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 吃饭了。”李妈表情僵硬，俯身将最后一个菜端上餐桌。
沈小金低下头，掩盖住古怪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小学生了。
从那场恶念安全演练出事后, 他身边的人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班上的同?学老师, 沈家的佣人，奇怪的江宿流……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谋划, 趁月银不?在, 占据了这些人的身份。
沈小金坐在餐桌上, 将头埋在碗里大口干饭，努力忽视身旁来自‘江宿流’诡异的注视。
“小金。”身旁陡然传来声音, 沈小金正研究待会儿上课偷溜出去，去特异事件处报案。听?到江宿流的声音, 他瞬间睁大眼，提高?警惕。
江宿流伸出手, 摸了摸沈小金的头发。冰冷的触感贴上肌肤，沈小金吓得差点跳起来。
他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 手臂上鸡皮疙瘩瞬间立了起来，咽了口口水：“江宿流哥哥,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别摸我?啊！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嗯。”江宿流应了一声。
他不?应还好?，一回答沈小金更紧张了，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以前，正常时叫江宿流，有求于人时叫老大, 鄙夷生气时喊江宿流舔狗……他从来没叫过江宿流哥哥。
如果是真正的江宿流, 在听?见他的称呼后，肯定会稍稍惊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习以为常地应下。
完蛋，江宿流也沦陷了！他可是A级能力者，是他们月亮教大祭司。
沈小金握拳，悲伤地在想，江宿流你别急，等我?联系上我?姐，我?就马上让她回来救你！
‘江宿流’不?知道沈小金内心活动如此丰富，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快点吃饭，该去上课了。”
沈小金多聪明一小孩啊，听?到江宿流的催促，顿时明白了。学校应该是这些东西的老巢。
他本来还想装病不?去学校，见此也不?敢违抗‘江宿流’，只好?乖乖跟着对方坐上前往市一中附小的车。
一路上万里无云天气晴朗，几?天前班主?任说的那场雨到现在还没下。
到了学校，沈小金恰好?撞上匆匆忙忙的余多多，对方正在背今天的演讲稿。他看见沈小金后，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这次恶念安全演习结束，对我?最?大的体会是要珍惜生命，我?要好?好?生活学习……”
沈小金心理惦记着事，没说话。两?人走到教室门口时，班上学生已经坐满了，只有小花和沈小金的座位还空着。
“他们来这么早了吗？”余多多嘀咕道，语气奇怪，“以前赵子涵和周舟都是踩点上课，每次都来得最?晚，还经常迟到……”
沈小金表情奇怪。
一节课结束，沈小金表情更奇怪了。
上课过程中，他发现除了他和余多多几?人，其余所有同?学都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没有人偷摸吃零食，没有人悄悄睡觉，更没有人发呆出小差……所有师生就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完成自己的角色扮演。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一上午下来，就连心大余多多和陈画几?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余多多悄悄凑到沈小金身边，摸了摸胳膊说：“我?们班上的同?学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赵子涵他们那几?个人平时是最?贪玩的了，体育课还会偷懒，可现在……
余多多语气犹豫：“他们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说到变了个人，陈画脸色也变了。她想到家里的事，表情害怕地说：“我?爸爸妈妈好?像也变了……”
以前陈画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特别是爸爸，每次下班后都会抱着她问学校发生了什?么事，陪她一起写作?业。
可最?近放学，爸爸妈妈进门后总是忽视掉等待在旁边的她，而是径直前往洗手间洗手，仿佛没有她这号人的存在。
陈画拧着手指，说：“而且、而且他们的手，都凉凉的。”
沈小金嗖地站起来，瞪圆了眼：“小花你家里人也变了？”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走廊路过的学生纷纷停下脚步，同?时朝他投来目光。
他们身穿校服，面无表情，脸色发白，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沈小金几?人，吓得他们顿时不?敢说话了。
就连迟钝的余多多和陈辰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们瑟缩着围在沈小金身旁。
沈小金拉着陈画，仔细确认，便发现对方家中的情况居然和他一样，身边的人都被怪物占据了！
沈小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最?开始以为只有自己遭遇这种情况，没想到小花也如此，就连疼爱她的爸爸妈妈都被怪物占据了身体……可为什?么呢？
他和小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莫名的，沈小金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场恶念安全演练。
奇怪的同?学和老师，被怪物占据的家长?，走在路上姿态言行古怪的路人……一切的怪事，都是从那场校园恶念安全演练后开始。
沈小金头脑中闪过一丝想法，快得他没有抓住。
他看向余多多，犹豫着对他们说了几?句话。
他说：“小心你们的爸爸妈妈。”
……
余多多觉得沈小金最?近有些奇怪，他居然让自己小心爸爸妈妈。
从小余多多就知道，家是最?后的避风港，爸爸妈妈更是最?爱自己的人。
如果爸爸妈妈都需要值得小心，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可以信赖的人吗？
余多多一边不?认可沈小金的话，一边留了个心，将平时回家后沉浸在电视手机中的心思，放了几?分在忙碌的爸爸妈妈身上。
然后他便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爱笑的妈妈总是喜欢偷哭，严厉的爸爸晚上居然习惯出门，一个小时后，大门被再次打开，爸爸似乎带着什?么东西回来了……客厅传来父母的交谈声，以及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
余多多没忍住，悄悄打开门，想看看爸爸妈妈是不?是在背着他吃好?吃的。以前他父母就干过这事，趁着他睡着了偷偷吃烧烤。
客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漆黑的屋子里，唯有厨房冰箱处传来一丝光亮。
余多多准备当场逮捕偷吃外卖的父母，见到这副场面，雄赳赳的脚步也不?自觉放轻了。
然后他看见他美丽的妈妈穿着睡衣，蹲在地上，她匍匐着捧着手中的东西，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地面上是流淌的血水，隔着妈妈的身体，有脚趾在抽动。
余多多吓得愣住了。
他终于明白，沈小金那句告诫——小心你们的爸爸妈妈
余多多屏住呼吸，缓慢地，缓慢地向后挪动脚步。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压抑喉咙的尖叫。他努力不?发出声响，一步步退着走到自己房门前，门被关上了。
拧动门把手的瞬间，发出吱呀的声音。
余多多额头的冷汗流了下来，大脑疯狂发出预警，他缓慢地转过身，发现不?知何时母亲已经在他身后，隔着不?到手掌的距离。
