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此时正扶着浑身透湿,昏迷不醒的计衡,轻轻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上。


    这里仿佛发过一场大水,不但厚厚的积雪被清理一空,就连碎石尘土也都一干二净。


    “沉渊兄,星君如何了?”慕九思蹙眉问道。


    沉渊的脸色很难看,“伤得很重,必须尽快赶回天庭,求玉帝赐下灵药。”


    慕九思道:“我这里还有一粒回魂丹,先给星君用了吧。”


    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做的瓶子,上前一步,示意沉渊把计衡放倒在他膝头上。


    沉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扶着计衡的身体,慢慢放过去。


    慕九思赶紧拔开瓶塞,一股形容不出的药香飘了出来,只是闻一下就让人精神大振。


    可是,瓶口刚抵住计衡的嘴唇,他本就衰弱的气息戛然而止,身体也很快就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了一头长着人手的鹞鹰。


    这是天枢星君的本体——鴸鸟,生于柜山,乃尧帝之后。


    与此同时,一颗星辰自苍穹陨落,直坠入南方山脉。


    那正是计衡家乡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沉渊惊问道。


    是呀,怎么会这样?慕九思也很想问。


    这颗回魂丹虽然是他签到后的系统奖励,可慕九思早就实验过了,所有系统奖励的东西,都和这个世界原有的一模一样。


    就比如这回魂丹,和离恨天上兜率宫中太上老君炼制的,无论是药香还是药效都一模一样。


    为了掩盖出处,他还专门跑到兜率宫烧过三年火,就是为了向太上老君请教炼丹之道。


    按理说,只要闻到了药香,就能逐渐稳住计衡的伤势。等到丹药入口,先前那药香也会化作药引子,带领丹药中的灵气和药力迅速游走全身,修复一切损伤。


    可是,计衡却死了,干脆利落就死了,死在丹药即将入口的前一刻。


    陆离立刻道:“九哥的丹药绝对没有问题,这药香就不会错。”


    沉渊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只是,九头蛟跑了,星君也陨落了,玉帝那边该怎么交代?”


    “什么怎么交代?”蚀珂一身狼狈地赶了过来。


    慕九思见他胸口裂开一条大缝,被血色染透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不禁皱了皱眉,把回魂丹递了过去,“快吃了先疗伤吧。”


    蚀珂盘腿跌坐,大喘了两口气,却摆了摆手不接回魂丹,而是自己掏出一瓶丹药吞了两颗,喘过一口气才说:“回魂丹珍贵,我这点伤用了可惜了,你快收起来吧。”


    慕九思见他吃了药之后,伤口立刻就有愈合的趋势,这才把丹药收了起来,又催促道:“快疗伤,其余的等你伤势稳住了再说。”


    蚀珂也没推辞,点了点便闭目运气。


    三人也不打扰他,场面一时寂静起来。


    陆离天性跳脱,受不了这样的死寂,神情有些躁动,悄悄拽了拽慕九思的袖子,正要说话,却被慕九思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他只好闭嘴,却鼓着脸颊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慕九思取出一颗糖塞进他掌心,陆离把糖塞进嘴里,满脸的不乐瞬间化为乌有。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蚀珂长吐一口气,睁眼的瞬间,眸中精光乍现。


    沉渊见他醒了,便道:“星君遭此厄运,皆因我等收妖之后未曾及时回天之顾。披香殿上若是大天尊问起来,我等该如何应对?”


    慕九思刚要开口,沉渊便道:“我们都知道你从不对大天尊说谎,到时候你不开口便是了。”


    听他这样说,慕九思就暂时闭嘴,先听听他们的高见。


    陆离暗暗撇了撇嘴,抱臂站在慕九思身侧,也等着其余两人先发表观点。


    沉渊知晓他一向和慕九思同进同退,在阻止了慕九思之后,就没指望他开口,目光直接就投向了尚且盘坐在地上的蚀珂。


    此时北风稍止,寒酥又至。


    大片大片的雪花坠下来,竟然没有半点浮鹅毛、飘柳絮的婀娜之姿。雪片砸在脸上,简直又凉又痛。


    在又密又重的雪花隔绝之下,便是相对而立,也看不清眼前之人的神情。


    只听得蚀珂轻叹一声,缓缓道:“依我之见,此事还是该让九思代为禀奏。”


    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沉渊面色微变,还不及再次开口,便被陆离截住了话头,“不错。咱们四人里就属九哥修为最高,自然该推九哥为首。”


    天赋修为之事,最是人力不可琢磨。


    若论飞升岁月,慕九思不知道比蚀珂与沉渊晚了几许。但前者修为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千载便超越了二人。


    他二人亦是忙时除妖,闲时苦修。奈何天赋不及,找谁说理去?


