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打火匣(31)
“好了, 我的老朋友,你的事先放在一边,我需要招待我先来的客人。”摩顿放弃了跟这个摸准了他的性情的家伙置气, 他将斯蒂文的剑放在了一边,看向了许愿笑道, “布兰德先生,您的宝石已经镶嵌好了。”
“我的事不急。”许愿看着看过来的青年笑道,“我取了剑以后还有别的事情要跟您商议,您可以先处理他的事。”
“瞧,他都这么说了。”斯蒂文朝沉着脸色的摩顿挑眉笑道。
“哦, 尊敬的布兰德先生,您不能这么纵容这个家伙,否则他会得寸进尺的。”摩顿瞪了斯蒂文一眼,看向了布兰德喟叹道,“这家伙的性格可是十分恶劣。”
“喂, 我还在这里……”斯蒂文拉长了语调道。
“没关系,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情很好。”许愿笑道。
斯蒂文的笑容微顿, 眸光瞟向了静坐在那里的人, 那种异样的愉悦感再度从他的心头弥漫到了掌心,让那里有些微微的发痒, 他揣摩着那种陌生的感觉, 看着同样愣住的摩顿扬了一下唇角道:“亲爱的摩顿, 你的挑拨离间失败了。”
“是你比较幸运,我的老朋友, 布兰德先生的脾气太好, 太纵容你了。”摩顿耸了耸肩, 还是拿起了斯蒂文的剑挂在了墙上, 又从下面取出了一把备用的剑推了过去道,“一枚银币,三天后来取。”
即使他经常沉迷于锻剑,也知道斯蒂文最近和布兰德先生的关系不错,现在看来是非常不错。
“谢了。”斯蒂文拿起那把备用的剑挂在了腰间,从钱袋里摸出银币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放在了摩顿伸出的手里,看着对方呲开大牙朝自己乐了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都是交易最不愉快的时候。
“好了,你的交易结束了,可以走了。”摩顿将银币收起,毫不犹豫的赶客,然后看向了起身的许愿将剑推了过去道,“布兰德先生,您试试这把剑手感怎么样。”
斯蒂文看向了走到身侧的男人,握紧了剑柄从倚着的柜台旁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他有事要去做,面前的人也有事跟摩顿商量。
“好,下次见。”许愿看着面前随时准备动身的青年笑道。
“下次见。”斯蒂文听着这样干脆利落的告别笑了一下,没有再去预想什么,只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听着店内响起的温和议论声。
“您的锻造技术很不错。”这是属于布兰德的。
“哦!您真是一位有眼光的客人,整个坦桑城我的锻造技术绝对是最好的!”这是摩顿自信的声音,他也有自信的资本,当然,也喜欢别人夸他锻造的技术。
“很趁手……”随着拔剑的声音响起的还有布兰德本人的声音。
斯蒂文掀起帘子时回眸看了一眼,那身形高大的人正握着那把锻造的十分棒的剑挥动了一下,动作漂亮又干脆,随着隐隐的剑鸣声传来,还有那双金色的眸中升起的满意的笑意。
在他似有察觉之时,斯蒂文放下帘子戴上兜帽转身离开了这里。
布兰德,这个人即使真的十几天不见,也大约能够时时聆听到他的名字,更何况下次见似乎也不必去设什么限。
“您很擅长用剑。”摩顿一眼就看出了男人挥动剑身的熟练,这让他对于他的剑可能沦为装饰品的事略松了一口气。
“还可以,摩顿先生锻造的技术很厉害。”许愿将剑送回了剑鞘,看向了露出几分自得之色的男人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一个大工程?”
“哦?您可以说来听听?”摩顿有些兴致,他讨厌那些鼻子冲上天的贵族,却很难对这样温和好脾气的人有什么恶感。
尤其是他懂得他的技术,还能用好他锻造的剑。
“是为我庄园的佣兵们锻造武器。”许愿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雇佣的佣兵很多,但他们的武器并不合我的心意。”
“那确实是一个大工程。”摩顿也听说过布兰德先生租赁了一座庄园的事,而作为一个富有的商人,他的确需要佣兵们为他保卫那里,“您需要我锻造多少件武器呢?”
几十件武器足够他这几年都吃用不愁了。
“三百件。”许愿开口道。
摩顿一时愣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多少?!”
“三百件。”许愿看着他惊讶的神情笑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不仅合作了您一位锻造师,只是我希望能够从您这里获得最多的武器。”
摩顿闻言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惊讶的不是布兰德需要那么多武器,而是他竟然雇佣了三百名佣兵:“哦,您的庄园需要那么多佣兵护卫吗?”
即使是最强的强盗团伙,最多也不过几十人,他们哪里敢闯入这样的庄园。
“摩顿先生,我是一位商人,商队运输也需要佣兵们的看护,请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许愿看着他笑道。
三百位佣兵可不是个小数目,甚至整个坦桑城的巡逻队也不过几百人,全部用来守卫庄园可是会被国王忌惮的。
“哦!”摩顿对上他温和的神色,背后却莫名的激灵了一下,他沉了一口气道,“当然,我不会随意泄露客人的私事,你瞧,我连斯蒂文都让他离开了。”
“其实他没关系。”许愿闻声笑道,“斯蒂文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摩顿闻言松了神经,耸了耸肩膀笑道:“那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只不过我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赞他,这么多武器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为您锻造出来,不过您可以派佣兵们过来,我会尽量为他们锻造合适的武器。”
“好。”许愿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定金。”
摩顿将其拿了过来,在看清其中的十枚金币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有了难以掩饰的笑意:“您真是一位慷慨的客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合作愉快,摩顿先生。”许愿将锻造出来的剑配在了腰间,手握在了那镶嵌了红色宝石的剑柄上笑道。
“合作愉快。”摩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真诚道,在人出了门后没忍住拿出其中的金币放在牙边咬了咬感慨道,“斯蒂文还真是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
“主人,要运往庄园的东西已经采买好了。”许愿出去时看到了站在马车边等候着他的富宾恩。
“辛苦。”许愿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采购清单上了马车,将剑解下放在了桌上笑道,“下午去外城的工坊一趟。”
“好的。”富宾恩吩咐着车夫,坐在了他的对面拉上了车门,然后将准备好的午餐放在了桌上。
马车前行,在很多人艳羡的目光中赶往了外城。
“那好像是布兰德先生的马车。”
“是的,真羡慕富宾恩,早知道当时布兰德先生去行会的时候我就应该勇敢的推荐自己。”
“听说富宾恩一个月的酬金能够拿到一枚金币是真的吗?”
“不可能,我听酒馆的人说了,富宾恩刚开始一个月的酬金只有两枚银币。”
“可是布兰德先生那里都是按照能力和工作来衡量酬金的,完成的好甚至还有奖金。”
“天呐,他是多么大方善良的主人,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灵魂,我真想为布兰德先生工作。”
“那么你可以去行会看看,他在纽曼先生那里放了很多招募信息。”
有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兴冲冲的朝着行会跑了过去,期待那样美好的工作能够被自己获得,也有人坐在路边晒着太阳嘲笑道:“布兰德先生的要求可不是一般人能符合的。”
“那毕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
“如果我能像汉特一样遇到宝藏就好了。”
“那可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运气,连巡逻队好像都没能从那座森林里占到什么便宜。”
“艾德队长回来了?”
“听说还受了不轻的伤。”
这样的议论压低了声音,可却无法阻挡它流传的速度,斯蒂文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停顿了一下步伐,然后握紧剑柄进入了那家已经开始狂欢的酒馆之中。
酒水的气味刚刚开始蔓延,无数食物被摆放在了桌子上,汉特的就坐在中央,无数热情的朋友围绕在他的身边,一边称颂,一边跟他喝着那刚刚开封没多久的葡萄酒。
“伟大的汉特,只有你能赐予我们如此美味的酒水!”
“哦,你竟然能够一次性喝下一杯,这样的酒量让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
斯蒂文看着那豪饮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头顶的兜帽摘下走了过去。
而即使是一群微醺的酒鬼,也很难不立刻注意到他的身影。
“哦!斯蒂文!”
“汉特最好的朋友来了!”
“我才是汉特最好的朋友!”
他们争论中,也让酒气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弥漫的更加剧烈。
汉特的目光也投诸了过来,在看到他时有些兴高采烈的起身道:“斯蒂文,我亲爱的朋友,真是好久不见!我一直想找你喝酒!”
他一边赞叹着,一边穿过有些拥挤的人群,端着酒杯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他最好的朋友,却被斯蒂文提到面前的包裹挡住了。
“斯蒂文,这是什么?”汉特停下了步伐。
“比邻城最好的绣花丝绸。”斯蒂文提着那个包裹笑道,“想看看吗,我亲爱的朋友。”
“哦,当然,你带回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汉特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甚至在试图拿过那个包裹之前将酒杯放在了一旁。
可惜斯蒂文并没有让他碰到,而是自己打开了包裹,将其中的蓝色白鸟图案的绸缎展了开来。
“天呐!”
汉特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也同样发出了惊叹。
“竟然是圣洁的蓝色!”
“要将这丝绸染成蓝色要花多少珍贵的染料!”
“蓝色的染料据说跟金币同价。”
“据说只有圣人才配穿蓝色的衣服,伟大的汉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丝绸!”
“斯蒂文,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汉特对那匹丝绸惊叹至极,甚至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其上观赏了很久,才勉强移开了视线道,“它是最适合我的丝绸,我一定要买下它!”
“那么我们来谈谈它的价值吧。”斯蒂文将其收进了包裹笑道。
他走向了大厅的一个角落,汉特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原本围着的人互相看了两眼,到底没有过去打扰这次生意的谈成,毕竟斯蒂文平时好说话,但是在金钱上可是相当计较的。
而且汉特得了这么珍贵的丝绸,这场狂欢也会持续更久。
“它需要多少金币才能买下?”汉特跟随过去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道。
“十六枚金币。”斯蒂文略微沉吟,还是开出了一个较高的价格。
这匹蓝色的丝绸是很贵,但珍贵的蓝色染料不是只染一次,一匹的价格大约在十枚金币左右,要是以往他卖给汉特,起码翻倍,但现在有了布兰德那里相对稳定的收入,他有点不想去哄着他当什么最好的朋友了。
但是也不能要价太低,否则伟大的汉特会觉得配不上他。
“哦,听起来不是很贵。”汉特有些诧异它的价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斯蒂文,你是不是记错了它的价格?”
“怎么会,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差错。”斯蒂文轻托着颊道,“你可以检查一下再付金币。”
“斯蒂文,我相信你是一个诚信的人。”汉特这样说着,却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包裹,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了那匹丝绸小心的抚摸着,幻想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
伟大的人就应该穿上圣洁的衣服。
他在细致观赏和称赞着这匹丝绸的美好,斯蒂文的目光则落在了酒馆中其他正在推杯换盏的人身上,他们喝着酒,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只是时不时会看向这里,期待这里的交易能够快点结束。
“亲爱的斯蒂文,它没有任何的问题。”汉特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拿出了自己的钱袋一边数着金币一边问道,“斯蒂文,你送给了我这么美的礼物,我要请你喝最美味的酒,享用最美味的食物。”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眸光轻轻眯了一下,仿佛只是随意开口道:“亲爱的汉特,你有没有想过要做做什么营生?”
他拥有的金币轻易就可以打开市场,获得更多的收入。
“哦,斯蒂文,谁会去做那样辛苦的事,我可是拥有着此生都很难花完的金币。”汉特带着怜爱的口吻道。
斯蒂文扶着剑柄的手一紧,眉梢轻动扬起了笑意道:“哦,亲爱的汉特,我刚才记错了这匹丝绸的价格,这样圣洁伟大的蓝色丝绸,甚至能穿在圣母的身上一起待在天堂中,只有六十枚金币的价格才能配得上它的珍贵。”
汉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六十枚金币?”
“是的,很抱歉,我竟然弄错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有这样珍贵的布料才能穿在伟大的您身上。”斯蒂文沉下了唇边的笑意道,“十六枚金币说出去会像是一个笑话,甚至让人揣度它是假的。”
汉特对此是认同的,因为他一开始就在惊讶于它的便宜:“斯蒂文你竟然弄错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因为我昨晚没睡好,又忙碌了一个早晨的缘故。”斯蒂文揉着自己的额头道,“很抱歉。”
“好吧。”汉特虽然有些迟疑,但六十枚金币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甚至比不上他平时的开销。
他从钱袋里数了六十枚金币,满满当当的推了过去道:“你数数。”
斯蒂文接过,掂了掂重量后直接挂在了腰间笑道:“不用了,我怎么会怀疑我最亲爱的朋友,伟大的汉特是不屑于做说谎这样的事情的。”
“从你口中吐出的语言总是那么的美妙。”汉特抱过了那个包裹,将珍贵的丝绸抱在了怀里道,“亲爱的斯蒂文,一起来为我获得这样珍贵的东西庆祝吧。”
“下次吧,我下午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斯蒂文起身穿过了人群道,“再见。”
他来的突然,去的匆匆,汉特甚至有些来不及叫住他,就被一拥而上的朋友们围在了中间:“这匹丝绸看起来真是太美了!”
“汉特你竟然真的拥有了它!”
“我想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它值得一场狂欢,值得让所有人观赏和瞻仰。”
“哦,你说得对。”汉特赞同这样的话,珍贵的东西值得所有人的瞻仰,然后再穿在伟大的他的身上。
酒馆里的狂欢正在进行,斯蒂文走出酒馆时戴上了兜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毕竟如果他走的快的话,应该能赶上班森酒馆中午最新出炉的一炉蜂蜜面包,并试试他的嘴巴到底有没有挑食。
……
斯蒂文离开那里时,进入外城的马车也停在了被十几位佣兵驻守的工坊外。
许愿下车,在所有佣兵的注目礼中进入那看起来略有些黑暗的工坊之中。
这里的入口是一间二层的小楼,木制的结构,虽然光线不太明亮,打扫的却很干净,进入其中第一间时可以看见不少套着统一颜色丘尼克的工人们在其中忙碌的搬运清洗着刚收购来的谷物和货物。
它们被倾倒进了极其宽敞的大缸中,用清澈的水流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然后被搬上了二楼。
许愿从其中穿过,有认识他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也有不认识的人悄悄看上两眼,只是连要过来打招呼的管理者都被富宾恩在旁制止了。
许愿避开那些搬运着麦种的人上楼,在二楼看到了无数整齐排列的水槽,其中呈放着流水,时不时有人在其上洒着水,在屋顶透出的天光中检查着麦种的发芽情况,一旦达到标准,就会被立刻搬走,通过二楼贯通的空间运往下一个制作的区间。
而区间之间的人并不连通,甚至有的需要通过木制结构的上下来运输刚刚发出的麦芽。
麦芽再经过淘洗,一部分被加热发酵被制作成了麦芽酒,还有极大的一部分跟煮熟的糯米混合,经过糖化熬煮成为了像蜂蜜一样的却比之更粘稠的麦芽糖。
再根据纯糖块和加入坚果果干的划分等级,这就是琥珀糖的制作流程。
而制作精油香膏则是另外一套流程,两套流程都聚集在这家工坊中,错落不一,每个区间的工人都未必清楚的知道上下阶段的是什么,而其中一个流程出错,都很难制作出完美的糖块或是精油和香膏。
“主人,还有哪里需要改建吗?”富宾恩在他走出最后的工坊时恭敬的询问道。
“不用,这一套已经很完善了。”许愿转眸看着面前几乎连贯成一条街的二层小楼笑道。
最初的工坊只是两间屋子,然后又不断的拓开,甚至挖开了地下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但它不宜再扩大了,因为比起运输,在其他城池附近建立同样的工坊要比运输安全和低廉的多。
“富宾恩,将这里的管事和优秀工人的名单整理一份新的给我。”许愿坐上马车时说道。
“是,主人,很乐意为您效劳。”富宾恩替他关上了车门,留在了原地。
许愿先行返回了商店之中,这座城市进入日暮之时,富宾恩带回了完整的名单。
第二日,数辆马车被佣兵们护送着返回了庄园,也就在马车返回庄园后的几日,陆陆续续有人家从坦桑城搬到了庄园之中定居,与此同时,五组每十人一组的佣兵护送着挑选来的人分别赶往了临近的城市。
有人搬离坦桑城的动静足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各人猜测不一,各种谣言也不一样,一时竟是所有人都很难摸清布兰德先生的动作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那座庄园里的人手不够,听说布兰德先生明年不打算种亚麻了。”
“据说他买了很多的花种和花树,应该是为了种植那些香花。”
“我只知道最近布兰德先生的商店上架了特极的玫瑰蜂蜜琥珀糖,那种糖果吃上一颗,整个人都会透着香味。”
“天呐,我有生之年能够尝上一颗就好了。”
“好像连国王对他店铺里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
在众人的议论声起之时,斯蒂文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他也同样很难从其中筛选出真实的信息,因为那个人的心思总是很难被摸透。
马蹄声急,戴着兜帽的红发青年在一个清晨再度离开了坦桑城。
……
“那些迁来的工人的家人们都安顿好了吗?”许愿在富宾恩进门时从报告上抬头问道。
“尊敬的主人,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件事。”富宾恩站在他的对面恭敬道,“庄园内的水道已经全部疏通,工匠们也在平坦的地方建起了木屋,搬来的人本身就是建设房屋的好手,不过建设房屋的树木要从外面运输进来,时间会稍微长一些,只能将他们暂且安置在原本空置的房屋里。”
“很快就到采收亚麻的季节了,人手需要更多一些。”许愿从一旁拿过一个装订好的册子递了过去道,“还有工坊需要在庄园里建造,坦桑城愿意迁过来的人手不够,可以在附近的村庄招募。”
“好的,主人。”富宾恩接过,看着其上有些奇怪形状的工具并没有任何疑问,事实证明,他的主人需要制作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赚钱的。
庄园中的事情很难传到坦桑城中去,但庄园内部却是几乎一天一个样,成堆的木材和稻草被运进了这里,配合着同样采购进来的亚麻布和石头,搭建成了一个个足以遮风避雨的尖拱形屋子。
足够的工钱让居住进这里的人们干劲很足,他们除了搭建好自己的屋子,还为来的时候带上的鸡鸭大鹅们修建了十分牢固的篱笆和窝,并磨肩擦掌的打算大干一场。
而在庄园中,一颗颗被运进来的花树被种植在了周围,虽然还是光秃秃的模样,但周围茂盛的丛林足以让它们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富宾恩管家,我觉得砍去那些杂树会更好看。”负责种植的园丁看着那些七歪八扭的树木说道。
“主人说不用。”富宾恩思索着说道,“大自然本来就是艺术。”
“哦!多么优美的语言!”园丁由衷的发出了称赞的声音,“主人真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富宾恩对此表示了由衷的赞同:“没错,主人的文学是我此生都很难企及的。”
然后这句话就传遍了整个庄园,每周只用为主人工作三天的人们无比真诚的歌颂着主人的仁爱和伟大,并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宿主,他们说你是一个伟大的人。】统子一边啃着盆里新发出来的小麦苗,一边兢兢业业的汇报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许愿看着花盆里新发出来的桑树芽,捻了捻其中的土壤笑道。
【为什么?】统子伸爪试图按住旁边抢它猫草的咪咪,却以失败而告终,【你的草是那一盆!】
统子很生气,笨蛋小猫自己有猫草不吃,非要啃它这一盆。
【因为这代表我要一直保持伟大的形象不能崩塌。】许愿看着挤在阳光下啃草吃的两只,伸手将那已经比系统大了一圈半的小家伙托了起来,放在了另外一盆猫草前摸了摸头。
统子十分满意的护住了自己的这盆草:【宿主一直是最好的。】
半大的幼猫已经成功学会了进食,目前正在对啃咬各种东西感兴趣的阶段,那新生出来的牙齿在放下它的手上咬住,被轻轻拍了一下头时松开了,在上面舔了两下:“喵……”
“撒娇没用。”许愿捏了捏那抖动的小耳朵,转身离开时将那刚出芽的桑树盆搬走了。
而那刚刚还啃的起劲的小猫瞬间从窗台上爬下,一溜烟的跟了上去,留着统子趴在盆上风中凌乱。
这小家伙怎么比它还像统子?!
庄园的风景很好,出生十几天的鸭子已经能够自在的在湖中游动,偶尔身体探进去,还能抓上一两条小鱼,跟鸭子们一起长大的小猫曾试图效仿,最终以湿漉漉被捞上来在炉边烤干了皮毛而告终。
在盆里长出的桑树苗被许愿移栽到庄园周围观察土质和生长环境时,一封书函经由布兰德商店送进了庄园之中。
“主人,这是沃森夫人的书函。”富宾恩将书函转交时说道。
“那位沃森伯爵的夫人?”许愿记忆中倒是有这个名字,当时他为坦桑城和周围庄园中居住的贵族们送去礼物的时候,名单中就有这个名字。
不是他不能接这位夫人的书函,而是因为这位夫人从丈夫去世后就进入了修道院,不再经常过问贵族间的事情,跟他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
“是的。”富宾恩应道。
许愿拆开了书函,在看到其中的内容时眸光轻动了一下。
统子扒拉着眼疾手快跳进宿主怀里的咪咪,试图确定老大地位,却眼尖的瞧到了那书函上十分显眼的字眼:【结为……伴侣?!宿主,那位沃森夫人要嫁给你?!】
它的话刚刚说完,就被落下的大手压住了脑袋,眼前一片漆黑挣扎时,听到了宿主无奈的声音:【不要乱说。】
小巧的猫蹬着后腿从那掌心中挣脱出来,趴在书函上仔细阅读,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哦!是她想把她的女儿卡蜜拉嫁给你?宿主,你要娶老婆吗?】
【当然不。】许愿看着书函上的字迹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他多少了解过这些贵族的承袭制度,世袭的爵位需要家族中的男子来继承,一旦家中没有男子诞生,拥有爵位的人死去,爵位就极有可能由远房的男子继承,或者直接由王室收回。
贵族们往往并不愿意到手的权力和财富被收回去,也因此衍生了各种变通的方法,比如沃森夫人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在丈夫死后进入了修道院,还收养了她丈夫的私生子,这位私生子保证了爵位和财富不会被其他人夺去,但她现在或许还想要多一重的保障。
贵族与商人,在这个金钱与暴力交织的时代,生活的差别可能有时候没有那么大,只是商人到底会比贵族弱上一筹,同时也意味着好拿捏。
许愿看了半晌,略微起身拿过了一旁的羊皮纸摊开,在其上书写着。
统子几乎是立刻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满目好奇的盯着看。
[敬爱的沃森夫人:
感谢您的欣赏与厚爱,您的称赞就像月光般柔和,但布兰德并不像您称赞的那么美好,他只是一位满目金钱的商人,灵魂中填满着市侩与算计,肮脏的灵魂怎么配得上像花朵一样甜美纯洁的卡蜜拉小姐……]
他洋洋洒洒的写着,简直思如泉涌,统子眨了眨猫眼看着那一行行简直将宿主本人贬低到尘埃里的话语,歪头看了看书写的宿主,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许愿书写了几乎一页,在末尾处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塞进了信封,用蜡烛融化着火漆,将其倒在了封口处,再用一时兴起雕刻的印章拓了上去,留下了一个有着卷曲叶饰的商标图案后递给了富宾恩道:“让人送去给沃森夫人。”
“好的。”富宾恩郑重接过,匆匆离开。
【宿主,这样就解决了吗?】统子好奇问道。
【不一定。】许愿托住趴在腿上的猫,起身抱着走出了门外道,【那位夫人的意志应该很坚定。】
站在沃森夫人的角度,她的丈夫突然逝去,而她并没有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儿子,一个失去财产和爵位的死局仿佛瞬间降临在她的身上,而她却当机立断的加入了修道院,以苦修来获得地位和话语权,又收养了丈夫的私生子,最大限度的保住了爵位。
但未来却仍然是未知的,谁也不知道那个私生子继承爵位后会如何对待她们,所以她需要为女儿找一个还不错的归宿,但是未知的未来也代表着卡蜜拉的家族未必能够为她未来的丈夫提供助益。
贵族间的联姻总是难免掺杂着利益,而选择一位正在疯狂敛财且看起来十分上进却又好拿捏的商人,目前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如果许愿想要捷径的话,这当然是双方都乐意之至的事情,但可惜他对贵族间的利益和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那位夫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那位夫人想把女儿嫁给宿主,是因为宿主很英俊吗?】猫猫竖起耳朵,它感兴趣的话题在这里。
【不,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很有钱,以后还会更有钱。】许愿将怀里的猫放在了草地上,站上了已经在湖边搭建好的观景台。
猫猫松了力道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人欣赏宿主的美貌了吗?】
这个世界有问题!
【我觉得湖面上应该养两只天鹅。】许愿看着成排游过去的鸭子沉吟道。
统子:【?】
他们不是在说宿主结婚的事吗?
……
信封由庄园的快马送入城中,很快便送进了修道院中。
而修道院中静坐的女子有些素白的手指打开那封信函时,本是沉寂的眸中划过了一抹肃色。
“夫人,您想让布兰德先生跟小姐结婚的事她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坚决反对的。”一旁同样穿着修女服饰的侍女说道。
卡蜜拉小姐一向以身上的贵族血统为荣,她厌恶极了平民,也同样厌恶极了那个跟她有着一样血脉却混杂了平民血统的弟弟。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任性的资格。”沃森夫人看着信上的言语和字迹,语气有着难以掩饰的威严和平静,“我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布兰德本人也不想要与沃森家族联姻。”
“怎么会?!”侍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一个商人一旦与这个家族联姻,就拥有了贵族们的入场券,同时拥有尊崇的地位,这是多少人抢着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因为贵族的小姐们几乎不会嫁给商人或者平民。
而他竟然不愿意。
“他还年轻,或许对自己很有自信。”沃森夫人将信封合了起来道。
“那现在要怎么办?”侍女有些忧心。
她们并没有想到那位商人竟然会拒绝这样的联姻,而卡蜜拉小姐本来就不喜欢平民。
“或许我应该亲自去拜访一次。”沃森夫人沉吟道。
对方拒绝的并不激烈,甚至将自己无限的贬低,但能在坦桑城迅速站稳脚跟的布兰德绝对不是一个面对贵族如此自卑的人,反而他相当聪明,给足了她面子,但很可惜他越是避让谦虚,就越是合她的心意。
一个拥有着财富却不张扬,反而懂得人情,规避锋芒的年轻人,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丈夫。
卡蜜拉只有嫁给这样的聪明人,未来才不会在那个私生子的手上吃亏。
“可是您这样尊贵的身份……”侍女有些迟疑。
“哦,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沃森夫人起身道,“不过我拜访的事不需要对城中的其他人隐瞒。”
侍女惊讶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是。”
夫人做出的决定,其他人总是很难改变的。
……
“要来拜访?”许愿听到富宾恩再次送来的信函以及消息时倒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是的。”富宾恩恭敬回答道,神色中难掩瞻仰之色。
即使沃森夫人的处境似乎并不怎么好,但那可是一位贵族夫人,贵族亲自前来庄园拜访,这简直是所有商人都会羡慕的待遇。
许愿听着他的语气,停下了修剪花枝的动作回眸看向他笑道:“你知道她来拜访是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商品?”富宾恩谨慎猜测道。
“是为了联姻。”许愿将剪刀合拢挂在了树枝上笑道。
富宾恩却因为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而瞪大了眼睛,呆滞道:“沃森夫人看上了您?!”
许愿闻言手指顿了一下,回眸道:“是卡蜜拉小姐。”
“呃,抱歉,原来是卡蜜拉小姐看上了您。”富宾恩有些羞愧道,“非常抱歉主人,我对贵族之间的事并不了解。”
他以前了解的最多是一些贵族间的猜测和八卦,即使是现在的他也不足以接触到很多贵族。
“不是卡蜜拉小姐看上了我,是沃森夫人需要我与卡蜜拉小姐结婚。”许愿拍了拍手上的尘屑直言道。
“哦!您即将娶到一位贵族小姐吗!”富宾恩反应过来惊叹道,“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许愿难得沉默了一瞬笑道:“不,富宾恩,你知道要怎么快速拒绝与贵族联姻吗?”
