场景,她伸出手揽住皇上的胳膊,忍着笑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
皇上假装没看到年若瑶眼角眉梢的笑意,正了神色道:“朕已经让皇后回绝了齐妃,至于弘时的侧福晋人选,是朕和皇后应该考虑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插手。”
让齐妃想抱一堆孙子的愿望破灭后,皇上的脸色终于不那么冷了,紧紧攥住年若瑶的手道:“朕记得之前福嘉和你娘家侄女关系不错,过一段是时间你二哥就要回京了,不如把她召进宫来住一段时间,陪你和福嘉说说话吧。”
之前福嘉因为淑慎等人要抚蒙而难过的消息,年若瑶并没有瞒着皇上,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和他说了。
福嘉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她的一举一动也牵扯着皇上身为慈父的心,孩子嘛,多些人陪着心情就会好了,于是想到让她幼时的玩伴进宫陪陪她。
“真真吗?”
年若瑶有些惊愕,年真比福嘉只小了一岁,如今也是十一岁的姑娘了。要是进宫小住,碰到了四阿哥和五阿哥,会让别人误会自己和太后是一样的想法。
太后可是召了乌雅氏好几个小姑娘进宫陪着她说话,大有不和皇子们喜结良缘就不罢休的架势,以至于那些姑娘到现在都没放出去。
皇上哪里不明白她的想法,耐着性子解释道:“只是与你和福嘉作伴,顺便还能结识和惠她们,你不要多想。”
顿了顿,皇上又添了几句,“和惠是十三弟的亲生女儿,年真能与和惠处好关系,两人的阿玛也能更近一些。”
年羹尧和怡亲王,都是他信赖倚重的臣子,两人作为天子近臣,皇上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团结一心,为自己为大清出力。
清朝皇帝向来不准许后宫嫔妃干涉朝堂,皇上这样主动讲出来,是希望自己能在后宫帮衬他的意思?
年若瑶呼吸有些急促,之前她一直不确定这些年和胤禛的相处,有没有成功让他把自己列为最值得信任的那批人。
如今听到这番话,显然自己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不论什么感情,要互相信任才能走得长久。
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她还未长成的儿女们,她都会努力维系与皇上的感情,为翊坤宫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年家特地挑了个好日子把年真送进宫。
福嘉一早就带着绒花跑出去迎接,年若瑶让海嬷嬷和春玉跟上,以免年真头一回进宫出了岔子。
时隔四年姑侄两人再次相见,年真规规矩矩对年若瑶行了礼,才亲昵地叫了声姑母。
年若瑶脸上的笑容就没消下去过,先是问了自家二哥和二嫂身体如何,接着又把年真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年真个子拔高了,已经能看出少女的窈窕身姿,站在福嘉身边,姐妹二人不相上下。
年若瑶起身把年真搂在怀里,发现小丫头的头顶已经到自己下巴,“真真的个子长得真快。”
福嘉嘟囔道:“难不成是外头有什么能让人长高的好东西?”
年真咧嘴笑道:“我在四川的时候,阿玛经常带着我出门骑马,平日里还跟着哥哥他们练一些拳脚功夫,每天上蹿下跳的,这才长高了吧。”
闻言,福嘉盯着她仔细瞧,年真比之前黑了也瘦了,小时候肉乎乎的脸变成了现在的瓜子脸,总归是越长越好看。
“福嘉,你带着真真去玩儿吧。”
年真一进门,福嘉和她暗戳戳的眼神就没停过,知道俩姐妹有自己的悄悄话要说,年若瑶又叮嘱了两人几句,放她们出去了。
福嘉带着年真蹦蹦跳跳地往外面跑,海嬷嬷担忧地看了眼两个小姑娘的背影。
出了门,福嘉带着年真去看了七阿哥和八阿哥,年真惊呼,“果真和玛嬷说的一样,两个阿哥的长得不像是双生。”
在宫里,双生子模样不一样是件好事,福嘉也露出笑容道:“七弟和八弟除了模样不一样,脾气性格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急性子。”
福嘉话音刚落,七阿哥伸手就要她抱,另一边的八阿哥也跟着伸手,两人咿咿呀呀喊着,没一会儿就急得出了汗,奶嬷嬷在一旁赔笑道:“阿哥们是想亲近二公主呢。”
哄好了两个小家伙,福嘉想到下午还约了端柔与和惠一起挑七夕衣裳的花样子,正巧年真也来了,福嘉便带着她去认识自己那几个姐妹。
两人走后年若瑶也没闲着,让红泥把皇上昨儿送来的茶饼泡了,关起门来带着春玉和红泥她们一起品尝,顺便问了小厨房的师傅用这个茶叶做的奶茶会不会压住牛乳的味儿。
这可是价值千金的茶叶啊,也就贵妃有这个心思用来捣腾吃喝,陈太监心疼地看了眼桌上的茶饼,还是如实回答了,“茶饼经过长时间的陈化,做出来的口感应该会比之前那种更醇厚。”
年若瑶面上一喜,让陈太监尽快做,吩咐春玉和红泥到时候给五阿哥、六阿哥,还有几个公主那儿都送去。
又想到皇上这几天赏赐不断,来的也勤快,年若瑶道:“再给皇上送一碗,皇后那边也别落下了。”
反正这个茶饼够大,不差那一碗两碗。
价值千金的茶饼就这样被年若瑶用完了,陈太监看着案上剩下的那点碎末子,疼得心肝肉儿都在颤——
养心殿,苏培盛喜气洋洋地把奶茶呈上来,肯定是贵妃娘娘知道这段时间皇上操心国事,这才特地给皇上准备的。
翊坤宫送吃食的膳盒,皇上早就眼熟了,不用看苏培盛的表情就知道,语气不自觉软下来,“贵妃送来的吧,放在这儿吧。”
苏培盛特地把东西放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撤到一旁候着。贵妃宫里的红泥说了,翊坤宫小厨房做的奶茶要趁早喝下去才有滋味,苏培盛盘算着过一炷香时间再提醒皇上一声。
满宫里也就只有贵妃的东西能离皇上那么近,就算自己多一嘴,皇上也不会怪罪他。
宫里进了一批新人,皇上对这批新人并不感兴趣,但是新入宫的女子总是牟足了劲儿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皇上这边的折子刚批完,喝着年若瑶送来的和以往口味都有区别的奶茶,这边外面就有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瓜尔佳贵人求见。
“她有何事?”皇上问。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瓜尔佳贵人给皇上炖了一盅汤。”
皇上皱起眉头,“那送进来吧。”
谁知,那小太监慌张道:“瓜尔佳贵人在门口,她说要亲自给皇上送进来。”
此话一出,皇上沉默了。
先帝朝的嫔妃送吃送喝,运气好了就能被康熙爷留下来伺候笔墨,自己不少兄弟姐妹就是这样来的。
自己登基后,虽说没有对这一行为明令禁止,但也是六宫心知肚明的规矩。养心殿是先是让身边宫人递了话,得了皇上同意后才能来的地方。
不然,后宫嫔妃为了偶遇皇上,肯定会把养心殿周围当成菜园子一样逛。
想到这次选秀的嫔妃刚进宫,许是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皇上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瓜尔佳贵人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进来了。
“臣妾亲手给皇上炖了一盅参汤,还望皇上赏脸品尝一口。”
皇上象征性地尝了一口,就准备让苏培盛拿下去,谁料,瓜尔佳贵人却追问道:“是这汤不合皇上胃口吗?”
“皇上再尝尝吧。”瓜尔佳贵人期待地看着皇上。
皇上刚喝了翊坤宫送来的奶茶,现在对这个参汤属实没胃口,再灌一肚子的水儿也是难受。
“先放那儿吧,朕过一会儿再喝。”
瓜尔佳贵人却准备剑走偏锋,指着皇上案上还散发着奶香味的东西,笑盈盈道:“听闻今儿下午贵妃娘娘给好些人都送了奶茶,臣妾见皇上这儿也有一碗,想来定是贵妃娘娘用了心思做的,味道一定比别处的更好。”
贵妃娘娘的奶茶送给了很多人,自己亲手做给皇上的参汤却是独一份的,瓜尔佳贵人在心里暗自得意。之前她还在愁怎么能踩一脚盛宠的贵妃,没想到机会那么快就给她送来了。
幸好今儿自己壮着胆子来了养心殿,不然白白错过了。
皇上眼底已经在酝酿着狂风暴雨,对瓜尔佳贵人道:“汤已经送来了,你退下吧。”
瓜尔佳贵人出身安图瓜尔佳氏,虽说不如理密亲王福晋的苏完瓜尔佳氏显赫,但在朝堂上也颇有声望。
先帝爷时期的前太子妃,十五福晋和裕亲王福全之子保泰的福晋三人是同父姐妹,且恂郡王长子弘春的嫡福晋瓜尔佳氏是前头那几位瓜尔佳氏的侄女,姑侄四人同出自苏完瓜尔佳氏。
到了自己这一朝,是万万不会再重用这一支的人,所以才抬举安图瓜尔佳氏,没想到这个瓜尔佳贵人行事却这般鲁莽。
瓜尔佳贵人是铁了心趁着这次机会在皇上面前多刷刷脸,望着皇上情意绵绵道:“皇上,近来夜深露重,许是长春宫地势偏僻太过阴凉,臣妾每日醒来都觉得头痛难忍,皇上每日如此繁忙,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让皇上抬手打断了,不用等夜深露重,继续听瓜尔佳氏说下去,他就真的头痛难忍了。
养心殿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瓜尔佳贵人先是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就堵在门口,接着又在皇上跟前挑拨贵妃的不是,现在又提起长春宫地势偏僻。
苏培盛都惊了,怎么长春宫出来的嫔妃,出门的时候都把脑子落宫里了吗?
先是齐妃,接着是李常在,然后现在轮到了瓜尔佳贵人。
难道是长春宫的风水有问题?
巧了,皇上也是这样想的,对瓜尔佳贵人道:“过些日子朕会找人给长春宫看看风水。”
瓜尔佳贵人有些迷惑,自己只是向皇上提起长春宫离养心殿距离较远,关风水什么事?难道皇上是以为长春宫的位置和自己八字不合?
