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今天这样的事情只要丁慕诗没离开,也许就会反复发生,他没办法随时随地保护好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尽快把丁家人赶走。


    江家人都非常良善,帮了他和爷爷许多,他不想让他们莫名其妙受自己牵连,承受这些恶意。


    爷爷出院后,身子骨虽说有所恢复,却也不再适合走街串巷,奔波劳累。


    人的年纪大了也就越加脆弱,更勿论医生叮嘱了要老爷子好生休养。


    老爷子嘴上说一定一定,却也没往心里去。


    在家里休养身体,爷俩要怎么生活呢。


    江爸也想到了这点,于是热心地提议,“正好前几天有人托我找些人去小区干活,我问问他们现在还缺不缺人,您这几天就先歇着,我一准给问好了,咱就找个轻松稳定的先干着。”


    江爸打算让老爷子来附近小区当个保安,活不多,又有一堆老头能话家常聊聊天,散散心,工资虽不多,但爷俩平日里作风节省,温垣又有学校里的各种奖学金补贴什么的,估摸着这段日子也能行。


    再不济还有他,今晚回去就和老婆商量商量,以后两家多来往,他和老婆平日里也多上点心。


    毕竟是他兄弟的老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的日子过不下去。


    温垣以为江叔是随口说的场面话,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接到了江叔叔的电话,说是跟人说好了,下周一就能去上班。


    江爸找的兰馨小区就在温家小饭馆附近的一个老小区了,二十多年前盖的六层小楼,现在设施都有些老旧,但小区位置不错,加上楼里住了不少老街坊,有事没事能聚一聚耍了象棋啥的,生活气息很浓,所以虽然儿女在外地定居了,有些念旧的老头老太太就还留在这边没搬走。


    不过最近这些年年轻一辈或升学、或工作,拖家带口外出得也不少,陆陆续续住进来了的不少新租户。


    江家的小饭馆离这居民楼很近,味道家常又价格实惠,大家隔三差五总来吃,都算是熟人。


    江爸在打听有没有小区招保安,一个常在江家饭馆吃刀削面的老伙计之前闲聊时正好就提到这小区在招保安,便托了他帮忙问问情况。


    原来时最近不断有人反映小区电动车电池被偷,所以小区新装了一批监控,同时预备扩大安保力度,多收些保安门卫以作日常巡逻和门口定点检查出入人员身份。


    这不是缺啥来啥,江爸觉得这事儿靠谱,于是又多问了几句,后面找熟人送了两条烟,老爷子这工作当场就算是定下来了。


    老爷子一开始不大好意思,但听说江爸为了定下这个名额找了人,他不去人情也欠下来了,以后也得还,不去名额空下来给别人了更是大亏特亏,也就接受了。


    上午在门口的保安亭里和几个老大爷一起聊天下象棋,下午跟着在小区里绕圈巡逻锻炼身体,日子清闲舒坦。


    虽然老爷子没说,但温垣还是能从爷爷每天下午回来时哼的小调里,感受到爷爷是真的开心起来了。


    江家人,是真的善良真诚,以至于他总有种占了便宜的负罪感。


    因为他无法予以同等的回报。


    温垣自知性格深处的恶劣之处,他并没有表面那般对周围的一切都看得那么淡。


    相反,他凡事都喜欢斤斤计较,心防又很重,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青瓷的杯盏,有一点瑕疵便不再完美。


    他愿意护在江年年身边,也无非是为了母亲的叮嘱,惦念着母亲对这个姑娘的疼爱。


    他愿意接纳江年年待在自己身边,是因为江叔的嘱托。


    但出于内心的保护与在意,究竟有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


    温垣垂着眸子,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他整个人好似忽然换了面孔,往日的温和不再,反添一丝阴暗。


    他想起上次在巷子里的试探。


    他那时帮邻居阿爷家搬面粉,说不清是存心试探还是别的,他当时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已经注意到了江年俩人的走近,却没有上前打招呼,却也没有掩饰什么,只低头一趟趟地往返于库房和货车之间,仿若搬运得专心。


    但实际上却难以摆脱对谜底的好奇,于是当他忍不住朝着巷角望去时,只看见了江年年拉着梁雨珍离开的背影。


    此后的一切亦如往常,江年年像从未撞见过那一幕一般,并未多语。


    女孩用沉默护着那摇摇欲坠的自尊,一点没有显出任何的好奇与怜悯。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总是试探别人的行为属实不妥。


    因为他那点可笑的不安,伤了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即使她实际上并不知道这些。


    他所能做的只是一句道歉,毫无用处。


    他真的不希望,江年年因为他和丁慕诗的恩怨再被针对。


    于是第一次愿意尝试着将那些多年来始终不愿直面的悲痛记忆,摊开给一个人看。


    “年年”,他引着她穿过连廊,走进一处风声飘忽的小道,四周是半人高的冬青,茂密葱茏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的冷风,“你想知道我和丁慕诗之间的恩怨吗?”