温柔的妈妈穿着睡裙，波浪卷发沾染上血迹，说话间能清晰地看见嘴中锋利的鲨鱼牙。她低下头，注视着余多多，咧嘴笑道：“好?孩子该睡觉的。”
第二?天余多多没来上课。
老师和同?学似乎都没发现这件事，甚至在班上都没询问和提及一句。
沈小金浑身发冷，他觉得再也没办法推迟下去了，而陈辰昨晚回家后似乎也有什?么发现，今早一脸菜色地拉着他要说些什?么。
几?人看了眼身边校园的其他学生，总感觉不?安全。正好?今天该陈辰值日打扫卫生，几?人便来到储存值日用的拖把扫把等储物室里。
储物室里，几?个小学生凑在一起，白着脸分析最?近的事。
“我?觉得我?们身边的人都被怪物占据了……”
“赵子涵和老师他们都好?奇怪，我?好?害怕呜呜呜”说到这，陈辰低下头，“我?想我?爸爸妈妈变回来。”
沈小金表情深沉：“我?怀疑那些怪物是从安全演练时就潜伏在我?们身边，然后从里面跑出来的。”否则怎么会只有他们几?个人家里发生古怪？
陈画白着脸，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会不?会是演练没有结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画抿唇小声说：“你们没发现吗？学校的人不?正常，学校外的人也很奇怪，这一切都是从演练开始……我?们一直以为演练结束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头到尾演练都美誉结束呢？”
一句话，所有人心都凉了。
就在这时，储物室的角落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谁？！”大家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沈小金一边说着，一边朝储物室的隔间走去。
“余多多今天没来上课，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陈辰嘀咕道：“哪有那么复杂，也许是我?们想多了……”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大家还在交流，忽然听?见陈辰的声音消失了。
“陈辰？”陈画小声喊道，屋内没有回应。
几?人急忙跑过去，发现于多多正站在储物室门边，见到他没事，其余几?人都松了口气。可很快，他们又注意到陈辰苍白的脸色，以及惊恐的神情。
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沈小金和另外几?人他们对视一眼，慢慢上前。然后他们看见了赵子涵。
死去的赵子涵。
他的身子被对折，塞进小小的储物间里，旁边挤压着扫把。
赵子涵有一双长?腿，总是说自己以后要当运动员，时常被同?学和老师调侃称赞。此刻他的腿却被折叠，整个人就像是畸形玩偶。
此时的他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又不?安地望着众人的方向。
赵子涵死了。虽然大家都讨厌他，但从没人想过他会死。
“呜呜呜……”陈画捂着嘴，哭泣从指缝间溢出。
她忽然想到那天演练时，赵子涵被‘班主?任’缠住身体。他们几?个人逃了出来，赵子涵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愧疚心折磨着陈画。她觉得不?是自己记名字，赵子涵就不?会被那个诡异的‘班主?任’盯上。
后来演练‘结束’，陈画看见活生生的赵子涵，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赵子涵居然真的死了。
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们强忍着恐惧，将赵子涵的尸体从窄小的储物间里拖了出来，
上课铃响，门被敲响了。
班主?任的面容出现在体育室外，光从他身后照进室内，他的面容很暗，沉着声说：“上课了，你们在干什?么？”
逃课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几?人沉默着，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后，几?人呆住了。
刚刚被他们收敛尸体的赵子涵正好?端端坐在教室。
看见沈小金他们走进教室，赵子涵和其他同?学齐刷刷转头，一起看向他们：“沈小金、陈画、余多多……你们回来啦。”
第112章 112
十几分钟前沈小金他们悲伤又害怕地将赵子涵死不瞑目的尸体藏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们见到了活生生的赵子涵。
或许并不是活生生的赵子涵。
他皮肤苍白到像是?失血过?多，眼睛空洞，嘴唇是?诡异的紫色, 脖颈下方还带有受伤后遗留的块状淤血。
他和那个被塞在储物室里, 死去数天的‘赵子涵’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他真的还活着吗？教室的其他人?呢？这么久来他们多没有发现异常吗？
恶念安全?演练真的结束了吗？
小花在储物室里小心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会不会, 会不会是?演练没有结束？”
难怪特异事件处求助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难怪月银从不在家, 难怪在校外的所有人?都无声地逼迫他们来学校……这是?因为, 从头到尾演练都没有结束。
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沈小金几人?脊背发凉。他们咽了口口水, 盯着班上所有同学的注视，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整个世界都是?怪物。
沈小金在发现江宿流和李妈等人?的异常后, 疯狂祈求月银早点旅行?结束回家，因为那些怪物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可?当沈小金明白恶念演习没有结束的这一瞬间, 他甚至不再期待月银出现了。
他怕出现的月银和江宿流他们一样，面无表情、冷漠诡异。
他无法接受记忆中打闹的姐姐, 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
教室气氛压抑，周围的同学诡异。对沈小金他们来说, 恐怕没有比今天更漫长的课了。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时，失踪一天的余多多终于回学校上课了。
“多多！你终于来学校了, 我们有重?大发现……”沈小金几人?见他来到学校，猛地松了口气。
早上余多多没来上课，大家心中便?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不过?没人?敢开口。后来他们发现赵子涵的尸体，得?知演练从没有结束后, 大家心情愈发沉重?, 上课战战兢兢都没时间担心请假的余多多情况。
亲眼看见余多多出现在教室门口，陈辰第一个站起来, 激动地说：“余多多，你来啦！”
陈辰和余多多是?同桌，关?系也?最好，性格也?最急，他迫不及待地跟对方分享今天他和小花他们遭遇的事：“多多，我们发现了大事……”
余多多背着书包，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紫色的唇一张一合，像麻木的机器人?一样，缓缓开口说道：“发、现、什、么……”
沈小金和小花他们见到余多多没事也?很开心，可?当他们看见余多多的神情后，顿时停下向前的脚步。
小花脸色发白，小声喃喃道：“余多多他也?变成那样了。”
原本鲜活爱闹的余多多，终于变得?和家里的爸爸妈妈，学校的其他同学老?师一样，麻木面无表情、脸色泛白。
陈辰还没发现异常，听见余多多的询问，他一股脑劈里啪啦全?说了出来：“赵子涵死了！我们还发现我们的演练根本没有……”
一旁的沈小金眼皮都快翻抽筋了，小花吓得?脸色发白，另一个同学情急之下，掐了他一把?。
陈辰话还没说完，便?发出嗷的一声。
好疼！
陈辰猛地回头，看向正慢慢收回手的同学孙杰。他皱起鼻子，正想开口问对方为什么掐自己，却猛地发现大家都安静地反常。
疼痛终于惊醒了他，他看向其余几人?，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余多多漆黑的瞳孔浮现恶意?，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极其缓慢地重?复道：“什、么、发、现……”