明白皇上是在关心自己,瓜尔佳贵人立刻做出一副娇羞的姿态,“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皇上:……
瓜尔佳贵人昂首挺胸地从养心殿出来,那姿态仿佛自己已经预定了下一届宠妃的位置,因为回去的路上太张扬高调,甚至踩着贵妃来抬举自己,东西六宫都知道了瓜尔佳贵人在养心殿足足待了两刻钟才出来。
没想到有年贵妃在,还有人能分走一杯羹,众人震惊不已。
众人都在猜测,皇上是不是因为瓜尔佳氏出身好要抬举她,没想到隔天皇上的一道口谕直接戳破了瓜尔佳贵人做‘宠妃’的梦。
瓜尔佳贵人,从离皇上较远的长春宫搬到了离皇上最远的景阳宫,一个嫔妃们日常散步都不会经过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皇上日日召贵妃去养心殿伺候笔墨,这几乎是在明晃晃打瓜尔佳贵人的脸,也让众人看够了热闹之余感叹皇上和贵妃的感情是一如既往地好。
原本她们还猜想贵妃盛宠的原因多半是来自她的家世,现在看来,出身和贵妃不相上下的瓜尔佳贵人在皇上面前都捞不到一点好,更加证明了皇上待贵妃的真心。
长春宫的李常在得知瓜尔佳贵人勇闯养心殿,激动地热泪盈眶,就差在瓜尔佳贵人脑门上写上‘好人’两个字。
再次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托病不来的变成了瓜尔佳贵人,嫔妃们显然对自己当初的事迹不感兴趣了。
只要有翊坤宫贵妃在的一日,皇上的眼睛和心里哪能容得下别人。如今的这些老人看这些新入宫的嫔妃各显神通就为了得到万岁爷一个眼神,不禁想到当年的自己,落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班门弄斧吧。
第93章
眨眼间又到了年节下,比起去年先帝的丧礼,这次紫禁城过年的氛围终于热闹了许多。
翊坤宫早就开始张灯挂彩,宫人进进出出都喜气洋洋,宫女们按照以往习俗可以佩戴绒花,在深宫中熬了一年又一年,终于能在这个特殊的时节给自己添几分色彩。
年若瑶照例赏了翊坤宫的宫人们,连御膳房和内务府、造办处这几处经常碰到面的管事太监也得了二十两的赏赐。
因翊坤宫出手大方,贵妃又貌若天仙,宫人们私底下都称一句散财仙女。这话传到年若瑶耳朵里的时候,她正陪着皇上用午膳。
早在年底的时候,皇上就提前透露给年若瑶说自己今年给她准备了不一样的过节礼,压岁钱从皇上和皇后那儿各领一份后,年若瑶就开始翘首以盼这次会收到什么东西。
日子总要有点期待才过得有盼头,吃午膳的时候,年若瑶忍不住旁敲侧击,还是没从皇上嘴里得到一句相关的提示,只好泄了气道:“那臣妾先把东西拿出来给皇上瞧瞧。”
春玉抿着嘴憋着笑帮年若瑶从柜子里翻出来一身深蓝色的常服,皇上打眼儿一看,眼睛骤然一亮,和贵妃身上的料子是同色的。
“陪朕去后面换上吧。”皇上起身向年若瑶走去,春玉和苏培盛识趣的退下。
绕到屏风后,年若瑶帮着他换上这身和自己一样的情侣装,皇上穿的是用金线绣了的松柏图样,而自己这身是银线在腰身和裙摆处布满了大片的祥云,仔细看二人的衣摆处还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狗,正是大黄。
年若瑶指着简单勾勒出的大黄,略带骄傲地说道:“这只是看着简单,仔细看就能瞧出大黄的神韵,里面都是细节。”
皇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着身上的衣裳,摩挲着袖口的料子,松柏,祥云,都是好兆头。
她是刻意避开了龙凤图样,只为了能和自己穿上同款同色的衣裳。
一想到她用了那么多小心思,亲手给自己做了这件衣裳,皇上心里一阵滚烫。
还在暗自欣赏自己杰作的年若瑶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锁定自己,猛地抬头对上皇上还来不及收回的深情目光。
四目相对,目光交织在一起,再次滚烫起来的是两人覆盖在一起的身体。
皇上的手不停地攻城略地,那么多年过去了,年若瑶还是会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
情到浓时,皇上把她揽在怀里,“窈窈,朕愿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理智回笼,极致的欢愉消失不见,年若瑶的内心泪流满面,皇上这加起班来不要命的样子,要想长寿可够呛。
帝王深情款款的表白总要得到回应,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皇上的侧脸,年若瑶笑容潋滟,唇角微扬道:“这话题不如咱们先放一放。”
说罢,两人再次专心投入到先前的事里。
到了傍晚,皇上才神采奕奕地从翊坤宫出去。
晚上,年若瑶收到了皇上给自己准备的那份新年礼。
是一幅画,看墨迹应该是半个月前就画好的,落款处写了四个字,胤禛窈窈。
年若瑶心头一颤,震惊良久后才注意到画上的内容。
屋子里,男子在帮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梳头,两人从窗台处可以望见在园内玩耍的孩子,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在逗狗,另外一个稍长几岁的男孩携着一卷书,女孩儿则含笑荡着秋千。
画里正是皇上,自己和孩子们。
他们一同入了画,就像天底下寻常夫妻孩子一般其乐融融。
她和皇上互相给对方准备礼物的心意,竟然出奇地一致。
只是,皇上的这幅画更缱绻情深,自己则是借着衣裳偷偷摸摸展示了自己的情意。年若瑶快步走到书桌前,蘸着墨水在两人名字处添了一行字。
结发为夫妻。
年若瑶写完后捧在手里等字迹干透,这才收起来。
这幅画,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看见。年若瑶小心地把它收在了自己陪嫁多年的箱子里,那里面有自己小时候用过的喜欢的东西,是当初嫁到雍亲王府的时候,额娘特意给自己收起来的。
这些东西,等到将来自己老去可以留给儿女做念想,这幅画……也能记载几分皇上对自己的情意——
四月,户部尚书张廷玉精神抖擞的上报,国库从康熙末年的八百万两增至现在的四千万两,从雍正元年确定的三年清补期限还未到,国库的银子就激增了数倍不止,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各地需要钱粮,户部抠抠搜搜卡着拖着不肯批,恨不得一个铜钱当成一两银子花的事儿了。
国库充盈是好事儿,天天在后宫揣摩皇上心意的嫔妃们几乎和朝臣们一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段时间皇上的心情不错。
裕嫔也趁着这次机会,满面春风地来到翊坤宫。
四阿哥和五阿哥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前朝和后宫都明白,明年的选秀就是给这两个阿哥准备的。裕嫔早就托了娘家在外面打听了到了年纪可以参选的那些人家,今儿来找年若瑶,就是想找个人和自己分享这个喜悦。
明年弘昼大婚,最快后年,她就能抱上孙子啦!
后宫嫔妃过了生孩子的年纪,就开始对抱孙子这件事十分执着。裕嫔甚至兴奋到对年若瑶夸下海口,等将来弘昼的嫡子出生了,会经常抱来翊坤宫玩。
“你就不想提前打听一下,皇上给弘昼选了什么人家?”年若瑶问。
自己和弘昼老老实实那么多年,皇上应该也会看在他们母子本分的份上,给弘昼选一门不错的婚事。
裕嫔连连摇头摆手,“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了,只要是脾气性格好的姑娘,家世低一点也没什么。”
“我觉得三福晋就挺好。”年若瑶一边吃着果脯一边感叹。
提到三福晋董鄂氏,就没有一个不对她满意的,裕嫔也跟着夸。
齐妃时运好,能在当初那个情形下都能得董鄂氏这样的好儿媳,裕嫔心里羡慕不已,“听说,齐妃最近眼巴巴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给三阿哥迎娶两个家世好的侧福晋呢。”
年前,董鄂氏又给三阿哥添了一个小阿哥,如今有两子一女傍身,她的地位稳若泰山。再加上家世好,阿玛也有能力,皇上是断不会给三阿哥指出身好的侧福晋给董鄂氏添堵的。
明年的选秀顶多给三阿哥挑两个出身一般的格格,一进门就会被董鄂氏轻松拿捏,扑腾不起来的那种,到三阿哥后院充个人数罢了。
可惜,齐妃还在长春宫做着她的春秋大梦,绕不过弯。
永寿宫。
这几天,钮祜禄贵人听宫人说裕嫔经常去翊坤宫找贵妃说话,难不成是想借着贵妃的口向皇上求情,给五阿哥定个出身更好的嫡福晋?
这些年弘历聪敏好学,样样出色,比同龄的弘昼更得皇上倚重。两兄弟的婚事八成就在明年定了,弘历的嫡福晋按理应该比弘昼的嫡福晋出身更好才是。
钮祜禄贵人气不过,碍于贵妃得宠又有年家撑腰,她没有任何办法。自从她在潜邸失宠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在皇上跟前也说不上话,这些年帮不上弘历不说,时好时坏的病还污了他的名声。
有这样一个得疯病的额娘,谁知道儿子是不是正常的。
四阿哥弘历同样焦急地等着外面的回话。
太后单方面做主,给他定了乌雅桢宁做他的侧福晋。凭心而论,桢宁的容貌出众,家世却一般。
乌雅氏现在看着煊赫,不过是借了太后的光,等将来太后薨逝,乌雅氏就会重新跌到与家族实力相匹配的位置。
而自己真正的外家钮祜禄氏式微,却帮衬不了自己多少。皇阿玛经历过如此腥风血雨的夺嫡之路,再不愿让朝臣那么早的接触到皇子们。
如今自己想和外界取得联系,只能通过太后。
桢宁和她背后的乌雅氏,对自己现在有利,将来却无益。
四阿哥心绪正乱的时候,小太监进来说,皇上召见几位阿哥。
苏州织造李煦亏空银两三十八万,皇上本欲将其抄家,来填补这个巨额亏空,没曾想李煦仗着自己额娘文氏是照顾过康熙爷的奶嬷嬷,想借着先帝爷的脸面求情。
这些都是他去慈宁宫请安时,太后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听的。
皇阿玛这个时候召见他们,难道是地方上查清亏空的事?
四阿哥灌了几口凉茶压下心底的烦躁,这才起身整理好衣袍前去养心殿——
养心殿,三阿哥领头,带着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给皇上行了礼。
“都起来吧。”皇上看着几个儿子,语气颇为平静地把最近朝堂上的事情说了。
这是皇上第一次和几个儿子一起讨论政事,除了三阿哥外,其他几位阿哥眼里隐隐浮现出兴奋之意。
“地方清查追索赃款的事情,你们怎么看?”话一说出口,皇上率先看向了三阿哥。
弘时是诸阿哥里最年长的,理应他先开头。
三阿哥身在朝堂,皇上说的那些他都知道,想起董鄂氏每天耳提面命告诫自己的话,三阿哥捋了捋思路,谨慎开口道:“儿臣以为,应该照着现在的法子继续推行下去。”
至于为什么继续,三阿哥想当然认为,天子一言九鼎,还能临时反悔不成?
况且,敦郡王允誐是康熙爷第十子,他补上的银两不够,皇上都按照定下的规矩查抄了他部分家产,皇亲国戚面前都不手软,他李煦是个什么东西,本来就有错在先的人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让皇上饶过他这次,甚至提到了先帝爷。
要是先帝爷的面子在皇阿玛面前有用,敦郡王这种先帝的亲儿子还会被查抄家产?
