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之前,艾玉蓉果断下令,让所有人提前撤走。
城破,司空宁率军,进了城。
城内,一片死寂,所有百姓都关门闭户。
“不许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司空宁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但若有百姓敢对抗,那就......杀无赦。”
襄阳王谋反,不应祸及百姓,但若百姓抵抗,则和谋反同罪。
司空宁目光在侧方城墙和前方岔路口地面停留片刻后,率军往城东方向而去。
“大将军,襄阳军的军营,不是在城南吗?”魏旭微微疑惑。
司空宁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平日除了锻炼身体,也多锻炼下脑子。”
魏旭眨了眨眼,一张铁血糙汉的脸,此刻竟然有些蠢萌蠢萌的样子。
司空宁唇角微扯,还是解释道:“襄阳军全体失去战斗力,如果是你,你会把将士留在人尽皆知的军营等着对手来宰?”
“当然不会!”魏旭摇摇头,总算明白大将军为何一副看白痴的神情了。
“如果我没猜错,襄阳军一定会被转移到城东或者城西,只有那两处的环境,适合军队灵活藏匿。”司空宁道。
“可大将军怎么知道在城东?”魏旭很是困惑,既然城东或城西都适合藏匿军队,那大将军为何直接往城东而去?
司空宁指了指远处一些血迹:“我自然不会未卜先知,但那些血迹却告诉了我应该是在城东。”
魏旭恍然大悟:“哦,明白了,那些血迹往城东而去。因为城破后,城楼上那几个硬骨头一定会逃回大军隐匿的地方。”
司空宁看着魏旭,忽然笑了:“你这样说,居然好像歪打正着了。”
魏旭再次眨眨眼,没听明白啥意思。他的推理,难道有错吗?没错啊,大将军也说了在城东啊。
司空宁却没再解释,策马往前。
这些血迹,是用来打心理战的,目的是让他走错方向,保护藏起来的襄阳军。
如果这次的统帅是魏旭这个只会转一道弯的直肠子,假如大军隐藏在城东,那么对方大概率会流下指向城西的血迹,把魏旭往错误方向指引。
但对方显然很了解他,所以刻意把血迹指向了城东。对方想的是:按照司空宁的心思,会一眼看穿这种最简单的指向。如果指向城西,司空宁会反其向往城东。
所以,他们干脆直接指向真相城东,赌他司空宁会转而选择城西!
司空宁轻叹一声。
对方猜测到他的心思,可他也猜测到对方的心思,这个就好比两个很了解对方的人在石头剪刀布的游戏里,你猜我,我猜你,谁多拐一层谁就赢。
所以,城东应该才是真相。
魏旭没敢说话,赶紧跟上。
算算时间,这已是襄阳军中毒的第八日了,如果襄阳王真的找到可以解毒的方法,那么最早在今日亥时,就会解毒。
襄阳军一旦解毒,麻烦就大了,他们极可能前功尽弃。毕竟,这靠几十人都拦住了他们这么多日,谁知道背后究竟有啥高人。
不过,他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小,毕竟今日亥时解毒的前提是襄阳军一中毒就查出来了,而起军中刚好还有懂解毒的高手。这事,哪里能那么巧。
......
此刻,城东某处,艾玉蓉等人正隐藏在某巷子附近,没一会,王朝急匆匆奔来:“司空宁果然上当了,带着大军往城东而来了。”
城破前,艾玉蓉带所有人及时撤退,独留了王朝在城门附近查探司空宁的动向。王朝的追踪和反追踪术是展昭亲自教出来的,并不怕被大军抓住。
艾玉蓉和谢箐相视一笑。
果然中计了。
大军其实藏匿在......城西。
和几个暗卫站在一起的凤舞,瞅了瞅王朝,再看看艾玉蓉谢箐,神色有一丝复杂。
手臂上还在冒血的赵虎好奇地问艾玉蓉:“先生是怎么知道司空宁一定会往城东来的?”
头发都被削掉一缕的马汉白他一眼:“我们留的血迹指向城东,他当然就跟着过来了啊。”
王朝瞪了两人一眼:“多吃点核桃。”
“那你倒是说点有脑子的话啊。”马汉不服。
王朝尴笑,看向艾玉蓉和谢箐:“诚心请教两位.....女侠。”
艾玉蓉拍拍马汉脑袋:“剪刀石头布,你们玩过吗?”
四大金刚异口同声:“天天玩。”
谢箐:“那你们随便来个人和我玩。”
张龙举手:“我来。”
谢箐忽然笑了,笑得张龙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两人立马开始了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一直沉默的凤舞,微微恍惚,曾经,某人也喜欢和他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一开始,张龙和谢箐输赢差不多,渐渐地,谢箐像开了挂一样,把把赢。
其他三大金刚神色诡异地看着两人。
艾玉蓉低笑一声,为他们解了惑:“司空宁会选择城东,道理和这个石头剪刀布差不多,简单点来说就是:我知道你要出石头,你知道我知道你要出石头,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要出石头.......”