不知何时，周围其他同学听见他方才的话，也?缓缓走了过?来。
所有同学围在他们四周，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向沈小金几人?，泛紫的唇一开一合，异口同声道：：“什、么、发、现……”
陈辰有些害怕了。
他咽了口口水，愣愣作声，缩着头不敢再开口。
余多多的脖子像橡皮泥拉长生长，大大的脑袋缓缓向他靠近，空洞的目光，紫色的唇再次阖动：：“什、么、发、现……”
教室中的气氛阴森诡异，夕阳的光辉穿进?教室，刺眼的阳光不带一丝温情。
班上师生的头低了下来，将他们围在中间，原本空洞的目光涌上毫不掩饰的恶意?，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扭曲：“赵子涵死了……”
赵子涵走了出来，他笑着说：“赵、子、涵、死、了。”
“赵子涵死了。赵子涵死了……你们发现了，你们发现了。”
沈小金一开始觉得?幕后的怪物太过?笨拙。因为这个世界看起来很真实，但稍稍思考，便?会发现漏洞百出。
所以最初察觉异常的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真相。
可?万一那些漏洞和异常，从一开始便?是?幕后者故意?泄露的呢？
被发现的真的是?它们吗？
还是?他们被发现知道真相了呢？
沈小金看着逐渐靠近的人?们，不寒而栗。
“没、我没……”陈辰和另外两个同学已经吓傻了，小花要哭不哭，孙杰直接抱头蹲下。
沈小金大脑飞速转动，忽然说：“赵子涵没死，你看他好好站在这呢。我们就是?讨厌他，故意?骂他呢。”
“是?、吗？”有人?缓缓说。
这个借口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其他师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脸色变得?不屑，原本满是?恶意?的脸上再次恢复平静。他们面无表情地散开，陈辰松了口气。
沈小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就在几人?侥幸混了过?去时，
他们都不是?傻子。
余多多歪头看向他们，似是?在脑海中回忆他们的话语，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许久，他缓缓勾唇，微笑诡异道：“原来、你们、发现、 了啊……”
简单一句话，散开的‘师生’们停下脚步，纷纷扭过?头来，迫不及待的脸上，是?裂开的笑容。
沈小金几人?看着靠拢的同学和老?师，额头有汗珠流下。
*
周静蜃蹲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瓶旺仔，挤着眉表情凝重?：“根据调查，目前并未查出异常，A36仍旧停留在市一中附小上方，说明没有恶念靠近……”
A36是?A级恶念，有威压力震慑，在它的领域内，低阶恶念根本不敢随意?靠近，还不被A36发现。而如?果是?同为A级的恶念靠近占据市一中附小这块领域，则更不可?能了，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必然会打起来。
高阶恶念就更不可?能了，A36肯定会跑啊！
如?果是?超出A级的恶念出现，A36不用说，自己早就躁动不安想跑了，哪还会乖乖留在这里。
所以如?今的情形，确实很怪异。
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前后不到五分钟，整座学校的师生一起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学校。
有能力做到这种地步，只能是?S级的存在。
周静蜃第一时间准备撇清嫌疑：“月银大人?，我当时可?是?有不在场的证明的。”
没人?回答。
周静蜃一个人?蹲在门外嘀嘀咕咕半天，屋内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安静得?就像是?没有人?在一样。
糟糕，月银不会根本没在听吧。
周静蜃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发现自己猥琐的姿态后，这才低声下气地说道：“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但目前确实找不着思绪……”
唉，自己也?真是?可?怜，堂堂玄学会会长，在外呼风唤雨的大佬，在这还得?低声下气，也?不知道这尊神什么时候走。
安静许久的门内门内传来一道声音：“傻呗。”
屋内丢出一个空掉的旺仔罐头，周静蜃敏捷地偏头闪过?，没躲过?。
他推了推自己被打歪的墨镜，啧了一声。
砰地一声，大门轰然倒下。
最先涌出的是?大片灰色的淤泥，月银从中走了出来。
漂亮的少?女体态轻盈，姣美的脸颊一半是?人?类，一半是?恶鬼。无数狰狞的淤泥从她身?体的裂缝中涌出，头颅的哀嚎声传遍屋子。
她身?着黑色长裙，庄严的长裙系上最上方的纽扣，密不透风地卡着纤细脖颈。皎洁明亮的月光穿过?落地窗，照亮似人?非鬼的少?女前路，飘摇的风吹动她的裙摆。
这副场景看着异常骇人?，却又带着另类的独特美感。
她脊背挺直，黑色的长发柔顺垂落腰间，散漫的刘海遮掩住眉眼：“天黑了。”
“出发吧。”
周静蜃跳起来，墨镜后的眼瞪圆：“去哪？”
月银抬起眼，卷翘浓密的眼睫下隐隐不屑：“去见见……”
见那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引到那里去的死人?。
社会新闻已经沸沸扬扬，月银出现的场景被严格封锁，这里完全?禁止靠近。
她靠在椅背，明净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看向车窗外驶过?的风景，城市的黑夜仍旧灯火通明，五光十色。行?人?步伐匆匆或喜或怨。
江宿流一并同行?，看着她的面容，缓缓开口：“是?我无能。”
月银因为身?体缘由无法前往学校，特意?委托他陪同沈小金一起参加恶念安全?演练，然而他就在校外，在他的眼皮底下，沈小金同全?校师生一起消失。
这是?他的失职，也?是?他的无能。
脑海中来自深海的怪物们的嘲笑从未停止，已经连续数天吵得?他无法入眠。但即使没有这些落井下石的狂信徒，他也?同样无法被原谅自己。
这是?第一次，他让月银失望。
从月银降临来到地球，委托江宿流做的任何一件事，小到学习作业，大到教会发展，每一件事他都完美地堪称优异。
江宿流自信自己是?最优秀的狂信徒，没想到会在大人?即将离开地球时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
江宿流无法原谅自己。
比起大人?离开地球后忘记他，更糟糕的是?她离开后想起他的印象，是?一个无能的废物信徒。
江宿流每每想到这个可?能，他都恨不得?马上去死。
周静蜃也?蹲在车上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己身?为S级能力者，到现场后却什么痕迹都没发现，他自己都觉得?丢人?，所以此刻默默不敢说话，免得?月银一气之下把?他也?拉出来骂。
他看了眼低落的江宿流，心中很是?同情。
连他身?为S级能力者在现场来回转悠无数次都没能发现异常，更别说只有A级的江宿流了。他当时没有反应及时太正常不过?了。
周静蜃轻轻瘪嘴，感慨江宿流真是?倒霉。
让狂信徒在在自己信仰的神祗前失望，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月银看向窗外的风景，沉默注视着自己即将离开的地球，忽然回过?神，转眸望向低落的江宿流。
她挑了挑眉：“这当然不是?你的错。”
很难言喻江宿流心中此刻的感受。
如?果月银怪罪他，他会难受，但月银没有怪他，他却更难过?了。
他强压抑心中的崩溃，微笑承认说：“是?我能力不足。”
月银大约是?看见他的崩溃，她忽然微微蹙眉，身?体向前，白皙的手掌落在江宿流脸庞上。
黑色的发丝微微垂落，散落在白皙的锁骨，她漆黑的眼睛望着江宿流，眼中的倒影只看的下对方一人?。在这一瞬间，你足以确信自己是?她最为宠爱的孩子。
她微微侧首，语气是?如?此温柔，没有一丝责备，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有的只是?无尽的宠爱。
“江宿流，沈小金对我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你们都是?我的信徒，我最珍贵的孩子。”
