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我们赶路来到了渤海边的一个渔村,停住了。不停不行,得借船出海,总不能游过去。

    考虑过御剑飞行,但我们不知道归墟确切的位置,得先探索。若一直没探索到,累了,在茫茫的大海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就很尴尬。

    不是不可以折返,但没必要。不如一开始就弄艘船,到底还是脚踏实地才心里更舒坦。

    说是借,当我们一路找到村里的造船大户家,和对方谈妥后,给了他足以买下这艘大船的两倍的价钱。因为大家都心里有数,这艘船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以防万一,楼起笙很直接地将这个风险告诉了船厂的主人舟哥。毕竟,这艘船体型庞大,做工精良,功能繁多,能扛远航,是人家的心血得意之作,不知会一声多少有点不够厚道。楼起笙在不奸诈的时候还是挺厚道的。

    舟哥是个爽朗的中年男人,闻言大笑道:“无妨!船造出来便是要下海的,若不然,反而叫它没了意思。”

    他转头一巴掌拍上身边比人高的船身,仰头望着它,眼中满溢着身为一个船匠手艺人的自豪与热爱:“这艘船我造出来两年多了,拿去打渔吧,太高太大,不合适,它本就不是作为渔船被造出来的。可这村里又迟迟没人需要远航,只好一直将它搁浅在岸上,倒是委屈它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极坦率道:“你们如今说要出远海……我看各位少侠皆是器宇轩昂的人中龙凤,想必是有要紧的大事,若它能助到各位一臂之力,是它的造化,也是我的得意。”

    他这话说得也太好听了,我们急忙朝他抱拳致谢。

    他回了一抱,然后问:“各位是现在就急着要出发吗?”

    楼起笙不答反问:“怎么?”

    “哈哈,”舟哥笑了两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堂弟今日娶亲,一会儿有席宴,人多热闹,也显得我们家有面儿!若各位急着出海,我就不挽留了,若不急,就不妨留下来吃过席再走。”

    楼起笙与我们用眼神交流了下,朝舟哥道:“难得相邀,却之不恭。”

    “那各位稍等片刻,我刚忙活了一阵,先去换套干净衣裳,就带大家去席宴。”舟哥说。

    他刚刚把船交接

    给我们,不是收钱就完事儿,而是认真负责地领着我们在大船的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各处细节都详细解说,还将一些我们完全没看出来哪里不好的地方给修葺加固了一番,最后哪怕他自己都觉得挺好不用管的地方,他也还是检查、保养了一遍。

    他甚至热情地提出亲自帮我们开船走这一遭,被我们拒绝了。

    这一遭,前路不明,凶险相生,实在是不愿拉全然无关之人下水。毁了人家的船尚且还好说,若把人给伤着了,那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舟哥去换衣服洗脸时,我们就在他的船厂内外转悠,捡点在一般人看来是用不上的杂草,可对我们大有用处的药草。

    麒凯没跟我们一起混,他孤身立在海边,遥望着茫茫的远方,海风吹动他的发与衣衫微微摇动,十分寂寥。

    我走过去,跟他说我也是第一次看海。他转头看我,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海能让人心胸开阔,也能令人感伤,我怕他落入后者,正要与他多聊几句,舟哥出来了,招呼我们赶紧走,别等下赶不上开席第一道菜。我只好暂且闭嘴,拉上麒凯过去。

    舟哥他家人对我们很是客气,隆重地将我们请到了家里长辈坐的上亲席,我们再三推却,实在是没推得开,只好坐下。

    席间,同桌的老者们热情招待,很快就说到了我们此行要出海的事儿。

    这个渔村不大,人也少,我们又没有刻意遮掩行程,因此,自一行踏入村里,村民们就在议论了。

    我们一路打听舟哥那船厂所在,过去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儿们一直好奇地跟在后面,直到我们找到舟哥说买船的事,小孩儿们也都没走,蹲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听。估计后来小孩儿到处嚷嚷了吧,这些老者便知道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便自然地应答着老者。此地的老者不同于长老会那些老登,属于正经长辈,很热心的那种。

    老者问我们究竟要去哪儿,楼起笙不假思索开启了社会麒格,张口就来,说我们要去寻找传说中的蓬莱宝岛。

    老人家们纷纷叹气,跟他说蓬莱宝岛不在这个方向。

    “我们的藏宝图上是这个方向。”楼起笙说。

    老人家摇摇头,见他一副坚定的模样,

    担忧地说道:“那是什么藏宝图我不清楚……你们此次出海远航,可别蓬莱岛没找到,误入了归墟啊!”

    我们一听这话,顿时讶异。

    楼起笙面不改色地问:“哦?归墟?可是《山海经》上所记载的那处地方?”

    “正是。”老者郑重道。

    我们还想着瞒着他们呢,谁料人家看起来比我们了解得多?

    老者一直念叨着,怕我们误入了归墟,那可就有去无回了。我心道还就怕找不到那里呢。

    旁边的村民们听到我们说归墟,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此地名叫“望归”,如今有说法,是指妇孺常在海边盼望外出打渔的夫父归来,却实乃后人再添上去的解说。

    最开始,村落叫这名的理由非常直接,只因此地有一高地,能在那上面瞭望到海中的归墟之处。

    可千百年过去,沧海桑田,几度变化,已不复那时的地势模样。

    说着说着,大家兴起,还提到了归龙湾。他们听祖辈代代相传,百年前还有老龙从望归村上空飞过。

    那龙可真漂亮啊,特长一条,飞那么高,在地上仰头看都觉得好粗,龙鳞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若不是知道归龙湾是老龙静待陨落之地,他们都不敢判断那条是老的。

    我们:“……”合着你们啥都知道啊?!

    可真是不能小瞧人民群众啊。我们还土包子似的试图藏着掖着呢。真怀疑村民们比我们知道得还多。

    正说话间,突然的一瞬间,无端刮起了大风,将十几张大圆桌吹得晃动不停,桌上是扎实地装满了菜肉的碟碗,都哗哗作响。

    大片的阴云盖住了原本灿烂的日头,还是晌午,便天地昏暗,仿若傍晚。

    大家急忙起身,看起来十分有经验,收东西的收东西,来不及收的大件就原地搭棚子拉油布遮住。

    我们自然帮忙一起弄,老人家们却尊客,先是躲去屋里,站在门口呼唤我们进去,不必和别人一起弄,见我们不听,居然亲自跑出来拉我们。

    拗不过他们的热情,生怕这几把老骨头在这混乱中磕着碰着,加之看到院子里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便反过来搀扶着老人们进屋了。

    “没关系,没关系,

    交给他们,他们麻利着呢!习惯了!”老人说,“咱们都坐下喝口茶,这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楼起笙这受迫害妄想症患者的疑心病顿时发了,不动声色地试探:“我们买船之时,舟哥没提醒说午后会有大雨大风。”

    按理说,生长于渔村的人多多少少都会预测海上的天气,尤其是舟哥,他不仅仅造船,还打渔,他自己说他平日里除了造船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海上,还笑着打趣说今天也算是我们碰巧了,否则他不一定在家。

    老人们没听出楼起笙的深意,很自然地说:“这没办法,这场雨谁都不知道何时发生。”

    “为何?”楼起笙问。

    老人长叹了一声气,道:“因为这场雨不是玉帝点卯龙王下的……是那条疯龙又发作了。”

    “疯龙?”楼起笙追问,“什么疯龙?”

    这会儿舟哥领着人忙完外面,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他招呼着大家涌进屋子里来,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听到我们的话,就接了过去,说:“哦,就是这海上不知何处,或许是归龙湾,或许是归墟,相传有条疯龙。也不记得是从哪一代传下来的了,我们从未见过,只是先祖这么说。”

    新郎官边用干帕子爱惜地擦自己身上的喜服,边头也不抬地说:“是啊,这条疯龙时不时就发疯,它一发疯,就下暴雨,若是出海时遇上了,那可就不得了,大浪叠起,翻过不少船。”

    白枭垢顿时惊呼起来,关心地问:“那岂不是很危险?”

    “当然危险。”新郎官说,“但也没办法,我们用来预测海上天气的那套法子,根本预测不了那龙何时发疯,都是命,听天由命。”

    此时一个小孩童言无忌道:“这些少侠不是要出海吗?不如效仿哪吒去把那头疯龙宰了吧!为民除害!”

    大人们没骂他,只是朝他摆摆手,“去去去”地说了下,然后让我们别理这孩子。

    我们互相递了个眼神,心中已有数,搞不好,这头疯龙就是龙飞。只是不知道它发的哪门子疯。!

    第192章

    如村民们所说,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不慢,完事儿后眨眼便又是晴空万里,天空泛着透彻的蓝。大家熟练地将东西重新摆弄好,继续吃吃喝喝热闹。

    我:“……”可真是辛苦你们了。若那疯龙真是龙飞,我就让他的好基友把这事儿告诉他,让他小小不安一下哈!

    吃完喝完,时候不早,我们便准备辞行出发了。

    老人家们热情挽留,说明天谁谁家还有一场喜事,吃得比今儿更好。话说,各位少侠成亲了吗?我们村儿里未婚的年轻男女还挺多……哎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留个后再去冒险也不耽误什么!

    我们:“……”

    麒铃铃用只有我们听得到的队内音量恶魔低语:“实在不行,把白枭垢留下来吧。”

    除了白枭垢面露惊疑和委屈地望着她,我们这些成熟的大人都当没听见。小年轻在暧昧期的小把戏罢了,不理就不会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呵呵。

    还得是舟哥及时插|进|来,好说歹说,把我们给拉走了,送到之前买的那艘船上,让我们稍等下,随后今儿的新郎官、舟哥的堂弟就领着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过来,有肉食海鲜,有水果,有干粮,说海上找个地儿不容易,不定要多久呢,让我们带着,路上吃。

    这可真是太热情了。我们婉拒不成,要给钱,舟哥佯装生气,说这就是瞧不起他们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们只好再三道谢,将东西收下,然后辞别了他们,开船离开。

    他们一行人站在岸边一直朝我们挥手送别,大喊着让我们注意安全,直到变成了小黑点,再也看不清听不清。

    我们都站在甲板扶栏边,这时候,麒铃铃突然感慨道:“这世上的好恶真是说不清,有舟哥他们这样淳朴热情的,却也有那些无恶不作的……若只有好的,该有多好。”

    霁宁雪接话,淡淡道:“有明自然有暗。”

    我霁姐这话说得多有哲理、多好啊,下一秒,楼起笙给来了一句:“你也不过只与他们相处了这半日,见到他们对你热情就觉得最好不过,难道又知道他们在别处时也是如此?”

    我们齐刷刷看向这个杠精阴暗男。刚刚吃席这货可没少吃,他爱吃海鲜。当然了,话又说回来

    ,我们赴宴的礼金也都是他给的。

    迫于压力,他略略服软,补了一句:“不是针对他们,而是广而泛之的道理。”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而且,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比他黑化的程度深太多了,所以我不说,只在心里想,还假装和大家一样震惊,这才是真阴暗比该有的样子。

    “宿主你好中二哦。”小康吐槽我,我当作没听见,反正我制定了一个规则,它惹我一次,我就扣它五千积分,从欠它的那十万里扣。

    “……不如直接就说要赖账吧,也别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它说。

    很好。这不就少还一万了吗。所以说遇到压力不要急,凡事总有解决之道。

    它不吱声了。

    我说什么来着,凡事总有解决之道吧,这不,我脑内清静了。虽然在下一秒出现了一串点点点,但影响不大。

    说话间,已经完全看不清岸上的舟哥他们了,我们便各自散开,但都没进船舱里去。

    我找了个地儿坐下休息,看到霁宁雪走到船的另一边扶栏旁,遥望着船前行方向的茫茫海面,眉宇间有一丝不同于寻常的恹恹之色。

    难道是在想龙飞?

