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汤，你什么情况啊？我们在聊正事呢！你又在扯什么花香……别再神游啦，快点游回来，快回来！”
毕灵一边说着还一边上手比划，到后来直接抱着汤传的脑袋就开始晃来晃去，这样任性的举动直接把大家给逗乐了，现场紧张的气氛也因此稍有缓和。
“灵子，快别闹了，我这年纪可经不起折腾了。”
见汤传告饶，毕灵便放过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也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空气中的花香，继而成功被老汤给带跑偏了，边嗅边开心地说道：
“确实挺香的，接下来小木又能做桂花糕、冰糖桂花芡实还有桂花糖藕了！”
说到这里，毕灵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汤传出神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慈爱。
说起毕灵，也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起码在杜柠和百悟的经验中，从没见识过这种类型的姑娘：明明是个美女，却不修边幅而且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明明容貌年轻，心性天真，有时又会呈现出一种与形象完全不符的老成；她身上更为神秘的地方，还有那惊人的战力以及不时变换的发色……
“话说，你们到底是谁呢，我一直挺好奇灵姐这一身力气，到底是怎么练的？”
这样的问题，其实已经在百悟心里藏了好久好久，只是一开始汤传不愿回答，加之后来餐厅又频频遇险，才被搁置到了一边。如今，既然他和杜柠的真实身份都已揭开，对方应该也没什么借口再瞒着他们了，便直接打断了关于甜品的话题，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我第一次见到灵子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
原以为汤传仍会推脱一番或是继续卖卖关子，没想到他直接讲起了自己与毕灵的往事，百悟他们便停下了一切动作，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那应该也是个秋天吧，窗外吹来的风有些凉了，我起身想去关上，却见到一只小手正颤颤地想要取走窗边的点心。低头一看，发现外头立着一个样貌奇特的女娃娃，当时的她呀，还没有我书房的窗户高呢。”
样貌奇特？杜柠听到这样的形容，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毕灵——要说她模样奇特的话……奇特在哪儿呢？难道是特别漂亮？
“我想她应该是饿了，便将那一盆糕点都递了过去，又担心会吓到她。但这女娃娃好像胆子挺大，也不怕生，欢欢喜喜接过食物便开始大快朵颐。直到她抬起头，我才看清那张脸：杏子眼、柳叶眉、樱桃唇，非常漂亮，但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特别瘦小，而且还长着一头白发。”
汤传说到这里，杜柠他们还明白他口中的“相貌奇特”原来是指毕灵的发色，不过，那样小的孩子要是满头银丝，确实少见；况且毕灵的双眉及瞳仁都是乌黑的，说明白发并非病变所致。
“但毕竟只是个偶遇的女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文思受阻时，我还是会忍不住踱到窗边，看看她会不会再出现。那时候，我的生活也并不如意，诸种遭遇使我难以集中精力完成手头的文稿，甚至开始自暴自弃。”
他说到这里，明显听到毕灵深深叹了口气，毕竟，那段经历对她而言，可谓生死攸关。
“我记得那应该也是个秋天吧，落了好几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样萧索的时节，人也更容易颓丧。于是，我想到了‘放弃’，不止是放弃自己当下正在做的事，还想放弃这条命，毕竟，那时候，这世间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汤哥，你的意思是……你当时不想活了？”
百悟原本不想打断汤传的叙述，但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他完全想不到——汤传这样情绪稳定的人，也会有如此消极的时刻。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意思吧……我当时的居所，离运河不远，既然生无可恋，不如找个法子，早日去见自己惦念的家人。但临行前，我还是好好整理了一番先前完成的手稿，清理了常用的笔墨，就算写不下去，那毕竟也是我的心血啊。”
杜柠很能理解对方的这种心情，曾经的她也是专业的文字工作者，即便不受认可，但笔下的每个角色对自己而言，都如同最亲近的朋友般，难以割舍。
“不过，当时的我，还没做出决定，尤其是雨中那一路浓郁的桂花香气，勾起我不少回忆……我想到了她临走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要是这样一走了之，我是解脱了，却也是负了她……”
“她？”
这段话里提到的，明显不是在说当时只与汤传有过一面之缘的幼年毕灵，因而杜柠也忍不住问出了声。汤传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故作轻松地迅速抹去眼角的一丝泪，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刚才说着说着，又给扯远了……总之，当时的我很落魄，也很迷茫，本想着再跑去运河边想一想，但顺着那满城桂花的香气，不知不觉又绕回了书房外的院子里。白天，我一般不关院门，反正那里空荡荡的，一般不会有外人进来。”
不知毕灵是不是因为汤传的讲述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她挪了一下座位，乖巧地靠着汤传而坐，似乎在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会一直好好陪着他，两人间满满的温情，完全不见了平日里斗嘴、互掐时的那种针锋相对。
“本来，在外头转了一圈后，回到院子时我已基本没了轻生的想法；但看到这空荡荡的环境，我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毕竟，那里只剩下了我一个。”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因着汤传的讲述，杜柠想到了一句歌词，轻轻哼出后，见对方也点了点头，示意当时的他，就是那样的心境。
“于是，我还是在心里做出了消极的决定，投河的话可能会打扰到别人，倒不如找段粗绳，安静地在家了断。”
即便说到这样的话题，汤传的语气听来仍是很平静，倒是百悟根据他所言幻想出了当时的场景，心惊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但就在我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小的，好看的，带着一头醒目的白发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比我初次见到她时更瘦了。我记得当时的雨很大，她合着眼，双臂环抱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然后……是你救了她？”
百悟问出这话时，仍然很难将那柔弱无依的小女孩形象与如今强悍的灵姐联系到一块儿。
“与其说是我救了她，不如说，是她救了当初的我。”
汤传的话使毕灵转头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杜柠他们很少见到这姑娘对老汤这般温柔。
“看到这样可怜的女娃娃，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先救她。我就近将她安顿在了书房里用来午休的小床上，还给她另买了些点心，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家伙，胃口倒还挺大，一下就将整份点心都吃完了，怕是已经在外头饿了很久。”
听到这里，吨吨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欠身和大家打了声招呼：
“说到吃的，我还做了点蜜渍话梅小番茄，我去拿来给你们尝尝看吧，就是大灵子刚才吃了些，不知还剩下多少……”
在听他人讲述，尤其是汤传说正事儿的时候，吨吨总是很专注的，但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一开始就显得心不在焉，后来更是坐立难安，索性找个理由躲到后厨去了。
汤传并没有在意，朝吨吨点了点头表示默许，便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我看过这女娃娃在雨中虚弱的模样，还想给她请个郎中，抓点药调理下。”
“郎中？”
尽管汤传平时讲话就文绉绉的，但现代人哪会用到“请郎中”这样奇怪的表述，不过，他看上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了，并不打算理会百悟的质疑。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孩子恢复得非常快，吃过东西没多久后就精神奕奕，围着我笑啊、闹啊，皮得很。更神奇的是，我发现她那头白发，变成了灰色，还逐渐出现了黑发。但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她的这种变化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反倒，叫人害怕。”
这样的说法很好理解，换作任何人，家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头发的颜色还这般诡异，确实会叫人心生疑惑，惴惴不安。
“但她的眸子可真干净啊，叫我这样想着寻死的人都不忍心抛下她，便暂时放下了轻生的想法，想着先尽力照顾她一阵子，直到帮这孩子寻到个好人家。至于她发色的变化，当时我也只当她是得了某种我没见过的怪病罢了。”
原来，正是小毕灵的出现，让当年的汤传重新拾起了生活下去的勇气，但杜柠他们并不了解的是——汤传所说的“是她救了当初的我”，并没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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