富宾恩的惊叹僵在了脸上,露出了疑惑震惊的神情:“啊?”
“我觉得你跟一只猫应该很有共同话题。”许愿笑了一下,从他的身旁路过去洗手了。
留下富宾恩一个人站在原地跟在草地上打滚的猫大眼瞪小眼。
作者有话说:
小讨论:中世纪农奴每周只为庄园主工作三日,当然,不按这个标准来的也有。【以上信息不确定准不准确。】
至于为什么作者叫橘子,当然是因为虽然橘子皮是黄的,果肉也是黄的,但是果核是白的,代表着纯洁的本质【注:此橘子不包括无核橘子。】
第32章 打火匣(32)
那只已经能跑能跳, 相当灵活的猫原本在草地上翻滚晾晒着肚皮,却在与富宾恩对视时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一个翻滚极为迅捷的跟上了它离开的主人。
富宾恩愣在原地一瞬, 转身同样跟上了主人的身影道:“主人,这是沃森夫人让人送来的拜访函。”
许愿洗过了手, 垂眸看着那被细致扎起来不足以泄露任何信息的羊皮卷,伸手接过时询问道:“富宾恩,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富宾恩看着他落座解开系带的动作,疑惑了一瞬道:“接触转交信函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么也就意味着坦桑城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许愿扫过信函上的具体内容轻笑道,除了那些力图华美的遣词造句, 大致的意思就是希望七日后能够来拜访他,商谈合作与婚事。
“沃森夫人给您信函的事吗?”富宾恩有些疑惑,这样的书信往来并不是什么忌讳,贵族们和商人之间难免会有合作。
“是拜访的事。”许愿将羊皮卷重新系上放在了桌面上道,“这会让很多人来关注这件事情。”
富宾恩闻言反应了过来, 惊讶道:“这样的话主人就会碍于名声,一旦沃森夫人想要将卡蜜拉小姐嫁给您的事传出去, 您就很难拒绝, 可是这样没有确定的事情对卡蜜拉小姐也有影响,沃森夫人会不会是不小心告知了送信的人这是一封拜访函?”
“我想她不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许愿略微沉吟道, “你了解卡蜜拉小姐吗?”
这件事既是沃森夫人放低身份给予他其他商人无法轻易达成的荣耀, 也是借助名声的施压, 并没有书写在羊皮卷上的字迹,只是凭借着口口相传, 这位沃森夫人完全可以轻松脱口拜访这件事是不小心传出来的, 流言或许会传开, 但谁也无法保证其真实性, 但又随时可以变成真实的。
富宾恩努力思索道:“那是一位被沃森夫人精心养大的小姐,据说她十分喜欢香料和阅读诗集。”
许愿等了片刻,见他不继续说下去时就知道那位小姐对外透露的信息极少,这个时代的贵族小姐看起来光鲜,实则很多并不能轻易的踏出家门,她们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上各样的课程,保持苗条的身材,然后以利益为纽带步入婚姻之中。
大致是如此,可具体的家族之中也会有不同的情况。
这种时候要是斯蒂文在,或许能够提供给他一些确切有用的信息,他这次出去的时间比以往久了很多。
“再去派人调查一下吧。”许愿笑道,虽然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够再调查出有用的信息,但这位夫人不论是放低身份还是那看起来可进可退的施压方式,都透露出了她迫切需要这段关系的达成,而硬碰硬难免两败俱伤,在事情没有变得不可转圜之前,他还是希望能够以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
“好的,主人。”富宾恩转身离开。
【宿主,信中提到的卡蜜拉小姐跟我们之前遇到的会不会是同一个?】统子蹲在桌上用爪垫抓着那放在墨水瓶中的羽毛笔问道。
【什么时候遇到的?】许愿略微有些惊讶,思及过往,却很难从到达这个世界的记忆中寻觅到那位贵族小姐的身影。
【是从麦伦香料店离开的时候,宿主没有看到她的脸。】统子的耳朵竖起,骄傲的抬高了下巴道,统子的数据库可是十分完善的,不仅可以看到宿主看不到的方位,还不会遗忘任何事情。
有了系统的提醒,许愿终于从记忆中筛选出了那段过往,那是他去往麦伦的香料店售卖香膏时的事情,虽然没见到样子,但说起来是有一面之缘。
那时是他第一次踏入富人区,身无分文的去出售商品,而那位小姐是去购买商品,一旦想起,记忆便变得明晰起来。
许愿想着那时隐约听到的对话轻笑,拿过一张新的羊皮纸,在其上落下了新的字迹。
【宿主你还写邀请函?】统子追逐着被拿走的羽毛笔,勉强按捺着自己的爪子不要去抓。
【这是基本的礼数。】许愿在其上写上了欢迎前来的意思,然后将其封装了起来。
【可是那位小姐好像不怎么喜欢宿主。】统子交叠着爪垫道。
【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变得简单。】许愿轻笑了一声,在火漆上拓上了自己的印章。
统子歪头:【?】
……
坦桑城中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有外出冒险的,也有店铺开关的,其中以布兰德先生的消息最盛。
比之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的伟大汉特,布兰德先生更像是一个奇迹,他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看起来还很贫穷,却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间拥有了外人难以揣度的财富。
高明的经营,出色的样貌,大方的酬金以及据说十分温柔的性情,这些优点聚集在一起,总是令人十分的好奇,因为这些特点往往看起来十分矛盾,可又混合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工人们渴望为他工作,商人们渴望跟他合作,当然,有女儿的也希望能够跟这位优秀的商人建立更加亲密的联系,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观察的更细致一些,等待布兰德先生的生意更稳固一些,就听到了一条十分隐秘又震撼的传闻。
“沃森夫人给布兰德先生送去了拜访函?”
“她不是进入了修道院吗?”
“或许是沃森家族想要跟布兰德商店合作也说不定,毕竟那里的商品是连贵族们都在追逐的珍贵商品。”
“她可是一位虔诚的修士。”
“比起男人,我想她更想保住沃森家族的财产。”
“那位私生子不是可以继承吗?”
“我想沃森夫人和国王都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这跟布兰德先生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而且一旦改嫁,她跟沃森家族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或许不一定是沃森夫人本人呢,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你是说卡蜜拉小姐?”
“不可能,卡蜜拉小姐怎么可能会嫁给布兰德?!”
“可他足够富有,而且无法对抗贵族们。”
跟平民们总是广为流传甚至可以拿到酒馆大肆谈论的消息不同,贵族们的消息总是传递的很隐秘,但同时传播的范围又很广。
人们揣测着,却又不确定其真实性,但又极乐于去揣测这样关于跨阶级男女的事情,这可比平时的生活精彩多了。
即使卡蜜拉很少出门,也难免从侍女的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沃森夫人要去拜访布兰德先生这件事本身不是隐秘。
“让开,我要见她!”古朴又神圣的建筑之中,女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其中裹挟的愤怒情绪让她原本轻柔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卡蜜拉小姐,请不要在此处喧哗。”修女阻止的声音传来,却并未放这位愤怒的小姐进来。
“我说了,我要见她!她不能这么对我!”她的怒气明显不可能因为这样的阻止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了起来。
“夫人,小姐可能听到了一些传闻。”侍女看着正在静修的沃森夫人开口道。
沃森夫人闻言睁开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道:“她的性格总是很急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去请她进来吧。”
“是。”侍女起身去了外间。
很快,那穿着十分明亮的绣花长袍,束着腰身的少女就提着裙摆走了进来,她的步履很急,甚至要让那带她进来的侍女追不上她的脚步,那看起来十分稚嫩的脸上更是有着无法掩饰的怒气,只是在她见到那穿着一身修女服的母亲时,在外面能够高声出口的话语却压了下去:“母亲,您要将我嫁给布兰德那个商人吗?”
“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的礼数。”沃森夫人淡淡的看着她,轻轻蹙眉道。
她并没有穿华丽的服饰,可是看起来就是很威严。
少女闭了闭口,却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不能嫁给一个平民。”
“为什么?”沃森夫人平静问道。
卡蜜拉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十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是低劣的族群,他会污染我体内贵族的血统,更何况他还是一位商人,他的身上一定染满了铜臭的味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否则我还不如跟您一样进入修道院。”
“那你想嫁给谁呢?我亲爱的卡蜜拉。”沃森夫人的言辞仍不激烈,她现在在卡蜜拉看起来像那位疼爱她的母亲了。
“当然是嫁给同为贵族的人了。”卡蜜拉的神色中有着憧憬,“最好是一位十分博学英俊的贵族,这样我不仅可以跟他谈论诗集,还可以将尊贵的血统延续下去,跟他共同治理封地,而不是跟一个商人整天数着金币。”
沃森夫人怜爱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笑道:“比如你曾经在宴会上见过的阿莱恩伯爵的长子?”
卡蜜拉的脸颊上染上了微粉:“听说原本父亲就是想跟阿莱恩伯爵家联姻的。”
“亲爱的,那是原本。”沃森夫人的声调恢复了平静,“现在不行。”
“为什么?!”卡蜜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拒绝成为一个商人的妻子。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可以轻易掠夺沃森家族的家产。”沃森夫人开口道,“阿莱恩伯爵身上可是有爵位的,他拥有不止一个儿子,但他富有的身家和广袤的领地分给他的儿子却不足够,你的弟弟克拉克并不足以从那些豺狼的手中保住沃森家族的财产和封地,到那个时候你甚至可能会被抛弃。”
“可是贪婪的商人只会更容易觊觎沃森家族的财产!”卡蜜拉的思维受到了冲击,却更加激烈的反驳道。
“但他没有爵位,也无法继承爵位。”沃森夫人交握着手平静道,“他只是一位商人,或许他的身份不能让你满意,但他起码无法夺去沃森家族的爵位,一旦你生下了孩子,就足以凭借自己从克拉克的手中夺得爵位,因为你的身上流着沃森家族的血液,如果你不愿意,甚至可以摆脱那位商人,我相信你做的到。”
卡蜜拉站在了原地半晌未语,她虽然喜欢阅读诗集,但她受过母亲的教育,当然知道什么对自己最有利。
可是跟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结婚,却让她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煎熬,甚至想要哭泣落泪。
“哦,亲爱的,相信我,布兰德虽然是一位商人,但据说他长的还不错。”沃森夫人起身抱住了她道,“而且他也认识字,拥有着十分不错的文采,亲爱的,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嫁给一个只有满身铜臭的商人。”
卡蜜拉勉强止住了难过,带着有些悲壮的神情道:“但我至少要见他一面。”
“当然。”沃森夫人摸着她的发丝笑的温柔,“所以我才送去了拜访函,希望能够让你在嫁给他之前见上一面,好好去准备吧,我亲爱的卡蜜拉。”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卡蜜拉仍然对那个商人没有什么期待,她只恨不得跳过所有的步骤,拥有一个孩子,然后将克拉克赶出去。
“至少要让他看到属于贵族的尊贵,这样他就不敢轻易冒犯和欺负你。”沃森夫人温和道。
“好吧。”卡蜜拉愣了一下,略微抬起下颌认同了她的想法。
即使她要嫁给他,她也是一位尊贵的贵族。
……
许愿的邀请函送出,拜访的事情自此确定了下来,富宾恩以为主人要接待贵族,整个庄园都会十分忙碌筹备,虽然主人并不想联姻,但被人看低不仅是一件失礼的事,还会让那位夫人对主人的实力估测错误,更是会用身份压人。
但庄园里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场景,一切起居如常,只有田地间忙碌了起来,因为庄园里的亚麻要收割了。
而主人一声令下,不管是农奴还是工人们都忙碌了起来,将那种植在田野中的亚麻或收割或拔出,然后成捆的晾晒在田野之上。
草屑纷飞,田地中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而被收割过的土地被空置出来,耕牛下了地,将其翻过一遍后,又种下了成排长出根的树枝。
是的,虽然主人叫它桑树枝,但它看起来只是一根根光秃秃的木棍,目前不知道能有什么作用,但主人吩咐了,他们就照做,并小心翼翼的招呼着这些陌生的小树枝。
而就在这样的热火朝天中,一匹快马载着戴着兜帽的青年驶进了城池之中。
他的马上虽然挂满了东西,却奔跑的十分轻快,而那样的速度也让兜帽中的红发露了一些出来,引起了过路人的惊叹。
“哦,是斯蒂文回来了!”
“天呐,他这次去的可有些久。”
“是啊,那群家伙们竟然说他回不来了,瞧他不仅回来了,还满载而归。”
“那可是斯蒂文!”
马蹄声急,匆匆进了有些混乱的巷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和孩童的探头。
他们小心又惊叹的看着那从极其高大的马背上轻松下来的身影,跟同伴说着话。
“他真是太帅气了。”
“我以后也想像他那样去冒险。”
“我的父亲可不允许我那么想。”
他们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却见那戴着兜帽的人似乎转向了他们这边,一时之间所有孩童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看着那兜帽下露出的唇角扬起,轻而易举的提起了马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转身进了巷道上了楼。
“他的马没有拴。”
“菲利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靠近的,我也想拥有那样一匹帅气的马。”
“只有斯蒂文才能骑它。”
“哦哦哦!它跑去韦恩的马棚里去了!”
“韦恩会问斯蒂文多收点儿钱。”
孩童们的声音被留在了身后,提着包裹上楼的青年再次如预料中那样看到了被推开的屋门和空荡荡的房间。
是的,空荡荡。
里面除了灰尘和蜘蛛网,连曾经留下的床和箱子都消失不见了,角落里的木块甚至都被清扫一空。
“这次还真是去的久了些……”兜帽下的青年笑着叹了一声,走进屋中时单手提起门将它归位,用包裹将门抵上直接倚在了其上,下一刻极沉的呼吸声从那半掩的兜帽下面传来,已是熟睡。
而熟睡的人再次有了动静是在鸡鸣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时,外面的泼水吵闹声不同于丛林之中的静谧虫鸣,竟一时令人有些恍惚。
腹中轰鸣,原本只是下意识握住匕首的人摸了摸肚子,从压了一晚上的包裹上起身,拎起包裹出了门,他匆匆下楼,一声呼哨,马蹄声在片刻后响起,一匹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东西被重新放在了马上,斯蒂文摸了摸马头跨上,在路过马棚时朝那静卧的老者抛过去了四枚铜币道:“谢了。”
“嗯……”老者伸手接住,直接揣进了袖子里继续他那似乎总是睡不完的觉,“你的家第三十天被搬空了,是楼下几家一起干的。”
“等我回来再问他们要吧,希望没有被劈了当柴烧。”斯蒂文拉了马缰只轻夹了一下马腹离开,语气中并无多少在意。
冒险者三十天不回来,在坦桑城中几乎可以默认这个人已经死亡,而他这次一共出行了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久。
“好了,菲利普,跑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斯蒂文安抚着马颈,朝着一家还不错的旅馆行了过去。
他需要先去吃个早饭,然后将带回来的东西出售一番减轻一点重量,再然后……也该去见见布兰德,他带回来的东西那家伙或许能够发挥最大的价值。
马匹即将驶入主道,却因为有些嘈杂的踢踏声惊了一下。
斯蒂文拉了一下马缰,让马退了数步,然后看到了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被十数位佣兵骑马围着驶向了外城。
那个标志是……沃森家族的。
“喂,老伙计,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斯蒂文没有着急出行,而是看向了躺在路边墙角下的人问道。
那人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是他时惊讶了一下:“斯蒂文,你还活着?!”
“嗯,活蹦乱跳的。”斯蒂文从腰包里摸着,只摸出一枚半撵的果子抛了过去道,“说说。”
“果然是冒险太久了,连一向消息灵通的斯蒂文都开始对这座城市感到陌生了。”躺在那里的人并不在乎那枚果子的干瘪程度,只将其捡起,直接连核一起咬下道,“新鲜事可就多了,艾德队长恢复健康了,你最好躲他远点儿。”
“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斯蒂文低叹了一声,他虽然并不怕艾德,但那家伙总喜欢找他的麻烦,“还有呢?”
“这就需要另外一枚果子了。”咬完果子的人闭上了眼睛说道,下一刻睁开一只眼睛道,“一枚铜币也行。”
“谢谢你告诉我还不错的消息。”斯蒂文笑了一下,驾马离开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最匮乏的就是食物,至于铜币,一枚铜币足够他去吃一块面包,并听上一早上的消息了。
“哦,真是个吝啬鬼。”躺在墙角的人感慨了一句,却没有任何起身的打算。
斯蒂文的早餐选在了班森家的酒馆,虽然这家店的主人动作总是十分的重,恨不得将托盘和桌子一起摔碎,但是东西的味道很不错。
“哦,斯蒂文,你出去了一趟竟然变得更加贫困了。”班森将瓦罐放下嘲讽道,“竟然只喝的起清水了吗?”
“没办法,生意不太好做。”斯蒂文咬下了面包笑道。
“算了,看在你是常客的份上,送你一份麦芽酒。”班森冷哼了一声道,“不用谢。”
“呃……”斯蒂文看了一眼瓦罐中麦芽酒,轻啧了一声笑道,“那我再要一罐清水好了。”
班森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转身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麦芽酒道:“不识好歹的家伙。”
“喂,再要两份蜂蜜面包。”斯蒂文朝他招呼道。
那拎着酒罐的汉子用似乎下一刻就能把酒罐扔在他头上的语气道:“知道了!”
早晨的酒馆没有夜晚那么拥挤,但依然喧嚣,吃饭的朋友更是喜欢流窜各处。
“哦,斯蒂文,你竟然拒绝了班森送你的麦芽酒?”凑过来的人并没有擅自去动斯蒂文桌上的食物。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吝啬鬼一个喜欢金币,一个就是护食。
让一个吝啬鬼放弃了赠送的酒水,这可比班森主动赠送酒水新奇多了。
“我只是有点口渴。”斯蒂文笑了一下道。
“看来你这次出行过的不太好。”那人看着他脸上难得还没有擦干净的尘土道,“是遇到了什么吗?”
“只是跑的远了些。”斯蒂文提起了班森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的瓦罐,直接递到唇边喝下了不少。
冒险者们回来大多都是这个样子,毕竟野外总是比不上城池里的食物充足。
“哦?那你这次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那人好奇的询问,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有些香料,你要买吗?”斯蒂文扬起了眉梢。
那人直接撇了撇嘴避让道:“我怎么可能买的起那种东西。”
斯蒂文不再言语,专心吃着自己的东西,那人却是眼睛一转靠近了过来,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最近有一个人也买不起这些好东西了。”
“谁?”斯蒂文倒真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也关系着他的交易对象。
“嘿嘿,连斯蒂文都不知道……”那人笑了两声,然而他还没有说完,背后喝酒的人群中就给出了答案。
“是汉特。”
“哦,你应该卖点关子,我的朋友。”那人有些不满道。
汉特?
斯蒂文微怔,然后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道:“他不是很富有吗?”
“可能从宝藏中获得的财富花完了吧。”酒馆中一人开口道。
“他可是出手就是金币,怎么可能不花完?”
“他还喜欢出入布兰德先生的店,那家店的东西可贵的要死。”
“不过最近驱蛇粉的价格倒是降了一些。”
“布兰德先生说是因为之前货源紧张,价格才定的那么高,他可是个不错的商人。”
布兰德。
斯蒂文闻言扬起唇角,果然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很容易听到这个名字。
“真可惜当初没能跟他结识,反而斯蒂文这个好运的家伙跟他搭上了关系。”有人开口说道,并看了过来一眼。
“但我觉得最懊恼的应该是班森。”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当初布兰德先生进店的时候他可是恨不得将他丢出去,现在布兰德先生可不会娶他的女儿了。”
“喂,混蛋们,不想喝酒就滚出去!”班森的声音适时响起,却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斯蒂文看了他一眼,约莫明白是他听了太多次的缘故,因为在他这次离开之前,这样的言论就经常在班森酒馆出现。
就像是对这位酒馆主人的痴心妄想嘲讽一样,但事实上这个凶悍的家伙只是希望他的女儿能够找到个靠的住的人,而不是他这样居无定所,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野外的家伙。
“看什么?!”班森瞪了他一眼,不管看了多少眼,他都讨厌这种长的过分漂亮的家伙们。
“没什么。”斯蒂文选择继续吃自己的东西,这些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当时被班森刁难的事却被布兰德称之为幸运。
班森的警告还是暂时有效的,还想留在这里喝酒的家伙们纷纷有默契的更换着话题。
“真想尝尝布兰德商店的琥珀糖,那个什么时候才能降价?”
“我想应该不会了,布兰德商店很可能会跟贵族建立联系,更加尊贵一些。”
“我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早上沃森夫人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哦,麦伦那些家伙们应该要嫉妒死了。”
“谁让布兰德先生长了一副好样貌呢?”
“沃森家族和布兰德有什么联系?”斯蒂文停下了吃东西都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索性起身过来询问道。
“当然是联姻。”议论的人见凑过来的是他,愈发挤眉弄眼了起来。
“什么联姻?”斯蒂文那一瞬间呼吸都带上了些许灼热,心里有极不妙的预感升起。
“当然是沃森家族的卡蜜拉小姐跟布兰德先生的联姻。”说话的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斯蒂文果然是离开了太久,连布兰德先生的消息都不知道。”
斯蒂文没有去管他搭在肩上的手,只是一瞬间心中有些闷,手臂有些木然到发僵。
联姻?那个家伙竟然要有一位妻子了吗?
商人与贵族联姻,布兰德能够提高地位,沃森家族有新的资金注入,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卡蜜拉也是一位相当漂亮的贵族小姐,虽然不太瞧得上平民,但布兰德或许可以让她撇去那种偏见。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足以让不温柔的人在他的面前都变得温柔。
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他不过是出行了一趟,就好像错过了很多事。
“喂,斯蒂文,斯蒂文!”呼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斯蒂文回神看着面前挥着的手,抬起眸道:“怎么了?”
“嘿嘿,你也震惊了吧,我听到这个消息可是愣了很久。”那人的眉目中都是艳羡,“谁能想到曾经坐在一个酒馆喝酒的人,布兰德却能够娶到贵族小姐呢。”
“有了卡蜜拉小姐,布兰德先生当然看不上芬妮了。”另外一人嬉笑道。
“你如果不想让班森把你丢出去的话,最好别说这话了。”斯蒂文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桌上的面包时,却发现好像有些吃不下去了。
布兰德与贵族联姻,他本该为他高兴的,因为他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即将拥有很多人都艳羡的人生。
可是他却好像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三十七天很短,短到他并不觉得跟这座城市有陌生的感觉,布兰德这个名字还是会无处不在,可又很长,长到好像隔了很久,他只是听着这个名字,对他的事却已经很陌生。
虽然与贵族小姐联姻并不能承袭爵位,但与之前也是天差地别,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人,如今好像又跨到了一个更令他无法企及的地方。
虽然他的确不算是一个好人,但难道他还是那种见不得朋友好的人吗?
又或者是因为那家伙结婚以后,他们的交集会无限减少?毕竟卡蜜拉小姐应该不希望他这样的平民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斯蒂文深吸着气,收紧了拳头试图让胸口的闷热感散出一些,卡蜜拉与他无关,但布兰德那家伙要是变成一口一个平民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会想跟布兰德那家伙打上一架。
心口的滞闷感因为这样的想法略出了一些,斯蒂文起身拿上了桌上的包裹,直接朝门外走去。
“哦,斯蒂文,你的面包还没有吃完!”有人惊讶的从背后吆喝道。
然后他得到了更惊讶的答案:“送你了。”
“哦,我的天呐,斯蒂文是被什么巫术撞到了吗?”酒馆里的声音充斥着惊讶。
“他今天没有吃完他桌上的食物已经很惊奇了。”
酒馆里的声音很热闹,斯蒂文摸了摸马的鬃毛道:“辛苦你了,菲利普。”
他本应该将一部分货物售出再去的,但现在他迫切的想去看看,想去看看这三十七天空白的间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回应,在他拉动马缰时飞奔了出去。
布兰德,还会是他熟悉的模样吗?
……
被佣兵护卫着的马车到达了庄园的边缘,经过交接认可后驶进了其中的道路。
才初初要近秋日,道路两旁田地里的亚麻却已经被收割干净,铺在田埂间晾晒着,呈现出了枯黄的色泽,近午的太阳更是有些热,烘烤的车厢里更是闷热异常,这让穿着厚重裙摆的卡蜜拉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真是贫瘠的庄园,被吉恩子爵舍弃的庄园果然不怎么样。”卡蜜拉用手扇着风道。
浑身被会衣包裹的沃森夫人也不怎么好受,但她相对平静的多:“亲爱的卡蜜拉,现在是亚麻收割的季节,这样是很正常的。”
“亚麻?果然是平民,只会种植那种平民穿在身上的东西。”卡蜜拉的心情很不耐。
在她看来,布兰德想要跟她联姻就应该自己亲自上门拜访,而不是她跟母亲坐这么久的马车前来拜访他。
这让她有一种自降身份的感觉,可这是母亲的决定,她无法改变,也同样无法改变自己心中的怨气。
如果她真的要跟布兰德结婚,一定会像母亲跟父亲那样分居在两间房,她绝不想让那家伙碰到她。
“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不满,但现在请先收起你的情绪,不要让你眼中的平民看低沃森家族的教养。”沃森夫人的话相当有效,足以让卡蜜拉安静下来并坐端正。
马车驶向了那座湖畔的城堡,这里有碎石铺路,树荫环绕,清凉的风从湖面上吹来,让卡蜜拉下车时的心情勉强好转了一些,但当她看到面前有些陈旧的城堡和在草地上走过的鸭子时,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可想着母亲的话,她努力让自己端庄,以至于让她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沃森夫人,卡蜜拉小姐,非常荣幸能够迎接您二位的到来。”穿着长袍有些瘦削的男人迎出,更是让卡蜜拉的脸色骤变,直接叫了出来。
“你就是布兰德?!”
不,她绝对不能接受嫁给这样的男人!
富宾恩愣了一下,看着那穿着一身绣花长袍,发丝却有些濡湿,脸色十分难看的贵族少女,十分恭敬的笑道:“哦,不,我只是主人的管家,叫我富宾恩就可以。”
“抱歉,这孩子没有出过远门。”沃森夫人斜睨了卡蜜拉一眼,带着浅淡又威严的笑意说道。
“没关系,卡蜜拉小姐的声音就像春天一样和煦,没有人会计较这些。”富宾恩伸手带路,“二位里面请。”
沃森夫人跟上,卡蜜拉有心想问一下这座城堡的主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迎接,却鉴于之前的话语硬生生压下去了。
但她已经快到忍耐的尽头了,这里的城堡,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令她感到窒息,她绝对没办法跟那个布兰德生活哪怕超过一天的时间。
可当她踏入那座城堡中时,却看到了跟其他贵族城堡完全不一样的陈设。
从墙壁上延伸出来的灯,挂在头顶像花朵一样的灯,十分不一样的长椅和桌面,还有挂在墙上十分漂亮的画,这里没有铺地毯,但地面很光洁,鞋跟落在上面发出十分清脆有节奏的声音,很新奇,也难得让她的心情好转了一分。
她们被那位所谓的管家领着,进入了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
沃森夫人落座,卡蜜拉也耐着性子跟随,直到佣人奉上了精致的点心和水时,沃森夫人才开了口:“布兰德先生呢?”
“很抱歉,二位来的刚好是正午,主人正在用餐,可能需要二位稍等一会儿,主人用完餐需要换了衣服来接待二位。”富宾恩恭敬谨慎道,“请问二位需要什么食物?”