    听了陆离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羡慕之意。


    沉渊道:“若是实话实说,大天尊难免降罪。”


    慕九思道:“天心不可欺。何况此时我等的确都有责任,若是今日隐瞒退避,日后难免酿成心魔,于修行不利。”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这件事说大不大,他们只有拖延之责。就算玉帝要责罚,最多也就是天牢里走一遭。为着这点小事昧良心,委实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隐晦而迅速地从沉渊身上扫过,心下暗暗纳罕:沉渊平日里也不像如此没有担当之辈,今日是怎么了?


    再想到他和陆离赶到时,是沉渊独自守在计衡身边,心头不免生疑。


    ——难不成,计衡之事和他有关?


    可沉渊是最早跟着计衡的天将,乃是心腹中的心腹,修行天赋又不怎么高。只要计衡在一日,他便受其庇佑一日。如今计衡陨落,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慕九思左思右想都想不通,索性就把此事压下,先抱着计衡的尸身,四人一起返回天庭。


    玉帝五日一设朝,在凌霄宝殿大会群臣。今日并不逢朝,玉帝便在披香殿安置,或参悟天机,或命仙娥作天魔舞。


    四人到了披香殿外,一眼就看见太白金星身侧多出了一个身着道袍,高大雄壮的身影。


    那人个头比慕九思还要高,属实鹤立鸡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心里存着事,也无心过多关注,只是在太白金星为他们相互介绍之后,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和出身。


    ——萨守坚,截教外门弟子。


    双方相互做礼过后,慕九思就请太白金星代为通报,他们要觐见玉帝。


    太白金星看了一眼慕九思怀里的鴸鸟尸体,悠悠叹了一声,“诸位将军稍等,老朽这就进去通禀。”


    不多时,太白金星便出来了,玉帝宣他们进去。


    四人入内之后,慕九思先是把计衡放在地上,一起山呼朝拜,而后就主动请罪。


    这个时候都三界众生,还是比较淳朴的。


    封神之战未开,天庭还处于缺人的状态,也没有西游时期那种勾心斗角。


    因而,他们请罪就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有错,绝对没有半点作秀的嫌疑。


    玉帝赐了他们免礼平身,淡淡道:“此事朕已知晓,罪责不在尔等。将天枢星尸身留下,各自退去吧。”


    一点责罚都没有,是四人皆始料未及的。


    几人面面相觑,便是最开始想要逃避责任的沉渊,此时也生出羞惭之心来,出班奏道:“若非臣等贪图玉髓金砂,延误了回天时辰,星君也不会遭此横祸。大天尊若不降罚,臣等委实心头难安。”


    见他深色诚恳,言辞恳切,慕九思对他的疑虑更少,觉得先前乃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可计衡分明已闻到了还魂丹的丹香,却还是等不到丹药入口便气绝,无论他怎么想都很蹊跷。


    玉帝最终也没有降下责罚,四人只好交还了此次降妖布阵用的法宝,退出披香殿,各自散去了。


    陆离自然是跟着慕九思一起走,“九哥,已经没有危险了,快把绛珠妹妹放出来吧。”


    慕九思收敛了心神,一边把绛珠从灵植空间里取出来,一边笑骂道:“你小子这是什么话?好像我是压着妹妹去坐牢了一样。”


    “九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离慌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妹妹一个人在里头待着,也没个人陪她说话,岂不寂寞?”


    “行了,逗你玩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头去看绛珠草,却见八片叶子都曲蜷了起来,团成了八粒拇指肚大小的翠玉珠子。顶端的红玉珠散发出的光晕一收一散的,频率就像是人在呼吸一般。


    “这是入定了?”陆离失望道,“我还想和妹妹说话呢。”


    慕九思安慰道:“绛珠修行刻苦是好事,等她早日化形了,咱们再说话岂不是更加方便?”


    “那倒也是。”陆离点了点头,转瞬间就叽叽喳喳说起了别的事,“九哥,你说星君到底是遇见什么厉害妖魔了?那妖魔怎么杀了星君就走,反而放过了我们几个?”


    “这个……我也不知道。”慕九思摇了摇头,眼见二人相连的宅邸将近,他瞅着四下无人,便从袖中取出一个乾坤袋塞给陆离,“这些玉髓你拿着,回去好好修行。”


    陆离一惊,连忙退了回来,“九哥我不要,这是你辛苦挖的,我自己有。”


    慕九思道:“为了借寻宝鼠,你把一年份的星辰砂都搭上了,这是补偿你的。快拿着,在外面呢,别拉拉扯扯的,省得被人看见。”


    陆离一顿,只好收下了。


    “这才对嘛。回去之后就别乱跑了,好好吸收玉髓里的灵气。”说完转身就走。


    “诶,九哥,你去哪里呀?”


    “我到兜率宫去一趟,你先回家去吧。”


    慕九思背着他摆了摆手,便托着绛珠草飘然而去了。


    陆离不满地“哼”了一声,嘀咕道:“又不带我,又不带我。我就知道,九哥更喜欢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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