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陈悦齐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甩开徐北光的手,沉声说:“孙祎说拿不出来,没有找到他的金身,那个东西就没法和他相融。”
“他的金身,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找到的吧?”
陈悦齐用手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对,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你不是说你离开中国之后会去一趟马六甲吗?我给你一个坐标,你去哪里帮我找一个东西。”
“什么?”
“禹王鼎,”陈悦齐放下手,“孙祎说他冲破封印后这个东西应该是碎了,但事无绝对,找到那个东西,哪怕是碎片,对我们也有莫大的助益。”
徐北光点点头。
陈悦齐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楼,徐北光把灯打开,拿药箱给她包扎被玻璃碴子划伤的腿,“你睡了一下午,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睡得头都疼了,干点儿正事吧。颜妍怎么样了?”
“在楼下,我把她叫上来。”
颜妍被保镖带着上了楼,见陈悦齐身影单薄地坐在床边,望着腿上包裹的伤痕,眼中晦暗不明。
“你来了?”陈悦齐勉强扯出一抹笑。
颜妍愧疚地说:“抱歉,是我伤到了你。”
陈悦齐无奈地摆了摆手:“没事,那也不是你的本心。”
她都知道了?
颜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听大仙说起我弟弟想出卖你,你非但没有对他动手,反而还留了他一命。”
“颜妍,你去五合村找颜凯吧,以后在那里好好生活,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在那里做个老师,有我们的人在,你会很安全。”陈悦齐摊开手掌,凝神回忆着叶云霄送给她的合欢花,只消片刻,掌心浮出一朵小小的合欢花。
“你是修仙了还是学了魔术啊?”徐北光在一旁吐槽道。
“这是离开时叶云霄送的,等我给他通个气,把颜妍送过去后托他照顾着,如此这般,她也不会出什么事。”陈悦齐抬手叫跪着的颜妍站了起来。
颜妍感激地看着陈悦齐,徐北光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凌厉地望向颜妍,“颜凯出卖阿齐这件事你真的完全不知情?”
颜妍一滞,缓缓回忆起:“以前我只是听他说起过四川的好友,具体事情从未问过。”
“那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徐北光继续追问。
颜妍思索半晌开口说:“想起来了,之前颜凯求吴烨帮他办件事,在深圳和其他人联手把一家房地产公司弄破产了,我依稀记得那家房地产公司是魔都杨家的产业,后来我问起这件事,颜凯只说,这是他帮四川好友办的事。”
“打住打住,怎么又和魔都那边扯上关系了啊?”陈悦齐觉得头大,一味想逃避。
徐北光无奈地撇了她一眼:“既如此,就可以去查一查杨家在四川的死对头,只要阿齐一天在国内,恐怕他们就一天不会罢手。”
他既然要查,就让他去查吧,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
陈悦齐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吴家的继承人现在只剩吴烨的哥哥吴建一个人了,我已经叫钟宁去保释他了。”
“吴建在一年前已经被吴父的好友保释出狱了,只是没有回深圳。”颜妍在一旁说道。
颜妍缓缓回忆起两年前——
那时吴建已经被送进了监狱,陈悦齐也回了江城,而她终于又回到了爱人身边,想着和吴烨一起相守,白头偕老。
可是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两兄弟的父亲见自己儿子们手足相残,气得脑溢血住院,没有熬过那年冬天就撒手人寰。
吴烨痛心之际,翻看父亲的遗物,发现有一封写给好友的信,信上的内容是:
他对大儿子投注了毕生心血,而小儿子不过是一时欢愉,被人算计的产物,对吴烨母亲的恨意让他由此及彼代入到了吴烨身上,他给予了小儿子充足的物质生活,却不肯给予他应有的父爱。
知子莫若父,他素来知晓吴烨的为人,那副谦卑的表面之下藏着一颗无法遏制的野心,他怕有一天兄弟相残。
特告知好友,如果真到了那天,请好友帮大儿子吴建一把,体谅自己的怜子之心。
“他好歹是个做父亲的,不至于这般无情吧?”徐北光吐槽道。
陈悦齐眸子一沉,在深圳时她曾听陆朝衡说过,吴父对小儿子不好的原因在于吴烨的母亲。
吴烨的妈妈是一位游走于上流人士之间的□□,腻掉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日子,想找一个长期的饭票,于是酒后乱性和吴父缠绵一场,如愿怀上了吴烨。
或许是破坏别人家庭遭了报应,吴烨的妈妈怕吴父的老婆报复她,一直在外辗转逃跑,在一家小医院生下吴烨,结果生产时大出血,红颜早逝。
吴父一方面不认同一个□□肚中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一方面又怕外界说他是一个不管亲生儿子的父亲,不得已才把吴烨带回家。
“唉,算盘打得再好也没命消受。”徐北光撑着下巴听完后在一旁做着总结。
“他也是,既然得到继承权就拿出点本事让众人心服口服就好了,非要走歪门邪道,”陈悦齐惋惜地说,“我听颜凯说是他拜神拜出来的,你可知道拜的是那方神明?”
颜妍抹了下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自从他看见那封信后,我和他的关系就不那么恩爱了,他在家里摆了很多彩绘蛇像,上面雕刻着黑纹,还在地下室养了许多怪蛇。”
“我想既然我们之间没了感情,那我就主动离开,那天晚上我回去拿东西,开门后听见地下室传来凄厉的求饶声,我就好奇地下楼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看见从他的身体里钻出一条蛇,和他一起吃人……”颜妍说到此处激动了起来,浑身颤抖不止。
徐北光连忙别过头捂住嘴,他之前还叫人把吴烨的尸体带了回来摆在自家地下室里,现在想来,真晦气。
“那些蛇雕长什么样啊?”陈悦齐对颜妍描述的场景已经无感了,她在五合村见过更恶心的呢!
“三个头,啊不,更多!”颜妍连忙说。
“难道是八岐大蛇?”徐北光在一旁揶揄道。
“八岐大蛇的原型我看就是九头虫!说到底还不是咱们中国的!”陈悦齐又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难道爱情真的能跨越生死?”
颜妍抬头说:“不是,刚刚说的那些事,是我在吴烨死了之后想起来的。那天我看见他变成妖怪准备逃跑的时候,回头撞上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红色裙子,头发眼睛全是红色的,她将我丢进地下室,让吴烨洗去我的记忆,直到你回深圳前,我收到一封密函让我救你,才缓缓想起这一切,但我却受制于人,不敢轻举妄动。”
“哦?”一说起这个,陈悦齐顿时来了兴致:“是谁写的?”
颜妍回忆道:“我忘记了交给我密函的人的样子,只记得那密函的落款写了一个极其娟秀的梁字。”
梁……原来是梁先生。
徐北光和陈悦齐心里已经有了底,梁先生对他们有恩,在江城的这两年也是他在暗中帮衬。
“我对你动手不是我的本心,”颜妍歉疚地说,“那天把你送出医院后,我就被吴烨抓了回去。”
陈悦齐说:“你置身于危难中都是因为救了我,没什么好怪你的,大家都不容易,至于你说的那个红艳艳的女人,你可知道她是谁?”
“我依稀记得吴烨对她很尊敬,似乎是下属关系,那个女人左不过也是妖怪之类的。”
三人交谈完毕,徐北光叫人先带颜妍去酒店住一夜。
等她离开后,徐北光对一语不发的陈悦齐说:“你对她还挺好,所以她在伤了你之后你也不愿意让我开枪。”
陈悦齐抬眸,平静地说:“咱们总不能当着警察的面动手杀人吧。”
“你是说……”徐北光细想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些慌,倒不是他们怕钟宁查他们,而是孙祎的突然出现,恐怕会发现一些脏东西。
如果说钟宁是可以自由站在阳光下的人,那他们就是活在暗处永不见天日的人,手上怎么可能没有人命。
依照神仙那种有过必罚的性子,查出来之后他们可能会落得个形神俱灭的结果,徐北光连忙说:“可是他离开的时候说有些东西他不想管……”
“什么?他走了?”还没等他说完,陈悦齐打断他,“去哪儿了?”