此时,四阿哥却站出来,反驳了三阿哥的观点,“儿臣以为,那些世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应当适当地以功劳抵消一部分欠款,以此来安抚老臣的心。”
可以严政,但是也要为那些亲信大臣开一点口子,通融通融。这些人,自然包括了曾经伺候过康熙爷的奶嬷嬷们的子孙后代。
康熙爷晚年施行仁政,对那些老臣旧部多有宽容,皇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弘历,很快又垂眸掩盖住方才的诧异。
“皇阿玛,儿臣认为以雷霆手段清除弊窦,才能扭转国库空虚的局面。”六阿哥的声音略带稚气,却异常坚定。
“六弟的意思是政令应该继续这样严猛下去?”四阿哥眼睛一眯,被小了自己六岁的弟弟这样反驳,他心里颇为不悦。
六阿哥神色坦然,“当宽则宽,当严则严,要根据当下的实际情况来决定。”
四阿哥和六阿哥又辩论了几个回合,根本轮不到五阿哥插嘴,他努力半天才凑出来的几句见解,就这样重新憋回肚子里。
皇上坐在上首,把几个儿子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到最后,他也没说谁的见解更好。
等阿哥们从养心殿退下后,皇上把案上写了富察氏名字的那张纸,压在了最下面。
第94章
雍正四年,选秀特地定在了七月初。
皇上早就表明了意思,今年的选秀是给两位阿哥和宗室里的未婚子弟准备的,所以好些人家送女儿过来只是走个过场,只待选秀结束就放回家成婚。
那种家世门第皆够得上皇室的秀女,牟足了劲儿准备这次的选秀。
选秀时,秀女们五人一排,除了她们自身携带的标明身份的牌子,皇上和皇后面前的御案上也有一块更为详细的牌子,上面记载了秀女的出身,以及祖上三代的姓名和官职,若是有一门显赫的亲戚,那也要写上去。
至于结果是留牌子还是撂牌子,就看秀女们见到帝后时的谈吐表现,以及家世的加成。秀女们的容貌不是最重要的,德行和门第才是。
半天下来,已经有三位秀女被指婚给宗室,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嫡福晋还没定下来——
裕嫔一大早就穿戴工整,在自己宫里等着消息。
皇后这些年和自己相处的不错,想必也是愿意在选秀结束后告诉她们今年这些秀女的模样和才情。
外面太阳正烈,裕嫔等的越发心焦,起身准备去翊坤宫贵妃那儿坐坐,贵妃爱说笑,有这样的人陪着解闷,自己心里也能畅快一点。
这边裕嫔还没出咸福宫的大门,就遇见了皇后身边的采薇。
“奴才见过裕嫔娘娘。”
裕嫔眼前一亮。
采薇道:“皇后娘娘知道裕嫔娘娘等得急,让奴才先回来传个话,皇上给五阿哥指了镶红旗副都统五什图的女儿吴扎库氏做嫡福晋。”
“皇后娘娘还说,见到吴扎库氏的第一眼,感觉像是看到了三福晋的影子。”
裕嫔听闻,连连称好。知道皇后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裕嫔笑着让采薇代为转达自己对皇后娘娘的谢意。
“皇上给四阿哥指婚了瓜尔佳氏做嫡福晋,太后娘娘母家的乌雅格格赐给四阿哥做侧福晋了,听说比嫡福晋晚三天进门。”
下午,再去翊坤宫串门的时候,裕嫔抓着一把瓜子就和年若瑶聊了起来自己得到的消息。
吴扎库氏的出身裕嫔十分满意,放在众位阿哥福晋里不算特别出挑,但是中规中矩也不会给弘昼丢份儿,符合他们母子俩这些年的一贯作风。
了却了一桩心事后的裕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看着爽利又精神。
“皇上这么快就给四阿哥定了侧福晋,我还以为会和弘昼一样晚上一两年呢。”裕嫔道。
“大约是太后娘娘那边催得紧吧。”年若瑶笑了笑。
乌雅氏的几个格格在宫里待了几个月,要是没什么说法就被放出宫去,保不齐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皇上大约也不愿在这件事上让乌雅氏难堪,才给了太后这个面子。
说到太后,裕嫔便皱起了眉头,“前几日我在御花园里见到了太后她老人家,气色看着不太好。”
这话,年若瑶没有接,知道裕嫔今日为了弘昼的婚事高兴,兴奋劲儿还没过,肯定不会那么快走,转头问裕嫔晚膳想吃什么,这样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七月刚过,太后就病了。她老人家快七十的年纪,有些小病小痛很正常,一开始都没当回事,没想到后面病情却愈发凶猛。
幸好太医院院正带着庄太医等人及时把昏迷的太后给抢救过来了,不然今年宫里又得办一回丧礼。
太后每日药不离口,原本圆润的面庞瘦成了尖下巴,凹眼眶,整个人看着沧桑了不少。
“把皇上叫来,哀家要见他。”
皇上匆匆赶到慈宁宫,太后靠在软枕上,掀起眼皮看了眼额间渗出汗珠的皇上。
年纪大的人最怕冷,如今屋子里唯一的凉气儿都在太后身边的嬷嬷那儿,她不紧不慢地给太后扇着扇子,见到皇上福了身后继续伺候在太后身边,木着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自己幼时见过这个嬷嬷笑容和蔼地哄着允禵用膳,亦或是别的弟弟妹妹,唯独面对自己时,客气又疏离。
皇上静了静神,大步走到太后床榻前,“皇额娘近日身子可好?”
太后咳了一声,“哀家一把老骨头了,如今病了想来也没有多久的日子可活,便和皇上直说了吧。”
“皇室宗亲里的喜事尽量在今年办了吧,再拖下去难免会撞上白事。”太后道。
天底下只有帝后和太后的丧礼才会耽误皇亲国戚婚嫁,太后说的是她自己的身后事。皇上眼神一黯,默不作声。
太医已经告诉过他,太后的身子估计很难撑过今年冬天。
皇上一言不发。
自从皇上登基后,母子两人很少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过,太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儿子,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语气也轻了几分,“老八老九已经被你发落了,十四再没机会与他们为伍,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十四是皇上亲弟弟,等哀家死后,皇上把他的爵位升一升吧。”
十四到现在还是个郡王,其他和皇上亲近的弟弟已经是亲王爵位了,甚至一开始的老八也是亲王爵位。
皇上对十四,竟然连虚假的面子都不愿给。想到这儿,太后的胸口便堵得难受。
“大清的爵位向来是能者居之,若是将来十四为朝廷效力立了功,朕自然会优待他。”皇上道。
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正值鼎盛的帝王,允禵脾气倔强,若是知道升爵的条件是心甘情愿俯首称臣,那他一定不会答应。与其苦口婆心地劝小儿子,不如用几句温情的话来说动皇上。
“皇上,允禵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等哀家走了后,他能依靠的只有你这个长兄,就是对他宽厚几分,前朝和后宫也无人敢说什么。”
是长兄,不是四哥,太后特意强调了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太后眼神称得上是温和,让一贯被冷漠对待的皇上有几分恍惚。
“还有平郡王府过继的事情,平郡王是和硕礼烈亲王一脉的直系,又是大清的铁帽子王之一。贵妃膝下有三子,七阿哥和八阿哥又是双生,不如过继他们其中一个,也好给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太后年纪大了,脾气也上来了。这几年养尊处优不用担心帝王恩宠和后宫算计的日子,让她更加说一不二。
很快,皇上就缓过神来,天子气势尽显,“后宫不得干涉朝政,皇额娘也是从先帝时期熬过来的老人了,当初的规矩都忘了吗!”
“你!”
太后气得发抖,身边的嬷嬷颇为幽怨地看了眼皇上。太医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的身子骨罕见地时日无多了。皇上不仅不顺从,还这般气太后娘娘。
“他是你亲弟弟!比允祥还亲的弟弟!”太后面上的温婉消失不见,又怒又怨地看着皇上,“允祥是怡亲王,你亲弟弟却还是个郡王爷,难道哀家的要求很过分吗?”
“还有贵妃,她膝下有三子,其中两个幼子还是双生,熹嫔和裕嫔可只有一个儿子,平郡王府过继的事情,只有贵妃的儿子才是最合适的。”太后冷笑道:“皇上,就算哀家不提,宗人府会不提吗?”
他们母子二人只要碰到一起,从未心平气和过,永远要逼着一方红了脸。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翊坤宫。
张荣昌是翊坤宫的大太监,宫里各处的消息就算他不主动打听,也有的是想巴结的人往他耳朵里送。
太医每日进进出出慈宁宫那么多次,众人心里都清楚对太后而言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如今太后娘娘的身子骨,恐怕没两年福气可享了,只是这还不够。
年若瑶听着他们从各处搜集来的消息,略微思索片刻,皇上和皇后在太后病了后已经探望过了,自己身居高位,总要去一趟才是。
“都去准备一下,咱们去慈宁宫。”
张荣昌和红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之意。
慈宁宫,太医正准备给太后请平安脉。
年若瑶看了眼在门口候着的太医,是刘院正手下姓张的太医,今年三十多岁,才入太医院没几年。
如今给太后请平安脉的事情落到他头上,张太医难免有些紧张。对着年若瑶行了一礼后,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太后看到贵妃来了,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侍立在太后身边的董嬷嬷料想是外面的宫人玩忽职守,眯着眼看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却发现那个太监并没有抬起头,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让有些老眼昏花的董嬷嬷看不清他的神色。
张太医给太后把完脉后就退下了,年若瑶目送着他离开,才转身对太后道:“太后娘娘病了这些时日,臣妾担心您日日躺在榻上无趣,想着来慈宁宫陪您说说话。还有这些药材,都是臣妾孝敬您的。”
年若瑶笑意盈盈地指着身后太监抬进来的小箱子。
二人明明已经撕破脸了,年氏每回上门都能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太后哼笑一声,“皇帝不在这儿,你矫揉做作给谁看?”
年若瑶根本不理会太后的讽刺,“噢,对了,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宜太妃已经被恒亲王接去府上荣养了。听说宜太妃到了恒亲王府,含饴弄孙,侍弄花草,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臣妾想着太后娘娘和宜太妃几十年的交情,知道宜太妃有恒亲王这样孝顺的儿子,一定很为宜太妃高兴。”年若瑶自顾自说着,太后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自己病了的这些时日,竟然有人把郭络罗氏给放出去了!
自己和宜妃斗了几十年,原本想拘着宜妃在宫里过一辈子,看着她慢慢熬死在宫里,没想到先病倒的是自己,享了子孙福的却是宜妃。
“年氏,你今日来慈宁宫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年若瑶冷眼看着她道:“非要说什么目的,大概是落井下石吧。”
“能看到乌雅氏前朝后宫唯一的骄傲,当今太后晚景这般凄凉,臣妾心里十分痛快。”
自从皇上那日和太后不欢而散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慈宁宫一步,就算太后再派人去请,话也传不到养心殿里面。
皇上,是拒绝再见太后了。
“哀家晚景凄凉?”太后冷笑,“即便是如此,那哀家也是太后。年氏,将来你老了后会是什么,第二个被太后囚禁在寿康宫的宜妃吗?”
太后唇枪舌剑,丝毫不肯让步,“除却三阿哥,四阿哥是诸皇子里最年长的那个,自幼聪明有才干,朝臣们是会支持一个母家式微的阿哥,还是会选择一个母家手握兵权且强势的阿哥?”
“那些老滑头,想站队都要掂量几分,有年家在,他们跟着六阿哥能捞到什么好处?恐怕大头都要被年家的亲朋党羽给占了,小头又不够他们分。先帝时期被诸位阿哥们养大的胃口,一时半会儿缩不回来的。”
“年氏,你敢笃定下一个住在慈宁宫的一定是你吗?”说完这句话,太后心里是说不出的畅意。
不论如何,先帝朝的后宫赢家是自己,而年氏的将来还没下文呢。
“日后若是乌雅氏支持的四阿哥登基,我们母子四人还有年家就没有活路了。这些太后娘娘能想到,臣妾能想到,皇上就想不到吗?”年若瑶反问。
年若瑶转身从药材箱子里拿出来那副画,在太后面前徐徐展开,“这是皇上赠予我的,四阿哥一条人命,和我们母子四人的命,皇上更想保住谁?”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画上熟悉又陌生的落款字迹,心里震惊胤禛竟然对年氏情深至此!
大清不是没出过情深的帝王,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也会如此。有前几位痴情皇帝的先例在,皇上过分宠爱年氏的原因便站得住脚了。
年若瑶小心地把画收起来,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都是皇上的亲骨肉,怎么舍得看着他们兄弟自相残杀,有一个法子倒是避免了两败俱伤,说起来这还是太后娘娘指出来的明路呢。”
年若瑶含笑道:“过继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非要让皇上选,是过继一个儿子,还是要过继三个儿子?
答案不言而喻。
“你在哀家的慈宁宫插了人。”太后极其肯定道。
“年氏,哀家与你,好像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臣妾两个没有足月出生的孩子,种痘风险比其他孩子都高。只因这一桩事,你我之间就结下了死仇。”
年若瑶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的腔调却让人愈发窒息,“我不会放过任何想要我孩子命的人,等过了这个冬天,太后娘娘就安心上路吧。”
“害哀家大病一场的人是你?”太后望着年若瑶,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后妃敢对当朝太后下毒手,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早两年自己虽然时不时也会生病,但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症状严重。
“哀家是太后,纵然和皇上关系不好,我们也是亲母子。你敢杀当朝太后,就不怕年家受到牵连,被诛九族吗!”太后的声音猛然拔高,虽然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是面对死亡,内心的恐惧却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一分一毫。
她想正常的老去,而不是被人暗害用病痛折磨致死。
年若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嘲讽道:“太后娘娘高看臣妾的本事了,给太后娘娘看病的是您自己的亲信,臣妾怎么调遣的动他们。”
太后猛然惊觉,今日给自己诊脉的是和贵妃一同前来的张太医。
刘院正呢?