“他……”卡蜜拉的不满再度升起,只是话语还没有出口,就被母亲的眼神制止了。
“按照布兰德先生的安排就可以。”沃森夫人说道。
“好的,请稍等。”富宾恩转身示意了身后跟随的女佣之后离开。
女佣站在那里谨慎的等候着吩咐,沃森夫人端过了一旁精致的杯子,饮用了其中的清水时发现其中竟有一丝清冽甘甜,很像是薄荷的味道。
卡蜜拉却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小声道:“母亲……”
“不要那么着急,你可以当提前体会一下婚后的生活。”沃森夫人看向她道。
卡蜜拉想要说什么,到底将话咽了回去,看向一旁的女佣道:“我想借用一下这里的厕所。”
“好的,请您跟我来。”年轻的女佣提了一口气恭敬的说道。
“母亲我去一下就来。”卡蜜拉请示,看了那编着发的女佣一眼,走出了房间。
她倒要看看那个布兰德到底在干什么?
而在城堡外。
“斯蒂文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利奥在看到靠近城堡的马匹时下意识阻拦,却看到了马上骑士一头极其耀眼的红发。
“布兰德有事在忙?”斯蒂文一眼眺望到了马厩中停放的属于沃森家族的马车,微微拉紧了缰绳。
“是的,主人今天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利奥看着马上的青年道,“不过斯蒂文先生你可以从侧门进去,我帮你去告诉富宾恩管家。”
“可以吗?”斯蒂文有些惊讶。
“当然。”利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33章 打火匣(33)
他的回答太过干脆, 让斯蒂文一路疾驰而来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他下马拎起自己的包裹道:“麻烦你了。”
“哦……好。”利奥匆匆去了。
富宾恩在听到消息时惊讶了一瞬,匆匆赶到侧门,看到那似乎比之前略瘦了几分的青年时道:“斯蒂文, 你这次可出去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好久?”斯蒂文挑眉问道。
“主人偶尔会问起,知道你没回来一直很担心。”富宾恩让开那道门道, “先进来,不过主人今天有客人,可能需要晚点才能见你,我先让人带你去洗澡,哦, 你身上全是尘土。”
斯蒂文因为他的话心情有些跌宕起伏,他跨进了那道门道:“不忙,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辛苦你带他来。”富宾恩朝利奥示意了一下。
“客气!人交到你手上了。”利奥扬了一下手转身离开。
“跟我来吧。”富宾恩在他离开后关上侧门对身旁的青年说道。
“我觉得我在你们眼里好像一个孩子。”斯蒂文扶着剑柄,忽视着心口处一直炙烤般的情绪笑道。
“你的年龄对我来说确实还是一个孩子。”富宾恩看了他一眼道。
只是斯蒂文总是让人觉得像孩子又不像孩子。
“布兰德的年龄对你来说应该也是这样。”斯蒂文扬起唇角道。
富宾恩的脚步停了一下,面带肃色道:“主人是不一样的。”
主人总是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斯蒂文有时候会觉得他忠诚的像是被布兰德下了巫术。
从侧门进入, 穿过长廊,斯蒂文原本只想到达目的地, 却在经过时看到了墙壁两侧原本没有的挂画, 有繁花,有风景, 有天鹅, 也有鸭子, 每一幅都很漂亮,就像是给这原本古朴沉寂的长廊点缀了生命一样。
“这些画是?”斯蒂文没忍住开口询问道。
“这些都是主人画的。”富宾恩说到这个时神情很是骄傲自豪, 像是在跟人推荐他的神明, “他的手就像是被上帝亲吻过一样, 轻而易举就能将生命赋予画中, 让曾经自满的我十分惭愧。”
他的主人是伟大的艺术家,曾经举着自己画的粗陋的画册向主人推销的他是多么的浅薄。
斯蒂文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也不觉得他的称颂有什么问题,因为真的很美,美到他不想用金币去估量它们的价值,却有点想见到创作它们的人。
“富宾恩,布兰德现在在哪儿?”斯蒂文开口询问道。
“主人应该在院子里用餐。”富宾恩带着他来到休息室的门口,打开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佣人帮你拿,不过先别出来,以免让客人碰到你。”
“好,一定不会让她们碰到的。”斯蒂文笑道。
富宾恩没看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保证时放心的关门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的片刻,那扇原本关上的门再次打开了,出来的身影用兜帽掩盖住了发色,悄无声息的避开了所有佣人到达了二楼的圆廊,寻觅到了那正坐在院中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布兰德。
斯蒂文并没有出口,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另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衣摆划过地面的声音。
“您真的不能乱走。”女孩的声音带着烦恼和哀求。
“闭嘴,否则我以后……”属于另外一位少女略有些刺耳的声音随着鞋跟声音的停下戛然而止。
斯蒂文站在楼上没有看到楼下的身影,却几乎可以断定那是卡蜜拉。
她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会因为布兰德而扭转她所有的想法。
斯蒂文转身靠在了围栏上,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他既不想恭喜也不能破坏,甚至有着卡蜜拉配不上布兰德这种说出去会被不少人嘲笑的想法。
斯蒂文知道楼下是谁,卡蜜拉却不知道楼上有人,她只是小心的提着衣摆看着那静坐在繁花包围中的高大背影,一时竟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花丛很美,淡色却纷呈的花交织,坐在桌旁的男人有着极其修长的身形,棕色微卷的发,他待在其中闲适自在极了,通身的优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位商人。
而随着他饮水的动作脸庞微侧,干净的下颌和金色含着笑意的眸落入了少女的眼眶之中,也在一瞬间落入了她的心扉,让少女的脸颊迅速泛红,心脏也随之跳动了起来。
这就是布兰德先生。
“抱歉,主人,我无法阻止卡蜜拉小姐闯入这里。”女佣抱歉的声音响起,也让那静坐在院中的身影有所察觉,转过身来。
“不,我的意思是……”卡蜜拉紧张极了,她并不想给自己的心上人留下不美好的印象,可是她的话语在下一刻戛然而止,甚至在看到男人丑陋肿胀的鼻子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却并不足以阻止卡蜜拉后退的步伐,“应该是我感到比较抱歉,正在用餐的时候没能及时接待你们……”
他扶着桌面起身,餐盘中摆放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老鼠。
“啊!!!”一声惊恐的惨叫声在庄园里响起,然后迅速传来了鞋跟碰撞地面的声音。
斯蒂文闻声转眸,本有些不明所以,却看到了那院中之人抬起的面孔。
他的脸丑陋极了,跟这座完美的花园以及他的身形有着强烈的扭曲破坏感,只剩下极小的半张侧脸还像以前一样完美,就像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一样。
斯蒂文心神微紧,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眸中升起的笑意,然后见那人伸手将脸上肿胀的东西轻松撕了下来,露出了那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极恶与极美的切换,斯蒂文轻轻松了一口气时,那种久别的陌生感也在消散。
“假的。”许愿看着靠在二楼围栏上侧眸的青年笑道。
“老鼠也是假的?”斯蒂文看着那餐盘里血淋淋的老鼠,耳边还有那位卡蜜拉小姐的惨叫声传来。
虽然他的心情有点愉悦,但是这种手段可不像布兰德会使的,而且对那位贵族小姐来说,惊吓过度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咪咪的战利品。”许愿看向了钻在花丛里打滚的小猫。
半大的猫还没有完全长成,却已经可以狩猎田鼠,就是叼进来送到他跟前这个习惯不太好。
“看来你的小女巫不仅能吃肉了。”斯蒂文也看到了那只原本被布兰德身影遮挡住的小猫。
“我先去送一下客人。”许愿笑道,“一会儿回来。”
“好。”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柄,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心口。
明明应该是完美的愉悦,但那里莫名的还是残留了一种炙热却又说不上难不难受的感觉。
“辛迪,桌子上的盘子连同老鼠一起拿去外面填埋了,不必拿回厨房了。”楼下传来了男人温柔的叮嘱声。
“是。”女佣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烦恼,而是雀跃极了。
斯蒂文侧眸,看到了那个梳着辫子,很是青春洋溢的少女,而她看着他的目光中不仅雀跃,还有根本无法掩饰的仰慕,这种仰慕甚至能够战胜少女对老鼠的恐惧。
布兰德这家伙还真是处处留情。
楼下的人离开,少女欢快的哼唱声响了起来,其中夹杂着碗碟的收拾声以及猫咪的叫声。
“好啦,咪咪,老鼠不能吃,但你抓到了老鼠,主人一定会奖励你吃很多的肉。”少女说着轻快的话,却残忍的拒绝了小猫咪拿回它的战利品,将其跟盘子一起带走了。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揣着有些凌乱的情绪离开了那里。
他不必知道全部的事情经过,只看布兰德的表现就知道他并不想跟沃森家族联姻,但想要拒绝联姻,只靠吓退卡蜜拉是不够的,沃森家族真正厉害的是沃森夫人。
那是一个十分聪明且冷静的女人,她为了守护沃森家族的遗产,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布兰德这个堪称完美的女婿人选,而他还卸掉了伪装。
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
“我不要,他是怪物!他是邪恶的化身,我绝对不要嫁给他!!!”卡蜜拉的惨叫声几乎是失去神智的,因为她几乎顾不上维持自己尊贵的形象直接匍匐在地上,涕泪双流,无论沃森夫人如何训斥和安抚都无法起身。
“卡蜜拉,冷静下来。”沃森夫人蹙眉,却只看到了女儿惊恐至极的神色。
“母亲,求求你……”她的声音听起来绝望极了,甚至声嘶力竭,“我不要嫁给布兰德,我不要!”
“好了,不要就不要!”沃森夫人只能顺着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然后让带来的侍女小心扶起她先回车厢中。
卡蜜拉如蒙大赦般被搀扶着离开,嘴里还在念叨着之前的话语。
沃森夫人则沉下了脸色,看向了富宾恩道:“我想布兰德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富宾恩对上她的神色心神一紧,勉强自己镇定道:“请您稍等,主人马上过来。”
沃森夫人虽然心情不悦,眸中却划过了一抹深思,耐下性子静立原地,在片刻后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鞋跟碰撞地面,总是会有一些声音,而来人的声音很稳,听起来都像是一种享受的节奏。
沃森夫人看了过去,在看到那看起来十分温柔优雅的男人时不得不承认传闻有时候是可信的,布兰德先生拥有着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和看起来就十分温柔的性情。
但也是这样的人将她的女儿吓到几乎疯癫。
“您好,沃森夫人,很高兴见到您。”许愿看着这位威严沉静的女性笑道。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尊敬有余,却看不到对贵族身份的向往和崇拜。
“外人都说布兰德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商人。”沃森夫人沉下气息道,“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您更像是一位贵族。”
“谢谢您的夸奖。”许愿伸手邀请她坐下,示意一旁的佣人退下后坐下笑道,“但我的确是一位商人。”
“那你应该很想跟沃森家族联姻才对。”沃森夫人看向他说道。
“这确实是一条通天的捷径。”许愿再次为她倒了些薄荷水,端过了自己的杯盏道,“但同时也是陷阱。”
沃森夫人微微转眸,静默片刻后开口道:“对别的商人来说或许是陷阱,但对于布兰德先生来说不是,如果您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卡蜜拉面前,她会对你爱的痴狂,绝对不会用过就丢。”
许愿闻言笑了一下:“但我对卡蜜拉小姐并没有什么感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沃森夫人的声音透着冷漠,“而且它利益足够大。”
许愿看着她,半晌后无奈笑道:“事实上我对贵族之间的牵扯并没有什么兴趣,您想要通过联姻商人避免被其他贵族蚕食的做法我能理解,可我并不想参与其中。”
沃森夫人闻言微微抿住了唇,她看着身旁看起来十分温柔的人,却也明白他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好拿捏:“如果我一定要让你参与其中呢?”
“勉强得来的不会有任何好处。”许愿并不因她的话而恼怒,而是笑道,“您是一位聪明果决的女士,比起联姻,建立更加稳定的利益关系来应对沃森家族被人虎视眈眈的局面,我想会更稳定一些。”
沃森夫人一时没有开口,因为对方的话不仅是利诱,还有威胁,沃森家族看起来是贵族,十分强硬,但是那是相对于商人们而言的,而事实上是它如布兰德所说的那样,被各处觊觎,岌岌可危,她勉力才将它维持住光鲜亮丽的模样,但只要找到其中的节点,轻轻一推就有可能垮塌,别的商人或许没有这个实力,但布兰德城堡中放置的很多东西即使很多贵族都无法拥有,他有这个实力。
她不能拿整个沃森家族去搏,而布兰德看穿了这一点。
她对他很中意,因为他足够冷静理智,也足够宽容大度,除了身份,完美的符合卡蜜拉幻想的所有标准,如果他愿意娶卡蜜拉,她的未来余生都会有人遮风挡雨,可惜这样的人她把控不住,卡蜜拉更是不可能:“合作愉快,布兰德先生。”
比起联姻,他更适合成为一位合作者。
“合作愉快。”许愿笑了一下,略淡去唇边的笑意道,“对于卡蜜拉小姐受到惊吓一事我很抱歉,我并不是食用老鼠,只是我的猫抓到了老鼠送了过来,才让卡蜜拉小姐误会了。”
“其实您一开始就说合作的话,我也会放弃联姻。”沃森夫人说道。
“既然不会联姻,那么她的心思从未放在我身上过,会对您未来的事情和她的婚姻更有利些。”许愿笑道。
沃森夫人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卡蜜拉坠入爱河,非要不可,事情也会变得十分糟糕,而现在她不会对布兰德先生有任何幻想,虽然受到了惊吓,却是好事。
“合作的事具体再谈,今天我先回去了。”沃森夫人起身道。
她来之前准备的是联姻的事,合作的事面对这样的合作对象,她必须好好想清其中的利益纠葛。
“好,您慢走。”许愿同样起身,为她打开了房门道,“富宾恩,送一送沃森夫人。”
“是,主人。”富宾恩颔首恭敬道,“沃森夫人,您这边请。”
他带着人离开,许愿转眸,看向了那等在另外一侧的青年,眸中笑意微起,却在看清人时微蹙了一下眉:“你受伤了?”
斯蒂文抬眸,难掩眸中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几乎没有人看出这件事。
“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许愿看着他略微发白的面色和唇询问道,“哪里受了伤?”
之前青年在二楼背对,他没有察觉他的状态,现在看,他明显有过失血的迹象。
斯蒂文看着他眸中温柔的关切情绪,那种炙热感再度在心口跳跃着,其实他不喜欢示弱,也不喜欢别人来问什么伤口的事,但布兰德不一样:“没关系,已经包扎好了。”
“我从你的身上还能闻到血腥味。”许愿看着面前嘴十分硬的青年道。
斯蒂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起了眉梢笑道:“你的鼻子灵敏的不像人类啊,那你自己闻是哪里受了伤。”
“闻不了那么细致。”许愿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带离那里道,“你要是不想说,就把衣服全部脱掉。”
斯蒂文本想嘲笑他是一只嗅觉不好的猫,此刻闻言却顿在了原地,几乎是费解又震惊的看向了身旁的男人:“你说什么?!”
“我说……”许愿看着青年瞪大的眸和脸颊上泛起的血气,话语略微停顿,觉得有些新奇,“害羞?”
他倒是没想过斯蒂文也会害羞。
“笑话,怎么可能?”斯蒂文怎么可能容许这个词贯在他的头上,语调轻扬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的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可脸颊上未散的血气却丝毫不给主人面子。
“嗯,那就全脱吧。”许愿看着青年脸上一瞬间僵硬的神情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脸上的调笑味道,抱臂跟了上去,手背蹭了一下见鬼发热的脸笑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不好好疗伤,再次出去的时间只会无限拉长。”许愿看向了他无奈道,“留下暗疾,甚至可能影响你的身手,听话。”
斯蒂文手指微顿,什么骄傲的自尊心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心脏在灼热的燃烧跳动着,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样。
这家伙很会拿捏他。
“伤在肩膀和腰腹,但真的已经包扎过了。”斯蒂文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在受伤这件事情上他不会死撑。
“今天包扎过的?”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有些疑惑:“当然不可能。”
“疗愈伤口每天要换药。”许愿打开了房门,让开了道路道,“以防感染。”
斯蒂文从他的口中又听到了新的名词,他轻沉了一口气在对方的视线下走进了房门道:“野外做不到这些。”
“我知道。”许愿并不会在此事上强求,冒险者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个世界很多条件也达不到,甚至治疗一些病症是通过错误的放血来完成的。
他无法置喙斯蒂文的方法,因为青年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他只管当下。
许愿在人进来时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却让斯蒂文的喉结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的目光轻瞟过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相当大的木箱的人,带了些莫名的自暴自弃解下了腰间的剑放在一旁,又将罩袍脱下,解开身上磨损严重的皮甲和带了几处破洞的丘尼克。
他就应该休养两天再过来,要不然也不会被布兰德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
斯蒂文解着系带,却再次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开门声以及布兰德温柔的声音:“辛迪,麻烦去取一罐热水过来。”
“好的,主人。”属于少女轻快的声音传来,斯蒂文停下动作转眸,却只看到了将门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背影。
他的丘尼克还没脱下呢。
少女离开,许愿关上门转身时刚好看到青年微收回去的视线,听到了他似乎带着闲适调侃的声音:“布兰德先生的爱慕者不少。”
“爱慕者?”许愿觉得他的话语中谴责的味道似乎更重一些,“你说辛迪?”
“她看你的眼神很仰慕。”斯蒂文有些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虽然当初黛西喜欢上布兰德是因为她自己沦陷,但这家伙对谁都温柔的态度也很有问题。
“辛迪只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小姑娘而已。”许愿将药箱放在一旁的床上,看着青年包含了一丝不赞同的眼神笑道,“她是因为沃森夫人要来拜访新雇佣的,很热情,学东西也很快,你上衣需要脱干净。”
他的话题陡转,斯蒂文这才留意到自己忘了动作,他看着男人从箱子里辨别东西的动作,带着莫名的情绪脱下了身上的丘尼克和带着干涸血迹的衬衫。
“坐。”许愿察觉衣服被放在一起时说了一声,察觉身旁身影落座,目光落在青年修长白皙的身体上时眸光轻顿。
斯蒂文长的很漂亮,即使他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也是一身飒爽,他从外表看起来很是修长,甚至在野外经历了几十日而瘦了一些。
可是脱掉上衣后却完全不同,他的皮肤白到几乎晃眼,透骨般莹润细腻,足够的力量也需要漂亮又有力的肌理支撑,青年落座微微侧眸,似乎并不习惯对外人展露身体,以至于那双碧绿的眸中水光轻颤。
这一幕本该很漂亮,只是他身上到处都是的伤痕破坏了这种美感。
手臂,腰腹,胸口……有些是剑伤,有些是抓伤,伤疤已经脱落,留下的痕迹虽然已经变淡,但扭曲的痕迹还是诉说着它们当初有多么严重。
而现在腰腹和手臂上被粗糙缠过的地方还在渗着血,这本该很疼,坐在那里的青年却似乎不甚在意。
好的身手是需要摸爬滚打的,与人搏斗,外出冒险都有受伤的风险,天才固然存在,但背后的努力不可忽视。
“所以你很欣赏她?”斯蒂文能察觉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忐忑,灼热,滞闷交汇在一处,让他不得不找点其他的话题。
“嗯,很欣赏。”许愿说这话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欢快的呼唤声。
“主人,热水取来了!”
“稍等。”许愿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打开门看到了外面用托盘托着两个瓦罐的少女道,“给我就可以。”
“好的,主人。”少女并没有去探看,只小心的将托盘放在了他伸出的手中,看着他稳稳端住时收回手仰头笑道,“主人,一罐是刚刚烧好的热水,一罐是晾凉后的冷水。”
“谢谢,麻烦再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放在门口就可以。”许愿笑道。
“是,主人。”少女略微躬身,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许愿则端着托盘进了房间,将其放在了一旁的的桌面上,拿起了托盘里同样准备的崭新的布,将其在热水中浸了一下,然后拎入冷水中清洗拧干。
斯蒂文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瓦罐上开口道:“的确是个聪明细致的姑娘。”
布兰德并没有吩咐太多,她却能够做的这么面面俱到。
“我也觉得是。”许愿转身坐在了青年的身侧,解开了他随意包扎的地方,擦上了伤口旁蔓延的血迹和尘土。
“如果只是欣赏,就不要对她太温柔。”斯蒂文的手臂因为刺痛而微颤,却也只是沉下了气息。
“太温柔?”许愿擦拭过那里,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陶瓷瓶,拔掉塞子将其中的液体浸在了白色的棉团上,按上了已经清理过的伤口笑道,“我对她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
那略带气味的液体按上了伤口,带来了些许微凉刺痛感,让斯蒂文蓦然蹙眉,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什么?”
“清理伤口的。”许愿看着青年微微蹙起的眉,用那药液反复擦拭过他的伤口道,“有点刺痛,稍微忍一忍。”
斯蒂文略微握紧了拳头,可那种刺痛感还是绵密的传了进来,他看向了身旁垂眸的男人道:“你确定这东西有效吗?”
“那当然,我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把不确定的药擦在朋友的伤口上。”许愿将陶瓶塞好放回原处,又拿过了另外一个瓶子笑道。
斯蒂文轻动了一下眉头,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
许愿抬眸看向了面前似乎有些气闷的青年笑道:“我知道,你希望我不要招惹她,以免无法回应,让她伤心难过。”
斯蒂文对上他温柔的眸光手指微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意思,如果布兰德对人不那么温柔,像黛西那样挣扎在其中的或许不会那么多,但又觉得不像是那个意思。
“斯蒂文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许愿笑道,“不过放心吧,辛迪很聪明热情,我是打算将她放在富宾恩那里教导一段时间,等她学会了辨认简单的字和商品,就派她去比邻城的店铺的。”
斯蒂文沉气,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温柔,因为他其实是将过错倾轧在了布兰德的身上,他的眸光轻转道:“其实也不是你的错。”
布兰德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怎么能因为一个人太温柔就去谴责他。
“我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许愿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亚麻布缚在了上面,抬起了青年的手臂包扎着笑道,“我总不能将自己关起来,拒绝接触所有异性,这一点你应该跟我感同身受吧?”
他触碰在手臂上的掌心炙热,一时掠去了斯蒂文的心神,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话:“什么?”
许愿略微沉吟,将缚带扎好后起身,弯腰到了青年的近前,解开了他腰腹上的包扎,看着那里不算深的伤口松了气笑道:“就像你对芬妮那样,你只是想去班森酒馆吃饭而已,从没有想招惹她。”
但青年出色的样貌和性情仍然会吸引到异性,这既不是他的错,因为他没有释放任何暧昧气息,也不是爱慕者的错,喜欢优秀漂亮的人乃是天性。
但爱意是两个人的事,单方面的爱慕往往求而不得,很容易受伤,而被爱慕者为了不让伤害延续,干脆拒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任何希望和期冀只会让痛苦延长。
所以青年对芬妮的示好没有任何回应。
布兰德弯腰的气息很近,高大体魄带来的侵略感略微笼罩,让斯蒂文的身体下意识戒备,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他略微侧开眸感受着腰间的刺痛感,思绪好像回到了那次初见:“你那个时候就在观察我?”
他记得那天只是很平常的去吃东西,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收到了两个不错的消息,一个是巫婆森林的宝藏,另外一个就是布兰德这个人身上带着不少钱,虽然后来发现全是铜币。
但因为清晰,所以他记得那天他拒绝芬妮是在留意到这个人之前。
他拒绝的并不激烈,只希望对方能明白意思知难而退,当然,其中免不了他不希望被班森丢出去的原因,这个人其实那个时候就看穿他了。
是了,当时在阁楼他还为此感到后怕和生气。
“不算是特意观察。”许愿起身,将原本缠绕的布放在了一旁,重新打湿了那块亚麻布思索道,“只是觉得很赏心悦目。”
那时他经过了很乱的城市,见到了遍地的沼泽和馈赠,又见到了十分混乱的酒馆,灰色和亚麻色交织的酒气世界里,虽然那些不足以让他的心情变得糟糕,但青年的出现仍然像是播撒向晦暗世界中的一道光,亮眼到夺目。
斯蒂文微怔,看着近前弯腰的人,手掌略微后撑了些侧开了眸,无数人夸过他的样貌,夸他受女孩和贵妇的喜欢,夸他不像外表一样只是个雕工精美的花瓶,只有面前的人夸他时令人心情愉悦又有些难言的焦躁感,他的气息微沉,看着那双金色的眸有些不甘示弱:“你也很赏心悦目。”
他的话语出口,却在下一刻看到了那双眸中染上的笑意,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记得初见时你惦记的只有我的钱。”
斯蒂文略微沉默,带着些许心虚却又觉得没什么需要紧张的心情道:“我又没想抢,只是想弄清楚来源而已。”
他知道了布兰德第一桶金的来历,但并不知道那些铜币是哪里来的,那么满满当当的铜币……
“银币兑换的,看起来很多。”许愿眸中划过些许思绪,给出了答案。
铜币来自于那座宝藏,但那种危险的地方,不要涉足是最好的做法。
“看起来很多……”斯蒂文沉吟,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大约明白布兰德一开始是怎么唬住格鲁的了。
至于为什么装的靴子里都是,一枚银币可以换成四百枚铜币,但两百枚铜币可不能换成半枚银币。
“嘶……”斯蒂文因为伤口的刺痛回神,出口的声音却在男人倾身绕过他的腰腹时止住了。
亚麻布绕过腰腹,身体并没有触碰,可如饮酒的那一晚一样,这个人的身上裹挟着令人感到滚烫的温度。
他只是绕过一瞬就退开,手指在腰腹上扎上了十分舒适的缚带,而刺痛的伤口已经不像原本那样疼痛到他必须竭力忍住的地步。
“好了。”许愿试了试松紧程度起身道,“觉得可以吗?”
斯蒂文随着他的退开回神,垂眸摸了一下腰上整齐的缚带,起身时也没了原本一动就牵扯的疼痛:“这个药很有效。”
“外伤药。”许愿到瓦罐旁清洗了一下手,走到药箱旁将其中的东西收好,药瓶则递给了他道,“会辨认药材的人不多,想要上架还需要很久,这瓶你先带着。”
“多少金币?”斯蒂文看着面前的药瓶问道。
在野外虽然也能够找到止血药草,但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而且一旦保存不好,药性就会流失,失去作用,而这种药却不同,它可以随身携带,一旦上架,当即就会被疯抢。
“送你了。”许愿合上药箱道,“记得每天更换一次。”
斯蒂文微微抿唇,伸手拿了过来笑道:“那就多谢了。”
他的确很需要这种药。
“这次外出遇到了强盗?”许愿转身,打开门将放在外面的衣服拿了进来道,“穿这个吧。”
青年的衣服不仅衬衫上有血迹,丘尼克上也满是挂伤,三十多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才会让他比之前瘦了一些。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拿起他放下的衣服,只选了里面的衬衫套在了身上笑道,“可能我看起来太肥了,被海盗盯上了。”
他采买的东西太多,出手就是金币,即使避讳着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交易的对象里没有强盗。
而他碰上的那群家伙是海盗,他们不仅是在海上作案,陆地上更是凶悍,他带着东西也算是被那群家伙们围追堵截了不短的时间。
“他们知道你的来历吗?”许愿可以猜想出其中的凶险,但他之前在此事上帮不上青年什么忙。
“大约知道,所以他们几乎追了一路。”斯蒂文在外都是隐藏来历的,但是往返海港的坦桑城中人不止有他,而他的特征又格外鲜明,被认出来打听到来历并不奇怪。
“那你是怎么脱身的?”许愿将药箱放好,看着他穿上原本的丘尼克和皮甲时并没有开口制止。
斯蒂文系着皮甲绑带的手微顿,下一刻语气中有着些许漫不经心:“当然是全杀了。”
他在坦桑城中不会轻易动手,但不代表在野外不会,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腥,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绝不是布兰德口中那个温柔的好人。
系带扎好,斯蒂文提起了自己的剑束在了腰间,然后看向了那静立一旁等候的人,撞入了那双一如既往温柔的眼底,那一刻他的所有好像展露无遗。
他本该神经紧绷,却心脏灼热,以至于背后渗出了些许绵密的汗水,像是在等待他的宣判。
“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静立在那里的人笑道,然后收回了视线起身道,“想吃点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揭过,斯蒂文莫名悬着的心却缓缓落了下来道:“我都可以。”
“那就吃点补血的东西。”许愿端起托盘打开房门笑道。
“嗯?”斯蒂文跟上他的身影,再次听到了新奇的概念,“怎么补?”