    我刚这么想着,手上被塞了一个剥好皮的橘子,低头一看,缺了两瓣,转头一看,走到我身边的楼起笙正嘴里咀嚼着,眼睛看着我,吃完了跟我说:“挺甜。”

    我马上从道德层面攻击他:“刚还怀疑别人有阴暗面,现在吃别人橘子,你可真厚脸皮。”

    “都说了不是针对他们。”他说着,从我手里拿走橘子,又扯下两瓣塞进嘴里,假惺惺地把剩下的还我。

    太虚伪了。为防最后我一口都没吃到,却还要落他一个贴心帮我剥了橘子的麒情,我二话不说,赶紧先吃。

    他看着看着我吃橘子,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霁宁雪,大概也想到了她此刻的心情,与我对视一眼,走过去道:“来都来了,不妨顺道去归龙湾一趟,看看龙飞是否还在。我这么多年没见过他了……说不准他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霁宁雪回过神来,看着他,犹豫了下,摇了摇头,道:“我知你意思,可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先去归墟吧。”

    “

    你不怀疑当年之事别有内情?”他问。

    霁宁雪没说话。

    楼起笙的声音放软了一些,道:“当局者迷。我若是你,深陷其中,或许也会……”

    他也是不容易,铁三角里有俩背着他好上了(那时候倒也没法儿当着面),搞过三人团体的人懂都懂,但他现在还得来劝合。要我说,还是去找轩辕吧,真爱多了。

    楼起笙正要再接再励地继续劝,我心中暗道,其实不必费这力气,我们既然都到这儿了,又一直接收到龙飞在这儿的百般暗示,无论想不想去,估计都得走这一遭。

    “宿主。”小康突然出声。

    “干什么?”我问。

    它很做作地压低声线,假装深沉,道:“小康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就是,乌鸦嘴,到底是玄学,还是只体现出了这个人逻辑能力很强,对事物太有预见性?”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船身猛地一震,我刚刚吃进肚子里的橘子都差点儿被共振出来,马上船往反方向一掀,我背重重地摔在扶栏上。

    楼起笙见状正要过来,突然他都被惯性袭击,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儿翻出船去。

    ——因为,这艘船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巨大的喷泉式水柱顶到了半空!

    楼起笙那还算好的,都没摔倒,仓促间我见到另一边的麒铃铃被惊得瞬间变回原形,用蹄子死死扣住船的木板,比她更受惊的小黄狗则一路打滚,直接从我眼前从船的一端咕噜咕噜滚到了另一端。

    我:“……喂!”

    我刚喊出声,这个诡异的水柱猛地将船掀翻,我们齐齐往下掉。

    楼起笙急忙朝我飞来,我朝他伸手,眼看我俩手就要抓到一块儿了,猛然一只手从我另一边将我拽走了。我扭头一看,是麒凯。这孩子满脸焦急地叫着“母亲别怕”,然后拉着我直线掉入海里。

    我:“……”啊,虽然但是,假如你不拽我,可能我现在挺好的……嗐,孩子也是好心。

    “阿宝!”楼起笙只好跳入海里,但因为骤起的狂风和那道粗壮水柱的缘故,他落入的地点与目标有偏差,与我有点距离。

    他正要游过来,突然水柱落回海里,激起巨大的一层层浪花,朝我们迎头盖下。下一秒

    ,水柱消失的地方卷起漏斗状旋涡,并且迅速扩大。

    白枭垢头一个被那强大的吸力卷了进去,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还是麒铃铃尖声叫他,我们才发现。

    原本麒铃铃在距离旋涡较远的暂时安全地带,此刻她快速游过去,一个猛子朝里扎下,瞬间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霁宁雪急着去拉她,拉上的一瞬间,被她一起带了进去。

    楼起笙顾不上那边,急切地要过来拉我和麒凯。

    我反过手来,拽住一直紧紧拉着我的麒凯,朝楼起笙的方向艰难游。没游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拉我,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纯粹是旋涡的吸力罢了,总之,我反抗不能,和麒凯一起被卷到了海水里,一直呛水,直到呛晕。

    ……

    不知过去多久,我先听到了小康深切的呼唤声,涣散的意识渐渐聚拢。

    “……我苦命的宿主哦,你还欠我九万血汗分,不能就这么走啊,你这一走,留下我孤统伶仃,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呜呜呜,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拿主脑的命去换宿主的命呢?!”

    我:“……”

    心情在一时之间有点复杂。它居然愿意拿那个主脑的命换我的命?!

    “说说而已,逢场作戏,别当真。”它的声音恢复平常,“不过说血汗分这句是真的。”

    懒得理它。

    我已经听到了我真正的好大儿麒凯在旁边真情呼唤我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我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

    他满脸关切丝毫作不得假,拉起我的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查看我有没有受伤,看到有几处刚刚不知道啥玩意儿撞出来的淤青时,眉头都快打结了。

    我忙反过来安抚他,问他有没有受伤。感觉他比我脆皮多了,毕竟千年宅。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只要母亲没受伤就好。”

    呜呜。某个不孝子就该看看,这才是好孩子。

    “你也诈骗了他十万积分吗?”不孝子冷声问。

    不理不理。

    我和麒凯相互检查了一遍,各自身上除了点小擦伤小淤青,没有大碍,也就都放心了,扶持着彼此站起身来,这才扭头打量四周。

    如今我们身处在一个光线不明也不暗的地方,头顶是蔚蓝清澈的海水,却被玄学隔绝了,并没有流下来,我们如同在陆地上一般,最多空气湿润点。

    而我们的脚下、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造型古朴的石造宫殿,空荡荡的,没有装饰物,连壁画都没有,我们说话的声音稍大一点就有回音。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这像是以前龙族的筑物风格。”麒凯边打量着边说。

    我点点头:“确实。”

    都知龙好宝物,这是真的,却也正因如此,他们的筑物室内装修风格反倒极为简洁,用以衬托宝物。当然,这是上古时的事儿了,这些年发展成什么潮流了我不造哈。

    “看来,此处是归龙湾内某条龙的栖息之所。”麒凯道。!

    第193章

    我想了想,扬声朝宫殿远方幽暗处道:“敢问哪位前辈蛰居于此?晚辈无意冒犯,在海上遭遇风浪旋涡才误入此地!”

    我的声音顿时传到很远,激起一层层空旷的回音,传过去,传回来,反复循环。

    虽然或许我是对方前辈,可眼下情况不明,哪怕我自己是龙我也得盘好了。

    我话的回音好不容易完全停息后,又过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试探着再叫了几遍,始终都没我和麒凯之外的生物影子,别说龙,鱼虾都没一个,安静到令人压抑。

    “看来,这座宫殿的持有者早已不在了。”麒凯道。

    “这样也好……”我说。

    龙的性格各不一样,有龙飞这样好相与的抱抱龙,也有龙飞他某亲戚那样阴晴不定的爆爆龙。万一招惹到后者,可真是难缠。

    我叹了声气,振作起来,安抚麒凯,道:“我们不必慌急,麒嵊他们正在赶来。”

    麒凯却忽的回了我一句:“母亲、如今是如何看待父亲?”

    我一怔:“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因为……母亲一直以父亲这一世的名字相称。可父亲不是已经恢复了前世记忆,还融合了头骨残魂吗?”

    “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我想了想,在他开口解释前明白了他的意思,“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没想太多,顺嘴而已。”

    当然真实原因并非这样,毕竟拥有了槐玉记忆的我,叫麒御也挺顺嘴。只是我尊重楼起笙的个麒意愿,他如今还在那儿别别扭扭的不太愿意接受现实。

    麒凯却露出“你不说我也知道真正理由”的了然神色,问道:“父亲为何迟迟不愿接受自己的前世身份?”

    我正犹豫是否要在孩子面前说楼起笙的坏话,比如:你知道的,有的家伙就是幼稚而已。麒凯自顾自道:“也许是怕母亲生他的气,因而故意切离身份,不敢承认……他真的很爱你。”

    够了,别说了,这事儿被你说出来,多哈子卡西①啊!

    我正要转移话题,麒凯继续感慨:“真羡慕你们的情感如此真挚长远。”

    “……咳咳。那你——呃,没事。”我原本决定化被动为主动,问孩子这么大了有没有过喜欢的麒,或者有没有过想相亲的冲动,或者结偶期有无发作过……仔细一想,有点过界,还是算了。

    不料,他自己主动说起:“我也曾……”话说一半却又不说了。

    哎呀,要么你索性啥都不说嘛,这说一半多勾人哪。

    我原本不打算问的,可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态度,闪烁的眼神并非窘迫,而是有些鲜见的小儿女羞涩情态,顿时不由自主地促狭起来,道:“你曾怎么?难得就咱俩在这儿,不妨一说,我不告诉麒铃铃她们。”

    麒凯看我一眼,飞快地移开目光,羞笑道:“没,刚刚是一时口误。”

    这态度,懂自懂,就差把“你快问我啊,我想说,但又矜持!你多问问我才好假装我是不得不说”写脸上了。

    麒凯向来稳重自持,乍一露出如此青涩模样,我顿时父爱上头,作为长辈的那个八卦心爆棚,赶紧催促他有得云就快快云来!

    他扭捏一阵,从这棵柱子走到那棵柱子,我追过去,他又走,我继续追。

    终于,他停在某处,垂眸承认了自己在许久以前对一只麒麟动了春心,可惜那只麒麟英年早逝,他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对方就无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此难过。

    说到此处,他说不下去了,脸颊上的薄红渐渐淡去,又苍白起来,露出沉郁之色。

    嗐,我问什么问啊,不问多好。就是嘴贱。

    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干巴巴道:“抱歉,我不该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俩对着沉默了一阵,直到他再度出声:“其实,我一直暗中关注他,他后来投胎转世,这一世,仍是麒麟。”

    我立马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本能地接:“谁?我认识吗?”

    他抬眼看着我,笑道:“认识。”

    “!”我看着他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惊讶道,“不会是……麒风吧?!”

    他讶异道:“为何会猜是他?”

    “哦,不是他啊。”我说,“如今麒麟城中我认识的不多……总不能是麒磊吧。”

    对不起,麒磊。

    但又不是完全对不起,二百五值得我的否定。

    我正闷头一一筛过我有印象的当代麒麟城杰出青中老,突然听到麒凯道:“母亲……”

    “嗯?”我下意识地随口接了一句。嗐,又没别个在,妈就妈吧。

    下一秒,我脑内警铃大作,小康猛然吼叫出声:“宿主危险!”

    我被这警铃和小康的声音吓得浑身猛弹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一掌朝我面门狠狠劈来。

    虽然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本能知道要躲闪,然则下一瞬就暗叫不妙,因为我竟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一丝的法力都提不上来,只能眼睁睁地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当即膝盖一软,倒地昏死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了麒凯蹲在我面前,神色依旧温和,慢条斯理道:“母亲既然如此疼爱我,不妨就成全了我,反正……你也不能全然领会王的伟大,那么怨怪于他,何苦继续……”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渐渐听不清了,心里只有两个字:卧、槽。

    ……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恢复意识,察觉到耳边一片静谧,没急着睁眼,先在心中呼唤小康。

    小康却一直沉默,没有回应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掉线了。按理说,这种紧要关头,它哪怕嘲笑我也好,多少会吱个声,不会故意吓唬我。

    这么一想,我莫名感动起来。一对比,猛然意识到小康可真是……再也不说他是不孝子了。回顾过往,它只不过口是心非了点,对我是真不赖!嘴里说着埋汰的话,实则对我掏心挖肺。

    可哪怕我都已经这么想了,它还是没出声。正常情况下,它肯定憋不住要发言了。

    确认了小康真的暂时无法被我唤出,我暂且不想它,改而想麒凯。

    ……麒凯。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演戏给谁看?