若刘院正都是贵妃的人,那自己耗费了几十年在后宫筑成的铜墙铁壁,早已被翊坤宫渗透成筛子了。
不,就像年氏说的那样,她没有那么大本事调动太医院,那是谁?
皇上么……
如果没有皇上给年氏撑腰,区区一个贵妃怎么敢对自己下手。
太后胸腔里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的痛苦,她伸手捂住胸口,头眼昏花,强撑着自己不在年氏面前倒下去。
见太后脸上隐隐露出痛苦之意,董嬷嬷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厉声对年若瑶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贵妃请回吧。”
“等等!”太后突然叫住年若瑶。
“你今日和哀家说了那么多话,太医的事情就罢了,方才长篇大论议论的储君之位呢?慈宁宫上下那么多宫人,你就不怕哀家把这些话传出去吗?”
今日张太医的到来是人为的偶然,被庄太医临时叫住研究太后病情药方的刘院正无法前来,自然换成了自己信得过的徒弟张太医。
刘院正信得过庄太医,太后被自己一番话误导,可不一定信得过。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人就会自动猜想许多以往从未在意过的细节。
来之前年若瑶询问过庄太医了,如今太后的身体,最忌讳思虑过度。
“九月是臣妾的生辰,到时候您自然会明白,臣妾今时今日的底气是什么。”年若瑶说完,甚至没对太后行礼便退下了。
人内心的阴暗不能试探,不然倾泻出来的恶意足以把人侵蚀成白骨。太后死死盯着年氏的背影,心脏一紧,她突然有些后悔几次三番地对翊坤宫出手了。
第95章
八月,四阿哥和五阿哥陆续成婚,裕嫔赶在儿子大婚前晋封为妃,钮祜禄贵人晋封为嫔,可谓是双喜临门。
宫里成婚的第二天,新进门的福晋要来宫里各处拜见长辈,除了嫡母和生母那儿,她们这些晚辈也要拜见宫里的高位嫔妃。
年若瑶在半个月前就见过了四福晋瓜尔佳氏和五福晋吴扎库氏。
四福晋瓜尔佳氏的容貌秀丽,虽说姿容比不过四阿哥后院的侧福晋乌雅氏,但是举手投足间的端庄贵气是稳稳压了乌雅氏一头。
宫里的瓜尔佳贵人是她的姑姑,眼见着瓜尔佳贵人是没有得宠的可能了,她是家里精心培养出来与皇家联姻的嫡长女,承载了安图瓜尔佳氏一族的希望。
五福晋吴扎库氏是个面容娇俏的姑娘,看着和五阿哥很是般配,经常去咸福宫陪着裕妃。
有了这样一个活泼机灵的儿媳相伴,裕妃倒是很少再来翊坤宫。
三福晋董鄂氏对这两个弟媳很是照顾,妯娌三个经常小聚。
如今宫里的几位阿哥爷,三阿哥事事听从三福晋的话,后院也是出了名的和谐。新抬举上来的庶福晋是在潜邸就跟着三福晋一条心的,平日里见着三阿哥就躲。
再加上嫡子和嫡长女都立住了,在子嗣方面,三福晋董鄂氏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平日最大的心思就是管好三阿哥说话不过脑子的臭毛病。
五阿哥和五福晋新婚燕尔,举案齐眉,两口子干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来,五福晋吴扎库氏嘴甜会说话来事儿,又碰上裕妃明事理脾气又好的婆婆,日子过得极为称心。
想到四阿哥,瓜尔佳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四阿哥刚入朝堂不久,一心扑在前朝政事上。
满腔热血与抱负想要施展,对儿女之情看得浅淡。
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不管是院内的事务还是外面的人情往来,都是尽了心的,可四阿哥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很平淡,与自己最多称得上相敬如宾。
当一个男人太恪守夫妻之间的情分时,说明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只是想平衡后院妻妾的关系。
几位阿哥里,只有四阿哥的后院有侧福晋,三阿哥那里只有两个格格充数,算不上正儿八经的主子。
还有宫里,熹妃是生母,乌雅贵人算养母,两位长辈再加上乌雅氏出身的太后,四福晋瓜尔佳氏夹在中间十分难做。
侧福晋乌雅氏经常半道把四阿哥截走,上头顶着两位乌雅氏的长辈,瓜尔佳氏也不敢说什么,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如何做好正妻,嫡母,这个身份框着她不能像妾室一样争宠,只盼着四阿哥能瞧见她这个嫡福晋行的端做得正的份上多抬举自己一些。
进宫前,阿玛和额娘就把几位皇子的情况和自己分析过了,她家阿哥爷是奔着储君之位去的,自己和侧福晋乌雅氏都要全力以赴相助他。
在外面的事情没有定论前,自己和乌雅氏是不能因为那几分宠爱闹起来的,相反,她们得像三福晋和他们院里的庶福晋那般和睦——
九月,贵妃的生辰。
今年依旧按照以往的习惯,年若瑶和皇上还有几个孩子们一起,热闹又温馨地用了午膳,福嘉、弘曜还有福惠、福沛各自给额娘准备了生辰礼。
“皇阿玛,您今年要送额娘什么?”福嘉歪着头往皇上身后看,看没有东西又开始瞥苏培盛。
苏培盛对着二公主笑得实诚,“二公主,奴才手里什么都没有。”
说着,还把手拿出来摊开给众人看。
福惠和福沛兄弟俩跳下椅子,围着苏培盛转了一圈才肯作罢。
皇上故作高深地摇摇头,“这是朕与你们额娘之间的秘密。”
几个孩子的目光瞬间望向年若瑶,尤其是福嘉,两眼直放光。
之前皇阿玛给额娘准备的生辰礼,要么是西洋那边送来的从没见过的稀罕东西,要么是亲手绘制让造办处做出来的东西。
今儿额娘戴的这套头面,就是去年皇阿玛设计的,上面镶嵌了十八颗蓝宝石,还有乳白色的珠花做陪衬,福嘉眼馋了很久。
后来,皇上又特意让人按照额娘头面的配色,给她打造了一副项圈。只要额娘戴那套头面,她都会戴上同色的项圈。
这次,饶是福嘉和弘曜姐弟二人都开口询问了,皇上和年若瑶都没松口说出来一个字。
本来贵妃生辰是个开心的日子,结果下午的时候宫外传来消息,年大将军操练兵马的时候不慎摔伤大腿,躺在床上十来天了还不见好,这才把消息传到京城。
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贵妃生辰。
苏培盛见皇上打开那封从西北快马加鞭送来的信,眉心拧出个川字,暗道大事不妙。
原本下午皇上还要在养心殿召见户部官员,继续讨论各地追缴欠款的进度,现在因为这封信全给推了,并命太医院最擅跌打损伤的两位太医即刻赶去西北,并单独给年羹尧带了封密信。
晚上,皇上照例在翊坤宫歇下。
两人躺在床榻上,皇上也没有了白天的顾虑,“这些年你二哥劳苦功高,朕都看在眼里。等太医从西北回来,无论如何朕都会给你兄妹二人一个交代。”
年若瑶动了动身子往皇上身边靠近,“二哥镇守边疆为大清效力,是他为人臣子的本分,皇上言重了。再者说,张太医和钟太医这两位都被皇上送去西北了,二哥的腿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黑暗中,皇上半晌没说话,看来窈窈是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认为,年羹尧摔断的那条腿可能另有隐情。
皇子生母里,她的位份最高,家里的兄长又是朝中权臣。弘曜过了年就十岁了,福嘉也十四了。
若是在六阿哥还未成年之际,年羹尧因腿伤被迫从抚远大将军的位子上退下来,这将是几方得利的好消息。
对不是翊坤宫所出的几位阿哥有利,对明里暗里惦记着西北军权的朝臣更有利。
罢了,给她说明白反而让她担忧。
皇上把年若瑶搂在怀里,嗅着她头发里的淡淡又好闻的香气,想起来这是她前一段时间带着福嘉和淑慎几个小姑娘捣鼓出来的东西。
“这是桃子味的发油?”
年若瑶猛地抬起头,惊喜道:“皇上也喜欢?”
尽管寝殿一片漆黑,皇上也能感受到贵妃现在提到喜欢的东西时,亮晶晶的眼眸。
“朕很喜欢,你身上的所有味道,朕都喜欢。”皇上把年若瑶紧紧搂在怀里,白天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只是介于几个孩子都在,没法开口。
这些话只能两个人私底下说。
比如现在,年若瑶因为皇上这句单纯又不单纯的话,瞬间涨红了脸。
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对那事的热情一丝都没有减少,即便不‘舞枪弄棍’,皇上也能手口并用地让她得到极致的欢愉——
雍正四年十一月,皇上授封年羹尧嫡次子一等男世职,第三子年斌授封一子爵,而年羹尧本人的一等公爵位,由和发妻所出的嫡长子年熙承袭。
一等公是大清异姓功臣的最高爵位,年家有贵妃阿玛和二哥这两个一等公就罢了,如今年家这些后辈也冒出头了。
对六阿哥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除却这一个令朝野震惊的消息,还有一个更是在前朝和后宫都激起了千层浪。
皇上降恂郡王允禵为固山贝子,令其留守景陵,不得返回京师,并命总兵范时绎监视允禵的一切行动。
慈宁宫,太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立刻晕厥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身边只有自己的亲信宫人。
“哀家晕倒的这些时候,皇上没来过吗?”太后不死心的问。
董嬷嬷大气儿都不敢喘,对着太后摇了摇头。
“从前没看清她的本事,是哀家眼拙。”太后的声音渐低,一字一句透露出对年若瑶的无限怨恨。
如果皇上的心都是向着她的,自己有何胜算能在皇上面前用孝道替允禵讨一个说法?
“把镜子拿来。”太欧突然道。
“不要铜镜,拿西洋镜。”
太后不太喜欢西洋的东西,慈宁宫大殿里的座钟一直是个摆设,上到主子下到宫人平日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董嬷嬷心底诧异,还是听话拿来。
太后接过那面精致小巧的西洋镜,举于自己面前。镜子里的老夫人面露灰白之色,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一丝活气儿,能看出来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喝再多补药也于事无补。
这,大概就是命吧。
皇上和年氏安排给自己的命运。
太后颓然闭上双眼,伸手把镜子递给董嬷嬷,“把它拿出去砸了。”
董嬷嬷只当是西洋的镜子太清晰,能清楚地照见太后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沟壑,才令她这般不喜。
等她从外面回来后,煎了几个时辰的汤药孩砸原地,太后一滴都没碰。
董嬷嬷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太后娘娘的身体不好,时常召乌雅贵人和四阿哥的侧福晋乌雅氏来慈宁宫陪自己说话。
乌雅贵人见到太后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就知道太后时日无多了。侧福晋乌雅氏跟在乌雅贵人身后,心中惶恐更甚。
自己能和四福晋瓜尔佳氏平分秋色,无非是仗着四阿哥对皇玛嬷很是敬重,自己有太后撑腰。
乌雅氏的男儿不争气,自己的阿玛和兄弟们都指望着自己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可现如今自己在四阿哥后院还没站稳脚跟,最大的靠山太后就要离自己而去了。
将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她和乌雅贵人四目相对,深深地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悲凉。
雍正四年,十二月,太后病重垂危,和硕淑慎公主同月嫁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
年底,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崩逝于慈宁宫,次年五月,随先帝附葬景陵。
第96章
按照大清律例,年满十五岁即可授封爵位。四阿哥等了又等,皇太后的孝期过了,也不见皇阿玛有封自己和弘昼的意思。
皇上对朝事看得紧,自然对三个已经入朝参与政事的儿子要求极高,若是明日早朝,露出疲态,难免会被人非议。
“爷,夜深了,早些歇下吧。”瓜尔佳氏劝道。
四阿哥坐在书桌前,不为所动。
他回想皇阿玛在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是贝勒爷了,如今自己还是个光杆阿哥。皇阿玛的心思,他这些年也猜出来了几分。
这样拖着自己和弘昼的爵位,无非是要等着六阿哥成年,弘曜今年十四了,明年的选秀就是为他挑选嫡福晋准备的。
“呵!”