“以形补形。”许愿回眸看了一眼跟上的青年道,“你的包裹呢?”
斯蒂文脚步停下,直接转身道:“放在房间里了。”
他竟然将包裹忘记在之前那间房间里了,虽然这是布兰德的城堡,但那里面的货物少一样都能让他悔恨终生。
但事实证明布兰德城堡相当安全,斯蒂文当时放在那里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什么都没有少。
只是在等了一段时间后他看着布兰德放在他面前瓦罐里的东西,沉默了一瞬道:“这是什么?”
“猪脚鸭血枸杞汤。”许愿笑道。
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的斯蒂文略微后仰着头,看着对面轻笑的男人道:“猪脚?”
以形补形?!
“嗯,很补的。”许愿笑道,“尝尝,味道很不错。”
斯蒂文第一次体会到了摩顿每次朝他磨牙时的感觉。
第34章 打火匣(34)
“可以不吃吗?”斯蒂文第一次有不想吃一些东西的冲动。
“我炖了两个小时。”许愿笑道, “不可以。”
他的话语温柔,态度却很强硬。
斯蒂文深吸了一口气,告慰着自己起码闻起来很香, 然后拿起了一旁的筷子,试图将里面发灰的块状物捞了出来, 然后以夹碎而告终。
“这是什么?”斯蒂文询问道。
“鸭血。”许愿拿起了自己餐盘里的面包,回答了他的问题。
斯蒂文疑惑了一瞬,他原本还在想血放在这里面是什么黑暗做法,他又不是吸血鬼,为什么要吃血来补血?
现在却为其形状惊讶住了, 血?
行!
斯蒂文果断换了个东西夹,他略过了那一看就是猪脚的东西,从底下再次夹出了灰扑扑还有孔洞的块状物,这个倒是不易碎,但不认识:“这又是什么?”
“肝脏。”许愿吃下了盘中的鸭肉说道, 然后看到了青年十分精彩的脸色。
“你的是什么?”斯蒂文将那块东西放了回去,看向了对方盘子里的东西。
块状的肉沾着一看就很美味的酱汁, 香气四溢。
“啤酒鸭。”许愿笑道, “刚好杀了一只鸭子,顺手做的。”
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半晌后眉梢一挑, 将面前的瓦罐推了过去笑道:“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分给你吃。”
“亲爱的斯蒂文,没有受伤的人是不需要吃这些的。”许愿拒绝了他的分享, 但还是在青年抗拒的神色中将自己餐盘中的啤酒鸭分过去了几块道, “尝尝。”
斯蒂文瞟了他一眼, 垂眸吃下了那几块果然十分美味的鸭肉, 然后视死如归般朝罐子里的东西动了手,起码布兰德做了两个小时。
他咬下了一口猪蹄,有些惊讶的抬眸,发现这种完全没食用过的东西不仅不难吃,还相当细腻可口,香料的味道渗入其中,裹挟着汤汁,令人口齿生津。
尝了一块,就有勇气去尝第二块,然后那整罐热乎乎又带着些许辛味的炖品全进了他的肚子,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怎么样?”许愿给他推过了清口的薄荷水笑道。
“很美味。”斯蒂文给予了诚挚的称赞,他拿过杯子喝下了那些薄荷水提醒道,“但你吃血的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虽然那种东西滑嫩又美味,但极有可能被打上邪恶的标签。
“好。”许愿看着他放下杯盏的动作问道,“要不要在这里养几天身体再走?”
斯蒂文手指微动,再次察觉了自心口涌出的灼热和迫切,安全的地方,温暖的房屋,柔软的床,充足的食物以及相处的十分舒适愉悦的朋友。
听起来就像是天堂一样,他只在这里住过一晚,就用了很久去重新适应他原本的床,甚至到了野外更是无法接受崎岖的地面以及可以裹腹的荒草。
虽然他也想对自己好一点,但人没有这样折腾自己的,住几天他会不想离开这里的。
“不用了。”斯蒂文起身笑道,“我去刷盘子。”
“不着急,盘子等你伤好了再刷。”许愿制止了这件事,唤来佣人端走了盘子和瓦罐,重新落座笑道,“这次带回来了什么商品?”
“唔,有好东西。”斯蒂文拿过了一旁满满当当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了块极蓝掺有些许金色的石头放在了桌面上道,“这个东西据说很贵重。”
“青金石。”许愿拿过了那块石头打量了两眼道。
“你果然认识这东西。”斯蒂文对他的认识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嗯,用来做群青颜料的东西。”许愿反复看着笑道,“确实很贵重。”
群青是极正的蓝色,又往往用在教堂之中,拥有着不同的寓意,青金石也拥有着跟黄金等价的美称。
“颜料比石头更贵重。”斯蒂文说道。
许愿抬眸看向了他,轻笑道:“你不会做?”
颜料自然更贵,七倍于黄金都是很正常的事。
“唔。”斯蒂文轻应了一声笑道,“你会。”
许愿笑着颔首,他的确会,而且这方法不难,只是稍微有点耗时间。
斯蒂文的神色上略有纠结划过道:“卖出颜料分你四成怎么样?”
四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可以。”许愿看着青年肉痛的神色笑道,“东西给我吧。”
虽然耗时间,但难得得到这种石头,亲手制作也算别有意趣。
斯蒂文沉淀了一下心头的情绪,将那一整盒的青金石推了过去道:“那就拜托你了。”
他知道布兰德并不缺这些金币,缺的是他,但对方仍然愿意帮忙。
“不用这么客气。”许愿将手中的那块放进木盒中道,“我做好了进城时带给你。”
“好。”斯蒂文手指轻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提起包裹搭在了没有受伤的肩头笑道,“那我先走了。”
“我让马车送你回去。”许愿合上盒子看着他干脆起身的身影道。
“不用了,马车只会震的伤口更疼。”斯蒂文摸了一下腰腹笑道,“放心吧,天色还早,我回去骑慢一些就行。”
“也好,我送你出去。”许愿起身带上了那个盒子,跟上他的身影到了门外。
“说起来沃森夫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斯蒂文稍等了一下他,抑制着心口处的不舍笑道。
相聚太短,但作为朋友,这样的分分合合才是正常,要不然以后独自闯荡,不舍得这个地方可不行。
不过他这次应该能休养很久,等伤好了来往也方便的多。
“她是合作伙伴,你是朋友。”许愿笑道,“当然不一样。”
虽然他不送沃森夫人出去是因为不想被卡蜜拉看到,但二者确实是不同的。
斯蒂文眸光微顿,看着站在门口相送的人,手伸到腰包里摸了摸道:“伸手。”
许愿下意识朝他伸出了手,掌心中落入了一枚硕大浑圆的珍珠,听到了那漫不经心的声音:“我在海边遇到的,送你。”
掌心中硕大的珍珠轻轻滚动,许愿抬眸看着面前的青年笑道:“谢谢,这么贵重的礼物没犹豫?”
“犹豫了。”斯蒂文侧开眸轻叹了一口气笑道,“再见,布兰德。”
“再见。”许愿看着青年将包裹放上马背上马的动作道,“路上小心。”
“嗯哼。”斯蒂文应了一声,轻夹了一下马腹,在菲利普行进时朝身后挥了挥手笑道,“坦桑城见。”
【美人又走啦。】统子出现在了许愿的肩头上探头道,【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
【因为不想给朋友添麻烦。】许愿看着那缓缓消失在丛林间的一人一马,转身回了城堡之中。
对方来的自如,去的洒脱,看起来是不喜欢与人深交的性格,但更多的是不想添麻烦。
经济上拉开差距,曾经对许愿还能蛮横无理的人已经变得毕恭毕敬,斯蒂文未曾改变,既是因为是朋友,也是因为从未想过从他这里获得什么。
他很自立,从不喜欢依附别人太多,也不希望失去独立生存的能力,这是一种不错的心性,只是有时候对自己的要求在他看来有些严苛了。
可那就是斯蒂文,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作为朋友应该尊重。
【可是朋友不就是互相麻烦的吗?】统子不理解。
【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的需求比较少?】许愿将掌心的珍珠纳入腰包中略微沉吟道。
他确实没有太多事需要麻烦对方,尤其是在入住庄园之后,只是生活上不需要,情感上还是需要友人有所往来的,但又并非强求。
强求得来的终究无益。
【那宿主就多麻烦美人一点。】统子出着主意。
【他已经很辛苦了。】许愿进入了自己用来工作的室内笑道,【咪咪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也不必太执着对方的何去何从,只要知道彼此安康就足够了。
斯蒂文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能潇洒自如,往来如风。
【咪咪今天狩猎辛苦了,在睡觉。】统子默默交叠着爪垫,并无法理解那么大点的猫到底是怎么抓到跟它一样大的老鼠的。
它都要吓飞了!那只小不点猫就那么凶狠的扑过去了!
【确实辛苦了,等它醒来奖励它一条大鱼。】许愿笑道。
【那…那我呢?】作为猫咪陪伴者的统子有点眼巴巴。
【你也辛苦了,也奖励一条。】许愿将盒子里的青金石翻捡出来,找出锤头将其敲碎成极小的颗粒。
【嗷!谢谢宿主!】统子兴奋,猫猫不在乎哪里辛苦了,猫猫只想要大鱼。
……
斯蒂文赶往庄园的时候行进速度很快,但回去的时候却放慢了速度,一是因为重要的事已经交代了,二则是因为一直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这次的出行很顺利,青金石制作的颜料制作卖出,他可以很长时间都不必在刀尖之上舔血了。
马蹄声哒哒,日暮的霞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却不怎么刺目。
斯蒂文的心情难得的十分安然,即使是之前在胸口作乱的陌生情绪也只是安静的待在这里。
“菲利普,这次回去可以给你试试五枚铜币的草料,我让韦恩给你加上豆子和蛋壳。”斯蒂文在看到城门时摸了摸老伙计的鬃毛笑道。
然后得了一个欢快的响鼻回应。
“好了,稍微走的快一点,我们要经过那条河了。”斯蒂文笑了一声,夹了一下马腹。
虽然他在这座城市待的很久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在野外舒心惯了的鼻子会喜欢那条河的味道。
身下的马稍微加快了些许速度,在天边乌云将要将最后一丝霞光吞噬时到达了城门口。
这种时候入城的人少了很多,城门附近驻扎的人却比以往多了不少。
“是出了什么事吗?”斯蒂文思忖着,在前面的人通过城门时驾马上前,对上士兵打量的视线时将兜帽摘下来,三枚铜币递了过去笑道,“进城。”
一切都是如常的事,可铜币却没有如以往一样接过去,斯蒂文甚至看到了士兵握上剑的动作。
不对!
警觉顿生!
“是斯蒂文!抓住他!”拔剑声伴随着呼喊声响起。
斯蒂文试图调转马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从城池之中飞来的锁链!
是绊马索!
思绪来不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能让他将拔出的剑掷了出去,阻拦缠绕住了那飞来的绊马索,并拉动了缰绳。
马匹嘶鸣声响起,轻松跨过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锁链,可迎面而对的却不是畅通的街道,而是无数坐在马上的骑士。
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在夜色中点燃着了火把,却也像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而为首者是……艾德!
斯蒂文只来得及看清面孔,就不得不在背后传来的数道锁链声中翻身下马,拔出匕首抵挡住挥砍来的刀剑,却在试图起身时因为腹部传来的疼痛蹙紧了眉头。
而他无法起身,数道刀剑已经瞬间架上了他的脖颈,按住了他的肩膀。
“咴!”马匹嘶鸣,却也被层层叠叠的锁链捆起,被迫摔在了地上。
“菲利普!”斯蒂文脸色骤白,看向了那骑在马上为首的人道,“艾德队长不会跟一匹马过不去吧?它可是一匹相当不错的马。”
“当然不会,据说它可是一匹只有你斯蒂文才能骑上的马。”艾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在火光中被俘的狼狈青年,十分满意道,“它不会死,但你就未必了。”
“我并没有违反这座城市的制度。”斯蒂文能够感受到腹部渗出的些许湿润,“巡逻队这样抓人可不太好?”
如果不是之前被追捕太久,受伤未愈,他也不至于丧失警惕,就这样失手被擒。
真是糟糕透了,他应该听从那个流浪者的话,离艾德远一点。
马上的巡逻队长却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气急败坏,反而在那火光中略微扬起了下巴,垂下洋溢着愉悦和蔑视的眸道:“看来你还不知道,马丁被抓到了,而他指认了你是他的同伙。”
斯蒂文的血液有一瞬间的逆流,以至于在锁链缚在身上时都没有去反抗,事实上反抗也没有什么用。
他可以在丛林里借助地形甩掉并反杀那些对内陆不太熟悉的海盗,却无法一个人对抗这么多人的力气,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斯蒂文被按着肩膀站了起来,唇边已没了以往的笑意。
这种时候已经不能去论诬陷,艾德不会听,他只会将这些事情做实。
“当然,他是个很诚实的囚犯。”艾德的嘴角扬起了极其愉悦的笑意,他挥动了马鞭道,“带走。”
巡逻队驻扎城门,又在夜色中极其煊赫的带着他们抓获的人离开。
一场热闹落下,只剩下满地寂寥时,那些或是躺在路边,或是悄悄探头的人看着城门道:“被抓的人是谁?”
“是斯蒂文。”
“天呐,艾德还真是想让他快点去死。”
“进了监牢那种地方,可不怎么妙。”
“地上有血迹,斯蒂文那家伙好像还受了伤。”
“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锁链声在漆黑幽深的地牢中作响,即使火把放在了一旁,内里的幽深似乎也无法彻底照亮,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其中蔓延出来。
一盆冷水贯头泼下,些许咳嗽声响起,被锁链吊在刑架上的青年睁开了碧绿的眼睛,看向了这幽深的地牢以及解下剑坐在他对面的艾德。
“真是狼狈。”艾德看着浑身滴落着水的青年道。
“莫名被贯上杀人犯的名头,当然狼狈。”斯蒂文微微收紧了手指,确定自己无法挣脱腰腹和手臂缚着的铁链,索性不再挣扎,而是抬眸看着艾德笑道,“艾德队长要是被锁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但很可惜,我永远也不会有被锁在这里的一天。”艾德看着他脸上刺眼的笑意,冷哼了一声道,“而你这样卑贱的臭虫,很快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你不打算通过法庭审判?”斯蒂文虽然有预期,但没想到艾德真的敢这么大胆。
“哦,你亲爱的朋友马丁可是一口咬定你是他的同伙。”艾德支着剑柄,示意了身旁的人,“将人带出来。”
立在他身旁的人匆匆离去,半晌后有锁链配合着脚步声从幽深的地底传了出来,那一头棕发,看起来几乎瘦的脱骨的囚犯出现在了火光之中,他有些难受的眨着眼睛,却在看到刑架上的人时脸色变得格外愤怒:“斯蒂文,你这个叛徒!!!”
他的声音干哑撕裂,可即便如此,他也差点挣脱锁链扑到斯蒂文的身边。
如果不是斯蒂文看清了他的眼睛,几乎无法辨认那是之前的马丁。
“安分点儿!”拉着他前来的士兵拉紧了锁链,看着他摔倒在地上时又踹了两脚。
而倒在地上的人下意识蜷缩起手脚,沉默的闷哼了两声,可即便如此,他盯着斯蒂文的目光也充斥着仇恨和愤怒。
“我没有背叛你。”斯蒂文略微喘着气道,“是你自己有错在先。”
“是你供出了我的行迹!”马丁几乎是狰狞的嘶吼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已经逃到了遥远的伊斯达尔城还被追捕押解回来!我即将上绞刑架,你也是一样的!”
斯蒂文抿紧了唇看着那狰狞的人半晌,听到了艾德轻快的询问声:“马丁,你确定斯蒂文是你的同伙吗?”
“是的,他是同伙,是他策划了这一切!他甚至教唆我杀了那个无辜可怜的佣兵。”马丁十分熟练且恶毒的说出了这一连串的供词,“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担保,我甚至可以向上帝发誓。”
“那么我向你保证,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艾德挥手,锁链再次拉动,带着有些欣喜若狂的马丁离开了这里。
“你觉得面对这样的供词,法庭会怎么判呢?”艾德起身走到了青年的面前笑道,“或者也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承认自己的罪行怎么样?反正你的手上应该也染了不少的血腥,毕竟你这次可是有着相当光辉的战绩。”
“我想艾德队长应该知道,那些被杀掉的人是海盗。”斯蒂文抬眸轻笑道。
“但海盗追捕的人是盗贼。”艾德伸手,从他的腰上解下了那沉甸甸的钱袋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偷走我钱袋的那个人是你,斯蒂文,整个坦桑城除了你没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来冒犯贵族。”
“这些都是揣测而已。”斯蒂文看着他拿走的钱袋轻轻抿住了唇。
“这些就是证据,一个卑贱的臭虫如果不靠偷抢,是怎么拥有这么多的金币的?”艾德打开了那个钱袋,看着其中的金币时抬起了有些幽暗的眸道,“杀人和盗窃,即使是法庭也不会偏向你,面对这样的罪证,你满城都是的朋友们会为你出头证明吗?”
斯蒂文看着他,缓缓沉下了呼吸,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座利益勾连的城市,他所有的朋友都以利益牵扯在一起,没有谁会真正在意另外一个人的生死,他也不会成为例外。
“能看到你认清现实,我很开心。”艾德看着他沉默的神色,冷漠的眼底有着快意的神色。
“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认罪,原来会让您这么开心。”斯蒂文攥着掌心中的汗水,嗤笑了一声道。
他知道自己不该挑衅的,可是无力反抗真的很不甘心,友情,钱币,名声,他本就一无所有,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
他的话语出口,也如愿看到了艾德沉下的脸色,只是下一刻他的下巴被对方粗暴的抬起,看到了对方脸上狰狞的笑意:“不要挑衅我,亲爱的斯蒂文,你应该知道监牢是什么样的地方,即使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很难在这里活很久……”
艾德捏着他的下巴,看着青年在火光中极其漂亮的面孔笑道:“我忘了,你比一般的囚犯会更受这里的人欢迎,因为你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那些即将处以绞刑的人应该很乐意在死前拥有一段非常愉悦的经历。”
他这样说了,也清晰的看到青年脸上笑意的消失和浮现的厌恶神色,只是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已经有些苍白的唇微扬,继续吐出了让他十分不愉悦的话语。
“可惜地牢里太黑了,即使是艾德队长这样的绝世美人进去,他们也看不清楚。”斯蒂文沉着呼吸笑道,即使被抓着头发后仰,也没有抑制住他唇边的笑意,“我想您应该给里面添一个火把,这样才有效。”
不该挑衅的!斯蒂文知道这样说是不对的,只要他服软,无非是被关进监牢,等候定罪,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有出去的一天,或者在被送上绞刑架之前还能好过一些。
但或许因为结果都一样,反而没关系了。
“真是卑贱下贱的臭虫。”艾德松开了他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袖口道,“或许你早已经习惯这种事了吧?”
“谁知道呢。”斯蒂文垂下头压着有些急促的呼吸,目光触及腹部,却看到了那里渗出的血。
还真是很不妙,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将他关进最阴暗的监牢里去吧。”艾德转身坐下,看着面前的青年道,“记得把他身上的武器都解下,别弄伤了那些犯人,毕竟斯蒂文可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冒险者。”
“是。”周围的巡逻队员上前,将他的腰包以及空置的剑鞘解下,然后将缚着锁链的人从其上拉了下来,“走!”
斯蒂文被推动着前行,即使后方有火把照路,却还是险些在楼梯那里一脚踩空,而进入地牢之中,那些粘腻湿臭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漆黑低矮的牢房中拥挤着无数的人头,看不清面孔,拥挤攒动,像是隐藏在其中异变的怪物。
火把照亮,让一些能看到是眼睛的地方眯了起来,却又在看到那捆缚着锁链的漂亮青年时成堆的挤在了牢门边缘。
“哦!真是一位美人!”
“天呐,他就像是地狱里的一道光。”
“他应该一起来下地狱。”
“我会将他变成魅魔……”
他们肆无忌惮的吐露着恶意的语言,毕竟已经快死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制止他们释放心底的扭曲和阴暗。
很可怕,比斯蒂文想象中的还要令人害怕,他即将与饥饿的野兽共居,却连一把武器都没有,甚至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变得跟他们一样,或者悄无声息的死去。
“快点!”士兵从身后推动着他,就像推动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一样。
没有人愿意进来这里,因为这里比地狱更可怕和无望。
……
“艾德队长,真的要将斯蒂文跟那些人关在一起吗?”驻守在艾德旁边的士兵在人被押走时问道,“他毕竟跟阿莱恩伯爵以及莉娜夫人交好。”
贵族也有划分,即使是巡逻队也惹不起那两位。
“他跟阿莱恩伯爵所谓的交好,不过是他当年献给了阿莱恩伯爵一块顶级的香料而已,对方允许他借交好的名义行事。”艾德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道,“至于莉娜夫人……”
“艾德队长,莉娜夫人派了人前来。”有士兵匆匆进入禀报道。
“她在城里?”艾德闻言蹙起了眉头道。
“是的,莉娜夫人据说最近进城要谈什么生意。”士兵禀报道。
艾德的脸色有些微沉,却还是站起身来道:“一起去见见。”
莉娜夫人虽然是一位女士,丈夫死后也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力,但是她拥有着极其鼎盛的家族,还有一个可以继承爵位的小儿子,两座庄园的话语权捏在她的手上,连国王都要给面子的。
“是。”士兵匆匆在前带路,可刚到地道入口,就已经有火光从那里下来了,撑着火把的佣人身后跟着一位有些苍老但穿着十分华贵服饰的老者。
“不用了,我已经下来了。”
“费斯管家,您怎么亲自来了?”艾德在看到那位威严熟悉的老者说道。
“主人听说了这里的事,让我亲自过来解决。”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起话来却很稳当,甚至面对艾德也看起来像一位长辈,因为连莉娜夫人都将他视作长辈,不轻易派出。
“莉娜夫人想要救那个平民吗?”艾德忍着自己心底的不满道。
那家伙将贵族们甚至包括他骗的团团转,这次放出去,恐怕会很不妙。
“哦,不。”老者否定了他的想法,抬手示意周围的人下去后才继续道,“主人只是希望对那孩子的惩罚能够推迟三天,如果他愿意做她的情夫的话,那么就救他出去。”
艾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扶着腰间的剑没忍住轻嘲笑道:“因为那张漂亮的脸?”
“那么漂亮的孩子是很少见的。”老者称赞道,“那是上帝的杰作,直接毁坏总是让人觉得可惜,如果国王问起,主人也会亲自去说。”
艾德摩挲着剑柄,终是松了口:“好吧,真是好运的家伙。”
“还有,主人想要的礼物,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损坏和别人的玷污。”老者提醒道。
艾德握紧了剑柄,眸中划过思绪,下一刻面色微变,拔出火把匆匆朝地牢深处奔了过去:“我尽量保证!”
他的身影离开,老者却不甚在意的朝着一旁举着火把的佣人示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份礼物虽然遭到惦记,但即使失去了价值,也不过是丰富的人生中会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而已。
艾德匆匆奔下楼梯,却几乎跟举着火把上来的士兵们撞在一起。
双方停下,为首的士兵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队长,您怎么下来了?”
“斯蒂文呢?”艾德平复着呼吸询问道。
“已经关进地牢中了。”士兵看着他瞬间难看的脸色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带我去。”艾德举着火把从人群中穿过道,“快点!”
万一在这之前出了什么事,得罪了那位夫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士兵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火把照亮濡湿粘腻的地面,地牢之中的痛呼呻吟声似乎永远都是连绵不绝的,艾德看着那些地牢中混乱粘稠的场景,没忍住捏住鼻子,脸色沉的厉害。
“到底关在了哪里?!”艾德有些不耐,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前方传来的痛呼惨叫声。
锁链碰撞着,几乎要砸破牢门一样,士兵们指向了那间动静极其大的牢房,火光照过去时看到的却是飞溅出来的血液。
“那群家伙!”艾德背后一凉,这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他知道斯蒂文在里面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要是真这样死了,他可没办法交差。
然而急匆匆靠近,脚步踩上新鲜粘稠的血液,看到的却是青年手中的铁链砸向一人头颅的场景。
那个人当即倒地,血液在本就粘稠发黑的地面上蔓延出血迹,所有还醒着的人因为火光而眯起了眼睛,可那漂亮的青年却用染着血迹的铁链迅速缠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手指用力拉紧,威慑着那些同处一个牢笼的人,瞟向了门口。
这里像是地狱的尽头,充斥着血腥和肮脏,可身上溅着血液的青年却像是生长在其中的曼珠沙华,鲜艳漂亮到摄人心神。
能让莉娜夫人惦记,不是没有理由的。
艾德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斯蒂文,你这样可就坐实杀人的罪名了。”
“那么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坐实我的罪名吗?”斯蒂文微微眯起眼睛,拉紧着手中的锁链说道。
他的呼吸很重,即使力图镇定,也难以掩饰胸膛的剧烈起伏。
“不,你的运气不错。”艾德示意,一旁的士兵们拔出剑打开了牢门,逼退着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小心靠近着那握着铁链的青年。
“所以您打算现在就杀了我?”斯蒂文看着那些在火光中反着光的刀剑,思索着夺剑然后击穿士兵盔甲逃出去的可能性。
低到几乎必死无疑。
“莉娜夫人来救你了,不是每一个家伙都有这样好的运气。”艾德在他戒备的神色中说道。
“莉娜夫人……”斯蒂文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情绪稍缓,“条件呢?”
“如果你愿意成为她的情夫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去。”艾德开口的时候,也看到了青年唇边自嘲的一笑,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就像是之前他已经预料到又或是已经听到过这样的提议。
“考虑时间呢?”斯蒂文抿了一下唇问道。
“三天。”艾德微阖了一下眼睛道。
“我需要考虑。”斯蒂文看着对面的人道。
“可以,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换个牢房待着。”艾德下令,士兵们再次近前时青年缓缓的松开了铁链,只是在他们想要触碰他时,锁链抖动的声音再次从他的手上响起,那双碧绿的眸即使映着火光,也没有半分的温暖波动。
士兵们略微退后,只能看着青年拖着锁链走了出去,又十分严密谨慎的将他围在了中间,不让他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牢房挪动,虽然从最底层到了最上层,却仍然是地牢而已,金属制的牢门,湿冷的地面,青年在包围中缓步踏了进去,既没有暴动,也没有逃走,甚至在士兵们离开牢房锁上时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三天给他干净的水和食物,别让他死了。”艾德看着安分待在其中的人,确定了一下牢门的紧实程度道,“看好这里。”
“是!”守在外面的士兵齐声应道。
艾德看了一眼那道背影,扶着剑转身离开了。
三天,要么死要么成为贵族的情夫,监牢中的其他人不用想都会做出第二个选择,虽然只是成为情夫,但那位夫人对情夫可是相当大方。
但艾德却莫名不确定斯蒂文会怎么选。
牢房的脚步声离开,只有火把静静燃烧着,给这里增添了许多光亮,其他牢房中的人在看到这里有新人进驻时也好奇的张望了两眼,却碍于士兵们的驻扎没有轻易开口。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畏惧,当然是因为他们的罪还不至于处死,得罪这些家伙们可没有什么好处。
但在艰难的牢狱之中给自己找一点乐子还是可行的。
“喂,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可真是个漂亮的家伙……”
“那是斯蒂文啊,他怎么也进来这里了?”