    我一时确实难以接受他黑化的事实,这孩子,我曾亲手抚育过不短的时间,怎么会……

    我正惊疑不定,突然听见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槐玉,你醒了。”

    “……”我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继续装死。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这声音道,“我是龙飞。麒

    凯暂时不在,你可以不必装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我索性不再装了,睁开眼睛,爬起来,朝着声源处看去,便见到了一个不知道究竟是何材质、瞧着类似于精钢(但肯定不是)的大笼子里盘踞着的龙。

    在我的注视下,龙身微微发光,幻化成了人形。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无论是哪种形态我都记得,认得出来,确实是龙飞的模样。除非对方刻意模仿龙飞幻化。

    我心念流转间,扭头打量四周环境。这里是一间不大的石洞密室,没有任何出去的口子,或许需要秘法口诀,这倒并不稀见。

    “槐玉。真的是你。”这个和龙飞面容一样的男子道,“没想到这么久了,我竟还能见到故果。你这是轮回转世了吧?”

    “你谁?”我说,“认错人了。”

    “我真是龙飞。”他说,“我看着你被你和麒御那个好义子带进来的。”

    “……”

    我凝神观察他,他自然知道我不信任他,一派自然道:“你刚被你那义子坑了吧,不信任我是自然。”

    我试探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他还是问我?”他问。

    “先说你吧。”我说。

    他说:“我?唉……我刚听麒凯那意思,你和麒御应该是都已经知道了神界的阴谋吧?”

    我没接话,他略等了一下,自顾自接着说:“当年,我发现了神界的阴谋,还知道了被他们扔掉的新神名册。那上面有麒御,也有我。但凡在名册上有名,得到此书,便能原地封神。这神与普通的神君并不一样,新神登位,此位上的旧神就会陨落。那时,麒御已经死了,名册也被扔进了归墟,下界刚刚结束那场大战,各族元气大伤、百废待兴,就连龙族也是如此。”

    “因此,我不能贸贸然以卵击石,便联合龙族族长,找借口被放逐来归墟附近的归龙湾休养,实则是为了找到新神名册。然而哪族都有败类……真鉴那老东西警惕于我,串通龙族的败类对我下手,将我锁在了此处。”

    “此地并不是归龙湾,而是归墟旁的一处妄境,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隔绝内外气息,若不得法,别说进出,就连发现都很难。”他这么说道,“你别白费力气了,麒御的转世感

    知不到你的。你是不是还没发现……”

    我听他语气微妙,问:“发现什么?”

    “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他说。

    我低头一看,怔了怔。我的身体有点透明……急忙感受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竟然只是以灵体的状态存在。肉|体……不见了!

    我急忙在这窄小的山洞里四处查看,都没看到。

    “别找了……”龙飞正要往下说,猛地停了下来,随即大笑起来,但没笑两声便厉声长啸,嗓音尖锐,充满恨意,听得我头皮发麻,汗毛倒数,见他眼睛透过我死死瞪向我身后,便转头,然后我的眼中有了同仇敌忾的怨恨。

    “你……”我压抑着怒火,沉声问,“你是麒凯?”

    而我对面,赫然站着的便是刚刚走进来的……我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我,微笑道:“现在还可以这么说。不过,很快我就要完全是你了,母亲。”

    “你变态啊?!”我忍不住骂道。

    他没事人似的,问:“何意?”

    “……就这?你还想伪装我呢?行了,赶紧的吧,把我身体还回来。”我都要无语了,“等下楼起笙随随便便跟你说个哈喽你都接不上。”

    他却笑了,道:“我刚刚进入这具躯壳,还不熟悉。待熟悉过后,便会共通这身体的回忆了,母亲何须为此担心。”

    我担心你个der。

    我彻底沉下脸来,道:“我不想和你废话,现在心情很差,别玩了,赶紧还给我!”

    “很生气?”他淡淡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

    “何况,难道就只有你的心情很差吗?”他的表情渐渐冷凝下来,语气也随之冰凉,最终脸颊甚至隐约抽搐,“你害我吃下那颗诅咒的仙丹,害我活不活死不死地被困于祭司殿里数千年……难道我会开心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他的声音十分尖利。

    果然是为了这个事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虽然我确实为此自责,可这个时候我只能这么说,“都是意外。而且,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为此寻仇也应该是找神界、找那个真贱啊!”

    他冷笑道:“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我:“……”

    转瞬,麒凯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重新柔和:“其实,我也知罪魁祸首是神界而非你。因而,我并没有那么恨你。只是,我知道,若我不这么做,我离开不了祭司殿,也永远得不到王的心。”

    “……哈?”

    “王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可却落到最终那般田地……”他先是充满崇敬地说完,看着我,淡淡道,“都怪你无能。”

    我满脑袋雾水。

    但很快他就告诉了我他的逻辑思维:“他需要更能理解他、支持他、却又精明理性的,能够为他处理他不喜的外务,为他打理后方、外交。若当年你能如此,也许他就不会与神界那般交恶。所以,是你害了他。”

    “……那你应聘助理啊大哥。”一定要当老婆吗大哥?大爷?!

    第194章

    我觉得我的提议简直是正常无比,可麒凯根本不听,自顾自在那儿继续对麒御大唱颂歌,唱就唱罢,非得拉踩我。简单来说,他觉得我配不上麒御。进一步来说,他觉得除了他以外,谁都配不上麒御。

    我思来想去,疑心这就是传说中的毒唯拒同担。不确定,不想再看。

    我正要劝他回头是岸,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充满怨恨凄厉的尖叫,差点把我给吓得心脏骤停,还好此刻我没有心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嗐。

    回头一看,我身后的石壁上正凸出一块疑似人嘴脸的形状,它疯狂地朝前拱动,显得那里的材质好像柔软流动,颇有几分迷幻色彩。

    龙飞见状又大笑起来,笑完了道:“槐玉,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不如你还是直说吧,别猜了,这我哪能猜到。”我恹恹地说。

    刚刚我的三观遭受毁灭性打击,精神世界一片废墟,现在只想发疯。猜谜?哈哈哈哈呵呵呵……

    龙飞见我兴趣缺缺,倒也没卖关子,爽快地说了:“这就是我们那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真鉴天尊哈哈哈哈哈哈!槐玉,麒御,你们这义子委实是厉害哈哈哈哈哈!真鉴老儿哪能想到他也有这一天哈哈哈哈哈!”

    这回他笑了非常长的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我稍稍愣怔过后,看看那听到“真鉴天尊”四字后略一停顿、随即蠕动得更加激动的玩意儿,看看龙飞,再看看那玩意儿,再看看龙飞,再看看神色平静望着我的麒凯,再看看那玩意儿和龙飞……

    想问问龙飞,愣是插|不|进他那狂笑声里。

    先别笑了兄弟!我现在很迷茫啊!

    麒凯忽的开口,语调平淡中却又有着我隐约察觉出的得意,朝我说道:“他说的是真的,这确实是真鉴天尊。”

    他一开口,那坨东西又尖叫起来,随即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声音嘈杂嘶哑,渐渐成型后我听清了,是在点名指姓地谩骂麒凯。

    而麒凯这一开口,不止那坨真鉴有反应,连龙飞都有回应,他不笑了,怨毒地瞪着麒凯。

    “……”

    不会吧,真鉴这么拉?麒凯他都打不过?天尊啊他可是!就算麒凯再怎么隐藏实力…

    …

    若麒凯对真鉴是正面刚而赢,那这实力就太恐怖了,Boss战主角团不可能打赢。

    我惊疑不定,合理推断麒凯是用计巧夺,可真鉴又不是我,麒凯是我义子,破蛋前后被我亲手抚育,我信任他理所当然,真鉴对他却有血海深仇,理应持有疏远怀疑的心。

    那坨东西的声音渐渐清晰,持续咒骂加爆料,我细细一听,顿时汗流浃背,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下巴都要掉地上。

    “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你这贱货!勾引我……枉我一时英明,竟被你这小儿所诓骗!!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我要让你生不如死!!!麒凯!!!”

    我:“……”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如果是的话,有点过于劲爆……真鉴你……我……麒凯你会不会有一点太牛了?你这么牛你还抢我身体干嘛?真鉴你都能搞到!

    我对真鉴有很深的印象,当年槐玉曾与这老东西有过一面之缘。

    老东西按实际年龄确实很老,可他对外所示的人形容貌是年轻俊美的青年,气质冷傲,往好听了说是高岭之花,不好听就是目中无人。他是天尊,有这么高傲的资本。

    真鉴继续在那嚷嚷:“为了帮你解除诅咒,我想尽了办法,崆峒印都为你借来一试了!你为什么……你竟如此对我!”

    随着真鉴的自曝,被揭露黑历史的麒凯开始破防,从容的面具裂开,他沉下脸,微微眯眼,道:“闭嘴!我落到如此地步是拜你所赐,若非你设计将那颗诅咒的丹药给了槐玉,我又怎会如此!你给我解除诅咒是应该的!”

    你现在这逻辑不是挺好的吗!冤有头债有主,都是真鉴的错,那你前面还怪我干什么?!

    见麒凯回应,真鉴更来劲了,用词越发刁钻刺激,所说内容堪称十|八|禁,我听了都把持不住。

    麒凯大怒,竟和真鉴对骂起来。

    我:“……”

    趁这时间,暂且冷静下来的龙飞问我:“槐玉,你乍闻听此事,怎么这般冷静?我当时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我也大受震撼,只是于彦生涯使我养成了面瘫本能,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此刻我便顺势装逼:“我历经三世,

    活到如今,除非你告诉我你和麒御有一腿,我才会变容,其他的,我都麻木了。”

    “哦,那这倒不可能。”龙飞问,“但你有没有怀疑过麒御和轩辕?”

    我:“……?”

    “我说笑的。”他说。

    我慢悠悠道:“你这么快就否认,令此事显得尤为真实。”

    龙飞一怔,有点慌张起来:“我真说笑的,你刚刚才说你历经三世,我还以为说说笑你能看出来……我是看眼下局势,怕你紧张难过,说笑缓和一下!”

    我说:“很巧,我也是说笑。”

    “……”他幽幽道,“槐玉,你变了很多。”

    “毕竟历经三世嘛。”我说。

    他长叹一声,正问我后面那两世如何,还没问完,麒凯和真鉴争吵的声音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我不由得转头看过去,他便暂且没再问,随我也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龙飞忍不住加入战局,一声龙啸后,他冲麒凯骂道:“麒凯你这忘恩负义之辈!真鉴确实活该,你怎么对他都不为过,可我与你有什么冤仇?非但没有仇怨,我念在你是麒御和槐玉的养子,他俩走后,对你颇多关切与照拂,将你视作我的亲子侄一般,得知那惊天阴谋辛密之后,我不敢轻易信任别个,唯独最信任你,头一个告诉你,你竟这么对我!将此事告密给真鉴,出卖我,害我被他囚禁于此!”

    原来是这样……

    麒凯冷笑道:“王的惨死,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你和槐玉一样无能!或者,你不止是无能。我不信你当初一无所觉,那时你往来神界频繁,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一切,却因妒忌而放纵他们迫害王!或许,你根本就是与他们勾结出卖王,所以后来你当了神君!”

    “我们龙族随随便便修炼之后成为神君的没有一万也有八百,我用得着勾结神界出卖兄弟才能当?!你真是疯了!我跟你无话可说!”龙飞怒道。

    麒凯冷哼一声,瞥我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他直接穿入石壁,身影消失,而龙飞和真鉴失去这个攻击目标后,开始相互谩骂。

    我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烦躁得很,便出声叫停了好几下,好不容易龙飞才停下来。

    真鉴倒是意犹未尽还想骂,可龙飞不理他

    ,他自顾自骂了一阵就没劲了,隐回石壁中去。呵呵,这家伙倒是没骂我,一直假装我不存在。

    我问龙飞:“麒凯怎么将真鉴也囚禁于此,而不是诛杀他?”