    他的声音平静而柔软,却好像是一只从荆棘中窜出的小兽,正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勾连着陌生的玫瑰。


    江年年望过去,才发觉他目光里的认真,他是真的在像她敞开心扉。


    一直夹在两人中间的透明隔膜似乎要破裂,她很难拒绝。


    她手指紧了紧肩上的外套,认真地看向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然很荣幸能有机会了解你更多。”


    温垣依旧那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侧,娓娓道来那些遥远的记忆——


    “六岁生日那天,我非常想吃蛋糕,于是母亲专门请了假带我去买,但出了店门就看到了在马路上闹脾气的丁慕诗,那时候司机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转弯也没有降速,救了她之后母亲根本来不及跑开......”


    他其实能理性地分析,一切只是意外,可当时丁家人就站在不远处,守着逃出车轮大哭的女儿,却没有及时救助。


    甚至后面的救护车,都是一个路人打电话叫来的。


    如果不是目击者过多根本走不掉,他甚至怀疑丁家人当时会直接消失。


    母亲抢救时,他就站在手术室门外,清晰记得医生要求垫付药费时,他们面上毫不掩饰的勉强。


    后来这起事故意外被报道闹大了,丁家人才带了十万现金上门,说是愿意赔偿,但希望这个事儿能翻篇,半是威胁半是恐吓道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温垣回忆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好像时过境迁,一切伤害都被时间抹平了。


    可母亲是一个人最初与世界相连的脐带,更何况那些年的关怀与濡慕,他再怎么装作无恙也有露出了一丝哽咽。


    想到当初丁家人的做派,温垣冷笑了一声,没将自己消极阴暗的情绪刻意隐藏。


    “人命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影响了他们名声的麻烦,而道了歉,所有事情便能就此翻篇。”


    听见他这么说,江年年的心脏好似突然被换回了从前的那一颗,心跳不再正常律动,一抽一抽地微痛着。


    她听出了他隐藏在话里的那份难过和愤怒,以及隐藏在深处的自责。


    “温垣”,她抬手抚上了他单薄的背,在月色里轻柔地拍了拍,好似在安慰,又好似带了一丝早已明晰后的了然。


    “别自责,那不是你的错。”他听见她声音轻轻的,语调里都包裹着温暖,


    “阿姨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疼。”


    温垣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怔愣了一瞬,被身后没注意脚步的江年年撞了正着,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嘿,怎么不走啦?”江年年轻轻推了他一下,在他面前夸张地抖了抖,“很冷欸~”


    “嗯”,原来那些无人可吐露的伤痕好像袒露在她面前,也并不会难堪。


    “那我们走快点。”


    *


    生活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学生公寓一楼,俩人敲了敲门跟老师说情况。


    “衣服湿了是吧?”姚老师掀了下外套,看见江年年衣服上残留的污渍,“备用的衣服我这儿只有一件短袖了,不过里间有洗烘一体机,你可以先穿着,衣服一个多小时就能干了。”


    说完,她翻了翻一侧的衣柜,找出了一件干净的短袖递给了江年年,看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就是比较宽大,像是老师自己的衣服。


    注意到江年年这会儿说话有点鼻音,姚老师摸了摸她脑门,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温度可有点高啊”。


    温度高不高不确定,但温垣注意到了江年泛红的脸蛋。


    刚才在室外光线昏暗看不清,这会儿进了室内不知道是温度高还是怎么回事,脸上晕开了一片红。


    他有些担心,问老师“老师,您这边有温度计吗?”


    “温度计还真没有,昨天刚打破了一个,还没来得及从医务室拿新的呢”。


    姚老师这会儿只能先给俩人调高空调,不然这小姑娘穿得这么薄,不等衣服烘干估计就感冒了。


    “你俩现在这边,我去医务室找一支带回来。”


    “烘干机要是不会用,你们可以翻一下书桌中间的抽屉,我记得里面有说明书。”


    叮嘱完两人,老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原先老师在她不好意思,这会儿老师刚出门,江年年就再也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温垣皱了皱眉,把口袋里的手帕纸都递给她,催她先去里面的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


    温垣指了指旁边的洗衣房,“我在这个房间看一下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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