四阿哥这声冷笑让瓜尔佳氏噤口不言,再也没有勇气说出让四阿哥早些歇息的话。
上个月,侧福晋乌雅氏诊出了喜脉,这是四阿哥成婚几年来后院传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瓜尔佳氏的心情自然是复杂的,她知道爷的心思,极想要一个子嗣来稳住现如今的地位,不光是宫里熹嫔明里暗里的提醒,她的娘家也在催促她早些为四阿哥开枝散叶。
这是她不想吗?
两人成婚没多久就遇上了太后驾崩,孝期内后院所有人的肚子都不能有动静,她也乖乖喝着避子汤。
没想到,太后孝期刚过,乌雅氏便怀上了。
原本四阿哥对后院雨露均沾,谁知太后她老人家撒手人寰后,乌雅氏就变了路数,曾经还端着几分骄傲矜持,如今变得格外柔顺依人。
从前,四阿哥还顾忌着她身后有太后撑腰,现在对没了倚仗的乌雅氏倒是放心大胆地宠爱起来。
而自己背后有瓜尔佳一族,四阿哥对自己是敬重居多,爱意却不显。仅靠着夫妻情分一天到晚和四阿哥也说不上几句话,倒不如乌雅氏娇滴滴一句肚子不舒服更能吸引四阿哥的注意力。
自己没有子嗣,在四阿哥心里就薄了几分——
雍正十年,九月十二日,六阿哥弘曜成婚,嫡福晋出身沙济富察氏。
六福晋出身沙济富察氏,说起这一支富察氏,不管前朝还是后宫,认真数起来能圈出来一堆人。
清太祖的第二任大妃富察衮代,履亲王允裪的嫡福晋是六福晋的堂姐,还有皇上的兄弟们,后院都有富察氏的身影。
皇上给弘曜定了这样一位嫡福晋,几乎是认定了他为自己的继承人。
次日一早,年若瑶早早的起来洗漱,坐在正殿等着六福晋富察氏的到来。
六福晋先是到景仁宫给皇后请了安,接着一刻也不敢停地赶往翊坤宫。皇后是六阿哥的嫡母,贵妃是六阿哥的生母,哪一个都不能怠慢。
见到贵妃的那一刻,六福晋忍住心里对贵妃容貌的惊艳,恭恭敬敬地给年若瑶行了礼。
“快起来。”年若瑶话音刚落,春玉和红泥就一左一右地把六福晋搀扶起来。
看到六福晋白净稚嫩的面庞,年若瑶忍不住心生怜爱,语气温软地问了她在宫里可住得习惯,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可以想法子给她弄进宫来。
六福晋见贵妃话音刚落,就有人呈上来一碟子绿豆糕放在自己身旁。
“你进宫前,我曾让人打听过,你喜欢吃的东西,尝尝这个可合你胃口?”年若瑶含笑道。
自从六福晋进门后,她用的都是你我,而不是本宫。
六福晋愣了愣,没想到外面传闻盛宠多年的贵妃,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好相与的脾气。
昨夜,新婚夫妇亲密后说了不少话,六阿哥说贵妃性情好,她还当这是场面话,没想到今日就碰上了六阿哥描述的那般温柔有趣的贵妃。
发觉额娘已经看出来自己方才走神,六福晋情不自禁红了脸,拿起一块绿豆糕就小口吃起来。
这是长辈的心意,不能推拒。
“额娘,这……”六福晋瞪着圆溜溜地眼睛,这糕点的味道和她家里的厨子做的一模一样,只可惜,他们家那个师傅在她成婚的前一个月,回老家伺候长辈去了。
宫里的东西都是膳房师傅做的,自己家怎能和皇宫相提并论。六福晋压住心里的想法,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逾越,冲撞了宫里的规矩。
她神色自然地吃了两块后,便乖乖坐在那儿等着年若瑶发话。
“味道如何?”年若瑶笑问。
六福晋不敢怠慢,认真地评价了这道绿豆糕。
“既然你喜欢,就把做这道点心的师傅带走吧。”
没想到自己头一回给贵妃请安,对方就让自己把翊坤宫小厨房的师傅带走。六福晋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当她见到那个师傅的那一刻,眼里的错愕变成了惊愕。
翊坤宫的点心师傅,竟然是自家之前的那个厨子!
六福晋起身,郑重地道了谢。
她心思通透,明白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都是人为罢了。
这个厨子,确是出自富察氏。
富察氏嫁给六阿哥,只能带几个陪嫁丫头和嬷嬷,年若瑶心疼她年纪那么小进宫,特地想了法子把富察氏家里的厨子接进宫来。
福嘉是自己和皇上的心头肉,六福晋在母家何尝不是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
年若瑶想到富察氏将来要走的路,就忍不住在她承担起那么重的担子之前,让她痛快几年。
“额娘之前还觉得你以后是一生荣华半生苦,没想到你这个丫头时运不错。”
富察氏想到自己出嫁的前一天,额娘在自己面前念叨的那句话。原本她还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如今细细琢磨起来,便明白了额娘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贵妃为自己操心的这些事。
贵妃出身和模样性情皆是上品,按例来说应该有几分难以亲近的傲气,没想到却十分和善,对自己这个儿媳也很是照顾。女子嫁人后,最怕长辈的刁难,六福晋心知自己这样顺心的日子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从翊坤宫回去的路上,六福晋碰到了匆匆朝自己这个方向赶来的六阿哥。
“爷是有急事见额娘吗?”六福晋问。
一向稳重地六阿哥破天荒地眼神闪烁道:“我下了朝,顺路就来看看你。”
今儿一早自己要去上朝,富察氏要来后宫请安,虽说她表现的很镇定,六阿哥还是从她的举动里看出了蛛丝马迹。
自己与富察氏结为夫妻,自然要夫妇一体,从今往后,宫里宫外,自己都会护着她。
翊坤宫和西三所是相反的方向,怎么会顺路?
六阿哥也猛然惊觉自己话里的漏洞,不自然地瞥向前方,身子却忍不住靠近富察氏,两人并肩往自己的住处走。
六福晋微微低头,嘴边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正如额娘所说,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
在宫里又过了几个春秋,年若瑶猛然发现,从小就上蹿下跳闲不住的七阿哥和八阿哥兄弟俩也八岁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
景仁宫给二公主准备的嫁妆一箱一箱抬进来,年若瑶脸上的笑容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明年六月,福嘉便要出嫁了。
“额娘……”福嘉一声呼唤,让年若瑶如梦初醒。
年初,福嘉便搬到翊坤宫与年若瑶一起住,现在她每日都会陪着额娘说说话,母女二人不拘泥于什么话题,就连一些夫妻间的事情,年若瑶都以十分专业的态度和福嘉说了。
“不要觉得羞耻,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像从小额娘教你的那样,福嘉是最聪明勇敢的孩子。”
福嘉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被年若瑶三言两语抚平了。
她从小就是在额娘的夸赞里长大的孩子,额娘真的给予了她独自面对新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况且,皇阿玛给她选的是叶赫那拉氏在这一朝最出色的子弟,人品和能力都极为出众,是个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男人。
她相信,他们二人会把日子过得很好。
雍正十一年,六月,固伦靖慧公主下嫁叶赫那拉重钦。
七月,皇上封三阿哥为令郡王,四阿哥为宝亲王,五阿哥弘昼为和郡王,六阿哥弘曜为英亲王,并下令让四位皇子于明年初,出宫建府。
第97章
翊坤宫。
与先帝爷喜欢巡行游猎的帝王生活不同,历史上的雍正常年待在京城,圣驾移动的最大距离就是从紫禁城挪到圆明园。
当年若瑶听到皇上和她说七月份准备去木兰围场的时候,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这是哪路神仙显灵把皇上的打猎技能给点亮了?
“皇上这么些年,还记得马怎么骑吗?等到了草原上,臣妾教您。”
皇上看着她略显促狭的眼神,那么多年过去了,窈窈依然保留了几分恣意心性,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笑意,“好。”
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继位多年,前朝已然稳固,他终于可以分出心神,带着窈窈去看看大清的江山,就像她一直爱看的话本子里的人物一样,换个地方体验不同的生活。
圣驾要出京城,内务府一早就开始准备起来。这两年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宫务也分出去一些。
宫里高位嫔妃就这几个,贵妃、齐妃、裕妃还有一个熹嫔,其他的根本排不上名号。
熹嫔没坐上妃位,在几人面前难免气短。最终内务府分配的差事落到年若瑶头上,由齐妃和裕妃从旁协助。
齐妃说是协助,根本插不上手。两人在潜邸同为侧福晋,自己比年氏早进府那么多年,结果进宫后,年氏为贵妃,自己却只得了一个妃位。
身为皇长子的生母,本应有极大的体面才是,结果她在皇上和皇后跟前都不得脸,还不如裕妃这个后来居上的妃位。
四阿哥和六阿哥获封亲王,三阿哥和五阿哥的郡王爵算怎么一回事。五阿哥也就罢了,三阿哥可是长子,被两个弟弟压着,这让朝臣们怎么看。
齐妃从翊坤宫出来后,越想心里越不如意,索性回到长春宫让人去请三福晋。
三福晋董鄂氏正陪着几个孩子念书。
自从进宫后,她每隔半个月就会去长春宫给齐妃请安,为的就是不让三阿哥落人口舌。
齐妃再怎么糊涂也是长辈,三阿哥的生母,她不能失了礼数。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额娘。”三福晋起身,笑着对齐妃派来的嬷嬷说道。
说完,掸了掸衣裳,从容地跟着长春宫的嬷嬷走了。
到了长春宫,齐妃果然隐晦的提到了宫务一事,三福晋在一旁笑着听着,齐妃看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心里就不悦。
三阿哥院里的两个格格,一个田氏,一个钟氏,模样都不错,就是性子太软和。
齐妃也知道这是皇上的主意,故意给弘时两个胆小的妾室,只要见过三阿哥本人在福晋董鄂氏跟前的怂样,她们二人哪还敢冒着得罪福晋的风险去争三阿哥的宠爱。
如今,二人乖乖待在后院,有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下人伺候着。不用费尽心思求三爷宠爱,也不用日夜提防别人算计自己,平日里只要在三福晋跟前露露脸请个安,就能回自己屋子安心过日子。
如今宫里的形势已经很明朗,皇上在四阿哥和六阿哥之间举棋不定了几年后,终于决定了人选。
将来新皇登基,或者再过几年储君地位更稳固后,三爷的亲王爵位是少不了的,她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最近,我在长春宫收拾出来一个小佛堂,弘时后院的田氏和钟氏,进门几年了肚子还没动静,不如让她们俩跟着我在长春宫礼佛,说不定在佛祖跟前就心诚则灵了。”齐妃提议道。
先帝时期后宫嫔妃多得能穿串儿,得宠的嫔妃还好,不得宠的那些人日子无趣,碍于宫里规矩大过天,只能靠礼佛诵经来排遣寂寞,顺带着还能得一个心善的名声。
宫里娘娘谁手腕上没戴过佛珠手串,齐妃觉得自己也到了礼佛彰显菩萨心肠的年纪。可菩萨身边也是要有人伺候的,既然钟氏和田氏这般不争气,那就拎出来陪自己还有佛祖吧。
不管是礼佛,还是带着两个格格祈福,都是挑不出错的。齐妃的提议,三福晋尽管为难却无法开口拒绝。最后只能同意让钟氏和田氏二人来长春宫陪齐妃礼佛,每五日便可回去休息一天。
齐妃终于在董鄂氏面前扳回来一局,眼神里露出来几分得意。目的达到了,她也不想和董鄂氏多交谈,借口自己累了便让人退下。
三福晋心知,齐妃哪是带着钟氏和田氏礼佛,而是想动她们俩,来打自己的脸。
三爷后院的两个格格,比起主子爷更听从自己这个福晋的话,人家选择投靠福晋,自己却护不住她们俩,日后自己在她们跟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可今天这情形,就算齐妃点名让自己陪她礼佛,这事儿都不能拒绝。
三福晋把二人叫来,亲自叮嘱了一遍,好生伺候齐妃娘娘,过几日便可回来了。
钟氏和田氏听到的时候人都吓傻了。
田格格泪眼婆娑地看着三福晋,“妾身不想离开福晋……”
这话一出,三阿哥都听乐了,这是把主母当成亲娘了。
听到三阿哥的笑声,田格格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对着三爷和三福晋行了礼,跟着钟格格一起退下。
“席敏,她们俩你准备怎么从额娘那儿接回来?”