谢箐一拍手,对艾玉蓉点了个赞。
没错,公孙策就是用这个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心理战术,将司空宁成功引入错误地点。
司空宁为人正直谨慎,有一定心眼,但却不像包拯他们那样山路十八弯。所以,只需要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就行了。
四大金刚互相望望,这是什么绕口令?
听懂了吗?
完全没有!
反正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每一次的算计,他们都不怎么听得懂,但是坚决执行就是。
艾虎很干脆:“听不懂。”
艾玉蓉翻了个白眼,得亏了不是亲生的。
“多吃点核桃。”谢箐有些好笑地看着四人面面相觑的样子。
马汉:“为啥?”
谢箐:“......补脑!”
凤舞忽然笑了一下,是啊,这话,他曾对某人说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会真的给她扛一大袋核桃过去。
其实,不是为了给她补脑,只是因为......她对核桃有种近乎偏执的钟爱。
艾玉蓉站起身:“好了,干活了。司空宁一旦进入城东,迟早会发现中计了。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司空宁发现可能中计后,混淆他的视线,让他犹豫不决。”
谢箐接口:“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化整为零,聚零为整,各自分散,相护合作......”
只要他们故意搞出各种动静,比如,制造出一种想把大军往城西引导从而保护城东藏匿点的假象,让司空宁认为大军应该是在城东;比如,司空宁锁定宅子a,他们就故意假装把他往宅子b引,进一步让他相信大军确实在城东。比如......
总之,他们要做的,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干扰司空宁的判断!将司空宁拖在城东,为城西的大军争取解毒时间。
只要扛到解毒那刻,一切都可挽回。
如何拖延八日的时间,包拯公孙策早就详细到了每一日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最后这三日,每一步,都提前嘱咐了她和艾玉蓉。至于为何没告诉更多人,自然是怕泄密。
“凤舞,你和张龙一起,他腿有伤,不太方便。”艾玉蓉直接给凤舞指定了组员,“其他人,单独行动。”
“好。”凤舞笑笑,并未拒绝。
张龙看了一眼艾玉蓉,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艾玉蓉是对凤舞不放心,想让他盯住凤舞。其实,他倒是没觉得凤舞有问题,凤舞这两日在城楼上也是和他们一样拼命,他都看在了眼里。
但是!只要艾玉蓉说了盯人,他就会把凤舞盯死!绝对不掉链子!
看了下几乎都受了伤的大家,艾玉蓉深吸一口气:“先生给的东西,切记不能搞丢!明白吗!”
王朝等人赶紧摸了摸腰间的特殊佩剑,再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衣袋,齐齐回答:“都带好了,丢什么也不能丢了它们。”
谢箐也检查了一遍,拍拍心口,这东西可不能搞丢,能保命的呢!
“务必记住先生是如何嘱咐大家的。”艾玉蓉扫视众人,神情严肃,“切记,该行动时就行动。”
“明白!”众人齐齐应道,神色一样严肃。
艾玉蓉再小声吩咐了具体的执行和注意事项后,才让众人各自分散,这一代的街巷布局细节,他们之前就摸得很熟了。
这边,司空宁一进入城东,就立即叫停了队伍,神色不定的盯着前方看了好一会,忽然道:“去城西!”
从城门到城东,一路上,他总觉得他似乎遗忘了什么。
倒现在,终于知道了。
包拯公孙策如今就在襄阳,那两人可比他腹黑多了,这个你知道我知道,断然不会那么简单,那两个黑心黑肺的,一定是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隐藏在高处的艾玉蓉,脸色微微一变。
要命,这司空宁的反应比她预计的快了太多,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没法把他托那么久。
深吸一口气,艾玉蓉果断出手.......
刚想转身离开的司空宁,动作微微顿了顿,疑惑地看向某个方向,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再次开口:“先不去城西。”
难道那黑白无常是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司空宁忽然觉得脑子有些疼,本来挺清晰的思维都开始乱了。要命,他总算浅浅体会了一把汴梁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为何形容开封府是阎罗殿了。
“搜,给我每个院子搜。”司空宁一咬牙,做了决定,“但不准对普通百姓出手。”
魏旭带头率先往旁边的院子冲去。
接下来,大军对这一带的院子采取了地毯式的搜索。然后,司空宁陷入了不断怀疑不断否定又不断怀疑的恶性循环里。
连续忽悠了对方好几次的王朝,看看腰上别的特殊剑,再摸摸口袋里的“宝贝”,长叹一声:“简直太爱我家黑白无常了,安全感,满满的。”
某个屋顶上的艾虎,和刚从对面撤退的马汉碰了面,刚受了点伤的艾虎有些沮丧地道:“马汉哥,我要是有你们这身手就好了,就能多完成点任务了。”
马汉拍拍他的头:“小艾虎,你已经很棒了。”
艾虎摇摇头:“可我想当大侠,很厉害的那种,能保护很多人的那种。”
马汉很认真地道:“不,小艾虎,你现在已经是大侠了,个子小小的大侠。你看,你帮大家一起守住了城楼整整两日,帮大家一起让他们陷入怀疑。所谓侠义,不是武功最高,而是敢做,敢为......”
