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只剩下棠梨一个人,腿上的蛇毒被吸走大半,却仍有些肿胀。
她拥着裴时清的衣衫,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虽然衣衫上沾染了不少泥渍,但是依然闻得见上面淡淡的味道。
像是冬日旷野的风雪,带着几分清冽。
不知道秋月怎么样了,还有裴先生的那些护卫呢?
追杀裴先生的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
今日没有按时回去,又要害得爹爹和姑姑担心了……
她迷迷糊糊想了许多,似乎过了一宿之久,她终于听到山洞有人移开了挡在门口的树枝。
她侧耳听了半晌,猛地睁开眼。
棠梨努力撑着身子起来,往一旁的岩石缝隙里躲去。
这不是裴时清的脚步声!
她努力让自己贴合岩石,试图掩住身形,然而来人还是一步一步朝山洞里走来。
棠梨死死握住了手中那把薄刃短刀。
这是裴时清离开前塞给她的。
这刀薄如纸片,看上去却能削铁如泥,想必是花了大力气制成的。
“此刀见血封喉,极端情况下,莫要心软。”裴时清低哑的声音仍在耳畔。
她将刀柄握得紧了些,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昏暗的光里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对方脚步极轻,四处搜寻。
棠梨的心脏砰砰直跳,测算着两人的距离。
六步,五步,四步……
一步。
她浑身绷紧,就要将短刀送出去!
“别找了,我在这。”裴时清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那人猛然回头。
棠梨脱了力气,却仍然不敢大口呼吸,只是缩在暗处,像只猫儿一样观察着局势。
一轮圆月悬在洞口,裴时清一席白衣,逆光而立,月色将他的身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来人阴恻恻笑了:“公子让我好一番找。”
裴时清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之人,开口道:“阁下为何而来。”
对方笑起来:“你怎知我不是来杀你?”
裴时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男人便也不再和他绕弯子:“我来……是想代阁主问一问,此前的提议,公子考虑清楚了没?”
裴时清的眼神忽地变得极为锐利,直直向他看过去。
“……他现在是歃血阁的阁主?”裴时清冷声问道。
“公子还真是敏锐。”男人向裴时清走了两步:“被歃血阁盯上的人,从来逃不掉。周家花重金买你的命,若不是阁主,你焉能活到今日?”
裴时清缓缓笑道:“那裴某还真是要谢过阁主。”
“公子这话说得见外,公子与我们阁主也算是有师生之谊,虽说当年不欢而散,公子转头就认了他人为师,但我们阁主心中始终是挂念公子的。”
裴时清却不为所动:“回去转告你们阁主,我与他前缘已尽,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
男人眯了眯眼:“公子莫要辜负我们阁主一片苦心。当年你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含冤而亡,你就真的不想为他们复仇么?”
裴时清轻笑道:“看来阁主倒是对你多加倚重。”
“只可惜……”他的声音忽然便得低哑,“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随着话音落下,裴时清忽然如同盯准猎物的野兽扑了上去!
男人早知道裴时清有功夫在身,不敢掉以轻心,堪堪避开第一击,没想到对方却再度出手,招招狠辣,直探向他的咽喉处!
男人有些恼怒:“裴时清!阁主是一心为你考虑!”
裴时清却不与他废话,在他说话分神的那一瞬间,手成横刀,重重向男人的咽喉处劈砍而去!
男人手肘横在面前一挡!往后直退,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男人阴鸷地盯住裴时清:“公子当真铁了心要与我们阁主作对?”
裴时清一言不发,神情冰冷。
男人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直朝着裴时清刺了过去!
既然对方油盐不进,也别怪他手下无情!
裴时清赤手与他搏斗,很快落了下风,身上再度见了血。
方才裴时清掩饰得极好,男人竟没有瞧出他左臂受了重伤,发现后招招都开始攻击他的左臂。
每一招都带着彻底废了他左臂的心思!
两人过了数十招,男人终于逮着机会,长剑直直向他的臂膀刺去,空气都被搅动出裂帛之声!
眼看着软剑很快就要挨着他的衣衫,裴时清忽然一个虚晃,身形诡异地避开了长剑,反手捏住他的咽喉!
男人脖颈上青筋毕露,满脸尽是狰狞。
他的脸慢慢浮现出青紫之色,眼球也往外凸了起来。
他喉咙嗬嗬作响,眼睛里却慢慢溢出一点阴狠的笑意。
裴时清眼角一跳,直觉有鬼。
在男人指尖神出鬼没现出一排银针之际,他的后背忽然卷起一道小小的风!
“噗嗤——”
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男人扭曲的表情僵持了一瞬,随即缓缓垂下了头。
裴时清松开了手,男人的尸体怦然倒地。
一地清浅的月光里,那少女脸上溅满了血,唇色惨白盯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后背插着那把他给她的短刀,刀柄几乎没入男人的后背。
棠梨终于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似乎浑身骨头都被人抽去。
山月孤寂,山风清冷。
青年和少女一站一坐,互相对视。
裴时清很快注意到,少女往日灵动的双眸,此刻却像是笼了一层沉沉雾霭。
她只是出于惯性在凝望他,实则她的瞳孔中……根本没有焦距。
少女白皙的下巴沾了点点殷红,像是用朱笔甩开的墨渍,触目惊心。
往日执笔弄墨的手上也尽是淋漓的鲜血,那诡异的嫣红,反倒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裴时清心底一沉。
他缓缓蹲下身子,语气温柔:“棠梨,看着我。”
棠梨却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眸依然被大雾笼罩,大雾之后,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裴时清眉头几不可察微微一蹙,随即他轻轻拉过少女颤抖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如雪,在被自己滚烫的手指捏住那一刻,下意识往后一缩。
裴时清却用了几分力气,将她的手一点点拽过来。
少女似乎忘了反抗,像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愣愣跟着他动作。
裴时清用自己的手心包裹住她失温的双手,直至那双寒凉如雪的手染了温度。
他才掰开她的手指,垂下鸦羽般的长睫,用自己的衣摆一点点,将她手上的鲜血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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