“天呐,他的身上全是血。”
“你该庆幸你没有被关到最底下一层,否则那里的人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但不管他们怎么搭话,站在原地的青年都没有抬头给出回应,但就在士兵们都觉得他会在那里永远站着时,却听到了让他们背后激灵的锁链声。
背对的士兵转身看了过去,下意识想要拔出剑时,却发现青年只是缓慢的挪动身体,在冰冷的墙根处坐了下来,然后便垂着头再无动静了。
“他看起来只是累了,杰克你的反应也太大了。”正对的士兵开口嘲笑道。
“刚才你提着剑也没敢靠近他不是吗?”名叫杰克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道。
他们见惯了很多东西,却还是会为之前那一幕而感到头皮发麻,因为那并不是什么不可匹敌的武力,更像是被逼到尽头的本能求生,在疯狂的边缘徘徊,所有靠近者皆死。
士兵们两败俱伤,牢房里再次恢复了静谧,是的,即使有人试图搭话,火把噼啪声一直作响着,这里也有着一股冷入骨髓的静谧。
而监牢只是坦桑城中的一角,这里的事情并不会影响整座城市夜晚的繁华。
少了一个人,甚至少了一个富有的人,也不过是让店家多叹几声气。
其中就包括坐在大厅里看着客人比以往寥落很多的老伯特。
“老伯特,我要一份麦芽酒!”有酒客吆喝着。
“我这里要一份啤酒。”
“一份面包。”
“知道了。”老伯特应了一声道,“你们不来点葡萄酒吗?我这里的葡萄酒也很好喝。”
“哦,亲爱的老伯特,我们可不是汉特,喝不起那么昂贵的葡萄酒。”有人调侃道。
“哈哈哈哈,伟大的汉特现在或许连麦芽酒都喝不起了吧。”还有人灌着啤酒扬声道。
其他人皆是快意的附和了起来,其中更是不乏汉特曾经的“朋友们”。
他们热议着,老伯特只是撇了撇嘴,继续看着人来人往,他不在乎汉特伟不伟大,他只在乎自己的收入比之前少了很多。
比起斯蒂文那种吝啬的家伙,他更喜欢汉特这样大方的客人。
“哎,听说斯蒂文被巡逻队抓走了。”
“哦,碰上艾德,他得吃点苦头了,那可是监牢。”
“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谁会跟一个杀人犯成为朋友呢,你可不要污蔑我。”
第35章 打火匣(35)
“斯蒂文出什么事了?”有人好奇的问询道。
“听说当时在班森酒馆里杀人的马丁被抓到了, 马丁说斯蒂文是他的同伙。”
“这听起来像个玩笑,斯蒂文杀人还需要同伙?”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德队长亲自抓捕的。”
“唉, 说不定会死在里面。”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坦桑城每天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但像斯蒂文那么漂亮的绝无仅有啊。”
“哦, 你不会想跟他来点儿什么吧伙计,那样你也会被吊上绞刑架的!”
“怎么可能,只是很可惜。”
“他不是认识很多贵族吗?艾德应该不敢乱来的。”
“谁知道,里面关的都是十分凶恶的人,即使不死……”
其他人心有戚戚, 的确,进入那种地方还不如死在野外被野兽啃食。
“老伯特,我要一块蜂蜜面包!”有人在议论中吆喝道,“老伯特?!”
不少客人随着他的第二声看向了原本老伯特坐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人呢?”
“或许去睡觉了吧, 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他以前跟斯蒂文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听说当初布兰德先生租下现在的店铺时跟斯蒂文联手坑了他的金币,后来布兰德商店还上架了麦伦那里的香膏, 但比那里便宜多了。”
“斯蒂文可真不厚道。”
“谁说不是呢。”
“那布兰德先生会不会救他?”
“亲爱的, 他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商人有钱,却缺乏权力, 这也是商人们希望能够跟贵族联姻的原因, 当然, 即使他们有权力,精明的家伙们也不会去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
……
跟酒馆的热闹比起来, 街道就显得有些冷清, 即使是在白日络绎不绝的布兰德商店, 在夜晚也是如此。
行人偶尔路过, 不会对那里投诸一眼,只有佣兵们扶着剑柄守在那里,偶尔无聊的在店铺中的烛光下试图哈出一口白气出来。
但很可惜现在是秋日,虽然夜晚有些清凉,但还不到可以哈白气的程度。
“你身上有没有糖果?”左边的佣兵用嘴发出咻咻的声音小声问道。
“没有,这个月发放的已经吃完了。”右侧的佣兵说道。
虽然他即使有,也不可能分给他的同伴,因为值班的时候不允许喝酒,那可是无聊的时间里唯一的慰籍。
“唉……真希望下个月快点到来。”左侧的佣兵失望叹气,又虔诚的期盼着。
“我只想等到天亮后回去睡觉。”右侧的佣兵打了个哈欠道。
“哦,伙计,精神起来,别让盗贼钻了空子。”他的同伴说道。
“哪有盗贼?”右侧的佣兵百无聊赖道,他们这里可就驻扎了四十位佣兵轮守,即使是巡逻队前来都能抵挡一阵,更何况盗贼了。
“万一……”他的同伴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在看到从街道上转向靠近的人影时戛然而止,“什么人?!”
右侧的佣兵瞬间警戒,同样握紧了剑柄,看着那靠近此处的身影发出了警告:“请离这里远一些,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哦,我不是盗贼。”从夜色中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年迈,他出现在了烛火的光影下,看起来毫无动手的力量且分外熟悉。
“老伯特?你怎么来了这里?”佣兵并没有因此就松开剑柄,因为坦桑城熟人作案的事也不少。
“因为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我想转告布兰德先生。”老伯特说道。
“什么?”佣兵看着他有些着急纠结的情绪问道。
“斯蒂文被艾德队长给抓了,被定为了杀人犯的同伙。”老伯特说道。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来,让那个吝啬鬼自生自灭更好,但是坦桑城中少了他,总觉得会很寂寞。
“哦,我们听说过这件事,但为什么要告诉主人?”佣兵有些不理解。
“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不是好朋友吗?”老伯特有些着急。
“斯蒂文的朋友不是遍布坦桑城吗?”佣兵也有些奇怪他的态度。
虽然他知道斯蒂文和主人似乎是朋友,但朋友的身份并不能决定什么。
“老伯特你难道想让主人去救斯蒂文吗?”另外一位佣兵惊讶的揣测道,“那地方可不是一个商人能够决定的。”
老伯特怔在了原地,他当然知道那种地方商人并不能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布兰德先生:“哦,对了,他不是要跟沃森家族联姻吗?”
佣兵们神色有些微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让主人去拜托贵族去救一个杀人犯,坦桑城里没有人这么干的。
“好了,老伯特,如果你想救他的话就自己去救,主人现在最好不要跟杀人犯扯上什么关系比较好。”一位佣兵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建议道。
老伯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两位不再搭话的佣兵,心里有些喟叹。
其实他知道这两位说的很对,布兰德先生并没有什么义务要去救斯蒂文,他拥有着不错的身家,更是即将跟贵族联姻,没必要去掺和这样的事情。
而他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去做点什么,即使有,他也不太愿意付出金币。
朋友?在坦桑城的酒馆里可找不到什么真心的朋友。
无论是他还是马丁又或是布兰德先生,斯蒂文是个比谁都要明白的家伙。
所以那家伙现在应该很绝望吧。
老伯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了左侧头顶传来的开窗和询问声:“底下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没什么,只是老伯特过来想要给主人送个消息而已。”门口的佣兵抬头说道。
“什么消息?”楼上打着赤膊的人探头出来问道,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伯特身上,“老伯特,什么消息需要传给主人?”
“没什么,只是斯蒂文被艾德抓进监牢的事。”老伯特看着探头出来的安伯,有些无所谓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安伯震惊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以至于楼上传来了数声问询声。
“哦,出什么事了?”
“有人来偷窃吗?!”
“……”
安伯顾不上理会他们,看着底下的老伯特道:“这可是大事,到底是哪个混蛋说这没什么的!”
楼下的两位佣兵齐齐愣住,老伯特更是顿在了原地。
“你等我一会儿!”安伯打了声招呼从窗边退开,二楼的屋内传来了有些兵荒马乱的声音。
楼下的两位佣兵吞咽着口水,看向了等候在一旁的老伯特,又互相看了看静默在了原地。
安伯下来的很快,而在了解情况之后根本顾不上那两个驻守的佣兵,召集了几位擅长骑马的佣兵道:“我们先去庄园送信,看主人怎么处理这件事。”
“哦……”老伯特全程都有些错愕,只愣愣的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数位佣兵策马疾驰了出去。
“那个……”留守在原地的两个佣兵发出了打招呼的声音。
老伯特看了过去道:“什么?”
“斯蒂文先生到底跟布兰德先生有什么关系啊?”一个佣兵谨慎问道。
他只知道是朋友,却没想到这位朋友重要到能让安伯深夜都要赶往庄园去通知主人的地步。
“是的,我们是新招募没多久的。”另外一位佣兵说道,“不知道情况。”
他们在坦桑城待了很久,但是被招募到布兰德商店却没有多久。
“呃……朋友。”老伯特也有些错愕难解。
他只是觉得斯蒂文跟布兰德的关系很不错,甚至能从布兰德那里拿到断货的香膏货品,但没想到好像真的很不错。
马蹄声急,匆匆穿过城门奔驰在了夜晚森林密布的路上,风声呼啸,马上的人更是一刻都不敢停。
而当他们抵达庄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更是因为夜晚数人赶来,险些引起庄园佣兵们的警戒,直到确认了是自己人才放了进来。
只是进了庄园,抵达了城堡,却被守夜的佣人拦下了:“抱歉,安伯团长,主人现在已经睡下了。”
夜晚的月色明亮,但整座城堡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守夜的地方还亮着一根不那么明亮的蜡烛。
匆匆赶来的佣兵们呼吸都有些起伏,安伯看了眼漆黑的城堡内,想着以往主人对斯蒂文的问询和嘱咐道:“可是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主人确实已经休息了,明早我会转告的。”佣人也很为难,大半夜吵醒已经休息的主人绝对是佣人的禁忌。
“是关于斯蒂文的事,主人不会怪罪你的。”安伯有些焦急,甚至想要推开拦路的人直接上去,却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问询声,“斯蒂文先生出了什么事?”
安伯看了过去,在看到那道瘦削的熟悉身影时几乎要叫出来:“富宾恩管家!太好了,您还没有睡!斯蒂文被艾德队长抓进了监牢之中!”
“什么?!”富宾恩晚睡阅读的困倦一下子清醒了,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转身上楼道,“我去告诉主人,你跟我过来。”
监牢那种地方就像是地狱一样可怕,斯蒂文还受着伤,怎么会被抓进那种地方?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安伯越过了佣人几步跨上楼梯跟了上去,而当他们来到门口,打算敲响时,却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穿着睡袍的男人带着被强行吵醒的困倦,声音却很和缓:“斯蒂文出了什么事?”
“主人,斯蒂文被艾德抓进了监牢。”富宾恩看到他时心松了一下,下一刻又提了起来道,“主人,现在怎么办?”
监牢那种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商人能够决定的,即使是贵族,也有可能因为罪行而被抓进去。
“什么原因?罪行是什么?”许愿被系统强行从睡梦中吵醒,勉力去挣脱那种困倦带来的头疼感,从其中提取着关键信息。
“安伯。”富宾恩看向了一旁的安伯。
“是因为马丁被抓到了,他说斯蒂文是他的同伙,然后艾德将他抓了起来。”安伯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说道,“罪行应该是……杀人。”
他的声音有些黯了下去,杀人绝对不是好解决的事。
“杀人……”许愿默念着这个罪名,从脑海中找到了马丁这个名字以及相关的事件,下一刻从门口离开道,“富宾恩,帮我整合所有流动的资金。”
“所有?!”富宾恩惊讶的出声,下一刻恭敬道,“是,我现在就去。”
他转身匆匆离开,安伯错愕的站在原地,从门口处能看到室内烛火的亮起以及主人穿着衣服的动作,然后得到了自己的任务:“安伯,你去调集庄园里目前还醒着的佣兵,划分成三队,等我分派。”
“是。”安伯下意识应道,转身匆匆下楼了。
原本已经陷入安静的城堡因为一则消息变得灯火通明,处处都在忙碌着。
许愿穿上衣服,随意洗了一把脸下了楼时,系统才小心的问道:【宿主,我们要劫狱逃跑吗?】
【那是下下策。】许愿整理着衣袖,下楼看着已经分为三队的佣兵和匆匆赶来的富宾恩,接过了他手上的账目。
“主人,包括货款和启动资金,目前庄园里可调动的金币一共就是这些。”富宾恩平复着呼吸看着他道。
他不知道主人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主人已经决定要救斯蒂文了。
许愿看着其上书写的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一枚金币的数额,抬眸时道:“富宾恩,你带上药箱和三千金币跟安伯两队一起赶往坦桑城,一队前往吉恩子爵的住宅,托他尽量打点好斯蒂文在监牢中的一切,另外一队守在监牢外面,随时给我最新消息。”
他的声音并不急躁,在此刻却能平定所有人紧张的情绪。
“是。”富宾恩应了一声,下意识问道,“那您呢?”
“我去拜访阿莱恩伯爵,这件事情需要贵族出面。”许愿下楼道,“准备出发吧。”
“是。”所有人齐声应道,将东西搬上了马车,马车前更是直接缚了三匹马。
双行出发,在出了庄园并行了一段后走的却是不同的路。
不仅是骑队,连马车疾行的速度都很快,其上没有坐人,只是随着马队在夜色中奔波。
富宾恩那两队先行抵达到了城门,在用金币解释清楚只是入城的事之后迅速划分两队,赶往了不同的街道。
“哦!谁大半夜的在跑马!”
“吵死了……”抱怨的声音在其从窗口望出,看到了疾驰的马队时戛然而止。
“出什么事了?”
“坦桑城要发生战争了吗?”
……
“很抱歉,富宾恩管家,子爵正在休息,请您早晨再来拜访吧。”吉恩子爵府邸的管家说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他商谈,必须现在见到他才行。”富宾恩鼓足了勇气郑重道。
“哦,再重要的事也要等他醒来。”管家严肃道,“您的主人不能因为子爵脾气好就肆意冒犯他。”
许愿则在黎明前赶到了阿莱恩伯爵的封地,那里说是庄园,却已经拥有了类似于城池的规模,城堡建造在其中,十分的华贵显眼。
只是他也得到了近乎同样的答案。
“主人正在休息,如果想拜访的话请先寄来书函。”守在城堡外的士兵并没有因为马队的前来就有丝毫的客气。
“希望你能帮我通报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与阿莱恩伯爵商谈,结果一定会让他满意。”许愿将手中的钱袋递了过去道,“这是酬金。”
士兵本有些无所谓,甚至想要推辞掉这看起来十分鼓囊的钱袋,却在看到其中露出的金色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钱袋接了过来,看了面前十分客气的人一眼,将其揣进了怀里道:“我只能通报一声,但主人见不见你我不能确定。”
一声通报换一袋金币,即使被训斥一顿失去工作也值了。
“好,麻烦您了。”许愿说道。
士兵态度缓和,转身匆匆去了半晌,城堡的门由里打开了,一位穿着盔甲的汉子走出,上下打量了他两下道:“跟我来,主人让你进去。”
“多谢。”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踏入了这座几乎可以称之为军事堡垒的城堡之中。
这里即使在夜晚也亮着火把,更是驻守着不少穿着盔甲重装的士兵。
贵族有获取方式和等级之分,阿莱恩伯爵的爵位是通过征战和军功获取的,比起继承爵位而言,十分的稳固和富有权力。
许愿跟随穿过了这里,在那座铺着厚重华贵的地毯,堆放着天鹅绒毯以及放置着武器的大厅里见到了那位穿着丝绸长袍,长相十分威严的阿莱恩伯爵。
而在他的身边,还匍匐着一只在烛火灯光里看不分明的黑豹。
“很高兴见到您,尊贵的阿莱恩伯爵。”许愿停下脚步行礼道。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我会让你走不出这座城堡。”坐在天鹅绒毯上的男人抚摸着黑豹的皮毛,声音里透着不耐的冷意。
“我希望借用您的手帮我救一个人。”许愿开口时,那头黑豹撑了个懒腰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围绕着打量。
“谁?”阿莱恩伯爵并不唤回那头豹子,只伸手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终于抬头打量着面前看起来十分俊美却镇定的年轻人道。
“斯蒂文,听说他与您交情不错。”许愿说道,“他现在被艾德队长以杀人的罪名抓了起来,只有您才能将他救出来。”
“哦,那个野性难驯的家伙?”阿莱恩伯爵看着那豹子将双爪搭上年轻人的肩膀,却没能使那双金色的眸产生什么慌乱情绪的场景,棕色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但我跟他可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有些不愉快。”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许愿感受到颈侧的轻嗅和颤动的胡须,却没有伸手去制止。
想要救出斯蒂文而不留任何后顾之忧,阿莱恩伯爵是最完美的人选。
“哦,告诉你也没关系。”阿莱恩伯爵抬手道,“好了,奈哲尔,过来,不要吓到这位客人了。”
黑豹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哧的两声,这才从许愿的肩膀上下去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舔了舔他拥有着十分有男人味的胡须的脸。
“他献给了我一块十分稀有顶级的香料,希望能够借我的名义不至于受到欺负。”阿莱恩伯爵推了推那张豹脸说道,“我觉得他的身手十分不错,很适合成为我的近卫,但被他拒绝了,布兰德先生,我对你的商品很有好感,但如果我救了他的命,他就得为我卖命。”
“这点我无法向您保证。”许愿说道,“我不能替他做决定。”
“那么你能付出什么?”阿莱恩伯爵冷哼了一声道。
“一万枚金币。”许愿略微揣度开口道。
这是他观察下来最有可能打动这位伯爵的数目。
阿莱恩抚摸着豹头的手一顿,这一次正色的看向了面前的年轻商人,一万枚金币,这是一笔他绝对无法拒绝的财富,即使他有很多钱,但一万枚金币也需要这片土地一年的耕种与税收再加上所有的商业贸易才有可能获得。
一万金币救一个人,如果没有见到这个人之前,他会觉得他的脑子坏掉了。
“你确定吗?”阿莱恩伯爵确定面前的青年十分的清醒理智,他甚至摸清了他绝对无法拒绝这次财富。
“是的。”许愿看着他说道,“可以吗?”
“当然,只要你不后悔这个决定。”阿莱恩伯爵起身扬声道,“路易斯,跟布兰德先生走一趟,救出斯蒂文,告诉艾德那家伙,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是!”站在门外穿着十分华丽厚重盔甲的男人说道,“布兰德先生,请。”
“非常感谢您的帮忙,金币会搬运进来,请您清点一下。”许愿颔首,转身出了门。
“喂,斯蒂文是你什么人?”阿莱恩伯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这件事情产生了好奇。
那个小家伙来到他这里的时候孑然一身,胆子很大,却穷困潦倒的厉害,身上连一枚金币都没有,却能将那块顶级的香料献给他,请求庇佑。
但他应该是没有这么富裕的亲人的。
“是朋友。”许愿转眸给了回答,踏出了大门。
阿莱恩伯爵闻言沉下了气息,半晌后抓了抓黑豹的头道:“那小家伙还真是交到了非常不错的朋友。”
即使是他,也没有愿意为他付出一万枚金币的朋友,虽然有人愿意为他卖命,但未必愿意为他付出一万枚金币。
“利奥,让人将马车里的五个箱子搬进去。”许愿出门时对停留在士兵盯视下的佣兵们道,“做完后返回庄园。”
“是。”佣兵们齐齐应声道。
“路易斯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许愿拉过了一路骑来的马道。
路易斯本是听着他吩咐时十分和煦的声音,新奇着那些佣兵们十分听话的状态,闻言拉过了士兵牵过来的马道:“好,您注意跟上。”
许愿颔首,牵过马缰上了马,两匹马几乎同时疾驰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庄园,奔向了坦桑城。
黎明已去,天空破晓。
……
“考虑的怎么样了?”艾德看着坐在墙角处一动不动的青年问道,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斯蒂文,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你不会真的打算考虑三天吧?”艾德有些烦躁的盯着那垂着头的人道。
他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抓到了斯蒂文,现在却没办法做什么,本以为只有莉娜夫人那里的选择,没想到吉恩子爵也试图来掺上一脚,让他对斯蒂文照顾一些,不要那么苛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商人也在关注着他。
他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应,艾德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钱袋在手中掂了掂,在看到青年略微的动静时嗤笑道:“原来斯蒂文只对金钱感兴趣的传闻不是假的,想听听它的动静吗?这些可是你狼狈逃窜了许久才带回来的。”
坐在墙角的青年手指微动,艾德打开了钱袋,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金币,随手扔在了他的脚下。
金币叮当作响,在晦暗的牢房中却十分的明亮夺目,以至于静坐了一晚的青年似乎都被它的明亮所惊艳,而动作大了些。
“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考虑好了吗?”艾德询问道,却只见青年的手指落在了那枚金币上,然后再没了动静。
他的脸色一瞬间有些狰狞,下一刻冷笑了一声,从钱袋里抓出了一把金币,在旁边牢房中的人翘首以盼中将其抛洒了进去:“既然斯蒂文不珍惜,那就分给你们吧。”
金币抛出,瞬间引起了旁边牢房的争抢欢呼,也让那垂着头的青年迅速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在晦暗牢笼中仍然十分漂亮的双眸,碧绿如翡,哪怕落入了泥淖之中,也无法掩盖他的明亮珍贵。
只是以往总是光芒流转十分灵动的眸,此刻却有些无机质般的抬起,苍白的唇边轻喘着气,仿佛只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耗费干净他所有的力气。
“说吧。”艾德看着他潮红的脸颊,手再次在其他牢房中人渴望的神色中伸进了钱袋里道,“你要是病死在牢房,我会没办法交差。”
青年的眸颤动了一下,开口的声音带着干涸和嘶哑:“还没有……”
“那你要考虑多久?你不会觉得拖延三天就会被放出去吧?”艾德改抓为捻,从里面捻出了一枚金币道,“早点做出决定对我们都有好处,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你耗。”
“你看起来……咳,很着急。”斯蒂文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身旁的这枚金币道。
他全身都在发冷,可触碰到的这枚金币却很冰凉。
这是他千辛万苦攒起来的,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奔波了许多岁月,到头来却像是一场美梦,可被人随意舍弃的时候,心脏还是很痛。
他想要做很多的事,可是身体并不听使唤,就像以往他会忍不住剁掉艾德那只手,但现在只能看着。
“当然,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着你死去。”艾德将手上那枚金币丢了出去,他看着青年波动的眸,没忍住笑了一声,将那钱袋倒了过来,看着其中所有的钱币噼里啪啦的落地,沾染上牢房中的泥泞,在脚踩上去时,再次从那双碧绿的眸中看到了愤怒的情绪,也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哦,真可怜。”艾德似乎有些难忍的笑了出来,“一向骄傲的斯蒂文也会露出像狗一样的神情,如果你现在爬过来,说不定还能捡回去一些,要不然以后可就被士兵和囚犯们捡完了。”
斯蒂文并不在意他的羞辱,他想要将他的钱捡回来的,即使再也无法花出去,那也是他心血汇聚而成的,但他即使挣动身体,也无法轻易挪动过去,反而是脑海中的眩晕让他有些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卑贱的人就应该卑贱的活着。”艾德在其上碾动了几下冷哼道,“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答案?
斯蒂文心中冰冷,答案是权力位于顶峰,所有的感情与尊严在它的面前都无足轻重,无论他有多么努力想要摆脱,它时时刻刻都压在他的头顶。
令人诚惶诚恐,令人低头跪拜,令人生死不由命。
这个世界不论对错,只论利益和权力。
“有没有人……来过这里?”斯蒂文的身体缓缓沿着墙壁下滑,视线一片模糊。
哪怕一个人都好。
“没有。”艾德抑制着心里的烦躁,无情的破灭着他的希望。
“是吗……”斯蒂文躺在了地上,呼吸有些急促,也直到这时,他才察觉了身体和呼吸极热,“那我还真是……”失败。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隐约间却好像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眸光中似有金光闪烁。
是他掉落在地上的金币吗?
“艾德队长,我是奉阿莱恩伯爵的命令来的。”
“艾德先生,请让开。”
有点冷,但很像布兰德的声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直待在他的庄园里,即使想要收到消息,也要过几日。
他听到时或许会想来救他,但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太困难了,他只有金币,却没有权力,万一卷进来……
“斯蒂文。”耳畔响起的呼唤声很像,温柔到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是幻觉吗?
身体一轻,在脱离地面时斯蒂文再次感受到了那令身体觉得滚烫的温度,快要失灵的鼻子嗅到了那熟悉又温柔的味道,头似乎枕在了谁的肩膀上,视线所及是干净的下颌,只是以往常挂着笑意的唇角微平。
“布兰德……”发白的唇轻轻呢喃。
“是我,我带你出去。”许愿抱着浑身血迹,身体烧的滚烫的青年垂眸说了一声,在那双眸似是安心的合上时转身走向了牢门。
而在那里,艾德蹙着眉看着这一幕,眸中有着深深的厌恶:“没想到你会攀上阿莱恩伯爵。”
一个商人,低贱到令人不屑一顾,却能够操纵贵族,让他束手,简直就跟斯蒂文一样令人厌恶。
“路易斯先生,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守在一旁的路易斯身上道。
“您说。”路易斯对他很是客气。
一万枚金币换他走一趟,他当然要负责处理好所有的麻烦,让主人和这位先生都满意。
而除了金币,他对这位布兰德先生也很欣赏,能为朋友付出这么多的朋友,他很乐意与之结交,保持良好的关系。
“艾德先生手上是斯蒂文的钱袋,他既然无罪,我希望巡逻队也能将他的财产如数奉还。”许愿说道。
“当然没问题,这是应该的。”路易斯看着艾德瞬间扭曲的脸色,心中有些快意。
骄傲的看不起平民们的艾德,却被人忽视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将他贵族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好吧,谁让他曾经也是一位平民呢。
“谢谢。”许愿低头走出了地牢,抱着怀里的人一路顺利的出了门。
而在监牢外面,看到他出现的数人纷纷围了上来。
“天呐,斯蒂文这是怎么了?”这是老伯特的声音。
“艾德这家伙……”这是摩顿的磨牙声。
“能出来就行。”这是班森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主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富宾恩辟开道路道,“需要找医生来吗?”
“去请。”许愿抱着人上了马车,将他放在座椅上靠在身上,拉上车门前对车外的人道,“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放心。”
“好……”老伯特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布兰德先生一夜之间真的把斯蒂文救出来了。
这听起来简直像一个奇迹。
马车离开,原本守在这里的几个老家伙们有些面面相觑,然后各自招了招手离开了。
哦,他们一点也不关心斯蒂文那个吝啬的家伙,只是不忍心看到坦桑城中亮眼的风景消失而已。
这是爱美之心。
马车停靠在了商店的后街,许愿抱着怀里浑身滚烫的青年踏进了这家后来租赁下用来居住的二层小楼道:“富宾恩,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
“是。”富宾恩应下,转而去安排佣人们的具体事宜。
许愿则抱着人上了二楼,进入房间后脱去了他身上湿漉漉的罩袍和丘尼克,这才将衬衫上再度染上血迹的人放在了床上,摸了摸他头顶的温度。
很烫,相比于他天然很热的掌心而言都是相当滚烫的温度。
只是隔了一个夜晚,昨日还能跟他说笑的青年此刻却意识混沌,奄奄一息。
【宿主,美人没事吧?】系统趴在床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许愿解开了青年身上的衬衫,小心用剪刀剪开了他伤口粘连的衣服。
本已经清理过洒了药粉将要愈合的地方再次撕裂不说,还因为沾了水有无法愈合的迹象,斯蒂文发热的原因有一晚上的湿冷受冻,也有伤口再次撕裂,失血过多的原因。
还有一种,许愿看着那沾染了牢房中污浊粘稠血迹的衣服,轻轻敛了眸。
城市污浊,自然有病症横行,在普遍的放血疗法下,能活下来的都是自身产生了一些抗体,或是尽量避免接触一些可能触及的源头。
但监牢那种地方是避无可避的,或许呼吸和接触可以避免,但是有外露的伤口,感染的几率是成倍上升的。
“主人,热水烧好了,现在要送进来吗?”佣人在外问道。
“主人,医生过来了。”另外一位佣人说道。
“热水放在门口,烧好了再送上来。”许愿起身拉上了毯子,走到门口说道,“让富宾恩负责接待医生,付了诊金后送他出去。”
“是。”佣人们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放下东西离开了。
许愿则打开门,将盛着水的瓦罐提了进来,将其中的冷热水分成数份,洗过手后打开了从庄园带来的药箱,从最底层的地方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罐,从里面倒出了一枚不那么规则的药片。
【宿主,你要用抗疫药?】系统有些惊讶的看着宿主手中的药片。
美人竟然不止是受伤和发烧!