这些年,三阿哥和齐妃的母子关系很一般,不想因这两个妾室再和齐妃打交道。齐妃整日待在后宫,不知道前朝的那些利害关系,每回见到三阿哥都说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上一次竟然想让三阿哥求娶富察氏的堂妹做侧福晋。
皇阿玛许给沙济富察氏的是皇子嫡福晋,还有将来的皇后之位。
自己求娶富察氏的嫡女为侧福晋,亏额娘想得出来。
这话他都不敢和席敏说,怕她听了生气抽自己。
“七月,皇阿玛要去木兰围场,额娘应该会随着圣驾一起去,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把钟氏和田氏接回来。”
三阿哥点点头,席敏的法子若是不成,到时候自己就去长春宫强行把人要回来,省得席敏再动脑子和额娘斗智斗勇——
到了七月,翊坤宫早就把出门的大包小包准备妥当,海嬷嬷带着春玉又把东西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到了草原,你和红泥要好生照顾娘娘,那边的饮食和紫禁城不一样,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多检查几遍。”海嬷嬷上了年纪,这一次贵妃的行程由春玉和红泥跟着,她则留下来守家。
春玉点头,“嬷嬷放心,我明白。”
春玉和红泥二人父母已经亡故,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宫也不愿嫁人的,到了放出宫的年纪,两人往家里送了几百两银子,往后,就一门心思跟着贵妃了。
两人再能干,也扛不起贵妃身边的所有事儿,尤其是海嬷嬷上了年纪后,春玉和红泥耿氏分身乏术。
张荣昌看到二人都忍不住叹,“以前年轻的时候是怕别人把咱们顶下去,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都过来了,说句托大的话,咱们和主子谁都离不开谁了。只要不犯错,凭谁再大的本事能把咱们挤下去,有些事儿也该松松手让下面的人干了。”
“你们二人是自幼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怎么这个时候比我还糊涂。”
春玉和红泥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伺候贵妃三十多年了。
七阿哥和八阿哥满了五岁就搬到毓庆宫住了,海嬷嬷的日子越发空闲,索性趁着这次着手培养可以接班的宫女。
钦天监算好了圣驾出行的日子和时辰,众人终于出发了。
三阿哥被皇上留在京城随着怡亲王一起监国,三福晋自然也带着孩子们留在了京城。
四阿哥、五阿哥还有六阿哥等人骑马跟在圣驾左右,七阿哥和八阿哥头一回出远门兴奋的不得了,央求到皇上跟前,也要跟着几个兄长一起骑马。
六阿哥不放心他们两个,点了几个侍卫让他们跟在二人左右,省得路上惊了马伤到人。
妥善安排好两个弟弟后,六阿哥又让人去额娘那边禀报一声,免得她担心这两个皮猴。
“皇上没有骑马吗?”后宫嫔妃的马车在整个队伍的中段,远远地只能看到皇上那边的影儿,年若瑶掀开帘子,探着头问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回道:“一开始的时候皇上和几位爷一起骑马,后来就上了马车喝茶,让几位爷在旁边跟着就行。”
临行前,皇上染了风寒头有些痛,这些没有外传,也没有必要让几个皇子知道,六阿哥那边她也没说。年若瑶神色自然地放下掀开帘子的手,坐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去木兰围场路途遥远,中途这些贵人主子们也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宫人早就提前在周边搭好了帐篷,年若瑶在红泥的搀扶下出去透个气。
这次后宫随行人员众多,除了皇后自请留在宫里,几乎所有嫔妃都来了,连一直安静待在永寿宫的熹嫔都有机会出来露个面。
难得这次人到的那么齐全,齐妃听到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弘时监国啦!
熹嫔听到只是咧了咧嘴,没有说什么。
对于将来的储君,众人眼明心亮,只有齐妃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随行嫔妃里年若瑶的位份最高,那些位份低的不敢主动凑上来招惹贵妃,可齐妃不一样,她仗着自己资历高,甚至带了几分屈尊降贵的意味来找贵妃说话。
她倒是没有在贵妃面前提起三阿哥监国的事情,反而把皇后分配宫务让二人一同管着内务府的事给说出来了。
皇后说让自己和裕妃从旁协助,自己都协助到回长春宫抠脚去了,当着众人的面表达贵妃一脚踹开自己的不满。
这事儿没轮到年若瑶开口,裕妃主动把话儿接上了。
“今年运气好,荔枝比往年都多了四五十颗,这些若还按照去年的分法,位份低的嫔妃连荔枝长什么样都见不着。齐妃姐姐非要遵循旧例,那多出来的这些是要送到哪儿?”
“全送到皇子公主那儿吗?我可替弘昼夫妇俩说好了,那么多我们可吃不完。”裕妃笑得开怀,三言两语就把今年内务府分荔枝的事儿给说了。
众人也听明白了若按照齐妃的意思,她们这些低位嫔妃连一颗荔枝都捞不到。
一时间,嫔妃们看向齐妃的眼神变得不客气起来。
宫里生育了皇嗣的妃嫔屈指可数,贵妃都没说把剩下的截胡给自家的孩子吃,齐妃得了点权力就开始给三阿哥塞好东西。
分发东西这些章程都是有旧例可循的,可荔枝这样的东西每年没个准数,齐妃想钻这个空子从中操作一番,只是没想到贵妃和裕妃二人竟然宁愿做‘假好人’,也不愿给自家孩子。
齐妃这次那么狂,无外乎是因为令郡王监国了,可是她也不动脑子想想,有怡亲王这个皇上最信重的弟弟在,那些重要的事儿令郡王估计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众人从帐子里休息好出来后,便见到苏培盛在外面等着,嫔妃们看到苏培盛吃了一惊,下意识把目光转向贵妃。
皇上让苏公公来,不是找贵妃还能是找谁?
“奴才在此恭候多时了,皇上让奴才来请贵妃娘娘过去。”苏培盛笑道。
一般苏培盛来请人,不会加上前面那句话,这话一说出口,直接让齐妃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嫔妃们幸灾乐祸地看着齐妃,苏培盛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肯定听到了什么。他在外行走,不就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吗,谁敢在他面前多嘴。
年若瑶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走到半路上了皇上突然召见自己,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第98章
年若瑶跟这苏培盛见到皇上的时候,他正在马车上小憩。
“你来了。”皇上听到动静睁开眼,眸子里的平静似乎能把任何事物看透。
年若瑶温声询问,“皇上可是身体不舒服?”
皇上摇摇头,“朕想让你过来陪陪我。”
最近这段时间,皇上好像有点黏人,年若瑶含笑坐下来,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方才我看见弘昼满头大汗的,让几个孩子回去歇一会儿吧。”
皇上目光沉了下来,“再等等。”
年若瑶表情未变,手上的动作依旧轻缓。
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声音道:“皇阿玛,再往前走十里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这是四阿哥的声音。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外面的人都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突然,皇上用略微高昂的声音道:“朕知道了,那就停下来休整半个时辰。”
说完,他捏了捏年若瑶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年若瑶福至心灵,略带担忧地问了句,“皇上?”
外面,隐约听到贵妃声音的四阿哥顿了顿道:“皇阿玛,儿臣从府里带来一个厨子,惯会做江南的菜式,等到了木兰围场,儿臣把他送过来伺候皇阿玛。”
五阿哥的声音也接着响起,似乎是有些兴奋,“皇阿玛,儿臣也想沾沾光。”
皇上没再回答,五阿哥挠了挠头,看着四阿哥小声道:“四哥,别忘了我啊。”
四阿哥眉宇凝重,胡乱点了点头,对五阿哥的话并没往心里去,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六阿哥。
弘曜是真不清楚,还是掩饰地太好了?
众人再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皇上和贵妃携手从马车上下来。
身后,五阿哥对六阿哥羡慕不已道:“皇阿玛和年额娘的感情真好。”
俩人的小声嘀咕被四阿哥听的一清二楚,他沉着脸走到五阿哥身边,“皇阿玛免了咱们随侍,快回去歇着吧。”
营帐内,听到外面没了动静,皇上才开口,“你不好奇吗?”
年若瑶无奈地笑了,“臣妾只盼着,您别吓着几个孩子。”
皇上竟然现在就开始试探皇子们对他身体情况有多关注,年若瑶垂眸,幸好来之前皇上的身体状况,自己一句都没有透露给六阿哥,不然真是害了他。
“你这两天就陪着朕吧。”皇上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年若瑶是明白局势的人,放自己出去,对除六阿哥之外的皇子并不公平。
“好。”她回答地轻巧。
皇上显然也没把这当回事,两人在营帐内的几句对话都够外面的人绞尽脑汁猜几圈。
自己要为储君扫除前方的障碍,不会再让他像自己这般颤颤巍巍摸着石头过河——
到了木兰围场,皇上召见了蒙古各部王公,四阿哥和五阿哥、六阿哥自然要随着一起招待。
席间,皇上喝得酒并不多,行动上不热情,言语上却十分热络,和蒙古这边相谈甚欢。
四阿哥今日倒是没多注意皇上,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苏培盛。作为皇阿玛的心腹大太监,皇阿玛的近况没人比他更清楚,只要从他脸上能扒出来一丝蛛丝马迹,那都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可惜,到最后皇上起身离开,苏培盛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都没变过。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不安压过了喜悦,四阿哥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呼吸越发急促。
朝野上下都知道皇阿玛更偏爱贵妃所出的小儿子又如何,只要储君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甘心。
万一到最后,皇阿玛说出的是自己名字呢。
召见完蒙古王公的当天晚上,年若瑶和皇上一起骑着马去草原上溜了一圈。
出宫前,她就让人做好了三套骑装,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你不是要教朕骑马吗?”皇上翻身下马,把自己骑来的那匹丢在原地,走向年若瑶。
“这……”年若瑶有些犹豫,往身后看了一眼。
苏培盛带着几个会功夫的太监不远不近跟着,更远处还有侍卫把守着,圣驾出行,表面上是几个人,背地里要调动上百人保护皇上安全。
让那么多人看见自己和皇上行为亲密,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这儿还是在草原上。
皇上就没那么多顾虑,站在马下对年若瑶伸手,“拉朕一把。”
年若瑶看着近在咫尺就差戳到自己胳膊上的手,沉默了几秒,认命地把他拉上来。
看来皇上今天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继续维持这个‘娇弱’的形象。
星空下的草原,天黑之后依然可以望见很远。
侍卫里一个青年小伙子望着远处的背影小声嘟囔道:“皇上怎么靠在贵妃肩膀上,是不是身体不适?”
