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建柏先前将手中的长矛给掷了出去,手中已没有大件武器,他来的冲快,箭筒中箭矢也空尽,随后转身对着身后之人吼道:“傅怜!快,射箭!”
先前的那根长矛,插在牧容的手臂之内,被她自己在途中狠狠折下一半,另一半还定在她臂中。
于肃半生不死地躺在她的马后方,不知她要载他去哪。
“牧容,别管我了,你伤重,自己先逃吧!”
“于肃,我这就带你去寻求支援。”
牧容没有要丢下昔日战友的意思。
虽然平日内,她跟于肃并不熟,但好歹也是同出于赤卫营的人,她不能就这样丢下于肃不管。
女子在南境本就身份更为尊贵,于肃觉得自己就算被救出去,拖着这副沉重的身体,后半辈子多半也就废了,家里既然送他来战场,就已经做好了替他收尸的打算,无论他死与不死,家中都能够得他一个诰命,所以无人真正会在意他的安危。
于肃单手挺直,看着傅怜朝他们这边想要射箭,费力张开手臂吼道:“来啊!叛徒!”
穆建柏和傅怜被他一嘲,情绪蓦然激动。
看着傅怜又一次于心不忍,穆建柏对着身后吼道:“还愣着干甚?!傅怜,你何时变得心这样软了?!”
傅怜犹疑间隙,则是回忆起曾经的一幕幕,他和于肃在训练之时,就同生共死,如今让他亲手射杀了他,他自是于心不忍。
人的心不是铁做的,而是肉做的。
说他对这些人,没有半点情分,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是穆建柏就一样了,他十分清楚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蛰伏在青虎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朝一招致胜。
他们再无多余的机会。
傅怜但凡是再多犹豫一分一秒,他们都会错失机会!
穆建柏直接驾马环绕到傅怜的身侧,猛然夺过他手中的弓箭和那箭矢。
箭矢采用南境的手法,猝好了毒。
只要擦中人的皮肤,就能浸毒,从而让人痛苦不已。
“穆兄!”
傅怜见手中箭矢被夺,惊呼一声。
“都已事到如今了,你还有何于心不忍?”
“回去我们亦是死,既然已布下此局,我们就没有悔的余地!”
这话说罢,傅怜想到了自身的使命,而穆建柏纵身骑于马上,精利对准牧容马后的于肃,直发发三根箭矢一同射了出去。
毒箭倏然穿入于肃五脏六腑,看向这一幕,傅怜内心一梗。
于肃握住手中武器,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们掷去,傅怜一个失神,那长.枪从他耳廓边险然擦过,穿破四周的空气,差一点就让他丧命。
不知是他手下留情,还是彻底失重,穆建柏再一次残忍地对准于肃射去箭心,正中他全身上下。
“够了,穆建柏!”
傅怜看到远处的于肃,口里喷吐出无数泵鲜血,在空中飙射。
于肃嘴里满溢鲜血,血渍甚至都已经干涸。
牧容感受到了后面人的倒去,若不是于肃替她用身体挡了那些箭矢,她早已成一具沙场上的尸体。
牧容奔到路的尽头,刹然看到了狄岚的影子。
“狄岚!救...我!”
狄岚的马头对准她的,迟迟没有动摇。
女子眯着眼眸,打量着面前索然发生的这一切。
“狄岚?!”
牧容用尽全身气力,再次向她叫使道。
狄岚仍然无动于衷。
“狄岚!还愣着干什么!她要逃!要将消息告发出去!赶紧动手将她给解决了!”
穆建柏的声音,这时在身后紧迫地响起。
牧容这下是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和于肃就只不过是死路一条。
她还天真地以为,狄岚并不和穆建柏还有傅怜一样,是军中的奸细和叛徒!
狄岚的眼底果真浮现出杀气。
牧容自是不再指望她能够手下留情。
难怪在先前,她在晨训之中帮她包扎了伤口,她会露出那般百般不得其解的模样,难怪那次,她要质问自己,为何要帮她。
一个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是奸细的人,自是不会理解她那时的好意。
反而,在她帮助她之后,她心底,会不会已经在那个时候,提早产出了愧疚之感?
牧容本以为看到狄岚,就是看到了希望,可眼下,她的眼底空散无神,满覆绝望。
“呵...”
牧容索性双手失马,缰绳在她手底恍然坠落,慢慢地,她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倒在狄岚的跟前。
狄岚下意识睁着双眼,狠狠地盯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幕。
她似是放弃了,但脸上,眼里,充斥的竟是鄙夷。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临死之前,牧容灌满鲜血的嘴里,冒出这样一句。
之后,她如同被抛在岸上,干涸的如同鱼嘴般干裂的嘴,仍旧在一张一合,像是在控诉,像是在质问着这一切的发生。
狄岚没有回答她,这时候穆建柏率先冲上来,想要将剑刺入她的腹中,以确保她彻底阵亡,被狄岚伸手拦住:“够了。”
傅怜也一个撂身就下了马,听到穆建柏说:“你们两个都是怎么了?!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俩的犹疑!导致我们今日差点失败!”
“现如今,你要的局面已经达成,你满意了?”狄岚抱着手,冷气直出。
狄岚此话一出,傅怜还双目失焦地看着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那是他曾经的战友,却也是敌人。
这样矛盾痛苦的情愫,一直交杂贯穿在他整个奸细间期之内,一度让他快要分裂,窒息。
穆建柏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般的神色,语气凝重道:“狄岚,你何时变成这样了?你从来不过问任何事,也向来不重情谊,今日若不是她自甘放弃,你可能就死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狄岚不忍再将目光投向地面上四仰八叉的人尸体,只冷淡说道。
“哈哈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是开始扮演对他们死后的愧疚之态了么?是要将一切罪孽,怪罪于我身上了?”穆建柏失笑,“不要忘了,我们三个,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谁要是死了,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三人,本为前太子旗下党羽,如今中原太子在夺嫡之争中不幸殒命,中原朝廷里,原有的旧太子党羽,并不肯放过五王和六王,而他们潜伏于军营之中,本意也不是为了帮扶六王安王萧槿。
他们的目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不但要搅乱北郊与南荒的战乱,也要使得两边两败俱伤。
夺嫡之战不会结束,而皇太孙已然在中原出世,旧派支持太子者,意图很明显,那就是扶持小太孙即位。
所以五王和六王之争,对于他们来说,越大越乱,就越好。这就是支持太子和皇太孙党羽们的目的。
傅怜、穆建柏和狄岚等人,也不是什么街头流落充数进入军中之人。
他们原本就隶属于中原太子的左右羽卫编下,太子亡后,太子羽卫被充入朝廷禁军之中。
若不是朝廷太子派暗中左右支持,他们混入不了安王的军队。
气氛冗沉,穆建柏自是知道他们三人再也回不去,只能趁此而逃。
“穆建柏,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脱离了整只军营,他们一直都知道,一旦暴露了身份,就不可能再回到任何一方去。
他们现在是南境三派军力的公敌。
趁现在无人发觉,他们必须加紧速度逃亡,比那些战败后逃亡的战俘还要狼狈不堪。
这样背叛后的滋味,让傅怜不堪重负。
穆建柏没有回答他的话,还是操控着马匹,一路远奔出去。
“除了逃,我们无路可走。”狄岚纵身上马,跟随穆建柏的去路。
独留傅怜一个人还停留于原地。
无去无从,是他们现在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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