“我让您失望了。”江宿流向来身?为天之骄子，得?不到，他无论是?学习还是?任何事，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做不到，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他从未让自己和他人?失望过?，
这是?江宿流第一次如?此怀疑自我，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有何独特。
“噢！我可?怜的信徒。”月银蹙眉怜悯地望向他，感叹道。
她冰冷的指尖抚摸过?江宿流的面颊，另一只手则按上自己的心脏：“你从没让我失望。”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是?你的骄傲。”
正是?因为江宿流的优秀和独特，才让月银在降临地球后，第一眼决定让他做自己的信徒。
听见月银的话，江宿流愣住了。
月银温柔地微笑道：“别担心我的孩子，我永远爱你。不要痛苦，我会替你解决一切困难。”
忽然，她的笑容变得?森然起来：“谁让我的狂信徒痛苦，我就要杀了他，将痛苦百倍偿还。”
谁敢打破她信徒的尊严，她就要折断他的双腿，将他的眼珠抠出来，把?他的灵魂丢进?灰色淤泥海洋，永世不得?解脱。
第113章 113
市一中附小。
因为至今未能确认学校师生全体失踪的缘由, 此处被严格封锁，普通人在百米之外便无法靠近。
汽车穿过哨卡，缓缓驶入学?校。
月银一手抚裙, 率先迈步下车。为了防止普通人误入, 学?校内外有数十?名能力者驻守, 看见亮着车灯的汽车驶入，门边的能力者迅速靠拢。
她?径直来?到学?校前, 铁制大门被守候在里面的能力者打开,
江宿流紧跟其后, 周静蜃蹦下车，一只手戴上墨镜, 负责站岗封锁学?校的能力者迅速走上前，报告道：“周会?长, 小李他们说今天搜查学?校时、储物?室有动静，但走进去后什么都没有……”
“有没有察觉恶念的气息？”
“可能是我们等级太低, 没有，A36也无异动。但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 我们怀疑跟学?校失踪有关……”
这名能力者和?周静蜃交流时，忍不住抬头悄悄看向?一侧的月银, 眼神期待又紧张。月银作为S级能力者，在参与几?次救援行动后，名声便传播国内外，几?乎能力者都知道，她?很强。
崇拜仰慕强者向?来?是人类天性, 别说普通人疯狂追逐月银, 就连许许多多能力者都对她?崇拜不已。眼前这位特异事件处的能力者便是其中之一。事实上除了他，周围不少人看似面无表情, 实则都悄悄看向?月银，为亲自见到这位最强能力者激动不已。
然而当他们看清月银的面容后，期待的眼神戛然而止，脸上难以自已地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漆黑夜幕，月光下少女姿态端庄，脊背挺直。她?身穿黑色长裙，漂亮的脸颊一半完美精致似月下神女，一半腐烂衰败似恶鬼再?世。
她?并未理会?周静蜃与能力者的交谈，对周围诧异害怕的目光视若无睹，沉默望向?学?校教学?楼顶。
一中附小情况不明，为了稳住局势，特异事件处干脆没有收回?禁忌物?A36，直接将对方留在学?校，勘测检查来?往事物?，确保期间没有其他恶念和?人类趁机潜入学?校。
所以此时禁忌物?A36依然停留在学?校上方，校园内阴雨连绵，豆珠大的雨水始终没有停止。但诡异的是，这场暴雨连续数天，却?没有一滴水流出?学?校，学?校也并未被暴雨淹没，就好像这些雨水穿过?学?校，然后去了另一个空间。
有人猜测是学?校排水系统做得很好，通过?下水道进入了城市排水系统，而按照禁忌物?A36下雨的速度和?级别，再?过?几?天城市排水设施必定瘫痪。然而众人紧急排查后却?发现，降落在学?校的雨水并未对城市排水系统造成任何威胁。
月亮的绝大部分光芒被厚重云层遮挡，禁忌物?A36笼罩在上方的市一中附小，使得如今空无一人的学?校更?显森然。
学?校大门徐徐打开，月银毫不犹豫迈步其中。
偌大的学?校空荡荡，没有学?生没有老师，死寂的黑夜里?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
月银随意走在学?校中，皮鞋踏过?湿漉漉的教室地板，白皙的指尖抚上课桌，作业和?书本早已被雨水打湿，黏答答地粘在一起?。
空旷的教室中，安静的只有几?人的呼吸声。
不过?过?去数日，原本热闹的学?校便变得锈迹斑斑，墙壁天花板遍布水迹，白色的墙皮被浸泡的发胀，手指微微触碰便碎落开来?，雨水的侵蚀加速学?校颓败。
周静蜃望向?四周，皱眉：“这里?已经被检查勘测过?上十?遍，依然是没有入口，没有恶念……”他开始以为这里?和?发生恶念事件的银泰商场相同，有另一个里?世界空间；然而他将这里?翻了个遍，都没发现有里?世界的缝隙入口。
月银随意逛了几?间教室，眉眼看不出?情绪。江宿流也来?过?这里?数十?次，这次有月银陪同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他转身对周静蜃问道：“那间储物?室在四楼？”方才他听?见能力者说察觉到那里?有波动。
周静蜃二话不说便径直带路，几?人迅速朝四楼走去。
奇怪的是，他们将储物?室翻了遍，依然没发现问题。
月银根本没跟他们进去，而是留在储物?室外。她?看向?天上的月亮，眼眸明亮：“月亮看不见他们，他们不在这个世界。”
不在这里?，那便只能是在里?世界了。这和?周静蜃他们最开始的怀疑相同，毕竟那么多人凭空消失，还没有毁坏四周事物?环境，那只能说明是被突然转移。
月银摇摇头道：“不是里?世界，应当是更?深的领域。”
而且，那些人应该都死了。
这些能力者在这里?似乎没人发现异常，唯独月银一踏进校门，便闻见那冲天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空气被死了数十?天被浸泡在水中的尸体气味占据。
月银转头看向?身后跟随的能力者，冷静地说：“你们原定参加演练的能力者呢？让他们过?来?。”
所有人愣住，月银看着那张被寄给自己的照片，轻声道：“所有人消失时，是在你们宣布演练开始后，找不到入口，是因为他们是通过?演练进入里?世界……这场演练开始后，就始终没有结束。有始有终，你们得去把他们带回?来?。”
半个小时后，学?校灯火通明，警报声再?度被拉响。
所有计划参与演练的能力者们站在学?校外准备，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神情紧张，准备进入学?校。
这一次，众人再?次踏入学?校大门后，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原本阴雨连绵的世界犹如散落的记忆在空中缓慢消失，世界掀开真正的帷幕。迎面扑来?的是厚重的水浪，挤得在场众人根本站不住脚，纷纷摔倒在水中。
学?校的四周是无形的空气墙壁，将整座学?校困在其中，头顶是不断落下的雨水，整座学?校就像是被浸泡关着的鱼缸。
在这里?，学?校已经被淹没成为汪洋大海，空气中遍布雨水的土腥味。
因为学?校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他们甚至只能游进去。
他们淌水走进学?校，来?到走廊，一具被泡的发胀的尸体飘荡在水中。
有人震撼地留在原地，紧接着，他们游进最近的一间教室。
已经有人不敢再?看，情绪丰沛的人甚至捂着嘴哭了出?来?。
预想中最坏的情形就在眼前，学?校里?的每一间教室都飘荡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所有学?生的尸体都整整齐齐地坐在椅子上，因为尸体被浸泡太久已经开始发胀巨人观，被挤压着困在椅子和?桌子中间无法解脱。
所有学?生的脸上表情都是错愕，他们甚至来?不及发现什么，就被永远地困在这场雨里?。
这是个阴谋，也是个惨剧。
“他妈的！”周静蜃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这一次出?离地愤怒。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那么多学?生死在自己面前更?让人无法忘记。
这个空间是早就布置在这里?，幕后的人甚至提前得知了禁忌物?A36的存在。
进入校门时迎面而来?的水，淋得所有人湿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月银目光从那些寂静的尸体上穿过?，她?穿着雨衣，往里?面走来?到四年级八班。