并不太会说话的马汉,却成功让艾虎再次信心倍增:“嗯,我已经是大侠了。”
某处,再次逃脱追捕的谢箐,看了看手上那个机关手镯,不争气的眼睛,又开始酸涩。
小白,你是早就算到襄阳会沦陷吗?
这个手镯,真的成了她的保命神器,她没武功,每一次的绝地求生和反杀,都依仗了这个手镯。
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小白若还活着,该有多好,可是,再也没有如果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一直在马不停蹄干扰司空宁和大军的几人,本就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战斗,体力早就跟不上了。
屋顶上,艾玉蓉一个飞掠,落在附近一颗大树后,扯断一截衣袖,将崩裂的伤口随便包扎了一下,随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袋。
她动作忽然一顿,又使劲掏了掏,确认衣袋内确实空无一物后,脸色微微发白。
东西......丢了吗?
躲在一簇芭蕉叶后面的谢箐,在用机关手镯射翻围困她的八个士兵后,因为体力实在跟不上了,直接一个趔趄。
因为这个趔趄,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滚了下来,刚好被她一脚踩成碎末。那粉末,随后就被掀起的狂风一下吹得渣渣都不剩。
看着那被她完全踩碎灰飞烟灭的东西,谢箐面如土色。
这下......彻底完蛋了。
司空宁将包围圈逐渐缩小,下令抓住这些躲在背后搞动静的人,问出襄阳军的藏匿地点,然后.....再全部杀掉!
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大军确实应该就分散隐藏在城东这代,但老火的是,这一代房屋修得乱七八糟,还有很多居民自建的地道地下室什么的,隐蔽性很强,要找起来,难度本就很大。
而这些总是忽然出现在附近的人,根据他的判断,是想通过各种行为试图扰乱他正确判断大军在城东的秘密藏匿点。
渐渐地,本就受伤的大家,逃得越来越艰难。
某个巷子口,王朝看着逼近他的无数士兵,缓缓闭上眼,他实在是没力气逃了。
那些围过来的士兵,在问话无果后,刚想对王朝出手,王朝主动拔刀对准自己胸口,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鲜血留了一地,他缓缓倒在地上。
带头的士兵愣了愣,看看满地的血,伸手在他鼻子旁试了试,闷声道:“死了!”
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刚烈,宁可自尽也不愿说出襄阳军的藏匿地点。
在王朝自尽时,身处不同地方的张龙马汉赵虎艾虎等等,也都选择了和王朝一样的方式,在对方出手前,干脆利落地自我了断。
但也有几个暗卫受伤太重,压根没能力自尽,于是被对方给砍死了。
司空宁听着一个又一个自尽的回报,半响没说话。
倒是一群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只是惨烈得如此整齐统一,总觉得怪怪的。
“真死了?”司空宁再三确认。
“确实死了,我们三人一起确认的,那血,流得满身都是。”魏旭一跺脚,他是真没想到这些硬骨头竟然如此刚烈,捅起自己来毫不手软。
这些人里,有的甚至压根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就直接一刀结果了自己。
司空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却也一时搞不明白究竟啥情况。
......
一座废弃的宅子后院里,浑身是伤的艾玉蓉,再也挪不动脚步,看着门口蜂拥而来的士兵,闭上眼。
弱美人,对不起,我还是......不能陪你到老了。
我说过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可我.....恐怕要失言了。
公孙策,从来都算无遗策。包拯,从来都不会因大义就牺牲他们任何一人。
他和他,早就为他们所有人安排了最后的退路。
可她,阴差阳错的,搞砸了。
但愿,除了她,其他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巷子深处,谢箐靠坐在墙脚,看着远处接踵而来的无数士兵,艰难地抬起如灌了铅的手臂,按下白玉堂和展昭合力给她做的那个机关手镯。
只是,手镯却再无任何反应。
手镯里的所有飞针暗器,全都在刚才的周旋里,使用殆尽了。她本就没有武功,体力又跟不上,那翻周旋,早就耗尽了她的所有。
而公孙策给她准备的东西,她却不慎弄丢了,如今,她再无幸存的可能。
其实,城破时候,艾玉蓉想让艾虎带她走,不让她参加城东的战斗。可她,留了下来,即便知道不走也许会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向贪生怕死的她,再没有比现在更能理解人活一世的意义。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
而她,自从认识了开封府这一帮人,她才终于明白,何为家国大义。
死,她怕。
却不后悔。
谢箐抬头,看向遥远的天幕,眼泪终于滑落。
他还未归,她却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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