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一直只把勤王视为自己唯一的对手,只想着把对方的势力扯下马后,自己就将胜券在握,无人再能阻挡自己上位。
却不料马失前蹄,谋划许久的最关键一步,计划刚刚开始施行就出了岔子,着实令他恼怒不已。
但安王绞尽脑汁思索半晌,都没能确定人选。
勤王也就占了个嫡长的身份,虽有刘阁老相助,但被卷入科举舞弊案后,勤王就相当于被斩去了左膀右臂。
安王最了解自己这位大皇兄有多么无能无用,这种时候怕不是都要慌到六神无主了。
甚至在安王的谋划里,不知刘阁老身陷囹吾,勤王也将左右支拙,同时被架在火上烤。
只因刘阁老是勤王的亲外祖父,更是支持他夺嫡上位的最大助力。
于情于理,刘阁老出事,他都该为刘阁老求情,否则便是不孝不义。
但科举舞弊案事关天下举子,纵使是皇帝也不可能轻易抹平此事,敢为刘阁老求情的勤王,怕是也会因此招来叱骂和皇帝的不喜,彻底失去圣心。
勤王若是不出面,跟随刘阁老拥立他的学生和势力,便会因为他的“薄情冷意”而感到心寒。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不管勤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注定他会失去一些东西,同时彻底丧失同安王竞争上位的资格。
如意算盘原本打得如此精妙,却不知背后是被谁横插了一脚,导致被架在火上进退不得的除了勤王,还有安王自己。
不大的明堂里挤满了人,本该热闹喧嚣的环境,却因安王的一句质问,瞬间陷入了死寂。
“都不出声是吧?”安王面上现出一抹怒色,斥道,“那本王亲自来同你们分析!三皇弟空有争位之心,实则愚钝不堪,身后也无势力扶持。自五皇弟以下,都是未及冠的皇子。要么是母家势力不强,要么是不堪重用的货色。”
“唯独一个小八前些时候立了大功,如今也已被卷入了是非之中脱不得身。先时你们都一再同本王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如今却连谁在其中搅局都查不出来,本王要你们何用?!”
难得见安王发这么大火,在座众人更是两股战战噤若寒蝉,纷纷垂头敛目羞愧不已。
安王直接略过了四皇子郁风凌没提,一众幕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全因那个病秧子,早就被默认踢出了上位的竞争资格。
一个随时可能会咽气的短命鬼,压根就没有让安王费心提防的必要。
“王爷不必急着动怒,”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唯独章祈安不受影响,缓缓开口劝说,“如今事已至此,发火无用,不如多想想该如何力挽狂澜。而且臣始终坚持认为,四殿下和八殿下因有母族关系,一个都不该忽略。”
先时除了勤王外,安王没把其他任何兄弟放在眼里,认定只要扳倒勤王一系的势力,皇位将唾手可得。
而八皇子郁泓熙先时异军突起,先他们一步找到了柴浒,并带人前往南边治水立了大功,才令安王对他升起了防备之心。
然还没等他们针对郁泓熙谋划算计什么,那个被功劳冲昏了头脑的少年,就胆大包天借功要求参与旁观科举事宜。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必他们再费心布置旁的,郁泓熙自己就撞到了网上。
如今郁泓熙亦被缠身其中脱身不得,对安王威胁全无,愈发不像是搅乱棋局打乱他们计划的人选。
唯独章祈安,不知何故,一直认定郁风凌不是个简单人物,三番五次劝说安王务必要防备他。
“本王也还是那句话,不过区区一个短命的东西,不值得在他身上耗费心力,”安王面露不悦,驳回了章祈安的提醒,“纵使他们二人母族有亲又如何,身为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一母同胞都能毫不手软互相残杀,遑论其他。”
皇位只有一个,竞争者却有众多。
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心智谋略以及手中势力一个不可或缺。
连他,为了达成目的都卧薪尝胆暗中布置了那么多年。
郁风凌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病秧子,会念着母族之情,就掏心掏力只为助郁泓熙夺得皇位?
想想都可笑。
章祈安见安王对此不以为然,只得暂时压下了心中不安。
这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劝说安王,而是准备自己暗中便宜行事。
只要他能找到证据佐证,届时王爷不但不会怪罪他的“自作主张”,说不得还要感谢他未雨绸缪。
思及此处,章祈安闭紧了嘴巴,乖觉的不再提起任何会引得安王不悦的话题。
但有了他先前的发言打破沉寂,安王的一众幕僚们开始抒发己见,提名各自怀疑的人选,并说出各种理由佐证。
最后兜兜转转,怀疑的目标又落回到了勤王和刘阁老的身上。
难道是他们低估了勤王和刘阁老的本事,百密一疏?