四年级八班的尸体不太一样，他们的尸体不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而是七零八落的，教室里?走廊上，现场甚至还有被掀翻的书桌和?血迹。
沈小金的座位空无一人。
果然，在这个里?世界深处还藏着一个更?深的维度。
月银停顿片刻，去了之前能力者讨论的有动静的储物?室。她?打开那间狭小的储藏柜，里?面是一具被折叠的尸体。
月银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一位跟了过?来?的姓赵的能力者迅速发出?绝望的哭号。
……
镜子外，叶景明看着月银的倒影，笑道：“我说过?，只有沈小金陷在里?面，她?才会?露面。”
月银如今身体越发不稳定，已经很难维持住正常人形，时不时会?露出?触手和?半边身体。为了不吓到广大市民，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和?离开沈家了。
沈宝珠忧心忡忡，此前和?月银的短暂交锋让她?从灵魂深处恐惧对方的存在。
叶景明见她?害怕，柔声安慰道：“这里?是里?世界的更?深维度，在我的领域之中，只要她?进入其中，便会?彻底隔绝与本体的联系。她?只是一缕精神体，正处于实力最虚弱的状态。只要我们在这里?杀了她?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宝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第114章 114
在来到里世界前, 大?家都设想过?里面?的场景，吃人的怪物、可怕畸形的环境，疯狂的邪.教教徒、就如同银泰大厦一般……
能力者们已?经做足心理准备, 但在看见眼前景象后都难以自已地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整座学校犹如一个巨大?的鱼缸, 尸体在水中轻飘飘漂浮, 表情惊恐，瞪着被泡胀发肿的眼睛, 像是一条条鼓起眼的金鱼。
“市一中附小参加演练的学生有三千多人……”特异事件处的队长握紧手, 无法接受地喃喃, “三千多名师生?，全都在这里？”
同一个问题, 在学校储物室外上演。
那名姓赵的能力者抱着自己弟弟的尸体嚎啕痛哭，脸上是发红的巴掌印, 明明也是十七八岁不到的年纪，但此刻绝望的就像是天塌了。
“傻逼, 我胡说八道的，怎么会出?事, 安全演练那么多能力者，怎么会出?事……”
他?表情痛苦, 努力将?弟弟折叠的尸体又重新抱住。他?父母在两兄弟前就离异，原本就喜欢争吵大?打出?手的父母在离婚后彻底解脱，迫不及待地奔向?新生?，自私的两人谁都不愿意抚养两个孩子，担心妨碍自己再婚后的家庭。
赵子豪从十二三岁就带着弟弟生?活, 两兄弟相依为命, 一起上学一起看电视一起在夏天喝冰镇汽水。
赵子涵的尸体被折成两半，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 身?体软趴趴的像是一滩无骨的橡皮泥、
他?像一条鱼，从哥哥没有抱紧的手臂缝隙中滑了出?去，表情永远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的惊恐绝望。
赵子豪不敢再看赵子涵的尸体。
他?仰头张大?嘴绝望呼吸，泪水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流出?，气泡咕咚咕咚像是鱼吐出?的气泡。
他?知道自己弟弟有些虚荣，他?成了能力者，弟弟骄傲地像是自己是能力者一样，对?外到处吹嘘。赵子豪都知道这些事，但他?从没说，两兄弟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得到的抚养费少得可怜，汽水都要省着喝，弟弟比起同龄人能吹嘘自豪的东西实在太少。
如今自己是能力者了，他?一个小孩子在同学面?前吹嘘几句，又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长大?了，成为能力者，眼看他?们的生?活就要好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赵子豪不明白。
他?抱着赵子涵，泪珠没能在水中溅起一滴水花，悄然无息地融入学校这潭死水。
泪水无声，沉默的就像他?这个人，对?局面?无足轻重。即使?他?最?先发觉异常，亲眼看见弟弟消失在雨中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其他?强大?的能力者到来，才能踉跄着找到尸体。
学校变成一座巨大?的鱼缸，教室中整整齐齐坐着数十名师生?的尸体。
赵子豪无声的绝望只是冰山一角，三千多名师生?，如他?一般同样痛苦的人成千上万，失去孩子的家庭的哭号震耳欲聋。
……
她离开了储物室，找来李队长他?们，言简意赅道：“还有更深维度，这里不是终点，再拉一次演练警报，我要进更深的领域。”
能力者们神情凝重，脸上是无法掩饰的自责和后悔。那么多条人命，特异事件处用来教育学生?防范恶念的安全演练，却成了师生?们的催命符。他?们是间接害死孩子们的凶手。
如果?他?们再谨慎一些，如果?他?们不选择禁忌物A36作?为演练恶念，如果?他?们能尽早发现里世界的入口……会不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李队长跟其他?能力者一边朝学校大?门游去，一边忍不住开口：“如果?我们早一点发现，第一时间请大?人你来学校，会不会他?们就不会淹死？”
月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里世界呈现出?来死亡的情形，全校师生?死前没有挣扎没有逃跑，表情和眼神没有任何异样，证明死亡发生?是在一瞬间。”
但里世界情况复杂，死亡的这一瞬间有多长，学校的雨水到底倾倒了多久，谁也说不清。
月银只是承诺说：“我会杀了他?。”她没说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布置这场阴谋的人。
她说完，转过?头眼眸盯着学校教学楼头顶，隔着水世界，她几乎看不清月亮的光芒。
月银隐隐有种预感，这场事故是针对?自己的阴谋，或许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了。
熟悉的警报声再次被拉响，在场所有等候的能力者们都脸色凝重。
月银再次推开大?门，这次一同前往更深领域的人只有她和江宿流。
因为整座学校被陷入水中，其他?能力者们虽然身?体素质超出?人类，但还没有突破种族基因限制，并不能长时间待在水中。大?家需要回到现实世界换气，顺便将?学校的情况报告出?去。
或许是因为月银更深海有隐隐约约的联系，江宿流身?为她的信徒，上次便在深海便停留超过?数天，这次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警报声中，月银迈步踏入校门。
身?边所有事物开始倒退，时间轮回，头顶浓郁的暮色褪去。只是眨眼间，倒灌的雨水消失无踪，滂沱大?雨变为朗朗晴空，黑夜转瞬便是白昼，空气中带着下雨前的土腥味。
这是第一层世界，也是里世界。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学校，此刻人影绰绰声音嘈杂，学生?在操场上牵手追逐打闹，踢球的吵闹声大?了起来。
他?们看了眼出?现的月银和江宿流，脸上打闹的笑容还未落下，不知不觉间所有人围了过?来。
“你们来啦？”这里的学生?们笑意盈盈，鲜活的就像是从未死去过?一样。
他?们好似早就知道月银他?们会来，言语间都没有丝毫惊讶，就连落在月银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某种不为言喻的熟络，就好像早已?通过?某种方式认识对?方。
月银来了兴趣，俯身?弯腰，拍拍最?近的小学生?脑袋，挑眉问道：“你们知道我会来？”
小学生?们身?穿校服，层层叠叠围拢在月银身?边，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月银，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
如果?忽略他?们大?的吓人的眼睛，笑起来的诡异，惨白的皮肤，嘴中层层锋利的鲨鱼牙，这群小孩子也能称得上可爱。
有个胆大?的女生?站了出?来，笑嘻嘻地举手说：“知道，当然知道。”
她歪头说：“我们都知道，你来了我们就解脱啦。”
江宿流微微蹙眉，月银嘴角仍然上扬，俯身?温柔询问：“我来晚了吗？”