【有备无患。】许愿坐在床边,将那深陷在枕头中的人扶了起来,将碾碎混水的药捏开下颌小心的喂了进去。
这个时代疫病横行,他虽然不受其扰,但也想过将一些常备药做出来,但很可惜,时代的进步一直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可以轻易制作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很可能连最基础的材料都找不齐,没有合用的机械,很难轻易达成的无菌环境,没有显微镜和离心设备,只用手工制作的抗疫药需要进行大量的菌株培植以及反复提纯,最终也只得到了几片而已。
“咳,咳咳……”喝进药的青年蹙着眉头咳了几声,脸色愈发潮红,许愿抚过他的胸膛顺着气,确认口中无残留物时才将昏沉的人重新放在了床上。
伤口再次清理包扎,然后兑了温水,一遍遍擦拭过青年滚烫的身体,待到气息微平,他再次兑了偏热的水,掩实了房门,解开了青年有些潮湿的发丝。
温水稍微清理,又用干布一遍又一遍擦干,直到整个发根干透,几乎摸不出什么水汽,青年才被再次放进了重新换好的床铺之中,头上搭上了毛巾。
“主人,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富宾恩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稍等。”许愿起身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富宾恩,接过托盘时轻舒了一口气道,“谢谢,忙碌了一晚,你先去休息吧。”
“那主人您呢?”富宾恩询问道。
“他的情况可能会有反复,我需要看着他。”许愿转眸看了眼床上沉睡的人道,“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注意休息的。”
“是……”富宾恩虽然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但到底还是应下了。
“放心吧,有事我会叫莱安他们的。”许愿说道。
“是。”富宾恩再次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
斯蒂文对于主人来说,已经不止是重要能形容的了。
第36章 打火匣(36)
许愿端着托盘回到了房中, 简单解决了午餐之后,唤来佣人将更换过的床铺拎去煮洗,再将那已经染了污血的衣服拿去焚烧填埋。
门外静置的热水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上来更换一次, 许愿再次擦拭过青年再起温度的全身,看着呼吸平顺下来的人, 靠在了床柱上,眼睛微阖。
【宿主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我叫你。】系统趴在床头说道。
宿主忙碌了一晚上它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在当个闹钟还是没问题的。
【好,辛苦。】许愿没有拒绝, 他起身坐在长椅上,放平了那里的靠枕躺了下去。
【宿主放心吧。】系统轻轻甩着尾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熟睡的人。
美人长的这么好看,那些人竟然舍得欺负他!
……
粘稠,潮湿……老鼠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 吱吱的啃咬着牢房中再也醒不过来的人,甚至偶尔会咬到还活着的人, 惹来几声痛呼咒骂。
周围很黑, 明明好像亮着火把却看不清楚,粘稠的血液流淌在污浊的地面上, 四处都是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在晃动着, 从那阴暗的环境中伸出漆黑的手, 一点点蚕食着那冷寂的火光,试图抓住他的脚。
有谁在旁边放肆的嘲笑着, 同样看不清脸, 却几乎覆盖了整座天空, 只有猩红的嘴张开着, 在嘲笑着他的无能,弱小,无法反抗……他为什么无法反抗!为什么当初没有拼命去争?为什么总是维持着可笑的自尊,没有人在乎的自尊……
【宿主!宿主!美人又开始发烧了!】系统的声音传了过来,许愿蓦然睁开眼睛时听到了床上有些痛苦的呓语。
“为什么……滚……”
许愿起身,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却抓紧了毯子呼吸急促的人,坐在床边掀开他身上的毯子,按上了他胸口的数处穴位,让那口气足以上来。
一声惊喘,那口卡在喉中的气似乎终于舒顺了上来,只是不等许愿有所动作,那被眼泪沾湿的睫毛瞬间抬起,躺在床上的人骤然起身,趴在床边吐出了大量的秽物。
“斯蒂文,除了肠胃,还有哪里不舒服?”许愿搀扶着匍匐在床边的人询问道,手上扶着的人却已经再度软了力道,意识陷入了昏沉之中。
许愿将人扶起,端过一旁的杯子小心喂了些水,以免从胃中反出的东西侵蚀他的喉咙,造成二次阻塞。
秽物处理,房间里也开了些缝隙让气味能够散掉。
【宿主,他看起来很不好。】系统有些忧虑。
【病得慢慢养。】许愿将人扶起,喂了些止吐的药下去辅佐吞咽,再将有些稀的粥水一点点喂了进去。
斯蒂文身上的每样病其实都不是太要紧,受伤流血也好,受凉高烧也好,又或是肠胃不适也好,都是有药就能治的,他的状态极不好的地方在于所有的病堆积在了一起,而且心理上受到了一些刺激。
他畏惧监牢那种地方,或者说坦桑城中的人都十分畏惧那个像地狱一样挣扎无望的地方。
但偏偏被关进了里面,纵使表面看起来坚强,内心深处的害怕只有自己知道。
止吐药喂下去,再喂进去的粥水也没有吐出来,躺在床上的人恢复了些许安定,意识却似乎还陷在很沉的地方。
【宿主,你不休息吗?】系统在夜幕降临时问道。
【嗯,我看着他会好一些。】许愿坐在床畔说道。
白天的状态看着还好,如果能安然度过这个夜晚,就没大事了。
烛火轻晃,照亮了室内的一角,许愿一手握着青年露在外面的手以便及时察觉他的体温和气息,另外一只手则翻阅着放在膝上的书册,以免困意起来。
而夜晚的确有几次反复,只是体温升的不高,即使眉头蹙起,也只是轻轻呢喃了几声。待到黎明时,他身上的温度已经有些接近正常体温。
天色将明,靠在床柱上的人轻轻阖眼,系统放平自己总是忍不住晃的尾巴,不敢去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在猫眼转过去盯着床上躺着的人时,却看到那好像染着沉重和疲惫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了开来。
哦,美人醒了!
猫猫心里惊叹,瞄了一眼熟睡的宿主却没去发出声音。
跟它一样,醒来的人碧绿的眸中疲惫和迷茫渐去,手指微动时看向了床畔沉睡的人,然后便没了动静,只是静静的看着。
美人一定十分感动!毕竟宿主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朋友!
猫猫轻动了一下尾巴,看向了那双睁开的眸,却发现其中好像没什么神采,又像是没什么焦距,而在看了半晌后,躺着的人却是抽出了被半握的指尖,拉上了毯子,朝另外一面翻身侧躺下了。
猫猫疑惑,只是它还来不及跳到床的另外一边去看美人的状态,就听到了床柱旁传来的动静,看着宿主还残留着困倦的眸道:【宿主,美人醒了。】
【嗯,听到他翻身了。】许愿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笑了一下道,“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从毯子中传出的声音略微有些闷,带着些微凉和沙哑。
许愿抬眸看着他散落在枕上的红发,眸光轻动:“你腹部的伤口撕裂了,现在先不要侧躺。”
“知道了……”躺着的人这样答应着,却没什么动作。
“想吃点什么?”许愿没有去催促,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不过只能点一些清淡的菜。”
“都可以。”他给出了如之前一样的答案,语气中却有些恹恹。
“好。”许愿起身道,“厕所在走廊的尽头那一间,出去的时候披上斗篷,你的烧还没退。”
床上背对的人半晌无动静,在许愿转身时发出了极轻的一声:“嗯。”
许愿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猫猫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宿主眉眼间难掩的困倦道:【美人他好奇怪。】
看起来好像不想理宿主的样子。
【从监牢那种地方出来,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很正常。】许愿下楼道。
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他只知道带他出来时他的状态十分糟糕,虽然没有新增严重的外伤,但还有其他撞伤的痕迹,掌心中更是有着无法轻易褪去的勒痕。
【哦……】统子轻轻晃动着尾巴,觉得宿主说得对。
美人或许是刚醒,还没有什么力气,等到恢复了,肯定就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手臂略微收紧,然后从床上撑着爬了起来。
身体比以往要热上很多,也虚弱很多,偶尔从身体内部传来冷颤,却没了监牢中彻骨的冷意。
他微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坐起,有些晦暗的眸看过这个温暖舒适的房间,瓦罐,杯盏,还有搭放在长椅上的斗篷。
这里的布局跟那座庄园里很像,舒适的跟那座监牢比起来像是在天堂。
碧绿的眸微垂,斯蒂文穿上放在床边的鞋子起身,出门时拿上了那件斗篷披上,略微扶着墙去了走廊的尽头。
许愿则在厨房等了一会儿,才端上那放着清粥和素炒的小菜上了楼,而进了房门时,斗篷虽然还在原处却变换了些搭放的形状,床上躺着的人虽然平躺着,眸却是微阖上的。
“吃点东西,一会儿吃了药再睡。”许愿将托盘放在了床头,看着那双睁开却有些晦暗的眸眸光轻动。
“谢谢。”床上的青年支撑着坐起,虽然气息有些难掩的微喘,声音却没什么情绪。
他只是凑进了托盘,将那有些微烫的食物送进了口中,然后再一一将那些准备的菜吃干净后,全程垂着眸,并没有多余的话。
“药。”许愿将今日份的药放在了他的面前道,“我分成了三份,早中晚饭后各吃一份,用水直接……”
“你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呢?”青年的话突兀的响在这个房间,让许愿的话语停了下来。
他看向了那双有些晦暗的绿眸问道:“什么?”
那双眸不似以往总是含着笑意,也同样不闪不避:“你对我这么好,救我出监牢,图什么?一个人不会什么都不求就一味的付出,布兰德,你想从我的身上获得什么?”
许愿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笑道:“我不想获得什么。”
“那你为什么救我?”斯蒂文牢牢盯着他道。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很好,救一个杀人犯出监牢对一个商人而言也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商人精明,而布兰德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为了之前的给你的承诺。”许愿看着面前有些执拗的青年笑道,“当时我答应过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救你。”
斯蒂文的眸轻颤,手指微微收紧,他记得的,那是初见时的话,一个初见的人说要救他,听上去像是一句戏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布兰德一直记得。
他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这些药早中晚饭后各吃一次,不要一次全部吞服,身体会出问题。”许愿看着青年垂下的眸继续叮嘱着之前的事,“温水送服,要不然很苦,午饭和晚饭我会让佣人送上来,有什么事直接叫人,会有人在门外。”
许愿将药划分成了三份,看了眼面前静默的青年,起身拿过托盘时,手却被蓦然伸过来的手抓住了。
他的身体停下,转眸看着低下头掩住了所有情绪的青年,听到了他带着气喘却有些冷寂的声音:“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许愿笑了一下,放下托盘拍了拍他的头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青年身体微顿,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垂着眸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得去睡一会儿,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许愿无奈笑道,“你今天也要好好休息,现在虽然是低烧,但病情还有可能反复。”
青年略微收紧了手指,然后轻轻松开了手放回了毯子上道:“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许愿看着他的状态,感受着指间残留的体温,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了房间。
【宿主确实需要好好休息。】猫猫趴在宿主的肩上耷拉着耳朵道。
虽然宿主说要给时间,可它还是会为宿主感到委屈。
【好,一会儿就去休息。】许愿下楼,看着蔫哒哒的猫笑道,【这么不开心?】
【宿主明明没图什么。】统子小声嘀咕。
只是做好朋友,有那么辛苦!
许愿将托盘放进厨房却没有回答它,其实斯蒂文说的很对,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甚至倾力去付出,否则满大街的人他为何偏只对这一个尽力,固然是有当初承诺的原因,但其实不算是完全无所求。
只是他所求的东西不是皮囊或是金钱去衡量的而已,斯蒂文愿不愿意付出都无所谓。
……
许愿并没有睡太久,也睡的不太实,或许是生物钟颠倒,梦境中偶尔会闪过那座监牢阴暗的模样,铁链刑具挂在其上,沾染着斑驳漆黑的血迹,巨大的铁处女矗立在一角,其中传来腥臭的味道。
地面粘腻,不知道是多少血迹层层覆盖,即使用水冲刷也无法将其清洗干净。
低矮的楼梯,随处可见的阴沟生物,而他在那间阴暗低矮的牢房里看到人的时候,那总是十分鲜活的青年已经脱力的倒在了地面上,地面上散落着他奔波了三十七天,不,是无数个日夜才积累的财富。
它们被他随身带着,轻而易举就能让他露出笑意,却被洒落在污秽之中,被人踩在脚下。
而他就在那种情况下将奄奄一息的青年带出来的。
比起身体,或许心灵受到的冲击和摧残更大一些。
许愿睁开眼睛起身,看着窗外微斜的阳光,用清水洗了把脸打开了房门,守在外面的佣人恭敬问好:“主人,要吃午饭吗?”
“斯蒂文怎么样了?”许愿问询道。
“斯蒂文先生一直在睡觉。”佣人如实说道,“午餐前稍微想呕吐,吃了止吐药后好多了,饭后吃了其他药后就一直在睡,体温略高,但不是浑身滚烫的状态。”
“我去看看他。”许愿小心打开了斯蒂文住的那间房门,只站在略远处看着那微蹙着眉睡的极沉的青年,却也在瞬息察觉了那平缓呼吸的变奏。
那双紧闭的眸轻颤,似乎即将醒来,却没有睁开。
许愿扶住门退身出来,轻轻将其掩上道:“他还在睡,后续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好的,主人。”佣人在他的身后蓦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富宾恩管家说路易斯先生昨天就过来了,但昨天只是先安排对方住下,今早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
“好。”许愿颔首示意知道,然后下楼进了厨房。
他们的对话声不高,隔着门更是很轻,却让床上躺着的人略微侧了一下身,继续闭上了眼睛。
许愿的午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富宾恩回来了,他在门口下车与路易斯道别,然后拎着一个熟悉的包裹走了进来,在看到他时问好道:“主人,斯蒂文先生的所有东西基本都拿回来了。”
“做的很好。”许愿看着那放下的包裹和旁边的配剑钱袋,收回目光问道,“菲利普呢?”
富宾恩神色中划过了一抹犹豫道:“菲利普受了些伤,那些人无法驯化它,用上了铁鞭,不过骨头没有受到损伤,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让人好好照顾它。”许愿略微沉吟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斯蒂文。”
“是。”富宾恩应道。
虽然他觉得斯蒂文先生终究会发现的,毕竟那是陪同他出生入死的伙伴,但主人这样决定一定有主人的道理。
“这一趟辛苦了,厨房还有午餐,吃过后好好休息。”许愿说道。
“哦,这都是我份内的事情。”富宾恩恭敬道,“感谢您的恩赐,不知道斯蒂文怎么样了?”
“状态比昨天要好一些,不过还需要休息,这段时间先不回庄园,你休息两日后再回去安排那边的事情。”许愿说道。
“好的,主人。”富宾恩松了一口气应声离开了。
很多人即使能够从监牢里出来,也很快会因为病症而死去,斯蒂文能够迅速好转,真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了。
许愿吃过了剩下的东西,垂眸打量着那放在桌上的钱袋和剑,将那些东西提了起来上楼。
【宿主,这个钱袋里的钱币跟之前掉落在牢房里的数目对不上。】统子瞄着宿主手里的钱袋道。
别人不知道有多少钱,统子可是一目了然。
【我知道。】许愿当然知道里面少了很多。
路易斯或许尽力,但未必每个人捡到后愿意归还,能找回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那宿主要不要多塞几枚进去?】猫猫用爪子挠了挠脸,有些犹豫的说道。
毕竟是宿主的钱,统子并没有钱。
【很担心他?】许愿看着趴在肩头的猫笑道。
猫猫有些尴尬的用后脚蹬了蹬脸:【一点点担心。】
美人以前可是比猫还活泼,比狮子还健壮的,一把锤头下去地面都能轰隆作响,现在这么虚弱还是很需要照顾的。
【当然可以,只不过终归会少一些。】许愿说道。
【我知道具体的数目。】统子说道。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跟原本的数目一致才不正常。】许愿站在门口,跟一旁的佣人颔首,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呼吸这一次没有变奏,但比睡时短促的呼吸足以证明他一直醒着。
心结就像是病症一样,也需要时间去慢慢解开。
许愿放轻脚步,将包裹放在了长椅上,又将擦拭过的配剑和匕首放在了床头,看着那微侧着头阖着眸的青年道:“合手的武器放在身边会不会睡的安心一些?”
青年闻言睁开了眸,转头看向那熟悉的配剑和匕首时,呼吸起伏,晦暗的眸轻轻颤了颤,然后伸手扣住了道:“多谢。”
“但你这几天不宜大动,放心吧,这里驻守了四十位佣兵轮守,不会出什么变故。”许愿看着青年怀念的眸色,将手中的钱袋同样放在了他的手边道,“比原来要少一些,但大部分都拿回来了,包裹里的东西应该拿回来了一些,但富宾恩也不确定你那里面原来有多少。”
斯蒂文伸手握住了那有些沉甸甸的钱袋,眸光轻颤着,然后将其紧紧抓住了:“菲利普呢?”
“菲利普受了一些伤,等你好的时候它差不多也就好了。”许愿看着面前紧紧盯着他寻求答案的青年安抚道,“放心吧,它没事。”
青年心口提的那口气似乎终于沉了下去,呼吸略微有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唇轻抿,终究只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许愿敛眸道:“不客气,你的伤口需要换药。”
斯蒂文抬眸看了他一眼,沉了一口气侧开了视线道:“麻烦你了。”
许愿看着他落在一旁的视线没有再开口,只打开了药箱坐在床畔掀开了毯子,将一旁的枕头拿过来垫高,扶着那浑身发软的青年靠在了上面。
青年全程配合,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别的地方,钱袋放在枕边,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匕首,连许愿一时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就像是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没有人知道那道茧中会蜕变出什么。
之前的纱布拆开,再重新上药,许愿看着没有再继续发炎的伤口,松了一口气时听到了身前平静的问询:“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跟阿莱恩伯爵做了交易。”许愿并未抬眸,只将透气的布缚上,再重新包扎道,“伤口还是要露出来些,不要一直捂着。”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打动的人。”斯蒂文看向了面前垂眸包扎的人道。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对方的情绪似乎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曾经自以为能够看透对方,但连他的情绪都窥不透。
“建立共同的利益就可以。”许愿抬眸,看着青年猝不及防再次侧开的眸笑道,“虽然利润小一些,但也有的赚,更何况你是被诬陷,并不是真的坐实了杀人的罪名,对他来说并不是非常为难的事情。”
“共同的利益吗……”斯蒂文轻声呢喃,垂下了眸道,“我会记得你这次施出的援手。”
许愿松开了他腰腹处的绑带,起身解着手臂那处的笑道:“那就记着吧,等伤好了慢慢还。”
如果他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很多的话。
斯蒂文手指轻动,没有再说话。
伤药换好,毯子重新盖在了腹部,许愿洗干净了手上的药粉,看着靠在枕上因为低烧精力有些不济的人道:“好好休息。”
“嗯……”斯蒂文握着掌心的匕首,阖着眸轻应了一声,看着男人轻轻打开房门离开,只剩下一室冷寂时闭上了眼睛。
利益……足够的钱也会产生利益,所以布兰德才能够跟沃森夫人,阿莱恩伯爵坐在同样的位置上说话。
如果他拥有同样的权力,就绝不会再沦落到之前那样穷途末路,生死握在他人手中的境地。
他没有布兰德那样的手段和能力,但也不是不能成事。
只要……
……
“主人,有您的邀请函。”佣人在午后将一封带着浓郁玫瑰花香的羊皮卷放在了许愿的桌案上。
其上封着的火漆也同样印着盛开的玫瑰花图案,烫着金色,十分的名贵。
“是谁送过来的?”许愿停下了修改计划的笔询问道。
“是一位自称费斯管家的人,他坐着马车前来,说希望您今晚能够赴约。”佣人如实说道。
“好,谢谢。”许愿拿过了那封羊皮卷,取下火漆拆开了系带,看着其落款处的莉娜夫人字样,眸中划过了一抹思索。
庄园的事或早或晚会传到这位夫人的耳中,但恰巧是这个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夜幕降临,马车穿梭过烛火昏暗的街道,驶进了一座遍布着繁花,在夜晚仍然被火把照耀的十分明亮的别墅之中。
说是别墅,一眼眺去的建筑颇具规模,更是能在坦桑城中拥有一座不小的花园。
马车停下,已经有佣人分成两排恭敬的迎接,许愿跟随着有些苍老威严的管家入内,也在繁华明亮的室内见到了那位穿着带有家族纹饰外套,貂皮紧身胸衣和极华丽的红色绣花长袍的莉娜夫人。
她倚坐在小巧华丽的桌边,发丝盘起,戴着像王冠一样的冠帽,即使是铅白红唇的妆容,也没有折损她的雍容华贵。
跟传闻中的年龄比起来,她看起来年轻极了。
“尊贵的莉娜夫人,很高兴见到您。”许愿行礼道。
“布兰德先生,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莉娜夫人看着站在不远处俊美得体的男人,笑意深了一些,“您比格鲁告诉我的还要俊美很多。”
许愿抬眸看着她笑道:“您谬赞了。”
“请坐。”莉娜夫人没有再去强调那件事,而是伸手道。
她既然邀请对方前来,就没打算追究,而这个精明的商人明显也很清楚这件事情。
“其实最开始听到格鲁的禀报时我很生气。”莉娜夫人笑道,“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愚弄尊贵的贵族。”
“很抱歉,之前在坦桑城事情多了一些,所以去迟了一些。”许愿落座在小桌的对面笑道。
“我听说您买了不少的蜂蜜回去。”莉娜夫人拿起了桌上摆放的琥珀糖道,“玫瑰花蜜琥珀糖,我喜欢这东西,但它很难抢到,即使我让佣人们尝试制作,做出来的口感也相当难吃。”
“夫人喜欢的话,我可以每日让人送一盒过来。”许愿笑道。
此事上无论怎么说都是他理亏,而对方的目的当然不止是想吃糖,但合作双方,先开口的会落于下风。
“布兰德先生也是用这样的礼物让阿莱恩伯爵帮你的吗?”莉娜夫人将糖果送进了口中,端起桌上的酒水时笑道。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她看似含笑实则有着威慑感的眸,思索着其中的利益关系,关于阿莱恩伯爵,关于斯蒂文。
斯蒂文传言与莉娜夫人交好,更是对她很了解,但是当时他并没有那么愿意前往这位夫人的庄园,虽然他表现的很无所谓。
“阿莱恩伯爵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许愿开口笑道。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次的事件里莉娜夫人应该也插了一手。
但她要是想救斯蒂文,他不至于还待在监牢之中,而她现在似乎并不愿意他救出他。
“其实当时我就在城里,求助于我可比求助于阿莱恩要快很多。”莉娜夫人笑道。
“当时并不知道您在城里。”许愿抱歉道,“如果知道,时间也会节省很多。”
消息滞后,难免会落于被动,阿莱恩伯爵可以保证艾德无法再对斯蒂文出手,却无法保证这位莉娜夫人。
莉娜夫人闻声笑了出来,她用折扇轻掩着唇笑道:“斯蒂文要是知道是我救他出来,一定不会愿意的。”
“您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为难人的人。”许愿略微思忖道。
莉娜夫人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道:“的确,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的关系应该不错,想要打动阿莱恩应该要付出不少的代价。”
“只要给他感兴趣的东西就可以。”许愿能摸准她最后的意图,却很难摸清她所说的这些话的用意。
双方合作,中间的信息差和条件是很重要的。
“那么布兰德先生应该感谢我。”莉娜夫人摩挲着扇柄笑道,“要不是我,你见到斯蒂文的时候他应该在最底层的监牢之中,那里关押的可都是杀戮了无数人的野兽们,是真正的地狱。”
许愿唇角微平,他虽然喜欢见过第一层监牢,但已经窥见了其中灭绝人性的残忍之处,那里面的刑具乐于让人体验最极致的痛苦,而最底层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令人绝望的地方。
难怪斯蒂文一个人处于一间牢房,却全身几乎沾满了血迹。
她有能力救他出来,却只是将他从最底层挪到了第一层。
“您提了什么条件?”许愿明白她之前威慑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她可以救斯蒂文出来,但需要条件,而他却直接请动了阿莱恩伯爵救出了斯蒂文,便破坏了这个条件的前提。
莉娜夫人略有惊讶,她眨了一下眸其中流露出了欣赏的味道:“布兰德先生真是很聪明的人,并不是什么严苛的条件,只要他答应我做我的情夫,我就救他出来,虽然他是个漂亮的孩子,但我并没有什么义务救他。”
“是,感谢您之前的伸出援手。”许愿笑道。
即使她提出了条件,也切实给了他缓冲的时间,更是没让青年一直在地狱中沦亡。
斯蒂文应该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他太明白了,明白没有人会毫无理由的为一个人付出,所以他才问他想要从他的身上获得什么。
“哦,我真是越来越欣赏您了。”莉娜夫人托着下颌道,“其实我对布兰德先生也很感兴趣。”
“可能要辜负您的好意了。”许愿看着她笑道。
“那还真是可惜。”莉娜夫人并未因为他的拒绝而恼怒,而是笑道,“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虽然我是无心,但我确实帮了您,而您却坏了我的好事。”
“可您您看起来并不为之前的事生气。”许愿说道。
“斯蒂文那孩子的确很漂亮,很少有人会不动心。”莉娜夫人笑道,“但他对我来说并不是唯一必须要选择的对象,您可以放心,如果他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那样是很无趣的。”
“您是一位宽容的人。”许愿笑道,“那么来谈我们的合作吧。”
即使这次合作他的利润会被压的少一些,但这样的合作对象对他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
但同时也要注意防备,因为她绝对不吝啬用各种手段去攫取巨大的利润。
夜晚遍布繁星时,许愿从这座繁华的别墅告辞,踏上了返程的马车。
夜禁时刻,路上的行人稀少的可怜,但这丝毫不影响酒馆中的狂欢喧闹。
“哦!伟大的汉特!你是上帝派来的荣光,感谢您的恩赐!”
“汉特,你是最伟大的冒险家,这座坦桑城中没有人可以在你以前称之为勇士!”