“闭嘴!”
其他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小子要是说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会连累他们一起跟着受罚。
开口的那个侍卫被一顿眼神恐吓后,吓得缩了缩脑袋。
皇上和贵妃同乘一匹马的消息,自然而然地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
四阿哥听到外面的动静,思虑片刻道:“你再出去一趟,务必让这些话传到五阿哥和六阿哥那里。”
就算是诈,也得他们兄弟三人一起跳下去——
后宫嫔妃们的帐子聚在一起,中间最醒目最大的那顶一直都没人,齐妃老早就看出了不对劲。
“贵妃一直在皇上那儿没回来?”齐妃诧异道。
旁边的宫女点点头,“应当是的,奴才这两日都没看到贵妃娘娘的身影。”
齐妃撇撇嘴,弘时这次没来,自己只能老实待在住处,不然还能有他在前头给自己打听消息,何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
熹嫔那儿也没有比齐妃知道的消息多多少,只隐约听说皇上最近召贵妃相伴左右,两人一直都没分开。
“离开京城,贵妃越发得皇上心意了。”熹嫔咬牙切齿,“这么如胶似漆黏在一起,是想再给皇上生个皇嗣吗!”
熹嫔的话,素荷听着都觉得心颤。她们家娘娘还是接着四阿哥成婚的机会,重新回到一宫主位。
如今宫里宫外那么多人,只知道皇后的威严,贵妃的盛宠,妃位上有齐妃、裕妃,还有后来因为家世追赶上来的宁妃等人,哪里能注意到宝亲王的生母是个嫔位。
这次嫔妃们跟随圣驾来到木兰围场,蒙古这边早就备好了礼,送到熹嫔这儿的比起齐妃等几个妃位足足差了八样东西,齐妃没少借机羞辱熹嫔。
弘历那么争气,自己反而被蠢货三阿哥的生母压一头,熹嫔这几日见到齐妃就上火。偏偏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是万不能主动惹事的,就算别人招惹她,也得主动避让。
宫里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一把好手,熹嫔这几年没少受气。
弘历要时时刻刻注意着前朝的动静,哪有时间再看着后宫的动向。交代四福晋瓜尔佳氏平日里多往永寿宫走动后,就一门心思扎在前朝了。
这次,瓜尔佳氏没跟过来,侧福晋乌雅氏快要临盆了,从后院挑了一个老实懂分寸的格格给四阿哥带上,让她这些天贴身伺候着四阿哥。
乌雅氏就算眼红也没办法,自己临盆在即,不能再和格格们计较这些宠爱。
在草原上的这几日,皇上分批召见了蒙古亲王,没有让任何皇子陪同。四阿哥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四福晋瓜尔佳氏在信上说,侧福晋乌雅氏顺利产下一子,孩子足有七斤二两。
自己成婚多年,终于有了子嗣,还是个小阿哥。
四阿哥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彻底稳住,乌雅氏母子平安的好兆头应当是老天爷给他的提示。
他喜极而泣,眼眶有些湿润地把信塞在怀里,起身道:“走,去给皇阿玛请安。”
隔着屏风,四阿哥喜悦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传到皇上耳朵里。
皇上语气也带着几分轻快道:“你如今也是当阿玛的人了,日后要好好办差,更加稳重才是。”
说完,皇上当即就给这个长子赐了名字。
四阿哥得了长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蒙古王公那边也趁机来给皇上贺喜。
皇上应付完这些人,紧皱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反而因劳累脸色有些苍白。
“皇上,您不愿意喝药,那就喝点汤吧。”年若瑶端来一碗汤站在皇上面前,大有他不愿意和自己就硬灌下去的气势。
看着年若瑶担忧紧张自己的模样,皇上噗嗤一声笑了,正要把汤接过来喝掉,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隆科多求见。
年若瑶右眼皮连跳三下,动作十分利索地把碗放在皇上面前的书案上,转身绕到屏风后面,从小门出去了。
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年若瑶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皇上一声怒喝,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大帐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苏培盛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他都极少见到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那么大的动静还是隆科多大人弄出来的,苏培盛简直不敢想皇上现在的脸色。
年若瑶的眼神一暗,皇上要等的是今日吧。
许是周围的环境太过逼仄,令人难以喘息,红泥悄声问:“娘娘,咱们要先回去吗?”
年若瑶摇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营帐的方向。
突然,一道略显尖锐的男声把年若瑶从茫然中唤醒,“贵妃娘娘。”
年若瑶认出这是苏培盛经常带在身边的徒弟,“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吩咐?”
小太监的笑容几乎是和苏培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标准,但是面对贵妃的笑容又隐含了一丝殷勤真切,“皇上命奴才把这个还给贵妃娘娘。”
年若瑶低头,见太监手上捧着的是自己亲手端给皇上的那碗燕窝攒丝脊髓汤。
那碗空空如也的汤,好像在无声地宣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年若瑶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眸光似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受宠若惊地躬身告退。
贵妃娘娘的表情与之刚才几乎未变,红泥却敏锐地察觉到娘娘现在心情很好——
营帐内,皇上面无表情。
方才隆科多进来,跪下进言请立皇四子宝亲王为太子。
自己等了这些天,终于知道了哪个儿子最‘关心’自己的身体。
五阿哥和六阿哥只是一早一晚过来请安,自己不愿见,便对着营帐行礼。虽说四阿哥只来了一趟,但他对自己的监视可不止这一次。
弘历先是在那天晚上自己和贵妃骑马时,探听到他虚弱靠在贵妃身上的风言风语,接着又以呈上长子诞生的喜事,来亲自探查得到的消息是否属实。
现如今,步军统领隆科代多位朝臣来当说客,劝自己立弘历为太子。
即便是位极人臣,隆科多也想让佟佳氏继续荣耀下去,延续三朝。
佟佳氏一族在康熙朝是天子母家的富贵,到了当今万岁爷这一朝,沾了养母孝懿仁皇后的光,算半个天子母家。
将来若是年家支持的六阿哥继位,新帝登基必然会大肆封赏母家,佟佳氏煊赫不在,顺势而为一人一脚就被踩下去了。
再想爬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他才想跟着四阿哥搏一搏。
只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步他们没得选择。
皇上原本在心里只是微微偏向六阿哥,如今四阿哥主动出击,直接绝了自己继承大统的可能性。
尤其是窥视帝踪,这一条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罪。今日,皇上终究是对儿子的失望之意大过了权臣的背叛之怒,所以才让自己全须全尾地走出来了。
隆科多闭上眼,这次回京后他会迎来皇上对自己的清算。而年家和六阿哥分毫未动,却赢得彻底。
第99章
这次出行计划是一个月,皇上光是折腾试探几个儿子就过了十来天。
年若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只剩下大小场合的宴席,还有满蒙打猎友谊赛这几项活动了。
老祖宗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大清这边的宗亲武将,谁也不愿意在蒙古人面前跌份,就连七阿哥和八阿哥这两个小的,都要跟哥哥们一起去打猎。
年若瑶眉头一蹙,两个小家伙就乖乖垂了脑袋,自己安慰自己道:“额娘,我们就不去了,在这儿陪着您等着五哥六哥回来。”
大帐附近支了架子正在烤肉,七阿哥和八阿哥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都是新鲜刚猎回来的兔子和鹿,两人蹲在那儿看蒙古厨子烤肉。
七阿哥笑嘻嘻地和对方攀谈起来,趁机上手烤了一会儿。
“等皇阿玛回来,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听到七阿哥这样说,谁还敢拦着阿哥爷孝敬自家老子,厨子连忙把位置腾出来,让七阿哥好好发挥。
年若瑶让春玉守在二人身边,叮嘱道:“别让他们玩过火。”
毕竟是在草原地界儿,又发生了四阿哥和隆科多那件事,自己是位份最高的后妃,年若瑶担心这几个孩子太惹眼。
回去前,年若瑶又回眸看了一眼眼睛都笑成一条缝的七阿哥,她不禁想起来福嘉和弘曜小时候,帮自己烤肉的画面。
她与福嘉,竟三个月未见了。
红泥陪着年若瑶回去,见她眉宇间笼着一抹哀愁,不免吃惊。主子这些年事事如意,性子豁达得很,怎么今天这般反常?
八阿哥看着额娘临走时的模样,戳了戳七阿哥的胳膊,“七哥,额娘不高兴了。”
七阿哥猛地回头,语气有些凶狠道:“谁惹额娘不高兴了?”
原本嘻嘻哈哈的小阿哥突然转变了语气,那架势把厨子吓了一跳,抖着身上接近两百斤的肉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七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却见怪不怪。
他们家阿哥爷气势不一般,将来肯定能成为大清的巴图鲁,大将军王。
“春玉姑姑,额娘这是怎么了?”春玉姑姑是侍奉额娘多年的老人,一定知道额娘方才怎么回事。
再和春玉说话的时候,七阿哥和八阿哥都客客气气的。
不管是出于对额娘身边宫人的尊重,还是看在她们守着他们姐弟几个长大的情义,翊坤宫的阿哥和公主对她们都有几分敬意。
春玉心思细腻,想到如今几个阿哥都在贵妃娘娘身边,唯有长女固伦靖慧公主嫁人两年了。
二公主出嫁后,不能像往常那样日日和贵妃娘娘见面。如今见到两个幼子欢闹,心里难免会想到二公主小时候。
春玉嘴角忍不住上扬,二公主小时候也很闹腾,只是那时候皇上和贵妃娘娘膝下只有这一女,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贵妃娘娘大约是想二公主了。”春玉小声地提点了七阿哥和八阿哥一句。
两个小家伙瞬间蔫头巴脑,二姐远在京城,额娘今日想见也见不到啊。
没过多久一队人马来了,八阿哥眯眼一看来人身穿蟒袍,不禁惊呼,“舅舅!”
来人正是年羹尧。
年羹尧先按照君臣之礼行了礼,才躬身对二人道:“七阿哥,八阿哥。”
“舅舅怎么来了?”
几年前年羹尧就因腿脚不便回到京城,舅甥几人见过的面真不少,言语间颇为亲密随意。七阿哥和八阿哥天然地对年家感到亲近,对年羹尧这个军功累累的舅舅更是近乎崇拜。
年羹尧这才笑道:“来给贵妃娘娘传个好消息,二公主有喜了!”
八阿哥眨了眨眼,给额娘传消息,那意味着皇阿玛已经知道二姐遇喜的好消息了。
单单就这一个消息,皇阿玛都可以亲口告诉额娘,二舅大老远跑这一趟,皇阿玛这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他?