    “你在说什么?”龙飞理所当然道,“他再怎么也是天尊,若将他诛杀,神界必然有大感应,甚至下界都会有异象。若如此留着他苟延残喘,大家只会当他是云游各界去了,就算找不到踪迹也很正常。”

    “麒凯这竖子小儿不杀我,也是这般道理。我是神君,龙族有我命灯,若我陨落,龙族必然知晓。失踪和陨落,龙族对应必然不同。麒凯能将我与真鉴都坑害至此,不过是因为他擅于玩弄心计,实力根基并不深厚,因而他很谨慎。”他说。

    我问:“那我呢?他既已夺走我的身体,要将我取而代之,为何不索性灭掉我的魂魄?”

    龙飞打量我一阵,慢慢地回答:“大概……我想他应该是灭不了你的魂魄。我隐隐看到你灵体上笼罩着一层幽绿色的光芒,若没猜错,是在保护你。”

    我低头看自己,啥都没看到,就抬头问他:“这是什么光?”总不可能是麒凯要绿我的光。开玩笑的。不好笑。

    “我却也并不知道……”龙飞抬头看向刚刚石壁凸出、此刻安静如鸡的地方,“喂!真鉴老儿,你知道吗?”

    真鉴老儿装死。呵呵。这货不敢面对我。

    我和龙飞正对着彼此陷入疑惑,突然我听到一缕幽幽的声音:“三百万积分……”

    “……!”我下意识地反问,“你有三百万积分?!”

    “用来养老的……”小康气若游丝道。

    “上回你说十万是你极限了!”我说。

    小康对此回应道:“谁不跟一眼就看得出不会还的不孝子这么说……”

    “那你当时还借给我那十万?”我问。

    “父爱如山。”它说。

    “所以你其实也不止这三百万吧?”我问。

    它警惕地秒答:“真就这三百万了,最后这点棺材本都用完了,你再别指望我了。稍微有点良心你就多多少少还一点!”

    我转移话题,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刚刚怎么呼唤你没反应?”

    “有事,很大的事。”小康说,“我捆绑在宿主你的身体上,严格来说,现在麒凯再那具身体里,他才是我的宿主。我努力了很久才找到后台漏洞,勉强连上你,刚刚一直不敢吱声,怕被那家伙听到,暗暗地测试了一百遍。”!

    第195章

    我大为感动:“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古人诚不欺我!”

    难得我还呜呜了两声配合眼下气氛,但呜完顿感肉麻,就马上收声,假装从没发生。

    如果小康要拿这事臊我,我就倒打一耙,态度强硬地说它肯定是因为搞了后台漏洞,所以又中毒出现幻觉了。

    可无论是刚才我恶心巴拉地呜呜,还是在心中恶毒谋划倒打一耙,小康居然都没立刻抓住机会吐槽我,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本我就有点直觉不安,它现在这一反常态的行为令我越发慌张。我想了想,试探道:“你是不是又掉线了?你钻漏洞被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还放心一点。

    可惜两秒过后,它小声说:“不是。”

    我心里越发没底,问:“那你怎么不吐槽了?我不习惯。”

    “那你以后要习惯一下了。”它忽的叹了口气,说,“我不能久留。我利用后台漏洞连接你,待久了怕万一被主脑大厅检测到。”

    “什么意思?我没明白。”我心中其实隐隐约约有点猜想了,但不愿意接受,因此装傻。

    “意思就是……”它没说完,这一次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也许它知道我是在装傻。我俩就在心知肚明中尴尬地对着彼此。

    直到它说它必须要断开和我的连接了。

    它一直没说意思就是什么,现在也没说和我断开连接后要去干什么,但我知道。

    “那……你自己保重啊。JIA。”它小声说。

    “等下!”我不甘心,终究说破,“你真要去帮麒凯吗?”

    “这么说吧,”它叹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死活不黑化……”

    我生怕它抛弃我,闻言抢话道:“我黑化了!我黑化了!我从前段时间一直黑化到现在!”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它说。

    我讨厌它这样的反应和语气,特别正经,好像很成熟,仿佛换了一个统。不,说不定真的是换了一个统,小康根本不是这性格。

    “把小康还我,你不是小康。”我说。

    “我就是小康。”它说,“我会提取宿主本性中的特点,形成

    当时的自我风格,以此贴近宿主,建立良好感情基础。”

    哈?我本性里哪有那么白痴和不靠谱?你确定这样能让我们建立良好的感情基础?你当时要是正常点,我们的感情肯定早就好了!

    “我二百一十万都给你了,你还要吐槽我不靠谱,就这,你还不承认自己不靠谱吗?”它问。

    怎么可能承认!

    “唉,懒得跟你争了……总之,”它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让你黑化那么难了,因为从一开始我要辅助完成最终毁灭这个位面世界目的的宿主,就不是你,而是麒凯。”

    “不可能!”我说,“你自己说过的,是因为我作为于彦死前怨念太大你们才盯上我,怎么可能跟麒凯扯上关系?那个时候你都不知道麒凯是谁吧?!”

    “我是不知道,可主脑知道。”它淡淡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事故发生后,我紧急联系过主脑,它向我确认了这一切。”

    “主脑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麒凯。”它说。

    “麒凯的怨念若非有意压抑、死死遮掩,早就冲破云霄上九重天了,这对我们部门而言是巨大的利益资源,主脑对他势在必得。只是,麒凯轻易不会死,而且戒备心太强,很相信自己的手腕能力,并不需要借助外力。若我们贸贸然找上他,他大概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主脑只好采取迂回方案,先假意让我选你做宿主。它没明说,但我想它早就知道麒凯的野心,看穿了他的阴谋,知道会有这一天,而届时,我早已经绑定了你的身体,一旦麒凯夺舍,就只能顺理成章接受我。”

    它沉沉地长呼出一口浊气,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想……可你我都不得不面对。”

    “我不想面对!”我问,“所以你要和我站到对立面吗?”

    它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语速加快一些,说:“真的必须要断开连接了。你暂且无需担心,我用积分兑换了魂魄保护罩。暂时我还没和麒凯进行沟通,就算到那一步,也不会泄露你我曾经的关系,因此麒凯至少目前绝对想不到这一层,他只能怀疑是别的缘由导致他无法毁灭你的灵体,唯一方法是将你关在这里。”

    “至于怎么出去,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但如果你要让我

    来给建议的话,我建议发挥你以前就地躺下的咸鱼精神,等外面乱完了再出去不迟。”

    “可是——”我话刚出口,它就打断了:“不说了,我真要走了。保重。”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感觉心头一轻。却不是那种放松下来的、好的意义上的一轻,而是空落落的一轻,轻飘飘的一轻,找不到落足点、仿若断线风筝的一轻。

    “小康!”我叫道。

    没有回应。

    “真的,别走,别去当麒凯的帮凶。”我说,“我求你,不开玩笑,不骗你,我再也不挤兑你了,还兢兢业业完成支线任务。虽然灭世我确实做不到,但我们刷支线任务不也能赚积分吗?日子也还能过下去!你不是计划过养老生活吗,这不就是养老生活吗,不需要二百万存分也能过上啊!”

    回答我的只有一片空寂。

    我自顾自地又说了很久很久,别说大饼,印度飞饼都给它画了一个又一个,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它是真的走了吗?也许吧。

    我知道,事实上它对我仁至义尽了。

    它是系统,以完成任务为目标才来到我的身边,它并不欠我任何东西,反倒是我,虽然一直吐槽它、损它,但我其实一直记得它口硬(其实也没很硬)心软地帮过我多少次。这次它还拿出了二百万积分护我魂体。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去完成那个破烂任务?

    我的心情无比沉重,眼也酸了,在龙飞的笼子旁找了个角落贴着坐下,低头不语。

    “怎么了?”龙飞蹲到我身边,劝道,“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

    该说不说,龙飞是着实心胸宽广积极健康到了一种令人怀疑不健康的地步。这个大兄弟的船撞到桥头沉了千年之久,还在这儿相信自然直呢。信这船直不如信我直。

    但我转念一想,便后知后觉,也许他只是单纯出于好心安慰我罢了。安慰人又能说什么别的呢?来回只能是这些。

    虽然他误会了我emo的原因,但怎么都是出于一片好心,我不能不识好歹,便强颜欢笑地对他点了点头。

    这山洞是妄境,特殊空间,我们待在里面,不会饥渴,不会困乏,不知时间流

    逝的速度,只觉得难熬。

    可我这才多久啊,龙飞他过这样的生活已经千年之久了吧……

    想到这里,我又怎好意思继续在龙飞面前摆出苦瓜脸,便打起精神和他说话。抛开真贱不算,龙飞独居在此这么久,好不容易见到我,别说是故友重逢,哪怕是前女友来了,估计他都能继续滔滔不绝……

    话说回来,这前女友……

    我瞥着龙飞的神色,试探着问他:“麒凯和你说了凤姜的事吗?”

    他一怔,眉眼间瞬时染上担忧,急切道:“凤姜?凤姜怎么了?他没说。”

    我故意挤兑他:“你都那样辜负她了,这会子又来担心……”

    “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倒是爽快,直接说,“当时,我发现了那些阴谋,又因神君身份,自知比她更受真鉴的防备和忌惮,加之若龙凤两族因此结盟,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灾祸。而她心性坚韧,我若直说,她必然不肯退却,便故意……唉。”

    我听着既视感极强,不适感也极强,当即皱眉:“好好的一条龙,怎么麒里麒气的……”

    对不起,别的麒麟别生气,我不是说你们,完完全全就是针对某只大麒子主义非常重的麒麟一麒!

    龙飞作为当年麒御气疯槐玉的目击证人,他自然知道我话中意思,只作没听见,急着问:“你刚刚说凤姜,她怎么了?”

    我瞥他一眼,见他是真焦虑,就没卖关子为难他,说道:“她转世为人,家世显赫,师门上下与她和睦,对她寄予众望,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龙飞问:“你们怎么遇到她的?她还记得你们吗?怎么认出她的?她还跟前世相貌一样吗?相认了吗?”

    我长话短说,简单地讲述了一下我和楼起笙在密石林遇到霁宁雪、与她一同游历、直至到了渤海之上,我们被那场疑似麒凯设计的海上意外冲散的经过。

    我话刚说完,龙飞就腾的站起身,一脸严肃道:“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

    “哈?”我依旧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你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这你也信?要能直早直了!”他来回踱步了几趟,目光如炬看向对面的石壁,“真鉴老儿,先前你仗着我在笼子里打不到你,现在我有帮手了。你必须得听我的!”

    真鉴持续装死。!

    第196章

    事到如今,我没有对着真鉴做戏的打算,因为知道他根本不会信,我又何苦多此一举,还要对他拉下脸面,呵呵,可别把他给美着了。

    我直接对龙飞道:“他怎么可能帮我们,想也知道,我们若能出去也不会放过他,我现在就恨不能餐他肉、饮他血!”

    然后,我将我在泰山找到了被真鉴镇于祭坛中麒御头颅的事告诉了龙飞。

    龙飞听完,连连感叹:“当初我察知他的阴谋后,也曾去泰山找过麒御的遗骨,可已经不在我所知道的地方。我翻遍了泰山也未能寻到,还以为根本不在那了……他竟如此歹毒!”

    他越说越气,和我一起骂起真鉴来。

    真鉴默默听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冷笑出声,道:“任你们如何气恼,也不过是与我一样,要永世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也不影响我们觉得你是个贱东西。”我说。

    龙飞附和道:“槐玉说得对。”

    真鉴又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也冷笑出声,故意刺激他:“没想到,你竟还有老房子着火的一日,被区区一个小辈……被麒凯给玩弄到这幅天地,若说出去,你可还有脸面端坐在众神面前?就连魔都要嘲笑你一百万年吧!”