“说是去天庭求点东西,走之前还给你留了个镯子呢。”他指了指陈悦齐手腕上的金镯子。
她低头一看,手腕上果然有一只纤细且小巧的绞丝金镯,不知是不是接触了她的体温,金镯异常温暖,好似孙祎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陈悦齐把袖子撩开,看了看之前被颜妍咬伤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了。
她好奇地向徐北光问了她昏迷之后的事,听他讲完,陈悦齐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阿齐,你说你会不会就是小说里的某某神仙转世啊?”徐北光打趣道。
陈悦齐冲他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才不愿意做别人的转世,不然这一世所有的美好都是捡别人剩下的,我才不是乞丐。”
“我看啊,八九不离十,你还是守心为上,要是真的有一天报应来临,就算拼尽全力,我们也要与上天一搏。只是,你遇到神仙这件事要不要和钟宁说一声啊?我看她早晚都会知道。”
一说起她,陈悦齐瞬间头大,她不耐烦地捂住脸:“先不说了吧,黄三那边一定要处理好,不用对他下死手,也不用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给他留点正常人的思维,面对钟宁的审问时,也许能把我们洗干净。”
“嗯,我们的人会慢慢撤回澳洲,撤得太多会引人瞩目。”
“你还要记得给我留几个人,不然我一个人在江城出事怎么办。”陈悦齐委屈地说。
“我会把徐向杰留下来,你记着,不许天天跟他一块稀里糊涂的鬼混私玩,听见没。”徐北光吐槽道。
“知道了知道了,”陈悦齐叫苦连天,“那个符不错,咱们明天去你说的那个道观再多求几道吧。”
二人商量确定,徐北光离开后,陈悦齐坐在床边默默看着天边的皎月,忽地想起在大难不死醒来时的明月。
从前皆苦难,往后余生自由相伴。
疏影横斜的小路上,月光照耀进荷花笼罩下的湖面,红鲤邀约荷花,同游于月光之下。
不知天上此时是否可以共享明月。
无论群星如何繁华,都比不上独一无二的月亮。
孙祎会不会看见呢?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镯子,心中划过一丝暖流,甚至将刚醒来时悲戚的心态全部抛之脑后。
就在徐北光冲进浮翠园之前,陈悦齐在黑暗中醒来,感到万分孤寂。
本来就做了一个困扰了她十几年的噩梦,醒来后孤独又驱使她回忆起了往昔。
和陆朝衡的往昔。
她见陆朝衡跪在地上,浑身是血,无数的鞭子打在身上,那么痛苦,他却依旧跪的笔挺,连腰都不曾弯下,那双曾经教陈悦齐弹钢琴的手已布满血痕,颤抖到无法紧握。
他这般坚定,只是为了那句:他没有爱过陈悦齐,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得到太初元神,还有救黎倾,那个他爱的女人。
两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都快将他忘记了,但她唯一记得当初面对这些血淋淋的真相后的自己。
悲痛欲绝,窒息的无力感扼住心脏,痛苦到大脑一片空白。
想到当时的自己,陈悦齐失落地在房间里踱步,悲伤在黑暗中达到临界点。
不知是怎么下的楼,也不知怎么走到钢琴边,指尖摁下一个高音键,压抑许久的悲戚在那一瞬间随着指尖的音乐释放至房间的各个角落。
指尖回忆着月光奏鸣曲,惊动了荷花池的红鲤,撑着朦胧的泪眼,她没有弹错一个音阶。
音乐有终,思念与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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