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结束。
谈愿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咆哮般的轰鸣。
黑色跑车在空无一人的路上疾驰，很快便追上了唐北风的车。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叶迷藏。
哪怕冒着身份暴露、失去线索的风险。
谈愿一边盯着前方的车，有意保持着车距，一边拨通了在她手机里存了四年的那个号码。
“你好。”
唐北风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谈愿的新号是临州号码，因此就算不认识，他还是选择了接听。
“唐北风，我是谈愿。”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电话那边，唐北风没有说话，也没有直接挂断。
谈愿继续开口：
“我知道陶旭的位置，也知道你们在滨城要做的事。如果你们再继续的话，我就报警。”
“我知道了。”
唐北风没有多说，挂断了电话。
谈愿就这样远远跟着唐北风的车，开了十几公里，直到市中心的洲际酒店才停下。
她把车停到了马路对面，静静观察。
唐北风先下了车，他用手挡住车篷上方，等叶迷藏下车后，跟在她的后面进了酒店。
谈愿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按耐住想要追进去的冲动。她反复提醒着自己需要冷静，可心中早已焦灼得如同滚沸的开水，坐立难安。
好在没多久，唐北风便从大堂里走出。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后，又重新上了车。
看着保姆车调头原路返回，谈愿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心脏跳得极快，仿若擂鼓。
接到了自己的电话，唐北风肯定会和陶旭汇报的。如果现在贸然追上去，不仅收集不到线索，还很可能被对方发现。
看来这次只能先放弃，回去后再从长计议了。
她降下车窗，抬头向上望去。
一排排玻璃窗被灯火点亮，谈愿不知道哪一间是叶迷藏的，但至少能确定，此刻的她是安全的。
怕陶旭和唐北风去而复返，她没有太多犹豫，决定当晚在车内将就一下，时刻观察对面的动向。
谈愿拿起保温杯，喝下一口事先准备的浓茶，重新打起精神来。心里有不希求被任何人听到的低语，她对自己说：
小月，今晚就让我在这里守护你吧。
*
星期一，海州。
“谈愿姐，你回来了！”
谈愿一走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肖晚热情的笑容。她这三天一直在海边玩，整个人黑了不少。
“怎么这么兴奋？”谈愿被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感染，也笑了笑，“小赵和你求婚了？”
“才不是因为他呢，当然是工作上的事。”肖晚拉着谈愿坐到电脑前，“你看看这些评论，我们这两天更新的视频下面，很多网友在骂川海集团，可解气了。”
“还有，粉丝都专门发邮件来支持我们，让我们继续揭发，不要畏惧强权，”肖晚点开邮件，一条条给谈愿看，“谈愿姐，你现在可是正义的化身了。”
“我看看。”
谈愿一条条翻着邮箱里的内容。
“博主，你可不要停止更新啊，我想看川海集团的后续。”
“川海集团垃圾企业，合作欠我十几万工程款不结，博主我支持你，搞垮它！”
除了鼓励的话之外，还有一些网友和谈愿分享了身边人的经历，并附上了一些视频和图片。
“我小时候也被送到过一艘船上，但是记不清具体什么样了。现在想起来，可能就是你们发的这个精神病院。有没有地方可以举报，我要实名告它。”
“请问博主，这里是不是就是那艘船啊，我表叔现在就在上面呢。他们说能治病，家里才凑钱把人送去的。”
“博主，川海集团把我女儿害死了……无良医生唐北风！这是我拍的病历和他的执照，都是假的。”
隔着网线，感受到网友字里行间澎湃的力量，谈愿明白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她因为错失追查陶旭的机会，而感到前路迷茫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
“把这些照片、视频都帮忙整理一下吧，后面集中出一期长视频，”谈愿对肖晚说，“这些邮件不要删除，如果再有人发来证据性的内容，及时通知我。”
“好，”肖晚指着收件箱里新的一封未读，“谈愿姐，你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谈愿将鼠标移动到上方，看着邮件的标题“最新视频mov”，点了进去。
邮件的正文只有一句话。
25分16秒。
谈愿将附件里的视频下载到本地，点击详情看了下，拍摄的时间是在两周前，正是她更新视频后的第二天。
她点击播放。
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正是谈愿几天前才见过的陶旭。视频的画质很差，而且在不停晃动，像是用针孔摄像头偷拍的。