    这果然是他不能提的逆鳞,他一听就破防,半点高冷都维持不了,猛烈回击道:“你们不是一样吗?!”

    “我们又没存坏心思,是受害者,值得同情。你却是阴沟里翻船,徒徒惹人发笑。”我嫌弃道,“谁跟你一样。”

    他硬撑道:“哼!反正最后都是一样!有本事你倒是出去!”

    我懒得理他了,只和龙飞隔着笼子栏杆坐着,大眼瞪小眼,思索破局之法。

    石洞里闷闷地沉寂许久,真鉴竟主动开口:“我肉身不在此处,无法破局,龙飞,我曾向你提议过,让我附身于你体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龙飞想都没想就把白眼先扔过去了:“是你自己有一线生机吧!我们当年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当我记吃不记打,事到如今还会信你?我又不是麒麟!”

    嗯?我暗暗瞥他一眼。他余光察觉到,忙冲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不要和他计较这种

    事情。

    算了算了。我又不是麒麟。

    无话可说之后,我们仨再度陷入僵局。

    我有心和龙飞唠唠嗑说说近况,观他模样,他也十分想要如此,可我俩生怕热闹起来后便宜了阴暗地在旁边偷听的真鉴,索性憋着。真鉴真是随地讨嫌啊。

    山洞之中不知岁月,连光线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饥渴,难以计算过去了几日,只知体感就是很久了,也可能是因为痛苦。

    即便是当初在钟旋一家N口的霸凌下生活,都不及我此刻所感觉到的时间之漫长难熬万分之一。

    在钟家时,我尚且能够怀揣着希望:等到高考后,就天高任鸟飞了。

    哪怕后来被他们害得蹲大牢,在牢里熬过最绝望的那阵后,也能有微弱的希望,毕竟终有出去的那日。

    后来出去了,却又查出绝症,那段时日倒不难熬,每天emo着也就过去了。

    而此刻,与其说是emo,不如说是焦虑。

    得绝症我知道自己要死,反正无力回天,也就摆烂了,可现在我不一定非得死,也根本不想死,我还担心楼起笙他们。主要是担心他们。

    麒凯夺我舍,扮成我,被楼起笙看穿是早晚的事情,我不担心这个,而是担心主角团看穿那货前后,那家伙又会设下什么阴谋诡计的陷阱。

    我是看透了,麒凯就是个传说中的病娇吧!他对我尚且如此扭曲变态,那对看起来与楼起笙十分默契又登对的霁宁雪又会是什么心态?对麒铃铃、白枭垢会是什么心态?

    万一他突发奇想,觉得他geigei(爹爹)有且只能有他,使阴招让楼起笙身边寸草不留,怎么办?

    说到楼起笙,万一麒凯那个神经病觉得幼崽和他的熟男男神对不上号,非要一分为二看待……

    又或者,纯粹担心楼起笙有朝一日发现真相而怨怼他,就提前下手,搞个什么类似巫蛊的东西!

    精神病人思维广,会发疯干的事多了去了,我根本想不过来。

    极度的焦虑对我的大脑产生了深深的刺激,不知过了多久,我萌发出了一个大胆的灵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龙飞。

    “怎么?”他问我。

    我没回答他,只扶着笼子站起身

    ,然后转身,看向真鉴所在之处。

    这段时间的被迫相处下来,据我观察,真鉴的灵体被封印在那处石壁里,他挣扎不出来。

    我慢慢地走过去。

    龙飞在我身后担心地提醒我小心点,别靠太近,真鉴虽然出不来,却能鼓起仅存的力气往前冲撞出一小段距离,万一这家伙咬我呢。

    我知道。就像那日麒凯来这山洞里时真鉴的行为。

    那个时候,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情况,记得真鉴在情绪最激动时所冲撞出的最远距离。

    我停在了那个距离之外,静静地打量着。不一会儿,石壁上有暗流似的影痕涌动了几下。虽然我看不到别的,但我知道真鉴在防备着我,他也在打量着我。没事儿,他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槐玉……”龙飞试探着叫我。

    我头也不回,继续看着那影痕不安地涌动。过了片刻,我说:“我想到了一个出去的法子,想试试。”

    龙飞忙问:“什么法子?”

    “我们的难题在于无法向外界求救。”我说,“也就是说,只要能报警成功,就多了一线希望。”

    “报警?什么意思?”龙飞问。

    “就是向有能力助生灵逃脱困境的强者求救。”我用他能听懂的概念解释。

    他听懂了,却长叹一声,道:“我试过太多次了,此地隔绝内外,根本无法传送任何信息……我想真鉴这老儿必然也暗暗地试过了,可他都没成功。”

    我想了想,憋出一句虽然烂大街,但在龙飞面前装装逼还是可以的话:“努力错了方向,就只会离成功越来越远……”

    龙飞细品之后顿感这是仙品,连连夸我厉害,这都想得出来,没能原地飞升肯定是真鉴害得。

    “现在看来,飞升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摆了摆手,“那些话稍后再说,先干正事。”

    “好好好,你说怎么干?”龙飞问我。

    我终于回头看他,问:“你完全无法离开那个笼子是吗?”

    他摇了摇头:“这牢笼以不周山上的黑铁锻炼而成……否则麒凯又怎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若能出去,早撕了他。”

    “他既能将我和真鉴都灵肉隔离放置,为何不

    对你也如此?”我问。

    龙飞道:“这倒简单。当时关我到此地,是真鉴老儿指使龙族败类所为,他们没想到此处。后来真鉴老儿和你都是麒凯亲手干的,就……”

    “哦,这倒是。”我说。

    龙飞迫不及待道:“你想出了什么法子可以出去?”

    我一字一顿道:“诛杀真鉴。”

    龙飞一怔:“可……”

    我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他是天尊,可他活得已经够久了。腐朽陈旧的东西就该早日摧毁,消失于这个世间。”

    “诛杀天尊会承担多大的因果,你知道吗?”龙飞很严肃地问我。

    “我知道,会有天雷。”我说。

    “你知道你还……天雷?”龙飞愣在那里,若有所思,数秒之后,语气恍然大悟,道,“你就是想引来天雷劈这个地方?!”

    “对。”我说,“天雷不可能凭空只在这个石洞里冒出来。它要劈,也是从天而降,从这个石洞外界劈进来。它是世间至刚至硬至烈至横之物,即便是妄境,我想也劈得开,哪怕只能劈开一点点缝隙,我们也能因此释放信息出去……何况,这可是诛杀我们如此尊贵的天尊而引来的天雷啊。”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由于我确实是发自内心十分阴阳怪气,感觉自己的脸都在扭曲,声音都有些尖利,像影视剧里的反派大太监。

    真鉴终于急了,石壁上一张模糊的人面朝外拱,厉声道:“槐玉!你不要乱来!你若如此,自己也别想活!诛杀天尊你必然被天雷击毙于当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无所谓。”我淡淡地说,“极限一换一,龙飞能出去就行了。”

    “槐玉,别别别,你别又发疯……”龙飞急忙道,“我就这么出去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麒御不得打死我?”

    “呵呵,”我当场黑化,道,“当年他口称大义,一心寻死,还要你和凤姜帮忙隐瞒于我,我都没打死你,如今我为大义赴死,他有什么资格打死你。”

    “合着你们两口子就非得打死我不可呗……”龙飞嘀咕道,“而且,这道理我怎么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却又好像哪里说不通……总之你别胡来!”

    “今天我就胡来定了,有本事你出来拦我。”我说,“做不到你就闭嘴好好听着、好好看着。”!

    第197章

    我意已决,无论龙飞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吓唬,动摇不了我丝毫。至于真鉴在那儿咆哮疯癫地胡言乱语,甚至都入不了我的耳。

    我虽已只是以魂魄状态存在,可刚刚就暗中尝试了下,能够提起真气。此刻我话已经说出了口,更不再怕什么,直接出手一试,地面上激起一阵小小火花,随即化作一股青烟,待烟雾散去再看,地面完好如初。

    在我出手相试的时候,龙飞和真鉴都凝神屏气地关注着,此刻,龙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概是为我有心无力而庆幸。他确实很担心我遭天谴。

    而真鉴虽然松气的声音没发出来,但我想他心中必然如此。在嘴上他则只是猖狂大笑:“槐玉,你又能奈我如何?!哈哈哈哈!我始终是天尊,而你不过是下界的低贱之物……你们统统都只是下界的低贱之物!竟妄想不尊神界!都该死!胆敢质疑反抗神尊的低贱之物都该死!”

    我抬眼看着他发完了一场癫,待他安静下来,我淡淡地问他:“你又是什么高贵的东西呢?”

    “我是天尊!”他道。

    “天尊就天生尊贵吗?若谁都不尊你了,你拿什么当天尊?”我说,“你叫天尊,不是因为天尊你,而是因你生得早,碰上好时候,那时天地初开,灵气充沛,机会繁多,你运气好得了道,又有心争强,与荒魔大战,修成了天尊。”

    他冷笑道:“你都说我是与荒魔大战得以修成天尊,这就是我的功德本事,本天尊实至名归,如何不高贵?”

    “和荒魔大战的不是只有你。”我说,“那时的无数生灵都在与荒魔对战。”

    他洋洋得意:“能重创荒魔还全身而退的只有我。其他的,不过是无能的废物。”

    “没有万骨枯,哪来一将功成?”我联想到许多的世事,心中凉意渐深。

    自古史书上记载着大人物的煌煌功绩,而这些大人物千秋万代威名的后面,是多少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在以血肉托举?

    若大人物能感怀于此也就罢了,偏偏绝大多数都不会。他们不过是如同真鉴一般,只觉得都是自己的本事。

    若只为自己得意也罢了,而他们却因此轻蔑芸芸众生,甚至有一种变态的敌视。这扭曲的

    心理令他们为下界的苦难而欣慰。若下界不足够苦难,又如何能体现出他们的高高在上?

    为此,他们刻薄寡恩,甚至不惜制造战争,在自己安稳的天堂宝座上端坐,笑意吟吟地欣赏下界的凄厉悲鸣。

    待下界绝望之时,他们再光鲜亮丽地堂皇登场,以神人的姿态恩赐仨瓜俩枣,轻轻松松地骗取走投无路的生灵的真诚信仰,接着他们就会越发地高贵起来,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循环就此展开。

    这世间不止真鉴如此,他或许是第一个,却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譬如芍城的虔纨,不止虔纨,芍城的大小官员乡绅,乃至朝廷,谁又不是心理如此畸形变态的一员。

    生灵创造出了阶层,除了最底层,其他层都有自己可向下施展如此手段的对象,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护着阶层制度,包括最底层。

    驴子眼前的萝卜一直悬挂在那,总会做梦吧,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不必再遭受压迫剥削,而是可以去压迫剥削别人。难有人想的是:为何不能谁都不欺压谁?不会这么想的。

    “……”

    我想得出神,忽的喉头一甜,后退两步,扶着墙壁才不至于跌倒。

    “槐玉?”我背对着龙飞,他看不到我的脸,只能见我动作,此刻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沉浸在我那可以笑说是中二,我却觉得非常认真的想法之中。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劣质不该是我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错。

    龙飞安静了一阵,再度出声:“槐玉……”

    几乎与此同时,石壁里传来真鉴的低吼声,像一条崩溃的鬣狗。

    龙飞立刻喝道:“槐玉你过来我这边!他不知道又发哪门子疯了!”