很多酒馆的喧闹声十分嘈杂,可路过的这家却十分的整齐划一,因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在称颂着其中一人。
【宿主,汉特再次富有了。】统子动了动耳朵说道。
【看来他学会了使用打火匣。】许愿看着车窗外经过的酒馆并不意外。
汉特花光第一次带出来的金币时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使用打火匣召唤守护宝藏的狗,狗为他叼来了宝藏里的钱,当拥有了第二次财富时,他又重新拥有了之前的朋友,这是原世界线中记录的,也在如常发生。
只是不知道人生大起大落,他会有什么样的感悟。
【这段时间盯紧一些。】许愿对趴在车座上的系统说道。
曾经汉特花光第一笔财产需要数月,而在第二次拥有财产时,他对那位养育在铜宫中的公主产生了兴趣,且拥有了将她偷出来的能力。
【好的!】系统郑重点头。
马车驶向前方,消失在了夜色中。
……
斯蒂文的病在一天比一天好,虽然他的伤口仍然会疼,身上仍然无力,低烧总是让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又睡,但他的身体的确在好转,超过他预料的好转。
他的匕首放在手边,钱袋放在枕边,一切好像都要变回未发生之前的模样。他能得救是因为布兰德,但布兰德却很少出现在这里,似乎明白他现在不想见到他一样。
“哦,伟大的汉特,幸好我当时没有嘲讽他……”
“他可真是个大度的人。”
“好了,伙计,在这里夸赞他他可听不到,我只想试试布兰德商店新出的糖果。”
隐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斯蒂文从床上坐起,披上斗篷走到了窗边,看着从其下经过的人,聆听着那些细碎的话语。
想要得到消息,坦桑城的四处都能够得到。
汉特再次轻而易举的拥有了巨大的财富。
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传来,斯蒂文转眸看向了那里,许愿轻声进来从空荡荡摆放着钱袋和剑的床上寻觅过,目光随着窗边投下的身影寻觅到那处时,看到的却是青年晦暗的眸。
他披着宽松舒适的斗篷,身形看起来却比之前瘦了很多,高挺的立在那里,好像能透过光来,红发散落在肩头,碧绿的眸处于窗外映进的光芒中,却晦暗的好像整个人都处于阴影中。
窗外的声音隐晦传来,谈论着中午的吃食,谈论着贵族的马车,也在谈论着重新富有起来的汉特。
“也不知道他的财富是从哪里获得的。”
“他是一位伟大的冒险家。”
“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骗了。”
“我来给你换药。”许愿看着青年说道。
“嗯。”站在窗边的青年应了一声,放下窗户沉默的走到了床边坐下,解开放下了斗篷,又自己解开了衬衫。
许愿如以往一样打开药箱,看着那愈合情况良好的伤口,再次倒上了药,重新换了布包扎。
“我还有几天才能好全?”头顶的青年问道。
“结痂脱落才算是好全。”许愿抬眸,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这几天休养的很好,已经退烧了,再过两天可以出门,但在彻底恢复之前最好先不要动刀剑,再撕裂会很难办。”
他掌心落在额头上的滚烫温度转瞬即逝,斯蒂文看着面前垂眸的人道:“知道了。”
“一会儿要不要下棋?”许愿系好了腰间的绑带,解开他胳膊上的绑带时看着青年垂落的睫毛问道。
“什么?”斯蒂文抬眸看向了他。
“当初答应过的,下次再见就把棋局补上。”许愿笑道,“已经拖了很久了,而且一直待在屋里也很无聊吧。”
斯蒂文看着他,碧眸轻动着,半晌后重新垂下了眸道:“可以。”
他当初的确答应过,只是时间过的太久了,久到好像已经是非常久之前的事情了。
虽然无关紧要,但既然承诺了,还是兑现比较好。
第37章 打火匣(37)
棋盘摆上, 黑白双方对立。
白子先行,披着斗篷的青年坐在那里,直接将其前进了两格, 许愿抬眸看了一眼,士兵前进一格。
棋盘如同战场, 双方执棋者为王,无声的硝烟弥漫,斩王者获得最后的胜利。
许愿之前只跟斯蒂文下过三次,那时青年还没有那么熟悉,却进步极快, 巧用心计,举一反三,而这一直没有开始的第四局,每一招都是锐意的杀戮。
那双碧绿的眸只是微垂着,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跳动, 他不在乎黑棋的步步为营,也不在意白棋的生死存亡, 即使故布迷障舍弃棋子, 甚至同归于尽,也要让后方的棋子逼近。
直到白王被将死。
一场硝烟落幕。
“你输了。”许愿用手中的棋子将白王的棋子碰倒, 将棋子落在了那里。
啪嗒一声, 圆润的棋子在桌面上静静滚动。
斯蒂文的眸落在了颤动不休的棋子上, 抬眸看了眼对面一向止步于将死的人,起身道:“输了。”
“你的手法跟以前不同了。”许愿看着他的背影温和道, “剑锋太过锐利, 是会反伤自己的。”
青年的身影立在原地, 半晌后坐在了床边道:“知道了, 我有点困了。”
许愿看着转身躺下的人,将桌上的棋子一一收好,起身离开道:“好好休息。”
“嗯。”青年应了一声,再没有多的话。
许愿端上棋盘离开,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将棋盘收好,坐在桌前翻看着各个城池商店新送回的报告,系统则趴在窗边轻晃着尾巴的问道:【宿主,美人情绪还是很不好吗?】
【嗯,处于屏蔽信号状态。】许愿略微思索道。
那确实很难讲话。
猫猫搜索着各种案例道:【得想个办法……要不把咪咪接过来?】
【主意不错。】许愿思忖道,【不过还是得他自己想通才行。】
对于沉于低谷的人而言,外物终究只能触及皮毛。
【唔……】系统陷入了思索。
有人往返庄园,将那半大的猫带过来也就是隔天的事,只是当许愿抱着那玩野的猫敲门进入房间时,看见的却是青年系上皮甲,将剑束在腰间的身影。
他之前的丘尼克已经被焚烧了,倒是皮甲腰带一类清洗过还能使用,几乎跟之前一样的装束,发丝扎起,身形仍然有着不拖泥带水的干练,但与之前却有判若两人之感。
“要出去?”许愿看着他将钱袋系上的动作道。
“要回去了,在这里打扰太久了。”斯蒂文抬手拿起了斗篷系上问道,“这身衣服先借用一下,之后还你。”
“喵……”许愿怀里的猫发出了软软的叫声,完全没有之前抓田鼠时的凶悍。
许愿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着目光微动的青年笑道:“好,拿去穿吧。”
斯蒂文的目光从那只待的十分安分享受的猫身上划过,走向了门口道:“菲利普呢?”
许愿闻言略沉气息,看着青年晦暗的眸道:“它还没有好全,跟我来吧。”
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握紧剑柄跟在了他的身后。
布兰德商店的马棚离这里并不远,数辆马车停在其中,而在单辟的马棚中,一匹高大的马站在其中,远看时仍然神骏异常,只是斯蒂文心中的那口气还未松下,便在近前时看到了那遍布在它身上的血痂。
那是铁鞭抽打过的痕迹,以至于让它原本光洁的皮毛都有了断层,鬃毛上甚至也有残缺,这还是恢复之后的情形,不难想象它之前遭受了多么残酷的对待。
斯蒂文握着剑柄的手很紧,紧到他恨不得自己握的是剑刃,才能让手尝到心脏的痛楚:“谁干的?”
“巡逻队的人试图驯服它,但失败了。”许愿看着青年微微颤抖的身体说道,“幸好腿没受伤。”
马匹一生几乎都在站立中度过,一旦伤到腿无法站立,伤势就会迅速蔓延,引发血液循环等一系列问题,几乎必死无疑,且慢性死亡的过程比直接杀了它还要痛苦难受。
斯蒂文的气息起伏不定,他看着马棚中似乎察觉他的气息醒转过来,有些躁动的菲利普走了过去,在那似是期待的目光中摸上了它的头道:“抱歉……”
跟着他这样的主人,终究是他牵连了它。
可站在那里的菲利普并不能听懂他的意思,只能从那双极亮的眼睛中品读到见到主人时极其喜悦的情绪。
它轻轻踢踏了几下挨蹭着,似乎在催促着它的主人能够骑上它的背。
斯蒂文眉头蹙的很紧,手上却只是安抚着它询问道:“我现在能带它走吗?”
这座马棚很干净,堆放着干净的稻壳,连石槽里的饲料都十分的贵重,菲利普的伤能养的这么好,离不开布兰德的帮忙,他可以脱离那间像天堂一样的房间,但菲利普不一定能。
“它的伤虽然结痂了,但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许愿看着情绪波动巨大的青年说道,“以免有些疮口反复感染。”
“我知道了。”斯蒂文摸了摸马颈安抚,从马棚中离开道,“谢谢。”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沉寂,只是那双碧绿的眸似乎愈发晦暗了起来。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许愿看着他询问道。
青年闻言转眸看了过来,晦暗的眸中只是浅浅的映出了他的身影,半晌后他微微蹙眉移开道:“之后的事与你无关,菲利普再托你照顾几日,回见。”
他扶着剑柄直接离开,许愿看着他擦肩而过的身影,摸了摸怀里撒娇的猫转身道:“至少让我送你回去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没想过拼上自己的命吧。”
斯蒂文的步伐停留在了原地,他转眸看着身后含着笑意的男人,那一瞬间彼此之间的泾渭仿佛在逐渐分离。
许愿开口说:“我不会阻止你想要做的事,只是我喜欢自己的事情是有始有终的,我想这点要求对你来说不过分吧。”
斯蒂文的手缓缓攥紧,许愿看着青年抿紧了唇,却终是背过了身去应了一声道:“好。”
马车准备,有些厚重的包裹也被放在了其中,二人如以往一样对坐,马车缓缓前进,车轮碾过平整的碎石路面,带来的颠簸震颤感要远远小于野外。
车窗敞开着,细碎的语言源源不断的从外面灌了进来。
“坦桑城的面包确实比庄园里的好吃。”
“哦,干了三天的活累死了……”
“我不想去野外,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呢。”
“好了,伙计,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在外面跟酒鬼们躺在一起了。”
“要是我有汉特那样的运气就好了。”
“我觉得他一定是找到了宝藏,他手上的金币跟我们的根本不一样。”
“可是他跟巡逻队的关系很好。”
“哦,该死的巡逻队。”
“上次还是斯蒂文救了……”
声音靠近又远去,并不断在喧闹的路段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只是路人的议论中总是掺杂着汉特这个名字。
因为他之前挥霍无度,明明已经从华丽的房间搬到了漏风的阁楼,却又好像在一夜之间重新拥有了泼天的财富,足以让他再度挥霍。
许愿的目光从怀里被系统戏弄有些茫然无措的小猫身上划过,看向了倚在窗边似乎在静静聆听的青年道:“确实很幸运。”
斯蒂文的眸转向,看着面前含着浅笑的人道:“是啊。”
幸运到让人嫉妒,可面前的人却似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从初见时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在为汉特的财富疯狂,那一场疯狂中马丁杀死了一位佣兵,而这次他同样不感兴趣。
不管是贫困还是富有,这个人都跟他不同。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不同的人。
“听说汉特今晚要在老伯特的酒馆开启宴会,只要去了就能够喝上一杯美味的葡萄酒。”
“天呐,他是多么仁慈善良的人!”
“巡逻队不会阻止吗?”
“亲爱的,谁能拒绝一杯免费的葡萄酒呢?”
马车远行,那些声音却没有消弭,从富人区跨越到了外城,马车最终因为无法通行进堆放着杂物的巷子而只能无奈的停在了巷口,却也引起了无数躺在角落处的人瞻仰注意。
“我住在这个巷子里。”斯蒂文打开车门,下车时看向了那正在打量着此处的男人,眸光轻敛道,“要进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进入这里容易被抢?”许愿看着他的身影笑道。
“那是我不在的情况下,现在没关系。”斯蒂文站在了有些泥泞的路面上,看着街边躺着的人隐晦投来的贪婪目光道,“如果有人敢伸手,我会将它砍下来。”
他的话语出,原本的巷口有一瞬间的静谧。
许愿看着青年唇边略微扬起的弧度,安抚了一下怀里炸毛的猫起身道:“好。”
斯蒂文看了从马车上下来却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一眼,率先跨过那有些泥泞的水坑走进了巷道里面。
许愿跟上,不需要进入太里面,粘稠潮湿的空气直接扑面而来,幸运的是虽然堆砌了很多东西,躺在路边的人也沾染着污秽看不清衣服的本色,但这边临街的皆是门,几乎无窗,只有一座半大的马厩中堆放着有些潮湿的稻草和放置了很久的牲畜粪便。
“这是韦恩的马棚,我暂时不能将菲利普放在这里。”斯蒂文看了那马棚一眼,略微转眸看着跟在身后的人说道。
“我明白。”许愿抱紧了怀里的猫,以免它真的掉在这泥地里,到时候可不是驱虫那么简单了,它得整个被清洗一遍。
巷子不深,只是即使在明亮的白天也有一种极阴暗的感觉,除了躺在巷边的流浪汉们,偶尔还能够从一些缝隙中看到一些窥伺的小家伙们。
不是小动物,而是带着好奇或是紧张的孩童,他们不像流浪汉们那么懂得暂时压住自己的话,窃窃私语的议论似乎在他们听起来十分的小声。
“是斯蒂文……”
“他从监牢里出来了。”
“他身后的人长的真好看,看起来很富有。”
“像王子。”
“斯蒂文比较好看。”
“可是他只对伊恩比较温柔……”
“因为伊恩总是在生病。”
许愿在听到话语时转眸看了过去,那些原本议论的声音瞬间随着小家伙们缩回脑袋的动作消失,只是还不等他们远离,就再次响了起来。
“他跟斯蒂文一样敏锐。”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他抱了一只猫……”
“别看他们小就随意靠近,他们偷东西的时候并不会手软。”斯蒂文在踏上阁楼的楼梯时回眸说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幼时的模样。”许愿踩上了那空洞且有些吱呀作响的楼梯道。
走在前方的青年步伐未停,只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的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是盗贼出身,我的手法当然是最好的。”
他的唇角终于扬起,眸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许愿上楼跟随走到了那间不那么低矮的阁楼外时,穿过倾斜耷拉的门看到了其中极小且空荡荡的空间。
而下一刻,那扇门直接被走到跟前的青年一脚踹开,声音传出了很远,甚至一瞬间让许愿怀里的猫差点躁动到跳下去,即使他及时抱住,那半大的猫也连着叫了几声,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该死的!谁大白天的在踹门!”
“天呐,吓我一跳,出什么事了?”
“不要让我再听到……”
“抱好你的猫,这么脆弱的东西在这里丢失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斯蒂文转眸看着那只半大蜷缩的猫说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屋内。
谩骂声还在继续,青年却似乎充耳不闻,只走进了屋内,寻觅着一块木板的缝隙撬了起来,再从里面取出了几根横亘的木板。
许愿安抚着怀里的猫没有进去,只站在屋外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面并不杂乱,只是留了很多因为灰尘而愈发清晰的脚印。
大的小的,如入无人之境般肆虐了这里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了箱子和床残留的印记。
木板撬动,青年从其中抽出了一个极薄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金银币全部倒进了钱袋之中后将木匣扔在了一旁起身。
他在动作着,许愿那边却听到了阁楼楼梯处传来的声音,没有那么迅捷,有些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穿着围裙的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阁楼。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年轻妇人的目光落在许愿身上时愣了一下,温柔问道,“您是?”
她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就已经看到了那从房屋中低头走出的红发青年,以至于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道:“斯蒂文?!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斯蒂文看着她道。
“你……你还好吗?”珍妮看着他不似以往的神色略有迟疑道。
“我还好。”斯蒂文抬手指向了身后的屋子道,“我在进入监牢的当日,这里是不是就有人再度闯进来了?”
珍妮看着他直视的目光,浑身都有些难以忍住的紧张道:“是,但是他们并没有带走什么。”
“因为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了。”斯蒂文眸光极冷,轻嗤了一声道。
“我很抱歉。”珍妮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极小的说道。
“你没有参与这件事,你不必道歉。”斯蒂文朝着楼梯走了过去道,“有些事情请本人道歉就可以了。”
“斯蒂文,请别这么做!”珍妮看着从身旁路过的人,有些焦急的想要拉住他,却只触碰到了他的衣角,就看到青年已经下楼的身影,而下一刻,楼下的门被破开的声音传了过来,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惊呼声:“斯蒂文!”
珍妮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可她转身下楼时却是身影一晃,眼前一黑的情况下几乎抓不住旁边的扶手。
可如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手臂被稳稳拉住,身体也被扶正在了原位。
“多谢您,先生。”珍妮看向了身后的男人鞠躬道。
“您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许愿看着她苍白虚弱的神色道。
“只是最近有些劳累,没关系的。”珍妮听着楼下传来的孩子哭喊声有些急切道,“您是斯蒂文的朋友吗?您能不能阻止他?”
“我现在也拉不住他。”许愿温和道,“而且他们拿了他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明显不是一朝一夕的,多年的堆积,坠在沉于水渊之中的人身下,会让他不断下坠。
“可是……”珍妮有些焦急。
“他已经死了!”有些无力的女声在楼下响起,带着被逼到绝境的脆弱和冷漠,“我不知道哪些是你的东西,你想拿尽管拿去,你想找那个人,就去城外找,他就跟韦恩的尸体埋在一起,你可以挖出来让他跪在你的面前,都随便你!”
一切的风声好像停滞了下来,斯蒂文扶着剑柄微微蹙眉,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目标,又好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什么?”
“我说他已经死了……”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浑身轻颤着,“前几天喝酒摔倒在路上死的,你可以去问其他人,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我……”
死了……
一个人死亡,所有的怨恨就好像没有了落点,斯蒂文轻轻呼吸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手指松了剑柄,却听到了巷道里响起的喧闹声。
他下意识的转眸,看到了从巷道外驶过的马车,原本藏在角落里的孩子欢呼雀跃的从里面出来,跟从地上爬起的流浪汉们一起奔向了巷道外。
“是修道院的救济来了……”
“太好了!”
他们看起来很高兴,有身影从他的身边匆匆穿行,是刚才待在屋里抱在一起哭的妇人和孩子,以及从楼上下来的珍妮。
“韦恩死了?”斯蒂文轻轻呢喃道。
那个总是窝在马棚里的,每次总是懒洋洋的好像没什么精力的老家伙也死了。
“是的,前几天的时候有人去牵自己的马,发现他怎么都叫不醒。”珍妮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我得去领一些救济,你要去吗?”
“不用了。”斯蒂文轻声拒绝道。
珍妮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他,匆匆离开前往了巷道外。
许愿下楼,看着站在原地有些空茫的青年没有开口,只看着他缓缓沿着泥泞走向了那个遍布着稻草和牲畜粪便的马棚。
他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好像只是在呼吸着,却又好像下一刻就能够将整个人溺毙在其中,没有人可以拉他上来。
“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许愿终是开口了。
在睡梦中失去呼吸,说明死亡时并没有什么痛苦,可是这样的安慰对于失去者来说,无足轻重。
“我知道……”斯蒂文静静的站在那里也开了口,只是那双眸也愈发死寂了,“我只是发现……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怨恨无处落根,他的情感无处寄托,他所在意的好像再一次不值一提,他所挽留的都在逐渐失去,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各种各样的原因,一时意气打架斗殴,因为利益而仇杀,疾病,意外,韦恩能够在生命本该有的正常时段终结,已经很幸运了。
他应该习以为常的,他早就对死亡习以为常了。
不过是又没了一个人。
“哦,我领到了三块面包。”
“我领到了不错的豆子。”
“好了,都护好吧,不要让流浪汉们给抢了,他们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家伙。”
“斯蒂文,你不去领救济吗?”有路过的孩童看到这里时问了一句。
“不去了。”斯蒂文回答道。
“哦……”孩童有些迷茫道,“你站在韦恩的马棚里做什么?他前几天就已经死掉了。”
“嗯,我知道。”斯蒂文应了一声。
孩童看了看他的神色,在其他人的招呼中迷惑的离开了。
领了救济的人皆是欢天喜地的回来,连珍妮的气色都比之前要好上一些。
“感谢上帝的恩赐。”
“感谢莉娜夫人为我们送来的食物和面包。”
“下一次好像是三天后。”
他们在阴暗的巷道中行走着,只偶尔有人看过来,却又匆匆离开,他们脸上的笑容好像跟这里是两个世界,即使没有阳光洒落,好像也很明亮,布兰德也站在那份明亮中。
“伊恩!伊恩你怎么了?!”珍妮惊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斯蒂文的呼吸颤抖了一下,本能反应着从马棚中走了出来,他的步伐急促,却在走了几步后回头看向了许愿的方向,那双眸中带着期冀道:“你能救他对不对?我记得你的药很厉害。”
“需要确定病症。”许愿看着面前紧紧抓着他,像是抓着唯一浮木的青年道,“我可以试试。”
“好!”青年呼吸微颤,他几乎是立刻拉上了许愿的手臂朝着那处急奔而去。
“上帝啊!求求你,不要从我的身边将他带走!我只有他了!”珍妮痛苦的声音传来,绝望到让那样温柔的人都在嘶吼哭泣,“伊恩!伊恩!你醒醒!”
门口带回来的面包散落了一地,屋内满脸泪痕的妇人抱紧了怀里瘦弱的孩童,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斯蒂文的步伐停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一瞬间的趔趄,却只是空茫的站在那里,好像无处着力般缓缓松开了手指,放任了自己的肩膀垮塌了下去。
许愿看了一眼他的状态上前打算进屋,怀里的猫却在此刻叫了一声。
振翅声随之而起,许愿的目光寻觅,一只白色的鸟在瞳孔的光影中离开床头穿过了屋顶,飞向了天际。
【宿主,那是什么?】系统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与阳光融汇在一起的鸟儿道。
“夏拉德留斯带走了他的疾病。”许愿眉目柔和,轻轻呢喃道。
“妈妈,你为什么哭?”有些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珍妮的怀里传来,终止了妇人的绝望,却让她在不敢置信时喜极而泣。
“伊恩,伊恩你没事了吗?伊恩……”
“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鸟,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没事就好!”
“妈妈你不要哭。”
“我没有哭,这是高兴,太好了……”
他们抱做一团,巨大的悲伤之后迎来了喜悦,许愿转身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青年,看到了那恢复神采的眸中怔然的神情,他怔在原地,身体却在无可抑制的颤抖着。
他似乎同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要控制住情绪,却以失败而告终。
“已经没事了。”许愿走到了他的身旁道。
“没事了吗?”斯蒂文询问道。
“是。”许愿温声道,“夏拉德留斯吸收了他的病,将它带去太阳中焚毁,不会再有事了。”
这是神鸟的仁慈和眷顾。
“夏拉德留斯……”斯蒂文笑了起来,即使笑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滚落,“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迹存在,太好了……”
“嗯,太好了。”许愿扶住了浑身颤抖几乎软下去的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没事了。”
所有人都没事了。
……
掉落的面包被放在了门内,然后轻轻掩上,许愿看着坐在楼梯上侧眸过来的青年,走了过去询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怎么确定我晚上会跟你回去?”斯蒂文倚在楼梯扶手上轻声道。
“你的房间连床都没有。”许愿看着他并未退去湿润却含着释然的眸笑道。
“我可以睡地面。”斯蒂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野外的草地,屋顶上,树上,哪儿都睡得下我,我可不像你,睡阁楼还要铺稻草,借宿还要清洗亚麻布,楼梯脏了宁愿站着都不坐下。”
许愿垂眸看了眼沾着灰尘和泥泞的楼梯无奈道:“太脏了,你回去也得换衣服。”
“唔……”斯蒂文应了一声,抓了抓剑柄,轻轻侧开眸道,“谢谢。”
“嗯?你说什么?”许愿疑惑道。
斯蒂文看向了他眸中的疑惑,提高了些声音道:“谢谢。”
“没听清。”许愿笑道。
斯蒂文这次看清了他眸中调侃的笑意,轻动了一下眉梢,却是直视着面前的人沉了一口气郑重道:“谢谢。”
“不客气。”许愿笑了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你就不问我谢你什么?”斯蒂文握住他的手起身,虽然身上还有大悲大喜过后的无力,却已经没有了之前浑身粘稠的窒息感。
“你要谢什么?”许愿轻拢着趴在肩头的猫笑道。
斯蒂文扶着剑跟上了他的身影道:“很多。”
多到他有些数不过来。
疗伤暂且不论,一样样细数过来,他受了对方太多好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谢起。
“那回去写一份报告给我。”许愿笑道。
“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认识字。”斯蒂文微微侧眸道。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许愿跨过了地上的污水,坐上了马车,将一直小心看护的猫放在了座椅上。
“那种艰涩的东西你确定我学的会?”斯蒂文同样上车,略微思索了一下,用斗篷垫在了屁股下面落座,拉上了车门道。
“当然。”许愿松开了扒拉的猫笑道,“只要你想学。”
“好吧,那就等我学会了再写吧。”斯蒂文看着他,轻笑了一声道。
“嗯,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许愿看着倚在窗边沐浴在夕阳暖光中的青年道,“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想去看看韦恩埋葬的地方。”斯蒂文看向了窗外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道。
他终究是没办法对一些事情习以为常的。
“好。”许愿看着他映着暖光有些剔透的眸笑道。
这里处于外城贫民区,死亡的人几乎都被埋在城外远处的山坡上。
林木繁杂,乱七八糟的墓碑成群堆砌着,有的人被埋在了里面,有的人只是躺在外面,因为马车的到来,乌鸦乱飞,即使夕阳很暖,也难免有几分荒凉感。
但幸好的是墓碑虽然很多,但新立起来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很简陋,甚至墓碑上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但韦恩没有只是简单的扔在这里,让斯蒂文轻轻松了一口气。
斯蒂文在墓碑前行礼,许愿站在他的身旁同样颔首询问道:“你跟他是朋友?”
“算是吧,他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家伙。”斯蒂文站在那里眸中有些怀念,“我小的时候他还有些精力,偶尔会帮着客人刷马,喝的烂醉,但会给我一些面包或者萝卜,后来他慢慢老了,就守着那个马棚,不怎么喜欢动弹了,但偶尔还会提醒我有谁又进了我的家门,这样有的丢失物品还能够找回来,我也能省点钱。”
“不错的朋友。”许愿将从车上拿下来的酒罐递了过去道,“不知道他喝不喝的惯葡萄酒?”
“这东西可是让他做梦都能笑醒的。”斯蒂文接过了那个酒罐,蹲身下去将酒水洒在了墓前笑道,“如果真的能喝到也就算了,要是喝不到,浪费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会被说可惜。”
他这样说着,却还是将酒罐递到自己面前饮了几口:“抱歉,我不能喝太多,要不然对伤势不好,就辜负布兰德先生的心意了。”
剩下的酒罐被他放在了那里,青年起身,在转身时笑道:“走吧。”
“时间还早,不多留一会儿吗?”许愿看着天边的夕阳道。
“没关系,我跟他以往打照面都是这样的。”斯蒂文笑道,“他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脾气,愿意陪着人一直说话,再不走就该发火了。”
许愿看着他干脆上车的身影笑了一下,转眸看了眼那粗糙的墓碑无声告别,走过去坐上了车:“晚上想吃点什么?”
“晚上我要去参加汉特的宴会。”斯蒂文撑在窗边看着墓地的远去轻轻转眸道,“你要一起去吗?”
许愿看着他百无聊赖的神色,垂眸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斯蒂文看着他唇角平和的笑意叹道:“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宰了汉特?”
“嗯,不担心。”许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甚至头都没抬。
斯蒂文觉得他这么肯定其实还是令人有些不爽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原本可是打算一定要知道汉特的秘密的,无论用什么手段。
许愿闻言却是低笑了一声抬眸道:“斯蒂文,人类越是缺乏什么就越是会强调什么,你做不了恶人。”
他金色的眸在光芒下格外的莹润,像是一眼就能将人的所有都囊括在其中。
“即使我杀过人?”斯蒂文问出问题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答案。
“是。”许愿给出了他预料中的答案。
“我不明白。”斯蒂文不明白对方哪里来的信任,因为连他自己都未必能保证自己不去做一个恶人。
“不用明白,时间会给出答案。”许愿垂下了眸道,因为连他一开始都判断错了。
他以为青年那时虽然心底还有善念,却很难判断他的下一步行事,心处深渊之中的人,被权利欲望迷了眼睛,做事往往可能与以往不同,一念之差就会跌落悬崖。
可是斯蒂文是不同的,他从未跌下去过,不管是远离他也好,还是心里存了算计也好,他从未真正将自己遗忘,从他得知对方身亡陷入迷茫的那一刻起,许愿知道了这一点。
青年的晦暗不是怨恨,而是悲泣挣扎,不肯低头,他一边拼命按住那个良善的自己,一边告诉自己他可以不择手段,却无法掩盖内心深处挣扎的不肯溺亡。
如果他真的沦亡于黑暗,第一个应该算计的是他。
一个打算放弃良知的人,是不会放过他这样的肥羊的,可他的选择是将他推开。
夏拉德留斯拯救了伊恩,而斯蒂文自己救赎了自己,或早或晚,他都会认清那个自己。
“你现在说话的腔调很像那些牧师。”斯蒂文眯着眼睛看他。
“那我应该谢谢称赞?”许愿笑道。
斯蒂文手指轻动着看他,突然思及了什么道:“你怎么看到那只神鸟的?”