八阿哥想起来刚来草原的那几天,额娘日日都陪在皇阿玛身边,几个兄长神色间的异常,尤其是四哥的举动让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八阿哥脸上的笑容真切却失了几分稚气,而七阿哥的表情都摆在脸上,当即兴奋道:“额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年羹尧对两个阿哥笑道:“贵妃娘娘自然是要高兴的。”
语气是谨慎多年后终于缓了一口气的松快。
当天晚上,皇上下令让皇四子弘历和步军统领隆科多即刻随着年羹尧返回京城。
此事突然,除了几个亲信大臣,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临行前,年若瑶匆匆见了二哥一面,兄妹二人谨慎地在营帐里说了会儿家常话,丝毫没提及朝堂上的事情。
“二哥的腿怎么样了?”年若瑶眼睛紧紧盯着年羹尧的腿。
年羹尧一愣,拍了拍腿道:“承蒙皇上和贵妃娘娘的恩情,太医日日给我扎针敷药,已经能上马了。”
是上马,不是骑马,这次来木兰围场,是乘坐马车来的。
他这辈子都不能驰骋沙场了。
说完,兄妹二人对视良久。
年羹尧在前朝位极人臣,深得皇上信重,年家作为外戚的势力已经足够。年家再进一步,六阿哥与之相反地就要退一步。
这些年积累的权势与富贵全在天子一念之间,他们不能也不敢去赌皇上对储君的底线在哪儿。
总归,年家越谨慎规矩对六阿哥越有利。
一炷香的时间一过,年羹尧便起身行礼告辞。
“二哥!”年若瑶叫住他,年羹尧脚步一顿。
红泥适时地带着宫人们退出去。
虽说贵妃娘娘和年大人兄妹二人见面要有宫人在场,但单独说几句话的功夫还是能留出来的。
“二哥,是我对不住你。”等人都退下后,年若瑶的声音嘶哑,泪盈于睫。
“当时为了六阿哥,为了年家,顺势而为罢了,你何须自责?”
年羹尧看到妹妹哭,揪心道:“这条腿能换来年家数十年的安稳,就算没有六阿哥,我也会这样做。”
大哥无心仕途,自己才是年家真正的掌舵人。
那天,恂郡王的人在马蹄上动了手脚,设计让自己摔下马,众人都以为他被误伤,其实他是自愿的。
幼妹一个人在王府和后宫胆战心惊熬了那么多年,年家人在外面却帮不到分毫,如今有了机会他这个哥哥愿意舍弃一些权势来让她如愿……——
熹嫔这儿不知道儿子怎么就惹怒了皇上,可惜她连面都没见到,宝亲王就被年羹尧请走了。
她借口身体不适叫来了随行的太医,隐晦问起四阿哥可否是身体不适,结果太医摇头一问三不知。
最后被熹嫔逼问得紧了,才吐出来一个消息,二公主有三个月身孕了。
呵!二公主关自己什么事,熹嫔忍着心里的不痛快送走太医,在榻上躺了三天才出门。
四阿哥从小争强好胜,事事都想压三阿哥这个皇长子一头,齐妃早就在心里记恨上了。
齐妃整日在熹嫔住处附近溜达,恨不得冲进去把熹嫔从床榻上拽起来摇几圈,当着熹嫔的面问她四阿哥不是争气吗,这次怎么被皇上提前送回去了呢?
皇上那儿并没有任何处置四阿哥的消息传来,熹嫔不敢去皇上面前触霉头,只能忍着。
她总觉得这次来木兰围场,皇上跟被贵妃迷了心窍似的,这次四阿哥回京说不定也是贵妃撺掇的,为了给她儿子让路。
熹嫔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只有回到京城才能让皇上理智回笼。当初来的时候有多期盼这次草原之行,现在就多想回宫。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熹嫔都消瘦了一圈,圣驾终于启程返京。
回到京城,没等熹嫔想法子给弘历求情,皇上的旨意就先她一步下来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皇四子弘历被出继给先帝朝皇八子允禩,熹嫔得到消息在永寿宫里哭晕了三回,醒来后求见皇上,却被拒了。
皇上膝下子嗣少的可怜,还把颇有才能的皇四子踹出去给别人当儿子,一开始朝堂上有不少人隐隐表示反对,直到同月,步军统领隆科多被革职查办,削去太保衔及一等公世职,由年羹尧接替他的职务。
众人这下明白了,这俩人是勾搭在一起把皇上给惹毛了。
十二月,朝臣上奏列出隆科多四十一条大罪,请求将隆科多斩首。皇上念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以及隆科多是先帝爷驾崩时唯一在场接受遗诏的大臣,下令永远圈禁。
雍正十四年,六月,隆科多死于家中。
同年冬至,皇上下令让皇六子英亲王弘曜代为祭天。月底,皇六子弘曜被册封为太子。翊坤宫贵妃,也成了皇贵妃。
第100章
景仁宫。
皇后的身子已经病了几个月了还不见好,皇上命人在全国各地巡遍名医也无济于事。到了后面,皇后直接拒绝吃药。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到了这个份上,喝药与喝茶已经没什么区别,何必再灌这些苦汁。”
采薇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药换成了皇后最喜欢的茶。
皇后虚弱地躺在榻上,身旁还放着皇上追封弘晖为端亲王的诏书,时不时拿在手里,攥一会儿累了再放下。
自从她病了后,宫务都是贵妃代为料理,如今贵妃跟着皇上去了木兰围场,宫务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上,松快了半年多突然开始不习惯这样忙碌的日子,皇后笑吟吟道:“人啊,总是想两样都占着。”
皇上回京的当天,皇后就命人去请。
临行前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皇上,归来的时候眉宇间却尽是阴郁。夫妻几十载,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皇后拼凑出了这次木兰围场的最终结果。
皇四子弘历,废了。
二人见面,皇后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是惊天巨雷。
“臣妾请皇上晋封贵妃为皇贵妃。”皇后道。
皇上沉默片刻,缓了缓才开口道:“大清惯例……”
“大清惯例,中宫健在且无大错的时候不立皇贵妃。”皇后接上了皇上未说完的话,她无奈地笑了,对皇上道:“可臣妾已经没多少时日了,就让臣妾私心这一回送贵妃一个人情吧。”
皇后十分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愿意在人生快结束的时候把内心剖出来给皇上看,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端庄贤淑但也有私心的皇后。
天底下哪有尽善尽美的人,不过是看那个人愿意套着这个壳子过多久罢了。
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地恪守皇家对嫡福晋和中宫的要求,她相信皇上最终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乌拉那拉氏除了皇后,在朝堂上并无能人。皇后求得是贵妃和太子能念着她的好,对乌拉那拉氏照拂一二。
原就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但是皇后这番话让皇上心里颇为难受。
沉默到最后,皇上点了点头——
皇后的身体拖了到来年二月,太医诊断皇后就这几日了,皇上面上看不出悲喜,只是下令把阿哥公主们都召来景仁宫。
自皇贵妃以下,贵人以上的妃嫔,自去年开始就年每日轮流来侍奉皇后。
这次,是年若瑶。
说是侍奉,其实就是在景仁宫陪着皇后发呆,大多数时候只要待两个时辰,皇后就让她们退下了。但是今天,皇后却没有让她走。
到了傍晚,宫人在寝殿内点好烛火后,温和的灯光终于把皇后唤醒。
年若瑶上前两步,正对上皇后比以往都清明的目光。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到今日来的是皇贵妃,皇后挤出一丝笑容,她今天这一觉睡了太沉,竟然没发觉皇贵妃在这儿等了那么久。
这是,听见外面的动静,皇后先是一愣,接着释然地笑道:“福嘉来了吗?”
年若瑶点头,“阿哥公主们都在外面。”
太医说皇后就这几日了,皇上索性下令让几个子女都住在宫里,省得宫里宫外来回折腾耽误时间。
“让福嘉进来,我想看看她。”比起前几日的虚弱,皇后此时的声音越发稳了。
年若瑶没敢耽搁,立刻出去把人叫进来。
众人听到有人从里面出来,齐刷刷的视线全都看向皇贵妃。
弘曜作为太子自然跪在最前面,福嘉则跪在几个兄弟后面。
“福嘉,皇后娘娘召你进去。”年若瑶走到女儿跟前,轻声道。
福嘉看着额娘沉重的神色,心情复杂地进去了,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皇额娘了。
“你速去把皇上请来。”等福嘉进去后,年若瑶又嘱咐景仁宫的大太监。
那太监红了眼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加快了脚步去养心殿请人来见皇后最后一面。
想到皇后一直抱在手里的诏书,年若瑶跪下前环视了一圈,这下面跪着的子女没有一个是和皇后有血缘关系的,皇后唯一的孩子已经早她几十年长眠了。
等到皇上匆匆赶来进去和皇后说了一番话后,景仁宫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让人张嘴喘息都困难。
福嘉眼眶通红,是宫人搀扶着出来的,年若瑶没有和她多言,跪在地上神色十分疲惫。皇后大约是不愿在人生最后时刻见到诸位阿哥的,只唤了二公主进去说话,另外还有太子妃富察氏。
终于,殿内宫人们的哭声骤起,皇后去了。
外面的人才敢放声大哭。
年若瑶伸手摸了摸脸,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再次感受到了生与死,离自己并不遥远。
雍正十五年,二月,皇后乌拉那拉氏薨逝。
孝敬皇后的丧仪刚过,皇上就大病了一场。
这次病来得汹涌,前朝和后宫都始料未及。幸好国本已立,不少人已经暗戳戳开始期待新皇登基。
然而太子却让怡亲王、令郡王弘时、和郡王弘昼几人各司其职,自己抛下政务跪在养心殿衣不解带地侍奉君父。
皇上的病从何而起,众人心照不宣。这些年,皇上在朝政上投入了太多时间,以至于没有好好的休息,连轴转了十几年。
年若瑶不是没劝过,只是皇上不肯听。
病就这样拖了十来日,终于见好,年若瑶和弘曜都松了口气。
皇上养好身体能下床的时候,执意要带年若瑶出宫去圆明园住些时日,默认让太子监国。
圣驾出了宫门,却没有往圆明园的方向去,看到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年若瑶情不自禁道:“皇上是想回潜邸看看吗?”
谁知,马车却停在了街道拐角处。
皇上掀开帘子,伸手指着道:“这里,是你我初见的地方。”
年若瑶怔住。
脑海里尘封多年的记忆突然倒流,最终定格在那天下午,她乘着年家的青帷马车,停在雍亲王府对面的那条街,小心翼翼掀开帘子,满怀热切地抬眸……
那时得知自己要嫁到雍亲王府做侧福晋,年氏偷偷跑来看一眼,希望能看到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是否像兄长描述的那般俊逸。
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态,没想到让皇上记了那么久。
“那是朕第一次见到你。”皇上轻笑,眼里仿佛轮回了整个沧海桑田,“长得真好看。”
年若瑶唇边漾起一抹笑,眼底也跟着浮起雾气道:“原来皇上一直都记得。”
回顾自己这一生,整顿吏治,平定了西北叛乱,设立了军机处,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政为民,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祖宗,更对得起自己的野心与抱负。
皇上满足道:“与你结为夫妻二十多载,朕此生了无遗憾了,你呢?”
十指相扣,皇上不合时宜的感叹,让年若瑶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遗憾吗?是遗憾的吧。
莫名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与自己现代的思想相碰撞,比起身体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无所适从。
顺从这个规矩大过人命的时代赋予女性的枷锁,才能活下去,她已经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几十年,内心对回到现代的渴望一丝都没消退过。
年若瑶想把内心的遗憾尽数倾诉出来,猛然惊觉自己面前是掌握了无数人生死的大清皇帝,而她的儿子如今还只是个储君。
人总是没什么才想什么,皇上现在要探究地是她的心。
“所以这辈子,还是我爱你更多一点。”良久没等来年若瑶的回答,皇上语气有些黯然。
年若瑶迎上皇上注视的目光,只需对视一眼就能让人看到她眉眼里深情与眷恋,轻声问道:“你怎知我不爱你?”
话音刚落,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彼此都有些颤抖。
他从年少时就得不到的真心,在遇见窈窈后终于得到了。
皇上眼里突然出现一丝亮光,如天光乍破般,“既如此,那便圆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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