    我却知道。

    我扶着石壁没挪地儿,继续中二。

    真鉴越来越发狂,嘶吼着、谩骂着,在石壁里横冲直撞,却出不来,这令他越发暴怒和绝望,怒声掺杂进去越来越浓厚的绝望。

    他当然会绝望,因为我就是绝望的,因高高在上者的私欲而生离死别的生灵们又是何等的绝望。他早该感受一下了。

    虽然我不认为他感受之后就会共情,他只不过会庆幸,会更加洋洋得意。但这不要紧,因为他不会有

    更多的时间去做任何的心理活动了。

    可是,就此除掉他,之后除掉麒凯,又能如何呢。我不可能除掉所有。真鉴死了,会有下一个真鉴,麒凯死了,会有下一个麒凯。

    我能够消灭的不过是在庞大的天然规律前的具体的几个,就算一百个、一万个又如何,这条规律本身才是万恶之源,除非彻底灭绝生灵,否则怎么做都是徒劳。

    “啊啊啊啊!!”真鉴痛苦地嘶吼着,质问着,不甘地疯狂着。

    为什么他会功亏一篑,为什么会栽倒在麒凯这个他起初完全看不起的小儿身上,为什么明明他费尽心机镇压麒御的魂魄却依旧让对方得以转世,为什么都要背叛他,为什么他会输,为什么天道不再助他,为什么他的气运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明明是天尊……

    “……天地同悲……”龙飞喃喃道,“是天地同悲……是吗,槐玉?”

    这里空间狭小,我已经尽力避免影响到龙飞了,可若他沾染到一丝两丝也是难免的,好在只会令他有所感应,最多emo一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

    真鉴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最终彻底安静。

    “槐——”

    龙飞刚刚开口,猛地我们头顶重重一炸巨响,就连整个山洞都猛地一抖,我刚刚几乎耗尽心神,正在无力的当口,直接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槐玉!”龙飞在瞬间变回龙身,急切道,“是天雷!你快到我这来,也许我能引——”

    他话未说完,第二道天雷又劈了下来,这一次,不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第三道、第四道……非常密集,这个妄境之洞被劈得癫个不停,雷声直击脑内、心中,我都要聋了,心脏病都要发了。

    当第九道天雷打下来后,终于,我感受到了一丝新鲜清凉之气,抬头看去,果真头顶出现了一道裂痕,可我来不及高兴,紧接着第十道天雷就来了。

    有了那一丝裂痕,这一道再劈,轰隆隆,裂痕成了破洞,边缘滋滋地绕着电流一般的残雷。

    “龙飞!抓住这次机会马上联系外界!”我一面大吼,一面狼狈地躲避着直直冲我而来的天雷。

    天雷终于得以进到这洞中,一通乱炸,满地都是电,我其实根本就逃无可逃

    ,已经被打到了好几下,从头皮到脚底板都在发麻,像被冻僵时,却又在麻木中感受到钻心刺骨的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冷汗热汗都分不清……

    哦,我哪来汗,都没肉|体了。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这个想法令我咬着牙勉力振作起来,继续做着徒劳的躲避。

    我杀了天尊,天道无情,不会放过我的,我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可我要为龙飞争取时间。

    这妄境邪门,待天雷撤去,不知顶头破洞会不会立马修复如初。

    我忍着疼,大声问:“联系上了吗?!”

    “没!”龙躯紧紧贴着笼子,他也吼,“让你赶紧来我这里!我是龙神君,天雷怕误劈到我多少忌惮几分!”

    “你赶紧干正事吧!别管我!”我怒道。

    “我在干!你赶紧过来!”他也大怒,“你真不要命了吗?!我怎么跟麒御交代?!”

    “交代个屁!当年他怎么让你跟我交代的,你等下就怎么跟他交代!”我道。

    “都几千年了你怎么还惦记这个仇!麒麟族都有病!我就不该跟你们两口子来往!欠你们的!?”他急得发出尖利的龙啸,随即吼道,“过来!我让你过来!”

    “你别跟我说话了!赶紧——唔!噗!”

    我原本跌跌撞撞地满地狼狈乱窜,这下子好,不用窜了,因为一道雷从我背穿透,将我定在了原地,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先一口滚烫的空气呕到了地上。

    其实吧,滚烫不滚烫我不知道,大概率不滚也不烫,但我想原本我是该呕血的,碍于是灵体呕不出来,只能呕空气。

    可痛感我却一丝不漏全感受到了。

    “槐玉!!”

    艹啊到底有没有认真发消息啊!

    可我已经没有余力质疑和骂龙飞了,自从刚刚呕空气,嘴里就没停过,双膝跪在地上,垂着头,仿佛坏了的水龙头。

    明明没有实体的血,却能感觉到好似确实血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意识忽闪忽现,开始播记忆走马灯了,渐渐地听不到龙飞和雷的声音了。

    起初还能感受到雷一道接一道地打到我身上,将我那理论上并不存在的脊骨、不,是浑身的骨头都打得粉碎,我无法支撑身体,完全地扑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再也没有感觉了,仿佛全世界都与我隔绝了,听觉和触觉都完全从我的身上剥离了,视觉也快了……

    如果这次失败,龙飞可就惨了,他得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被发现。但我已经尽力了,都是他的命。可能他命中注定当宅公。

    就在我要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彻底地、永远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黑白两双皂靴,鞋头各绣有一只胖乎乎的幽灵……为什么你们的鞋子上面会绣万圣节风格的Q版幽灵啊喂……

    这看得我眼睛一时都忘了闭上了,混沌的大脑里开始飞速吐槽并思索这个事。

    也许他俩察觉到了,鞋子动了动。

    我听到了我谢哥温暖的解说:“之前和西方死神交流学习,互赠了融合双方文化的礼物。”

    “……”谢谢。我可以不留疑惑安心地走了。JIA。!

    第198章

    我JIA完,一时没走得及时,听到龙飞惊讶的声音:“黑白无常?你们这是……”

    “龙飞神君。”白无常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然后解释道,“黑无常与我出公务到此。”

    龙飞的声音转而悲痛,道:“是槐玉……”

    “不,不是槐玉。”白无常截断他的话,道,“真鉴天尊陨落后,虽魂魄无存,不归地府所管,可我们仍需核查记录。”

    龙飞一顿,直到此刻,仍不可置信:“真鉴果真死了?!”

    白无常道:“就在刚刚,地府震动,万鬼惶恐,惊啼不止,几乎大乱;外则千道天雷齐降,山震海翻,白鹤遮天,悲鸣报丧,异象叠生,各界都能知晓有神尊陨落了,已到处议论纷纷。至于究竟是哪位神尊,恐怕不需要多久,便都会知晓了。”

    “那——不,先别说那些,槐玉他……”龙飞急切道,“快看下!槐玉他怎么样了?刚刚他被天雷击打……”

    “真鉴天尊果真是他所杀?”白无常问。

    “不,自己死的,我们好端端坐着,他突然发疯自杀,吓我们一跳。”龙飞嘴硬道。

    “想来也是,”白无常也睁眼说瞎话,“槐玉哪来这本事。”

    “你快看看他!”龙飞道。

    黑无常蹲下身来查看,没多久,冷淡的声音响起:“不行,碎了。”

    “可生死簿上他的寿元还很长。”白无常道,“暂且用搂魂袋都装上吧,别漏掉,带回地府再说。此处天雷残余,对碎魂不利。”

    听到这里,我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我睡了很漫长的一觉。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我想动一动,却不得其法。

    忽然,我“头顶”一阵酥麻之感,差点儿L起鸡皮疙瘩。之所以是差点儿L,因为没地儿L给我起。我都没搞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听到楼起笙低低的声音:“阿宝……”

    我急忙回应:“我醒了!你们没事吧?我这是怎么了?”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外面安静许久,直到我听见麒铃铃说话:“他还是没反应吗?判官不是算日子差不多最近就能醒了?”

    楼起笙没有接她的话,依旧沉默。

    白枭垢劝她,也是劝楼起笙,道:“不要急躁。白无常说了,列公子的碎魂多休眠休眠也好,更有助于养复。若急功近利,哪怕能早早再出世,日后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就很不妙。”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若再没回应,列新雁还没好,这家伙我怕他撑不下去啊!”麒铃铃叹气道。

    白枭垢跟着叹气,道:“楼兄,她说得对,你这整日整日的……判官都说了列公子的魂体养复得很好,苏醒是早晚之事,你不要太过忧虑。”

    “其实我已经醒了。”我说。

    他们听不见,继续在那里劝着楼起笙。

    不知楼起笙此刻究竟是什么模样,反正肯定很颓废,才会令这俩小可爱一直劝一直劝。可就算他俩把嘴皮子说破,楼起笙都没吱声。

    最后他俩没办法了,说有事先走,改天再来。

    他俩走后,许久,楼起笙才再度开口:“阿宝……”

    我听他声音里带有哽咽,急切道:“我醒了,醒了!”

    可无论我怎么喊,他都听不到,有一句没一句地在那儿L难过,说他终于体会到了我当年在他不告而死后的心情,问我是不是记仇,是不是故意这样来惩罚他。

    真不是啊哥,我要惩罚你不能直接打你吗,找天雷打我?我得是有什么毛病?我那帅得一比的壮举你不要擅自就给我降逼格。

    恋爱脑是真不行,啥都往这上面扯。我当时是为了拯救世界!

    可我的回应出不去,他就趁机疯狂地悲春伤秋。

    随着时月过去,渐渐地,我听着外界的声音,拼凑出了现况:

    故事已经结局,他们打完了和麒凯的BOSS战,捞出了归墟里的那个新神名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前后之事宣告各界,引发了舆论震动。

    神界阻拦不及,自知理亏,为了面子,只能咬着牙将当年的那场阴谋诡计全部推到已经于天地间不复存在的真鉴身上。

    之所以神界愿意就这么认了,还因为这本新神名册已经不能威胁到他们了。

    名册被耽误了数千年之久,里面本该入位的新神,当年没能完成册封,大部分都随着岁月逝去,入

    轮回不知多少回,身份改变,再碰到这名册也没用了。

    若是没入轮回的,譬如龙飞这样,早已靠自己修炼成神君,于名册上的安排也无效了。简单来说就是过了时效性,神界便索性装大方。

    若非如此,我看还是够呛,指不定当场翻脸,来一场当面刚的大战。

    不过现在反正一切黑锅都归真鉴、婴勋和大荒魔来背了。神界要面子,下界要安宁,大家各取所需,取得平衡之后心照不宣。

    如果你要问这都关一直没正面出场的大荒魔什么事,我只能说,确实不关他什么事,凑个数。

    就算真鉴把锅都背了,却也不能说他是害怕下界抢位子才搞那些有的没的,堕神也不能有这种心思,太影响神这个群体的整体形象。只能说真鉴是被婴勋这恶果之子和大荒魔诱惑才误入歧途,不能回头。

    而为了缓和与麒麟族的关系,神界选择了淡化麒凯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感。

    麒凯的身份有点特殊。

    数千年来,他瞒过了几乎所有人,对外称得上是麒麟城的象征,若说出真相,麒凯反正已经死了,万事不知,丢麒现眼、招他族议论嘲笑的是麒麟族。

    麒凯和真鉴那点子桃色绯闻更是恐怕要传一万年不止歇,届时,不止麒麟族觉得恶心,神界肯定也尴尬。反正就是影响极其恶劣。

    因而,如今知道麒凯黑化的少之又少。在传闻中,他于决战里不幸被真鉴所杀,真鉴着实狠毒,令麒凯从此魂飞魄散不得入轮回,尸骨都无存。

    麒麟们闻听消息,哀嚎痛哭过后,终究只能接受现实。

    事情都了结后,霁宁雪回了天乩门继续做她的大师姐;

    麒铃铃带着白枭垢回了麒麟城她家;