众人对此商议出的结果持有不同的意见,唯独沉默的章祈安,下定决心盯上了郁风凌。
他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怀疑郁风凌的原因,非要说的话大抵就是……直觉?
虽然没打过什么交道,但章祈安总觉得这位四殿下,似是对他抱有不小的敌意。
当然,在得知他挖空心思都找不到接近方式的秋月栖,竟似同郁风凌有交情的消息时,章祈安对郁风凌的敌意也陡然上升。
所有一切阻碍他辅助安王成事的绊脚石,都必将挖之后快!
*
计划出了纰漏,安王想方设法试图补救,而郁风凌也同样抓住这难得的时机,迅速铺展开己方人力,收集更多证据。
国子监的学子们是最好的突破口,迅速收集了倒卖秘籍主谋的证据后,郁风凌将之秘密交给刘阁老。
次日朝堂之上,刘阁老的一位学生将之当朝公布。
皇帝迅速下旨,顺藤摸瓜查清了“泄题”的人员,以及散布谣言推波助澜的嫌犯。
与此同时,刚出贡院面色有异,旋即被郁风凌的人控制住的那些举子,也乖乖交代了自己暗中买题的事实。
提及此事,这群人竟还神情激愤,纷纷告发。
“我花了百两银才买来,对方言之凿凿,说是有人脉拿到的真考题,话里话外都引着我等往刘阁老身上猜,我等信以为真,这才被蒙蔽了。”
“对,那群人都是骗子!我们拿到的考题,同会考时的题目完全不同,我们是被骗了!”
科举舞弊事关重大,一旦被查证犯案其中,买卖交易试题者同罪。
剥夺举人身份,终身不得参与科举都算事小。
若是陛下铁了心要严惩,他们的小命恐将难保!
罪证确凿,郁风凌根据他们的供词,迅速抓住了向他们兜售“秘籍”的上线,并顺势牵出了一大批朝官。
安王的本来目的,是为了搅浑水,扳倒刘阁老和勤王一系的支持者,扰乱朝政,方便他安插自己人。
但命令传达下去后,落到实施者手上时,就出了一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小岔子。
水至清则无鱼。
朝堂之上,朝官之间,各种冰敬火耗都成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安王的拥趸会按照吩咐行事,但也不妨碍他们从中给自己捞点好处。
买卖试题利润之巨可想而知,没几个人能耐得住此等高回报的利益诱惑。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心不足,才给自己所行留下了小尾巴,并成功被郁风凌抓住把柄一网打尽。
不费吹灰之力,成功拔除敌方势力安插在朝堂之上的钉子。
安王会如何震怒暂且不提,郁风凌反手就把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勤王。
安王针对的人是勤王和刘阁老,把这些人交由勤王去处理,是最合适的方式。
*
朝堂上闹了多日,最终止于皇帝的一旨令下——
早在科举开始之初,刘阁老就觉得原定试题同往届无甚差别,太过俗套,怕是选不出皇帝想要为朝堂填充的,有真才实学的才子。
于是在刘阁老的力荐下,皇帝在反复思考多日后,最终在临近开考之际,决定启用刘阁老的建议,启用第二套考卷。
相比原定考卷,第二套考卷的试题更切合实际,其中有一道试题,更是涉及今年南边的水灾干旱,广纳群贤有关灾害防治和赈灾后补救建设的建议。
因临考换卷一事事关重大又时间紧迫,皇帝尚且还来不及告知更多人。
知道实情者,只有刘阁老和几位主考官,以及皇帝和他身边的近侍。
是以,这才是“科举舞弊案”案发后,皇帝并没有立刻发作,而只是顶着群臣质疑,下令让刘阁老等人禁足各自府中的原因。
如此一场风波下来,刘阁老等人洗清冤屈解除禁足,同时一大批利用试题牟利的官员和学子被牵扯抓出,锒铛入狱。
至此一场可能会血洗刑场,致使朝堂势力重新洗牌的大案,获得了巨大反转。
至于被抓的那些涉案学子和朝臣,是否能咬死了不牵扯供出安王一系势力,就不是秋月栖该关心的事了。
对她来说,这个结局已经比她最初的设想还要圆满了。
刘阁老和勤王一系的乌纱帽保住了,还顺势同郁风凌立下盟约,倒向了他们,即将成为郁泓熙的又一大助力。
安王虽然没有被直接咬住,并被扯到明面上来,但他的势力党羽损失巨大,怕是已经肉疼到暴跳如雷了。
只要想想安王和章祈安现在得有多不痛快,秋月栖就痛快了。
但相比较他们,秋月栖眼下更在乎尘埃落定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中至今未出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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