那个站出?来的女生?摇摇头，说：“是有一点晚，所以我们做了些事。”
她似乎不怕她，对?月银招招手，开心地道：“走吧，我们带你去见你弟弟。”
其他?鬼学生?也纷纷笑嘻嘻地说：“去见你弟弟，见你的新弟弟。”说完，大?家手拉着手飞快地朝着教学楼跑去了。
月银站起身?，看着他?们雀跃离开的背影，心缓缓沉了下去。
就连一旁的江宿流，也预感不好。
如果?这是针对?月银的阴谋，沈小金从第二个里世界活了下来，他?作?为人质，一定有用。所以他?和月银猜测对?方或许不会大?胆到动沈小金。
但现在，看着身?边那些雀跃欢喜的鬼学生?，江宿流不确定了。
月银则在思考另一件事。
几乎是月银迈步踏入这个世界的瞬间，她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跟月亮的链接断掉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件。
月银是月亮的化身?。无论是在虚幻的梦境，还是扭曲的里世界，她都能链接感应月亮的存在，从而打破世界屏障，让现实的月亮光辉映照畸曲的里世界，甚至呼唤虚空宇宙中的自己，让本体降临。
毫无疑问来说，月亮既是月银的眼睛，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月光所照之处，既是她的目光所到之处。即使?她身?体残破精神破损，深陷绝境，也能逆风掌控局面?。
但这一次，当月银踏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更深维度时，她感受不到月亮的存在。但月亮永远不会消失，即使?被云层遮掩，即使?相隔宇宙，它也依然静静存在，等候。
月亮不会消失，那只能是有人通过?某种方式，让她与本体的联系隔绝掉。
她对?月亮的呼唤如同石沉大?海，远远砸进深深洞中的石子，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这种事几乎从未发生?过?。
月银看了眼身?后，身?后的学校大?门已?经被关上，其他?能力者都被关在了后面?，她朝着更深处前行。
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停留在地球。
月银心中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到她回归本体的时间了。
第115章 115
禁忌物A36下了数天的雨, 整座学校无论是现实还是表世界都充斥雨水，淋得每个进入的人浑身?湿漉。
但这里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夕阳的光辉近乎刺眼, 没?有一滴雨。
数名小?学生带着月银和江宿流, 蹦蹦哒哒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她来啦, 她来?啦。”
在操场上玩耍的学生们听见呼喊，抱着皮球转过头, 看见月银的身?影后, 他们迅速起身?跑了过来?。
“她来?啦, 她来?啦。”每个学生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就像是迎来?期盼已?久的救星, 纷纷拉着月银的手和裙摆，迫不及待地朝教学楼方向?走去。
江宿流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 心中沉了下去。
被困在深维度的亡魂，不得解脱, 只能被迫按照记忆和本能行事，日复一日, 成?为领域主人的怅鬼。
不知不觉间，月银被密密麻麻的鬼学生围在最中间。死去的学生们伸出
一只只苍白的手牢牢抓住她的裙摆和手指, 力气?大地能在她的肌肤上留下青紫，半强迫威胁半诱惑般，几乎是拖着她朝目标方向?前进，。
而月银就像是没?发现自己被困住的事实，面对不断加入的鬼学生, 她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你好你好, 没?错没?错，鄙人正是月银, 就是那个传说中特别?牛逼的S级能力者，以一人之?力弄死很多恶念的大佬，我知道你们见到我这种大人物很激动，但也不要太?激动……”
所有鬼学生：……不是你有病吧？谁问你啦？你显眼包吧！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很不对劲，现在情况很危险吧，怎么这个人一点?都不着急啊。
身?边一个鬼学生斜着抬头，奇怪地看月银一眼，觉得沈小?金他姐好像很蠢的样子，这种人真的很危险吗？为什么主人一直强调要看住她，别?让她跑掉。
月银察觉到小?鬼学生的注视，低下头笑?眯眯地看向?对方。那只鬼学生在和月银对视的瞬间，忽地愣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少女笑?吟吟的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极为可亲可近。
可当它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却像是被吸入无止尽的深渊黑洞，那无法描述的未知恐惧似乎正通过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它。
它手脚发冷身?体?颤抖，灵魂开始战栗，精神极度紧绷。
“啊啊啊啊！！”那位鬼学生喊出一声尖叫，收回拉着月银的手，抱着头跑走了。
其他鬼学生看着它仓皇逃走的背影，不明白这位同是怅鬼的鬼学生为何忽然离开。
一名鬼学生傻傻问道：“它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见到我太?激动了吧，毕竟我这么伟大的存在可是很少有机会见到的呢。”月银镇定自若起身?，轻飘飘地说道。
周围其他鬼学生本来?正疑惑同伴为什么忽然发疯呢，听到月银自恋的话后，顿时无语住了。
什么人啊这是，怪不得沈小?金活着的时候一直说自己姐姐有中二病。
月银对那些小?鬼学生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随手拿过身?边一名鬼学生的作业本和中性笔，在上面潇洒签下自己名字，说：“要签名是吧？一张八块，五张起批。”
那名鬼学生看着被丢回来?的作业本，发白的眼珠直直盯着作业本上的潦草签名，它那张因为在水中泡了好多天而死白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它抱着作业本，崩溃喊道：“这是我的今天的作业卷子！”
不得不说市一中附小?的师生们是有些苦逼的。被淹死当归了，也要被困在学校，老?师一直要上课，学生更惨，每天都得上课听课写作业。
所以大家才盼着月银赶紧来?，大家好早日解脱。
可现在月银来?了，然后把自己写一天的作业签名了！！她神经病吧，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明星吗还签名！
月银还找他要钱：“记得给我转账啊，五块。”
“呜呜呜呜哇哇哇……”周围其他鬼学生目光同情，小?鬼学生受不了这委屈，当场就哭了出来?。
直到这名小?鬼学生被欺负哭，其他鬼学生同时不出声，月银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她轻飘飘推开周围其他拦着自己的小?学生，它们所有人顿时移开数米。月银径直独自朝前方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有鬼学生猝不及防被推开，想伸手重新抓住她的衣袖和手，却只能在她数米远的地方被无形的界限隔住，根本无法靠近她半分。
月银步伐不紧不慢，看起来?走得不快，但眨眼间已?经在十?几米开外。
她终于来?到了教学楼前，然后看见了自己最不愿看见的情形之?一。
江宿流因为处理那群鬼学生，来?时比她慢了半分，走过来?时便看见月银站在教学楼下，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他下意识抬起头，顺着月银的目光望去，然后也愣住了。
目光所及之?处，一具略显削瘦的身?体?挂在教学楼最上方的标牌上。
胖乎乎的小?胖墩脖颈被插在尖利的铁锥上，双手无力垂在身?体?旁，头无力地偏到在一侧。作为A级能力者，江宿流身?体?五感已?经远超于人类，所以他能清晰地看见几十?米外，死去的沈小?金脸上的表情。
比他设想的最坏的结果要好一些，沈小?金的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惧怕，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大，眼中唯有一丝茫然。