    楼起笙则在与他爹一起解除了他娘体内的魔气之后,便带着我离开了麒麟城,游历于各界,为我修养我那被天雷打得支离破碎的魂体。

    譬如今天,他就把我泡在了一处灵气充沛的温泉之中。

    我魂体越来越完整,感知越发敏锐,温泉之水浸泡着我的蛋壳,温度有一点点高,但不烫,很舒服,令我飘飘然。

    嗯,我如今是一颗蛋。可惜不是楼起笙曾经念念不忘的麒麟蛋,而是“人造蛋”。

    当时我被天雷打得乱七八糟,差点魂飞魄散,所幸黑白无常及时赶到,十分讲义气地冒险进入了还在劈着愤怒天雷的妄境山洞里。

    他们这确实是在冒险,若天雷误伤他们,会是什么后果都难说,可他们知道里面情形后还是赌了一把。

    好在他们赌赢了。天雷想劈我,却怕误伤他俩,那就不符合天雷的工作规范了。这两位是地府杰出员工,身上的功勋卓越,伤他俩严重违背天道。

    天雷无可奈何,后面不知是计算不出轻重而死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摆烂了。

    黑白无常把我破碎的魂体收拢起来带回地府,正和判官一起法外狂徒秘密谋划去哪里搞个灵体塞我进去养着,极少露面的后土娘娘突然显灵,给了他们这个空蛋。

    我原本的、作为列新雁时的身体,在决战时无了。

    麒凯这小子死活赖在里面不走,最后眼看败局已定,他猖狂大笑着,自己把这身体给毁了,说他当年受我连累成了一只活死麒,就相当于是给我陪葬了,现在得让我给他陪葬。我魂体被天雷打散,肉|体也没了,他十分欣慰。

    说起那场决战。

    据说麒凯夺完我舍,扮成我去和主角团会合,假装“麒凯”失散了找不到,起初主角团并未起疑。哪怕麒麟可以看穿迷障,可那身体确确实实是我的,他又擅长模仿我,楼起笙和麒铃铃一时都未多心。

    他跟着主角团,一边寻找“失散的麒凯”,一边找龙飞和新神名册,起初还能装,但假的就是假的,模仿得再好也是假的。

    当时他们遇到了一些实力强盛的怪,打是能打赢,可过程惊险非常,楼起笙恐慌发作,向扮成我的麒凯申请放我进心境。

    按理说,麒凯对我做过全方面的观察学习,这种时候应该知道,以我的当下个性会拒绝。

    可也许他太好奇了,没禁受住去楼起笙心境里一游的巨大诱惑,当即就同意了。

    而这引起了楼起笙的怀疑。

    我听到此处,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楼起笙这家伙,既然知道我会拒绝,还非要问,问完同意了他又觉得不对劲,这可真是……幼崽心思,难以捉摸。

    楼起笙本就多疑,当下假装收“我”进心境却失败,摆出疑惑状。

    我估计麒凯当时心里慌得一批,毕竟他知道身体是我的,魂魄是他的,万一因此影响收进心境也是说得通的。

    楼起笙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小会儿L他的神态反应,然后给了个台阶,假装烦恼道:“自那个异时空回来后,你总是一时能进心境,一时不能进,都找不出个原因来。万一遇到险境可如何是好!”

    麒凯肯定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安抚楼起笙,让他别急,说不定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第199章

    楼起笙起初并不知道夺我舍的是麒凯,只当我和麒凯都遇事儿了。他心急如焚,自然想要立马逮住对方狂跺,可碍于那躯体是我的,何况我的魂魄尚且还下落不明,他投鼠忌器,只能装起来。

    为防被对方看出端倪,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主角团其他仨。可后来得知,那仨很快就都发现了不对劲。

    我霁姐且不必说,她若是没发现才奇怪;麒铃铃和白枭垢却……呃……

    据他俩所言,当时楼起笙看似没有异样,实则非常诡异,居然和“我”相敬如宾,特别宾,竟没有时不时就暗搓搓摸我脸、抚我发、拉我手、搂我肩、揽我腰、亲我脸、说肉麻悄悄话(虽然平时他俩听不到楼起笙和我的悄悄话,但主观臆断肯定是肉麻的)。

    楼起笙被夺舍了。

    ——他俩互相使完八百个眼神,脑内风暴了一番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两个活宝商议过后,好险没直接去找“我”说这事儿,而是先去找了霁宁雪,询问要如何委婉地提醒我这事儿。

    霁宁雪沉吟片刻,委婉地让他俩啥也别干,千万啥也别干,她来干。

    好在两小只别的不行,主打听话,尤其是听霁宁雪的话。

    霁宁雪细心观察辨别了一番,找借口分别与楼起笙、“我”对话相处,确定了被夺舍的是我而非前者。

    她和楼起笙前世今生都交情匪浅,默契异常,她这一试探,楼起笙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一个眼神,她也知道了楼起笙的知道,彼此心照不宣。

    “还是要先找到麒凯再去找新神名册。”楼起笙皱着眉头这么对扮成我的麒凯说。

    麒凯先前假托紫衣神君之言,说他身上诅咒解除的缘地在归墟这边儿。这话你说是假的吧,这小王八蛋还真在这附近解除了他身上那诅咒,可这逻辑就真很特喵的喵了。

    总之,他这会儿没必要找他自己,可也不能直说,就敷衍着,道:“依那时的旋涡方向推测,我们都落入了归墟,麒凯应该也是如此,既这样,反正都是深入归墟查找,倒也没有先后之分。”

    楼起笙点点头,心中却越发断定这真不是我。若是我,哪有这么理智。(事后听到楼起笙这低论的我:?)

    若非楼起笙与我有结契感应,多少知道我魂魄尚在世间,他恐怕就直接疯了。可也没好多少,心里着急上火,思来想去,打完一波野怪后,众人抬脚继续前行,他却站在原地不动。

    待大家回头看他,他道:“我要去地府一趟。”

    麒凯忙问:“去地府做什么?”

    “查生死簿。”楼起笙淡淡道,“虽然他曾服下仙丹长生,可若受外力所杀,依旧会死。我们这样在归墟查找也是徒费精神,所幸去地府问个清楚,若他不幸死了,也落个心安,不必再找。”

    麒凯苦心谋划到这一步,还没机会亲到那张嘴,先听到了这嘴里冰冷如斯的话语,恐怕心里五味杂陈吧。虽然当时的心是我的心,呵呵。

    他既是装我的反应,又是怕去地府露馅,还肯定多少有些破防,当下微沉了面色,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他必然无事。”

    楼起笙猛然情绪失控地来了一句:“你自然不在乎他的死活!”

    这把麒凯给整不会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接话。

    楼起笙欲言又止,看向面色不改在旁观望的霁宁雪,道:“去地府。”

    霁宁雪也不知道他要演啥,可默契就是默契,她马上就接了下来:“可往地府得先上岸赶回山东,途中确实耗费时间……要么,楼兄你自己去地府,我们留下继续找寻麒凯。”

    楼起笙还未说话,麒凯忙道:“我还是觉得不妥。”

    “那你别去。”楼起笙冷漠说完,转身就走。

    麒凯急忙一路追上去,问楼起笙怎么回事。楼起笙被他拉住,垂眸望着他的手,道:“阿宝,自从未来回到如今,我便察觉你变了许多。以往我尚且能够容忍,可如今麒凯失踪,生死不明,你竟也这般无情……”

    麒凯还以为上了我身就能搞到楼起笙,不料刚上完,这边就露出离婚的意图,可真是难以绷住啊。

    “我并非无情,只是如霁姑娘所言,此去地府耗费时间,最多也只能知道麒凯是否还活着,知道之后再返回来找他,一来一去间,万一他遭遇不测……”麒凯道。

    “那你留下和他们一起继续找,我独自去地府。”楼起笙道。

    “可……”

    “不,”楼

    起笙不等他说完,声音柔和下来,自顾自道,“我不放心你,你还是跟我一同去吧。”

    麒凯虽然担心地府大佬们能看破他的伎俩,可他既然日后要作为我生活,多少也对此做过准备,在身上带有拟魔心炼成的宝物。

    拟魔是一种魔,有点像变色龙,能近乎完美地幻化成其他东西,用拟魔心炼成的宝物可助麒凯将自己的魂魄也幻化成我魂魄的模样。

    但,就像观世音和玉皇大帝都看不穿六耳猕猴,如来佛却能轻易一眼就看穿,麒凯不能肯定哪些大佬能被拟魔心的幻术骗过去,哪些不能。

    但他有搏一搏的心态,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于是兵分两路,霁宁雪带着麒铃铃和白枭垢在归墟及附近找寻我与麒凯的下落,楼起笙则带着麒凯去了地府。

    一进地府,就撞上了禁足刚被放出来的判官。

    麒凯强作镇定地与判官打招呼,判官毫无异样,听闻是要问麒凯的下落,当场祭出生死册一查,欲言又止:“他……”

    楼起笙问:“他怎么?”

    “他……”判官抬眼看着楼起笙,道,“节哀。令郎恐怕寿元将尽了。”

    麒凯闻言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地府判生死,一般体死魂在就算死,毕竟还得留着魂去投胎。而麒凯占据了我的身体,并不打算离开,对他自己那具曾忍辱负重委身于真鉴老登的肉|体更是充满嫌弃怨恨,早就扔进了归墟深处不管。

    楼起笙忙问麒凯现在何处。

    判官道:“我是判官,又不是司南,怎会知道这个。除非他死了,生死册上有显示,好让我们安排工作去牵引魂魄,否则这属于个麒私隐,我没有擅自查询的权限。你若实在要问,自己去找阎王,也许会有线索。我上次帮你们已经受过重罚,刚刚放出来,这次只能爱莫能助,还请见谅。”

    麒凯急忙当起贤内助来,一面对判官道谢道歉,一面温声劝楼起笙别为难判官。

    楼起笙又发作起来,当着判官的面冲麒凯发火:“我知你向来不喜麒凯,你不要做得太明显!”

    “……我、我哪有?”麒凯又懵了。

    判官微微皱眉,道:“槐玉,你上次和我说他待你极好,原来竟是为了面

    子胡说。”

    麒凯夺舍不久,还未完全读取我的记忆,只当我真和判官说过这话,急忙解释:“不,你别误会,麒嵊只是太担心麒凯了,心情不佳。”

    判官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楼起笙转身就走。

    麒凯急忙拉住他问:“你去哪里?”

    “找阎王。”楼起笙道,“麒凯是你我独子,不能让他出事。”

    “便是找到了他又如何呢?”麒凯道,“生死册上已经写明他寿元不长。”

    楼起笙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你的自私令我厌恶。你不是槐玉……”

    麒凯微微一滞。

    “你自投胎转世,沾染两世俗尘,已经变得太多。”楼起笙接着说道。

    麒凯见他原来是这个逻辑说法,放松下来,苦笑道:“我不曾想到,你融合了麒御的记忆之后,竟开始嫌弃我。”

    看似在苦笑,可他瞅着楼起笙的眼神却忽的炽热。不,应该说,他此刻看着的是麒御,而非楼起笙。

    他也知,若是楼起笙,自然不会嫌弃我沾染俗尘,毕竟楼起笙和我在一起时我已经是历经两世俗尘的我。可若是泰山麒御那缕残魂占据了上风,说不定还真会嫌弃列新雁(于彦)而怀念数千年前的槐玉。

    麒凯原本爱慕的就是当年威风赫赫的成年麒御,而非楼起笙这个幼崽,此刻自然开心不已。

    他正要进一步试探,楼起笙没给他机会,挣开他的手,身形一闪,原地遁走。

    “……麒嵊!”麒凯不料他突然跑路,急忙叫道。

    判官皱眉:“我刚只是阴阳怪气他,他还真去找阎王?这不又得算我头上?槐玉,你到底爱他什么……罢了,没空细说,你且在此地等我不要乱走,我去带他回来!”