一分钟后，画面终于稳定，开始出现声音。
“老唐，那个视频号的事你解决没有？”
“您放心，现在网上都搜不到那段视频了。”
唐北风出现在视频画面内，他在陶旭面前一副卑微恭顺的模样，和在手下人面前的冷漠狠厉，完全是两副面孔。
“事情交给你，就要给我办妥，”陶旭有点不耐烦，放下的茶杯在桌上轻磕了一下，“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有的没的，咱们滨城那边进展不错，可别让她耽误了大事。”
“是，是，我这就去办。”唐北风连声应和。
后面两人聊着拓展“生意”的事，这些内容谈愿早已了解，她便按照邮件提示，直接将视频拖到了25分16秒。
“老大，货轮已经被发现了，下个月要不要换个方式对接‘无归’号？”
“无归”号？
谈愿立马反应过来，这艘就是负责承载病人的那条客船。“无归”，有去无回，确实是冷血不仁的陶旭能取出来的名字。
“你有什么建议？”
陶旭凝视着手里正把玩的茶杯，如同看着那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船。
“我们的那艘游轮，横波一号，不是下个月从临州出港吗，您看？”
唐北风没再继续说，等待领导的指示。
“那船上有客人，安全吗？”
陶旭眉头微拧，似在思量。
“放心，交给我就行。这艘船在溪门本来就会停，我们刚好那时候做交接，没问题的。”
唐北风看起来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给陶旭保证。
“行，那就听你的吧。这一次事情办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谢谢老大。”
*
视频播放结束。
谈愿打开了川海旅游的官网，查看横波一号最近的出海信息。
这艘能容纳上千人的中型游轮，主要航线由临州出发，途径东南亚几个港口，位于边界线上的溪门是停靠的第一站。
可惜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是旅游旺季，网站上发售的船票都已经售罄了。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谈愿想起她微信之前加过几个票务代理，于是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哪位好友有去东南亚的游轮渠道？家人想去旅游，买不到近几个月的票了。”
等了半小时，收获了几个点赞，但一个回复的都没有。谈愿正准备去二手平台看看，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来自北市的号码。
“你好。”
“谈愿，是我，陈天奕。”
“老陈，你怎么有我的号码的？”
听到电话里传来陈天奕的声音，谈愿惊讶之余，也有些旧友相逢的欣喜。自离职之后，她换了手机号，微信上也很少互动，慢慢和这些同事们失去了联系。
“我从梁哥那里问的。”
谈愿想起来，她搬来海州后，曾让同事梁哥帮忙寄过一次快递。
“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陈天奕继续说，“你是不是想要川海旅游的游轮票，我有个朋友开旅行社的，可以帮你问一下。”
“好，那谢谢你了。不过你怎么猜到是川海旅游的票？”
“你现在都是大博主了，之前发的视频我们都在关注。上周我在社里碰到柴主编，他和我提起你，还希望你继续回社里工作呢。”
“等这件事查完了，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做同事。”谈愿笑着回答，也问起其他伙伴的情况，“话说蒋方音和姚楚怎么样了，他们还在一起不？”
“两人感情好着呢，准备见家长了。陆思庭和常而倒还是单身，我看要不然他俩凑一对得了。”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八卦，谈恋爱了？”
这个乱点鸳鸯谱的陈天奕，明显不符合谈愿三年前对他的印象。
“哈哈。”陈天奕笑得开朗，“我确实是谈恋爱了，她也是咱们社的，和去年入职，和蒋方音一个组的，有机会给你介绍。”
“好啊。”谈愿真心为他感到高兴，“老陈，你这进展很快啊，恭喜了。”
“你呢，有没有再遇到喜欢的人？”
陈天奕早听蒋方音说过，谈愿为追查川海集团，和叶迷藏分手的事，现在对方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女明星，两人再续前缘是不可能了。
喜欢的人？
谈愿苦涩笑笑，她喜欢的人，恐怕不会再有了。
“我还是先不想这些了。老陈，你不是相信我能把这件事报道出来吗？”
“当然。”
“那你可以期待一下。我和你保证，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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