那些被落下的鬼学生追了上来?，它们跑过来?，因为顾及刚刚的异常不敢靠近月银，只敢围在江宿流身?边，满带恶意的声音响起：“哇，沈小?金死啦！”
“沈小?金死啦！”小?孩子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恶劣，略显尖利的声音听的人无比刺耳心惊。
“沈小?金死啦！”
“沈小?金死了几天啦！他被孤零零挂在这里，太?阳晒得好大，他那么重的胖子，都要被太?阳晒干啦！”
“沈小?金和陈辰他们发现我们不是人啦，他们害怕地跑了。”
“他们没?跑出去，沈小?金死啦哈哈哈哈哈！”
江宿流嗖地转过头，那只发出嬉笑?声的鬼学生被一只紫色的畸形触手掐在空中。
它挣扎着，但很快身?体?被挤压碎裂开来?，像一张纸一般轻飘飘落在地面。风一吹，地上的碎纸片蠕动，重新变成?方才那只被杀死鬼学生的模样，它瑟缩地踮着脚悄悄溜到同伴后面、
周围的鬼学生也被江宿流动作吓一大跳，轰得四散开来?。虽然它们死了能活过来?，但被杀死的过程会疼啊！它们也不想再受折磨一遍。
月银看着头顶上方的教学楼，漆黑的瞳孔望着那具轻飘飘随风摇摆的尸体?。她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只觉有几分荒谬。
一名鬼学生藏在同伴中，悄悄探出头说道：“他是被你杀死的哦。”
其他鬼学生也因为这句话想到什么，纷纷缩着脖子，捂着嘴笑?起来?：“被你杀死的哦。”
江宿流已?经忍耐不住动手，鬼学生口中恶劣的笑?声陡然变成?惨厉的尖叫，求饶声凄惨：“啊啊啊啊别?打我！我错了老?师，呜呜呜别?杀我，我不想死！”
这些鬼学生被紫色的触手拖曳，在地板上拖行撕碎时，嘴中喊得却是毫不相干的话：“快跑快跑，水来?啦！水来?啦！”
“妈妈！妈妈救我！妈妈我要回家，为什么那么多水，为什么能力者没?来?？没?人发现我们吗？”
“妈妈！你快来?啊，我也要回家！为什么只有沈小?金的姐姐来?啦！”
江宿流皱起眉，动作不忍地停了一瞬。这些怅鬼削瘦也都是受害者。
月银没?有理会那些恐惧慌乱的鬼学生，她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头顶的太?阳。
血不断从?教学楼楼顶滴下，落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
她的眉眼、脸颊、锁骨上都有血迹，点?点?血珠从?空中滴落，落在她的肌肤上，溅开的瞬间，就像是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小?红花。
“小?红花。”
沈小?金年纪小?时很看重这东西?，说是老?师的奖励。
因为禁忌物A36，现实和里世?界连绵不断的大雨让学校被雨水淹没?。但在藏匿得最深的维度，朗朗晴空干爽的风，没?有一滴雨。
月银之?前好奇过一瞬，现在她明白了。
一切都是故意的。更深维度没?有雨，沈小?金被吊起来?放下的血便是雨。
“我从?未想过，沈小?金会死。”月银忽然开口。
她盯着上方那具尸体?，确实，如同其他鬼学生所说，原本胖乎乎的沈小?金似乎瘦了很多。里世?界与现实时间不同步，在里世?界数天，现实可能只过去了半天。而在里世?界更下方的更深维度，时间流逝只会更慢，所以沈小?金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被独自留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跟死去的鬼们同居一室。胆小?的他连鬼故事都怕，这段时间里，他必定是战战兢兢，等待着祈求着有人来?救他。
他这段时间过得好吗？当然不会。
他苟且偷生饱受折磨，最终活下来?了吗？显然没?有。
月银阖上眼，轻声说：“我不会走了。”
难怪那群鬼学生说，幕后之?人让它们阻拦月银，不能让她在领域界限时离开，一定要带她来?教学楼。
因为对方知道，在深维度边界时，自己察觉到异样后能够离开。这具身?体?即将破碎，她必须在那之?前回到自己本体?。这里是一座联系不上本体?的领域，她如果在这里导致身?体?意外破碎化作非人的怪物，她就永远无法离开。
如果月银是理智的，她便会选择退出这个更深维度的牢笼。
所以幕后之?人才会让鬼学生们带她来?教学楼。因为当她来?到教学楼，看见惨死的沈小?金后，她便不会走了。
她一定会留下来?。
即使知道是阴谋，明白无法联系上本体?没?有后路，清楚这里是用来?困住杀死自己的牢笼……她也依然不会离开。
她要留下来?，杀死布局这一切的幕后者。
她要血债血偿。
第116章 116
时间?眨眼流逝, 沈小金挂在教学楼上的面容让人陌生又熟悉。
月银看着他的尸体，眨眼间脑海中便浮现许多场景。
她来到地球，去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沈小金知道她才被绑架不久, 不放心她悄悄来接她放学。
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跟在?她身后, 喋喋不休：“姐你脸黑得跟家里死了人一样, 不会?是我帮你写?暑假作?业被发现了吧？！我都说?让你自?己写?自?己写?，你偏不听！还威胁我说不帮你写?就打我……”
“姐, 你中二病还?没好啊？”
“姐！你撕我作?业干嘛啊啊啊啊！”
“姐, 你怎么又找我借钱买奶茶啊！”
小男孩捂住口?袋, 目光警惕的样子的历历在?目。
月银的眼睛开始模糊，她想起那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对了, 她说?：“我有钱了就还?你啦！”
月银揽住小男孩肩膀，握拳：“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
小男孩抬眼：“月银你别画饼了, 你前几天骗我跟你去算命，说?自?己很厉害, 咱俩指定发大财。结果你两天没骗到一个人，公园保安说?跟你混, 三?天饿九顿，要饭成功率都比这高。”
月银沉默：“你们地球人说?话都这么伤人吗？”
沈小弟一边喋喋不休抱怨月银借钱不还?, 一边老实地排队掏钱：“什么你们地球人？姐你外?星人啊？”
回忆越清晰，记忆中小男孩的面容越模糊，模糊到月银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小男孩的脸一会?儿是握拳抱怨月银骗人的悲愤，一会?儿是屁颠颠跟在?月银身后数落，一会?儿是嬉笑着踮着脚尖抢零食, 一会?儿是父母死去时嚎啕大哭地无助。
但最终, 月银睁开眼，小男孩的面容定格在?眼前。
空洞的眼睛, 无力的四肢，垂下的头颅，青紫色的身体。他似乎被悬挂很久，身体血液已近干涸，流下的每一滴血都极其缓慢。
像眼泪。
一滴血砸落在?月银的眼尾，开出绚烂的花，随后很快被晕染开来。
围观的鬼学生中，一名鬼学生还?未发现自?己抱着的某本作?业上的字迹开始发烫，被签下属于海德拉的字迹滚烫发亮，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狂风骤起，大地瞬间?颤动崩裂开来，呼啸的风声仿佛是天空的悲吟。
地下仿佛存在?一条游动的巨蟒，原本平实的地面迅速出现一道道起伏的痕迹，起伏的地面最终化作?几十米高的‘海浪’，眨眼间?就能吞没所有人。
在?如此恐怖的场景下，几乎没有人能站稳，无数鬼学生身体被甩开十几米。
一栋栋坚固的教?学楼浩然倒塌，下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鬼学生们瞬间?被吞没，甚至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原本结实的地面变成软泥，几十米高的海浪起伏不定。所有鬼学生尖叫着，在?仿佛活过来的地上蹦跳着，逃窜着躲避倒塌的房屋建筑碎片。
鬼学生们仓皇逃命，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天空的变化。
某种?诡异的撕裂声被呼啸的狂风和颤抖的大地遮掩，在?极其短暂的类似玻璃的破碎声后，头顶晴朗的天空陡然裂开一条大缝。
倾盆大雨眨眼落下，幕后的叶景明看到这一幕，原本运筹帷幄的神情顿时一肃。他对沈宝珠说?：“在?这乖乖等我。”，便瞬间?消失离开。
再次出现，叶景明已经是站在?天空上方。
狂风呼啸，他没有理?会?那些崩塌的建筑，更没有将任何眼神分给下方哭天撼地逃窜的鬼学生们。他躲匿在?云层之后，目光直直盯着下方的月银。
天空的崩裂越来越大，他神情郑重：“任何未经允许的外?来力量都不被发生。”