    说完,判官取笔在空中一划,一个巨大的圈从麒凯头顶套下。

    “如此其他鬼差鬼魂看不到你,我很快就回。”判官说完,就也身形消失。

    麒凯等了一会儿,试探着要将脚跨出那圈,却仿若无形中有堡垒挡住了他,令他出不去。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珠子动了动,没硬闯。

    而楼起笙在地府某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追过来的判官,脸色发青,眉头紧锁,沉声道:“阿

    宝此刻在哪能否查到?”

    判官摇了摇头:“刚刚查生死册,只知他不仅肉|体正在眼前,魂魄也并未有损,只是不知在何处。”

    “那……现在他体内的是什么东西?”楼起笙愠怒道。自然不是对判官愠怒,而是对夺舍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判官平静道:“正是你在找的义子麒凯。”

    楼起笙顿时一怔。

    “他身上带有拟魔心,难怪连你也查探不出此刻槐玉体内真正的魂魄模样,别说鬼差,便是鬼帝,恐怕也难以分辨,除非请出谛听。也算是他做事谨慎了。”判官道,“可惜,我是例外。”

    “拟魔的幻术堪称完美,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能看破拟魔幻术的正是拟魔之眼。我曾被拟魔骗过,那魔竟知我爱慕槐玉,装成槐玉的模样来戏耍我,我彼时年少气盛,一气之下,吃了十只拟魔眼。”判官幽幽道。

    “……你能不能别把你对阿宝的龌龊心思说出来?不嫌丢人吗?”楼起笙问。

    “丢不了人,”判官道,“我当鬼这么多年了。”

    “那也现眼。”楼起笙嫌弃道。

    “不现眼,只吃眼。”判官油盐不进,“也不龌龊,我的一片真心真挚,十分拿得出手。槐玉心思纤细敏感,其实爱听这些,我知道的。”

    “他爱听也是爱听我说的,关你什么事……算了!”楼起笙懒得跟他掰扯,道,“当务之急,得把阿宝找出来。谛听能知道他的所在吗?我当年与谛听有点渊源,若去求他,应该会给这面子。”

    “如此甚好。”判官道。!

    第200章

    事不宜迟,判官立刻带着楼起笙去找了谛听。

    谛听乃地藏菩萨的坐骑,原身乃是一条白犬,随主坐化后,各族感其忠义,又为贺其修成,纷纷赠像,因而,谛听的法身集虎头、龙身、狮尾、麒麟足等于一体。其中麒麟足为麒御代表麒麟族所赠,这正是楼起笙所说的双方渊源所在。

    谛听向来随地藏菩萨深居简出,原本正懒懒地以法身趴在地上憩息,听闻判官带客来访,还未睁眼见到,心中已经先分明,缓缓掀起眼皮的同时,发出自带回响的超级低音炮:“麒御王,未曾想,还有再见的一日。”

    说是说“未曾想”,可楼起笙知道这是假话。

    麒凯所说的话有真有假,曾说他与龙飞暗中联合麒御生前好友帮忙偷渡麒御的残魂,这话确实是真的,而且谛听便是其中一员。而谛听的参与,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实是地藏菩萨默许的。

    此时见到阔别千年的故麒,当年那场静默而规模宏大的拯救行动的成果就展露在眼前,谛听很是开怀,能洞察一切的智慧眼眸凝望着楼起笙,充满暖意。

    故麒虽也开心,却顾不上寒暄,径直说出自己的来意。谛听可听取生灵的心声,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倾听麒凯的心声而得到线索。

    “唉,一别数千年,再见不成想是如此境况。”谛听沉沉地叹了一声长气,然后道,“我与槐玉也有过一面之缘,如此也算因果了缘了。去吧。”

    “有劳!”楼起笙感激道。

    谛听随楼起笙、判官隐藏气息来到麒凯不远处,一番凝神倾听,神色越来越凝重,看得楼起笙眉心直跳。一旁的判官亦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笔,十分紧张。

    待了,谛听摇了摇头,道:“知道了去处,也找不到,找到了,也去不成。”

    “什么意思?!”楼起笙几乎与判官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谛听懒看判官,只看楼起笙,声音如在空谷回响,慢慢地道:“槐玉此刻正在归墟旁的一处妄境中,你自知妄境乃妄心所生,虚妄不实,只有生出此心者方寻得到、入得去,否则这妄境于生灵而言便只是海里的一滴水,谁也不知是哪一滴。即便你将渤海之水都倾倒干净,勉强找出来了,非生出此心者同意,你也进不

    去。”

    “难道别无他法?!”楼起笙急道。

    谛听静思了片刻,道:“有是有,法子却不在你,而在槐玉。他身处妄境之中,若能引来天雷劈打……天雷倒是能进得去。”

    楼起笙两眼一抹黑:“他得在那里面干什么才引得了天雷劈打?再者说,若天雷真劈进去,他还有命么?!”

    可就算他急也没用,谛听也没办法。

    楼起笙略一作想,越想越怒,望着不远处麒凯的眼中赤红,满是冰寒的杀意,手已用力握住剑柄,指尖泛白,剑身微颤。他冷声道:“我若就此杀了他……”

    “不可。”判官立刻道,“且不说他此刻用的是槐玉的肉|身,这倒好说,大不了我再寻机会偷偷塞槐玉去投胎——”

    谛听:“咳,咳。”

    他并不想管判官这档子全地府都知道的荒唐事,可他不能撒谎,若哪日谁问起他来,他就不得不说。可若照实说了,委实少个义字。与其让无辜的他两头为难,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听到。

    “……”判官声音一顿,平静道,“那个不说,只说,麒凯若是一死,难说妄境会否随他消弭于世间,那身处妄境之中的槐玉岂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楼起笙闭上眼睛,反复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渐渐放松,最终他松开了剑柄,再睁开眼睛时,眼底恢复了黑白分明,面色沉静。

    他朝谛听和判官抱拳道:“今日多谢,来不及多说,待事后我再携槐玉前来重谢。”

    “不要重谢。”谛听幽幽道,“我今日帮你之事不能流传出去,否则来找我听心者繁多,我不听自然得罪他们,若听了不该听的,也没好处。”

    楼起笙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我明白了。既如此,这样的恩义我只记在心里。”

    “足够了。”谛听说完,缓慢地转过身,悠悠然离开。

    楼起笙朝他身影又作了一揖,然后看向判官:“若实在无法,我只能先带麒凯离开,拖延时间,以图良策。”

    判官点了点头,宽慰他道:“槐玉今生寿元还长,你不必过于担忧。一般而言,生死簿不会出错。”

    “我也希望如此,可……”楼起笙长叹一声,摇了摇

    头,不再说什么,朝他抱了抱拳,转身之时已收敛好复杂悲恸的情绪,似换了一副面孔,现身朝麒凯大步走去,“阿宝!”

    麒凯在圆圈里倒是一直维持着cos状态,此刻转头看向楼起笙,担忧又关切地问:“如何?”

    楼起笙欲言又止,摇着头,叹着气,在麒凯的一再催促下才出声:“阎王不肯见我。”

    麒凯假惺惺地低声劝慰:“若当真是天命……”

    楼起笙不等他说完,隔着他衣袖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激动道:“他是你我的孩子啊!是你我亲自从麒麟蛋孵化出来、手把手养大的孩子!”

    麒凯:“……”

    他愣了愣神,心中一时说不准个酸甜苦辣的滋味,恍惚中似乎想起了幼年时麒御与槐玉围着自己逗趣的一幕幕……可太久远了,远到如同雾里看花,似乎不是真的,只是幻觉。

    而那些温情、他本该柔软的心,也都在日复一日、约百万个痛苦无望的日夜里,被磋磨得冰冷坚硬。

    “他的父母是麒麟族勇猛光荣的战士,我至今牢记着,他们是为了维护天道正义,是为了保护弱小,才先后牺牲的。”楼起笙原本只是为了做戏,可说着说着,不由动起真情来。

    这份真情自然不是对苦心积虑鸠占鹊巢的麒凯,而是对麒凯那对伟大的生身父母、麒麟族永远的勇士,或许,也有几分是对尚在幼时的麒凯。

    他如今已经完全融合了麒御的回忆,既是楼起笙,也是麒御。他便记得自己曾真将麒凯视若与槐玉的孩子。

    麒麟归根结蒂是兽族,繁衍是兽类的天性,哪怕强如麒御也不例外。他那时正当壮年,是公麒麟繁殖欲最旺盛的岁数。

    槐玉是树果,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繁殖欲,可他懵懵懂懂的,看着别的麒麟到岁数了都会有崽,就有些莫名的向往。

    俩都想要孩子,可实在是生不出来,即便麒御把大祭司骚扰到都考虑搬回祖地麒麟泉去了,没法子就是没法子。

    麒凯便在此时出现在了他和槐玉的生命之中。

    那时麒凯只是一颗蛋,还是一颗比其他麒麟蛋小很多的先天不良的蛋,蛋壳都没什么光泽。可麒御还是很开心。

    但凡不需战斗时,他都把这颗蛋用反复鞣制过

    的最柔软的兽皮呈×形绑在胸前,无论是去干什么,和其他麒麟开会,或是视察。在家里时就更别说了。

    这倒并不奇怪。麒麟族有母麒麟产蛋、公麒麟孵化的传统。

    懒一点的公麒麟,晚上化作原形回窝里睡觉时,把蛋窝在肚子底下,边睡边孵,白天出门则把蛋藏起来。这种公麒麟一般都会遭到母麒麟们的鄙视和拉黑名单,连累家族里的兄弟都不好找配偶。幸而这类的不多。

    更多的便是不仅夜里孵化,白日则用自家最好的兽皮把蛋绑在胸前,光荣自豪地到处晃悠,恰如麒御这样。

    这不仅说明这只公麒麟有配偶,还说明他有蛋(他们还会攀比谁的崽蛋更大、蛋壳的花纹和光泽更好看),还说明他富有(兽皮),属于麒麟族当时的时尚潮流。

    那时生产力低下,技术不发达,兽皮鞣制的方式大致有油鞣法、水鞣法、土鞣法、烟熏鞣法、口鞣法这些。其中最先进、效果最好的,当属人族发明出来的口鞣法。

    所谓口鞣法,如今说来令人惊讶,曾经却真实存在。就是用牙齿咀嚼兽皮,通过唾液和皮质发生的化学反应,以及咬合的力度,使兽皮软化。

    麒麟的唾液是一宝,若用在这上面,那必然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这在麒麟族并不流行,因为挺麻烦的。麒麟皮糙肉厚,普遍审美观粗犷,其实不太需要细致至此的鞣制兽皮。麒御却为了养好这颗蛋,堂堂麒麟王,有事没事在家咬兽皮,槐玉看了都笑他。

    ……

    “……我不是一个好的养父,”楼起笙忽的这样说道,“愧对他的生身父母。”

    麒凯眸光微闪,垂眸望着楼起笙拉着自己的手,轻声道:“不要这么说……”

    “是真的。”楼起笙松开了手,转身走到一旁,遥望着奈河幽暗的河面。

    麒凯抬眼,目光追随着楼起笙的背影,然后跟过去,开口正要说话,楼起笙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收养他,而是将他交由祭司殿抚育。”

    麒凯呼吸一滞,面颊微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瞬,可稍纵即逝,楼起笙并未回头看他,他急忙调整自己的情绪:“何出此言……”

    楼起笙话锋一转,道:“他还很小,我就去战场了,少有机会教育他、陪伴他。这自然不是一个好的养父该为之事。”

    麒凯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道:“你不要这么想。你是世上最大的英雄,为各界的存亡之事绞尽脑汁死而后已,他长大后得知,必然很为你而骄傲自豪。”

    “是么。”楼起笙淡淡道,“我倒宁愿我不是什么英雄,而是待在家中好好地教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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