话音刚落，风势小了下去，天空炸开的数条裂缝缝隙停下扩散，地面起伏不定的波动也?静止下来。
月银陡然抬头，无形的桎梏压向她的精神，是来自?这个深维度的领域规则。等级高的恶念能够在?自?己的领域范围内制造出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帮助对付外?来者。
林景明站在?云端，藏匿在?层层云雾后，冰冷的目光注视皱眉的月银，一字字道：“任何非法闯入的外?来者都将遭到排斥。”
话音刚落，江宿流顿时发觉自?己的身体头顶仿佛压着千斤重的巨石，压得自?己身体沉重不堪。
领域规则的压力不断加大，身体骨骼发出不堪承受的咔嚓碎裂声。
来自?领域的规则压力，使?得月银的能力被削减，也?加速了这具人类身体的衰败。
强烈的压迫感和挤压感，让濒临破碎的身躯难以忍受。稍微不慎，月银便会?融化成为非人的怪物。
而一旦月银身体破碎，她便必须立刻联系上本体，从而回归虚空宇宙。
但这片空间?藏匿于里世界的更深维度，属于幕后之人的领域，完全隔绝她与本体的感应。如果她的身体在?这片空间?破碎，月银无法联系回归本体，便将被远囚/禁在?此地。
所以似乎她必须忍耐，必须在?强烈的痛苦和报复情绪中，分出几分力量压制住险些四散开来的身躯。她必须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身体，就像是用一张张胶带，将碎开缝隙的陶瓷娃娃重新粘上。
她必须如此，幕后人似乎如此认为。
月银勾唇，轻声笑了一下，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嘲意。
江宿流显然也?发现此地的古怪，低声询问：“大人？我们先离开……”
月银却摇摇头：“不用，先找沈小金。”
她转过头，看向茫茫四周，准备寻找沈小金的尸体。方才她在?伤心和愤怒之下，下意识想要摧毁掉这座学校的一切，甚至忘记先将沈小金从那座教?学楼上带下来。
月银转过头，看向江宿流，轻声道：“待会?儿你带沈小金回现实。”
她不打算离开这里了。不管沈小金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他要离开这座遍鬼之地。
否则以月银对沈小金的了解，他那个胆小又害怕的性?格，就算亡魂在?这里，恐怕也?无法安息。
狂风的呼啸声小了些，在?方才几乎倾覆一切的大地震后，学校已然成为废墟，遍地残垣断壁。
上千名鬼学生早在?方才的动静后逃窜无踪，来不及逃跑的鬼学生们则被压在?墙下，留着血泪伸出惨白的手，哭泣着祈求救它。
偌大的操场变为废墟，就在?不远处的教?室残留墙壁后，细细簌簌的动静传来。一个小女生和一个小男孩，两个人咬牙拖着同伴的尸体，费力地从碎石中穿行。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和月银对视，愣住：“你是、你是沈小金的姐姐。”
月银看见她后觉得有些眼熟，过了会?儿便想起来了，这个小女孩似乎叫小花，是沈小金暗恋的女神。
小屁孩，小学生就知道喜欢暗恋了。
小花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级不大的男生，两个人看起来异常紧张，大约都是沈小金的同学。这两人似乎是整座学校的最后幸存者。
月银看着小花和那个小男孩手中拉着的沈小金尸体，因为方才那场地震，对方泛青的尸体脸上沾染上不少灰迹，原本长?相可爱的小孩此刻显得狼狈不已。
月银走上前，将沈小金从小花他们手中拉起来，对方警惕地看着她。
小花说?：“沈小金是被你杀死的。”
这句话方才也?有鬼学生说?起，但此时活着的小花重复再次确认事实：“我们发现学校的同学都不是人后，疯狂地跑，我们本来藏起来了。沈小金试着给你打电话，居然打通了。然后你来了，你杀了他……”
月银想起来了。
曾经沈小金进过一次里世界，那次他试图偷偷给自?己打电话，接通电话的自?己迅速赶来。这一次沈小金便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能接通电话赶来救他，可事实是这个世界在?里世界的更深维度，连月亮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自?己当然无法得到沈小金的消息。
所以接通电话的那个东西是什么，赶来后又对藏起来的沈小金做了什么，结果便显然可见了。
难怪沈小金尸体脸上的表情是这样。
没有一点防备，没有半分恐惧，甚至还?带着欣喜。
他一直都很相信月银会?来救他。
月银将沈小金的尸体抱起来，歪头看了眼对方的尸体，轻声朝身后唤道：“江宿流，带他们回去。”
痛苦与愤怒在?不断膨胀，欲望和痛苦几乎要将这具躯体撕裂。
江宿流二话不说?，接过沈小金的尸体，领着活下来的小花和陈辰便往外?走去。
大地再度颤抖，天空的裂缝无限延申。
叶景明看到这幅场景，缓缓皱眉，再度开口?宣布规则：“天空和大地将维持稳固。”
但这一次，他的话却失效了。
颤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世界即将分崩离析。也?和想象中一样，几乎是下一秒，天空便如镜面般破碎炸裂开来，云层也?被这阵动静掀起的风吹开。
月银始终站在?地面，注视头顶的云层，以及藏匿在?后方的叶景明。她终于看清了叶景明的身形和面容，有些熟悉，但不清楚。
毕竟她和叶景明只有一面之缘，且没过多久对方就被她杀死了。
她哪里记得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呢。
滔天洪水转瞬倾泻而下，淹没整个世界。月银看着叶景明，对方也?紧紧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揣测她的意图。
这是你的领域，你想在?这里称王。
但没关系，我会?将它变成我的主场。
鬼学生们尖叫着逃窜，倒塌的教?学楼桌椅被迅速淹没。天上之水滔滔不绝，从裂开的天空中汹涌流下。
呼喊声求救声最终归于平静，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无尽的水，开始海面上还?有东西沉浮，但在?连绵不断的洪水冲击下，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而海面之下，月银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领域规则的压制，人类的身体开始迅速融化。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叶景明甚至来不及阻拦。不，他阻拦过，可是他的规则失效了。
天空上方，叶景明紧紧盯着下方的水面。整个世界已经变成汪洋大海，这篇空间?被他设定极为宽广，模拟出足够鬼学生们生前的环境。
可如此宽旷的世界，如今全都变成了海洋。
头顶的洪水似乎是快流尽了，水势终于渐渐变小。叶景明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紧紧盯着海面，试图找到月银的身影。
是他大意了。
他以为隔绝了月银本体的感应，便能在?这里杀死困住对方。但他忘记了，即使?没有本体帮助降临，月银的实力也?远超于这个世界的恶念和人类。
而他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实力已经下降了不少，如果不是这片空间?是自?己的领域……下一秒，思索中的叶景明陡然歪过头，躲过了身后一只诡异的手。
修长?到远超出人类的手指，纤细的骨头……比起说?是手，更应该说?那是一只苍白的骨爪。
叶景明吓一大跳，再闪身便已跃出数米开外?。
直到此时，他终于看清了方才身后那个诡异的东西。
熟悉的少女面容，漂亮精致的头颅漂浮在?空中，下半身连接着无数蠕动的绿色海藻，直至海洋。仔细一看，便发现那些层层叠叠的绿色海葡萄的东西，实际上是手指大小的眼睛。
“你想将我困在?这里，那就困在?这里好啦。”漂亮的头颅飘荡在?海藻上，这一幕着实让人有些惊恐。
更可怕的是，她还?歪着头，笑眼弯弯：“反正我早已厌倦了那具身体。”
看着这一幕的月银，叶景明瞳孔瞬间?放大，因为太过震惊，他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滚动了一下。
说?真的，有时候他确实很困惑。
自?己和眼前这个丑东西，怎么看自?己都不是反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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