“你看不到?”许愿有些惊讶道,他记得伊恩是能看到的。
但珍妮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将死之人才能看到?
“我记得你提到的时候,你的猫叫了。”斯蒂文审视着他道。
“毕竟是只小女巫,能看到神迹也很正常。”许愿看着青年审视的目光了悟笑道。
斯蒂文:“……”
这家伙难道真的不是人?
“你在庄园里是怎么知道我在监牢里的?”斯蒂文思索道。
他被抓是在黄昏,而他在坦桑城并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消息想要传遍坦桑城容易,但想要传到庄园却很难,更何况从庄园赶往阿莱恩伯爵的封地同样需要时间。
而他第二天清晨就被救了,那个时候阿莱恩伯爵可能才刚刚起床。
如果不是巫术,仔细想想堪称奇迹。
许愿看着他询问的目光笑道:“不是什么巫术,是老伯特告诉安伯,安伯连夜来庄园送信的。”
“老伯特?”斯蒂文怔在了原地。
“嗯,不然我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跨越那么远的地方知道你的消息。”许愿笑道。
斯蒂文眸光轻动,那种内心炙热震惊的情绪稍解笑道:“布兰德先生,你刚才说人类越缺乏什么,就越会强调什么。”
“是呀,人类。”许愿回答道。
斯蒂文默默看着他,如果他不是人,那么这句话在他身上就不适用,那么他说他是人类,他应该是人类,悖论。如果他是人,那么他强调这件事,就说明他不是人,同样是悖论。
“算了。”斯蒂文懒得纠结这件事,不管他是什么,布兰德就是布兰德,“没想到老伯特会转告,我还以为他知道我跟你合谋骗他,他会很生气。”
“我虽然压了价,但那个价格在合理范围,他没有理由生气。”许愿沉吟道。
“可我收了他五枚银币。”斯蒂文说道。
“你收了我一枚金币。”许愿提醒道。
“说的也有道理。”斯蒂文撑着颊笑道,“他喜欢香膏,我想从你那里买上一些。”
“嗯,可以,等会儿车经过商店门口,你去找莱安要,账就从你的青金石那里扣除怎么样?”许愿笑着问道。
斯蒂文闻言眉头轻动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青金石这件事,带着些许高烧影响智商的忧虑,他开口道:“不用,那个送你了。”
“这么大方?”许愿惊讶道,那可是至少几十枚金币。
斯蒂文眯了一下眼睛笑道:“不要就还我。”
要不是他觉得布兰德精通绘画,应该对那东西感兴趣,再加上救了他一命,绝对不可能送出去。
“要。”许愿在这一点上跟他的猫可不一样,他看着青年松缓的眉头道,“你出监牢的那天早晨,老伯特,班森和摩顿也在那里,摩顿想要探望,但不能进去,班森去找过汉特,但没找到他居住的地方。”
斯蒂文有些惊讶的听着他的话语,心里有极为温暖释然的情绪在翻涌着,他以为他一无所有,所有人都在谋求利益,但终究不全是的。
条件或许有,但为此否认全部真心是对所有人的羞辱。
“你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斯蒂文轻轻叹息笑道,心口被绵密温暖的情绪冲击着,让人不知所措,但很舒适,他轻轻转眸,看向了对面的人,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没有那条承诺,你会救我吗?”
问题问出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当然,我们是朋友。”许愿看着青年散落着星辰一样的眸笑道。
斯蒂文很难形容自己内心的那种雀跃,而胸口的温度像是沸腾了一样,让他难以克制:“之前那样对你,我很抱歉。”
他除了感谢,还欠他很多抱歉。
他陷在自己的情绪中,不断将他推离,纵使那时有着不想产生利用他的念头,不想被他看透所有的心思,不想站在光芒的身边让卑劣的自己无所遁形,但那样对待一个真心的人,他应该抱歉的。
许愿看着青年毫无回避的视线,伸出手笑道:“给我一枚金币。”
“嗯?”斯蒂文有些疑惑,却还是从钱袋里摸出了一枚放在了他的掌心。
许愿将其收回,别进了腰间笑道:“我原谅你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斯蒂文的心口却在一瞬间滚烫到让指尖发麻。
第38章 打火匣(38)
“怎么不去大厅参与那场狂欢的宴会?”老伯特坐在自己充斥着香气的房间里十分安心, 再加上最近收入十分不错,连带着看着那一进门就坐在窗边打开窗户的青年都顺眼了不少。
“已经碰过面了。”斯蒂文从窗边望出,不需要他如何探看, 就可以看到蔓延到大街上的酒鬼,闻到那弥漫的各种酒气。
“你身上的斗篷衣料真是不错, 你竟然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斗篷。”老伯特喝着放了些蜂蜜的麦芽酒,看着青年一如既往挺拔的身姿和漫不经心的神情悠闲问道。
进了一趟监牢,除了穿上了边缘绣着花纹的斗篷让那副模样更漂亮惹眼了以外,面前的青年跟以前竟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是布兰德的。”斯蒂文手臂支在窗边,闻言转眸轻笑道, “你觉得我舍得花钱买这种东西?”
“你们关系还真是不错。”这句话老伯特绝对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不论布兰德先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想让阿莱恩伯爵出手,他都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越是富有的贵族,越是难以被蝇头小利打动。
“亲爱的老伯特, 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很久了。”斯蒂文看着他笑道。
“是呀,如果早知道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当时绝对不会委托你来帮我抬高价格。”老伯特说到此处还是十分的生气, “我可是给了你五枚银币。”
“布兰德给了我一枚金币。”斯蒂文挑眉笑道。
“哦!”老伯特震惊在原地,“我记得你当时说他只给了你三枚银币。”
“那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你。”斯蒂文说道。
老伯特想用手里的蜂蜜麦芽酒泼他, 但考虑到了蜂蜜的价格还是放弃了:“好了, 你不参加宴会就快点回去, 身体已经休养好了吗就出来玩?”
“还没有好完全,所以参加不了狂欢的宴会。”斯蒂文说道。
“那你来干什么?”老伯特不想搭理他。
当时看着奄奄一息的人, 现在一恢复又变成了那个可恶的家伙。
“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斯蒂文看着他迫不及待赶客的模样笑了一声, 将一盒香膏推了过去。
精致的陶罐上印着十分漂亮的花纹, 还没有开盖, 其上属于布兰德商店的纹样就足以吸引老伯特全部的视线。
“哦,它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老伯特伸出双手几乎要将它捧起来,但商人的精明属性还是让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突然给我送礼物?”
这种香膏在布兰德商店可是属于精品,起码五枚金币起售,但它重要的不是味道和价值,而是即使有五枚金币,也未必能够买到,能让斯蒂文这样的吝啬鬼给出这样的礼物,付出的绝不是简单的事。
“不用这么戒备,这是感谢你告诉布兰德我在监牢消息的谢礼。”斯蒂文看着他戒备又忍不住的神情笑道。
老伯特闻言,心虽然放了下来,却是轻咳了一声道:“什么告诉消息?”
哦,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恶劣的家伙知道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最好不要。
“不是你告诉的?”斯蒂文略微拉长了语调,伸手按上了那个小陶罐道,“那这个谢礼不应该送给你。”
“哦!好吧,好吧!是我告诉的。”老伯特几乎忙不迭的将那个小小的陶罐拢到了身边,比起这么贵重的香膏,面子什么的不值一提,“我只是恰好听到了而已,你知道,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虽然斯蒂文这家伙跟人联手骗了他,但当时除了他,已经没有人再愿意顶着麦伦他们的压力帮他介绍什么租客了。
“那你知道布兰德是怎么救我的吗?”斯蒂文看着他询问道。
“啊?”老伯特有些疑惑,他看着对面神色有些认真的青年道,“这一点你不应该去问布兰德先生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
难道布兰德先生也好面子?可是布兰德先生跟斯蒂文可没有什么龃龉。
“他不是个喜欢夸耀自己的人。”斯蒂文略微转眸,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道,“而我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布兰德那家伙说起来不谦逊,可是告知他救人的细节却很含糊,他说了老伯特,说了班森,说了摩顿,也说了富宾恩和安伯,却偏偏把他自己给漏了。
他跟阿莱恩伯爵打过交道,那位喜欢征伐的伯爵不仅不是喜欢吃亏的人,更是见了血便要将整只猎物都揪出来,只是合作,可无法消解他半夜被人打扰的怒气。
他还真是觉得他好糊弄。
“哦,我真无法理解他。”老伯特喝着自己的蜂蜜酒道,“如果是我救了你,我一定会让你千倍万倍的报答。”
“那我还真是幸运。”斯蒂文笑道。
老伯特沉默了一下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但我确实不知道细节,揣测的东西你也感兴趣吗?”
斯蒂文颔首,将另外一枚陶罐放在了桌上笑道:“这是答案的谢礼。”
“哦!我亲爱的斯蒂文,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吝啬鬼了。”老伯特顿时喜笑颜开,将那枚陶罐拿了过来,小心揣进了腰包里道,“事实上我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当晚告诉安伯的时候,他当即就带着几位佣兵赶往了庄园,说你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后来布兰德先生具体怎么做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来的时候带来了阿莱恩伯爵的侍卫长,还让一向耀武耀威的巡逻队乖乖给他让开了路,那可真是太酷了!”
斯蒂文没有打断他的话,只静静聆听着,他跟安伯并不熟悉,能让安伯在深夜迅速赶往庄园的,只有布兰德了。
那个人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而他纵观全身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供对方图谋的。
真要图谋,又怎么会耗费那样大的精力?还要被他质问。
如果是他救了人还被对方那样对待,他……好吧,如果对方是布兰德的话,他可以忍让。
“哦,对了,我去之前布兰德先生的管家已经提前到了。”老伯特思索道,“他当时好像带了一位人,据说是吉恩子爵的管家,说要进去看看你,但你知道吉恩子爵并没有什么权力,连庄园都租了出去,艾德和巡逻队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他一定是担心你在里面受了艾德的拷打和刑罚,才会让富宾恩提前去请吉恩子爵的,能大半夜的把一位贵族从那温暖的床上喊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确实。”斯蒂文轻轻沉下气息道,所以他才在想布兰德究竟在阿莱恩伯爵那里付出了什么代价。
“真是羡慕你。”老伯特起身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你能告诉我你从布兰德先生那里拿香膏要付多少金币吗?”
斯蒂文眸光轻轻流转,朝他勾了勾手,在老伯特满脸喜色的凑过来时压低声音道:“就是外面的售价,我们可是好朋友,怎么会占对方的便宜?”
他的唇角扬起,笑意悠闲,老伯特直接后退,哪里不知道从这家伙嘴里打听不出什么可靠的消息,他深呼吸了几下,喝了一口蜂蜜酒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你不喝酒就快点离开这里,今天人很多,要是闹起来,巡逻队可是一定会出现的。”
艾德虽然受制于阿莱恩伯爵放了人,但那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斯蒂文眸光轻敛,瞟向了外面热闹的场景笑道:“我想他最近不会出现。”
“为什么?”老伯特不太明白他的有恃无恐。
“一个被他称之为杀人犯的人被无罪释放,还捞回了所有的东西。”斯蒂文轻笑道,“这可比直接往他脸上甩巴掌还要令他难受,尊贵的艾德队长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所有人看他的笑话。”
艾德,虽然他不打算让自己变成像那种人一样令人厌憎的人,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跟他清算的。
他这个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老伯特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他不会再把你抓进去吗?”
“阿莱恩伯爵的威慑力还是有一段时间的效力的。”这也是斯蒂文敢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艾德不将平民放在眼里,但阿莱恩伯爵他还是不敢得罪的,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把他抓进去,打阿莱恩伯爵的脸。
权力一层套一层,即便是登顶,也同样会受到制衡。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老伯特不想跟这家伙共处一室,他不清楚布兰德先生是怎么跟这种气人的家伙相处的,可能对方有这样的爱好,但他没有。
“亲爱的老伯特,我这次带回了檀木做的珠串,戴在手上香气会一直存在。”斯蒂文笑道。
“哦!我亲爱的斯蒂文,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老伯特十分热情,仿佛他们是世上最好的朋友,“你今晚要住在这里也行。”
“嗯,谢谢你,我亲爱的朋友。”斯蒂文笑道。
“哦,你要喝点什么吗?”老伯特询问道,“我这里有蜂蜜酒,苹果酒和葡萄酒。”
“我现在不能喝酒。”斯蒂文拒绝道,这是布兰德那家伙特意叮嘱过的,养伤期间拒绝一切酒水。
“好吧,真是遗憾。”老伯特又重新坐了回去,他摆弄着那两个香膏罐,嘶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檀木串作为谢礼呢?”
斯蒂文眸光轻动笑道:“你要是想要的话,香膏还我,我把那个送给你也行。”
当然是因为他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还在不在,有没有遭到损坏。
“呃,还是算了。”老伯特握紧了香膏罐拒绝道。
他虽然很想要那个,但这个也舍不得。
斯蒂文笑了一下,侧眸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声音嘈杂,房间里则时不时传来香膏使用的馥郁香味。
其实他并不怎么想待在这里,比起这里混乱嘈杂的气息,他更喜欢布兰德那里相对清静的环境以及清淡的香气。
那里虽然售卖着香膏,布兰德的居所和身上却没有那么浓郁的香气,那里散发香气的也不是香料,而是摆放在屋内的香草,各种不知名的草植,插在花瓶里,清清静静的散发着香气。
在那里待惯了,他恐怕又有一段时间没办法适应木板床了。
布兰德,为什么会有布兰德这种人呢?
……
夜色渐深,旅馆的狂欢还远远没有休止,但因为这座城市太安静了,即使隔着数条街道,嘈杂的声音似乎也能够传递过来,只是却无法干扰那坐在烛火下正在翻阅着书册的人。
书页轻翻,烛火偶尔轻晃,噼啪的声音却让此处更加的安然静谧,以至于那半大的猫趴在桌上睡的十分的熟,即使屋外偶尔有人经过,也不能让它动上哪怕一下。
【宿主,你不就担心美人出什么意外吗?】统子也躺在一边舒适的袒露着肚皮道。
美人可是刚恢复没多久,今天还情绪波动相当剧烈,现在又深入了那混乱的宴会,简直是龙潭虎穴。
【不担心。】许愿翻看着书册上记录的各种奇闻怪事,在夏拉德留斯那一页记录上了将死之人才能看到的备注道,【没有小人作祟,他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如鱼得水。】
青年本就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规则的,清楚规则的人也同样会利用规则,除了一力降十会的,几乎不存在什么危险。
毕竟他可是凭借自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几年的人。
【哦……】统子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那万一美人把打火匣拿走了呢?】
许愿未曾抬眸,只轻笑道:【那也是他的运气。】
如果他有获得财富的运气,那也很好。
只要不再落在汉特的手里或是用来颠覆什么,他也乐的轻松。
只是监管对象要换一个。
【哦……】统子头趴在了爪垫上好奇问道,【那要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呢?】
许愿停下阅读的动作略微思忖道:【那确实很麻烦。】
如果打火匣被其他人拿走,还得去判断那个人的心性如何,行动过程也会不在世界线的记录上,失控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直接拿走吧。】许愿沉吟决定道。
统子:【哦……】
宿主就是偏袒美人。
……
夜晚的狂欢再热闹,终究也是有尽头的,虽然它整体嘈杂了一些,闹出了些乱子,但巡逻队来的很及时,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故就完美落幕。
“哎,慢点儿,扶好伟大的汉特!”前后簇拥的人招呼着,将醉醺醺的全身几乎沾满了酒水的人送进了房间里,放在了床上。
呼噜声随之而起,酒馆的侍从们帮忙脱下了鞋子,却从他的靴子里都发现了一枚掉落的金币。
金币被人捻在手里,他们左右看了两眼,似乎心照不宣的任凭那个捡起的侍从将其收好。
“好了好了,伟大的汉特要休息了,大家都出去吧。”跟随进来的朋友们吆喝着。
“好了,一起出去。”另外一人同样吆喝。
他们每一个人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却没有一个人的步伐真正挪离原地,以至于场面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主人要休息了,各位都请离开吧。”还是守在门外的佣兵打破了这里的僵局,让那些喝的大醉的人们有些悻悻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被关上,只有屋内的烛火晃荡着,伴随着沉沉的呼噜声,似乎能够直接到天明。
但在蜡烛滚落泪珠时,那屋子临街的窗户却被轻松打开了,窗下的月色中安然躺着两个穿戴着盔甲的佣兵,窗边进来的身影则十分轻巧的落在了铺了地毯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的走向了床边。
床上的呼噜声轰鸣作响,一声接一声的像是直达屋顶,而闯进屋内的修长身影停留在床边半晌,确定人真的睡熟时,从那沾着酒水的腰间解下了一系列的钱袋和腰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掏了出来。
金币,钥匙,戒指,宝石,糖果,金铃铛,打火匣……零零总总十几样,琳琅满目的堆放在桌面上等待着斯蒂文挑选。
是的,他不能全部带走,真的能够发现汉特的秘密也就算了,要是发现不了,一定会打草惊蛇,而且秘密也不一定在这些贴身的东西里,毕竟不能排除汉特拥有点金术的可能性。
斯蒂文在其中筛选,挑走了几样看起来有可能藏着巫术的东西,然后再将其他东西原模原样的塞了回去,再轻手轻脚的从窗边落地离开。
酒馆的狂欢还未散尽,斯蒂文的离开在一众跌跌撞撞的酒鬼中并不突兀。
“哦,伟大的汉特!”有人蓦然仰天长啸。
“感谢伟大的汉特赐福。”斯蒂文同样附和,然后在拐进一个巷道时跟那些人分道扬镳。
布兰德商店早已关了门,但前后门口都驻守着佣兵,虽然他们一如既往的百无聊赖,却站的十分有精神,一是因为主人最近住在这里,如果能够得到赏识,他们将会有更好的待遇,二则是因为他们绝对不要犯类似于那晚那两个笨蛋一样的错误,虽然他们并没有被主人解雇,但差点耽误事情还是被安伯团长狠狠操练了一顿。
佣兵们十分精神,这也使他们在看到从夜色中靠近的修长身影时十分振奋:“尊敬的斯蒂文先生,欢迎您回来!”
他们的声音十分洪亮,以至于斯蒂文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道:“不用这么客气。”
“看到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佣兵并不理会他客套的话语。
毕竟斯蒂文先生可是主人最重要的朋友,无比的重要!
“主人已经在房间里等您很久了!”另外一位佣兵道。
斯蒂文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了楼顶半开的窗户,周围的街道都很安静了,烛火也几乎处于熄灭的状态,可那里却还亮着很暖的光。
布兰德在等他?
斯蒂文手指轻动,打开门走了进去笑道:“谢谢。”
绝对不可能!
布兰德有可能留一盏灯让他不至于踩空,但强撑着不睡等他回来这种事,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他回来的时候对方还醒着,却是一件令他感到愉悦的事。
斯蒂文上楼,轻轻敲响那扇掩着的门,在听见请进的熟悉声音时心口却轻跳了一下,竟是略做了些心理准备才推开门,看向了那坐在桌后抬眸的男人,心口的炙热和焦躁感在此时加剧。
他以前从不觉得烛火是很温柔的东西,但在见到那坐在其中含笑的人时,竟在一瞬间觉得跳跃在他金色眸中的烛火都染着很温柔的味道。
“还没睡?”斯蒂文按捺着心底异样的情绪笑道。
“嗯,在看点东西。”许愿看着从黑暗中探身进来的青年笑道,“你的事处理完了?进来说话。”
“嗯哼。”斯蒂文轻应了一声,迈步进去掩上门时听着那咔哒的声音,掌心微痒了一下:“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今晚去参加宴会的很多人应该都有着相同的目的。”许愿笑道。
斯蒂文眸光微动,拉开他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那翻开的书页上,即使被道破心思,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这个人向来很聪明:“这是富宾恩曾经写过的书册?怎么突然看这个?”
他虽然不认识字,但见过这东西。
“我之前在这上面见过夏拉德留斯的记录。”许愿将书册推过去了一些,翻开之前标注的一页道。
斯蒂文神色微动,有些好奇的凑了过去,只是看到上面简笔画的鸟时默然了一下道:“夏拉德留斯长这样?”
“不长这样,是白色的,比这个漂亮。”许愿说道,“你要是想看,我也可以画下来。”
斯蒂文对上他的眸,本就有着几分热意和压制不住雀跃的心口再次燃起了让他陌生的迫切情绪,他同样发热的掌心握住剑柄,目光从男人温柔的神色上移开笑道:“布兰德先生看的还真是细致。”
许愿闻言轻笑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唔……”斯蒂文想起了今晚的目的,解开腰包将摸回来的几样东西放在了桌面上道,“你帮我看看,哪样里面有巫术或者魔法?”
许愿看着他摆出的一样样东西,目光从那金色的铃铛,雕工古朴的戒指,小巧但华丽的小权杖钥匙,十分精美的卷纹盒子……甚至还有一枚宝石镶嵌的打火匣上划过,看着青年停手期待的神情道:“没了?”
“都没有?”斯蒂文眸光一凝。
“嗯,都没有。”许愿肯定道,“你还见到了什么?”
“很多。”斯蒂文回忆思忖道,“匕首,油灯,很多戒指,金币,宝石腰带,烟斗,难道是他众多戒指里的一个?”
许愿听着他的揣测,失笑了一下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你不会知道是什么吧?”
这家伙能一眼看穿没有巫术,他也见过汉特,有极大的可能是知道的。
“我要是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呢?”许愿笑着反问道。
斯蒂文怔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能够知道汉特财富的秘密,布兰德没理由放弃,一个精明的商人没理由放弃到手的金币,可他对汉特却似乎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
这家伙真是浑身都是秘密。
但如果布兰德没有发现,也就意味着汉特平时并不会将那东西带在身上,又或者不使用就不会被发现,又或者打开宝藏其实只是一段咒语。
“早知道你还醒着,我就该把东西全部带回来。”斯蒂文轻叹一声,起身将所有东西扫进了腰包里道,“我再去一趟。”
许愿有些诧异抬眸道:“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打晕那些佣兵不费什么功夫。”斯蒂文走向门口,思索了一下回眸道,“等我一会儿。”
“好。”许愿颔首无奈笑道。
还真是说走就走。
斯蒂文心口略微悸动,他转身出了门,轻摸了一下胸口处,这一次却没有走门,而是从窗户出去,翻身上了屋顶,再到另外一条街道下去。
只是落地时他回眸看了一眼布兰德商店门口毫无察觉的佣兵轻蹙了一下眉,觉得有必要让其主人最好往屋顶也安排几个佣兵,一点都不严密。
他的身影没入了夜色,再次进入那间房间解下来汉特身上几乎所有看起来可能藏着秘密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戒指,宝石烟斗……斯蒂文从腰带里摸出了一个硬物,在看到那枚旧旧的明显使用了几年随处可见的打火匣时将其重新别了回去,提起有些重的包裹转身离开。
这家伙还是个念旧的人。
“没有。”许愿看到青年摊开的包裹中琳琅满目的东西时轻动了一下眉心,但很可惜里面即使连油灯都装进来了,但是没有那个打火匣。
“一点巫术或者魔法的痕迹都没有?”斯蒂文沉吟道。
“没有。”许愿看着面前的青年也有些无奈,他都做好他能拿到打火匣的准备了。
“算了,我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斯蒂文也并没有想能一下找到线索,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到底是怎么打开传说中的宝藏的。
“还要再去一次?”许愿看着他系着包裹的动作道。
“当然。”斯蒂文拎起包裹掂了掂道,“他又没有得罪我。”
虽然当初他救了汉特,那家伙说要给他金币却给了他断裂的独角鲸的角作为了谢礼,但他也算是从汉特那里互惠互利了一段时间,得到了不少金币,宝藏归宝藏,他对汉特得到的财物没有什么兴趣。
这种念头拿出去给其他盗贼听,怕是要笑掉大牙。
“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许愿询问道。
斯蒂文轻怔,对上他关切的神色笑道:“放心吧,只是来回跑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的商店确实需要加强防御了。”
这次轮到许愿怔住了,他失笑道:“好,不过这件事要拜托你了。”
虽然不是每个盗贼都有斯蒂文这么好的身手。
斯蒂文看着他的笑容轻眨了一下眸,按捺着心中不断燃烧的陌生情绪,扬起唇角笑道:“好啊。”
“回来后早点休息。”许愿说道。
“嗯。”斯蒂文开门出去,走向窗边时却停留在了中途,回眸看向了那个透着光的房门深吸了一口气。
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在胸口发酵着,令人不知所措,他到底是怎么了?
即使不说话,也很想跟布兰德待在一起,甚至偶尔手痒的想去碰碰对方的眼睛,看他露出无奈的笑意。
难道是因为对方在他绝境时救了他,所以产生了依赖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美人没拿到。】统子动了动耳朵道。
【汉特能保住它,总是有点防人手段的。】许愿笑道。
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真假难辨,即使斯蒂文也很难想到那个旧的打火匣是打开秘密的开关。
不过也确实运气不太好。
“嚏!”夜色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喷嚏声。
……
许愿夜晚睡的有些迟,早晨也起的略迟,而当他下楼的时候,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斯蒂文先生很早就出门了。”佣人恭敬的告知道,“主人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吗?”
“没有。”许愿用着自己的早餐笑道,颇有些感慨他的精力。
在庄园还好,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能让青年消磨精力,但这二层的小楼,伤好的青年能安分待着才奇怪。
“阿嚏!”斯蒂文低头小声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最近有人在背后念叨他。
“斯蒂文,你身体还没好吗?”正在观赏着盒子里珊瑚的女郎问道。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斯蒂文手指轻蹭了一下鼻尖笑道,“谢谢关心。”
“不客气。”女郎笑着,上下打量着他道,“一看布兰德先生就把你照顾的很好。”
斯蒂文环着手臂的手指微动,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口陌生的情绪再度泛滥了起来:“难道我自己将自己照顾的不好?”
他当然知道布兰德很好,但是一旦太过坦然的接受对方的好意,真的会让心产生依赖感,一旦心变得依赖,行动上也会有所依存。
“哦,斯蒂文,你以前穿的罩袍多亏了你的样貌!”另外一个女郎闻声轻摇着头啧啧笑道,“你这样的吝啬鬼可不会舍得买这样的衣服,这样的穿着让我看着都要心动了。”
“看来我得快点换回以前的穿着了。”斯蒂文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斗篷笑道。
材质的确很好,但就是太容易惹人注目了。
“哦!”女郎有些遗憾的哼笑了一声道,“不解风情的家伙。”
“不是衣服,是当时你进监牢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还以为你会养很长时间的病,没想到几天你就再次出现了。”拿着珊瑚枝的女郎喟叹道,“可不是布兰德先生的功劳?”
“你当时还说你跟布兰德先生的关系一般,他可是为你请动了阿莱恩伯爵。”另外一位女郎说道,“我不信他的商品在你这里售价也很高。”
酒馆的消息是最快的,斯蒂文并不意外会在她们的口中听到当时的事,他并不讨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只是每每听到时,心脏处总是有陌生的情绪翻涌,让他心潮澎湃,焦躁不安。
“喂,问你一个问题。”斯蒂文手指反复捻动了几下,垂眸看着面前的女郎开口道。
“什么?”女郎有些好奇,甚至连手里的珊瑚都顾不上看了。
“一个人如果总想见另外一个人是因为什么?”斯蒂文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谁想见另外一个人?”女郎的眼睛隐隐发亮。
斯蒂文轻挑了一下眉梢道:“我的一个朋友。”
“哦……我还以为是你想见什么人。”女郎略有些失望。
斯蒂文的朋友满大街都是,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朋友。
“怎么可能。”斯蒂文嗤笑道,“我要是想见一个人,直接骑上马就去见了。”
他的话语落,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蓦然想起了曾经策马赶往庄园的事。
“我想也是。”女郎笑了一声,仍有些兴趣,“除了想见还有什么情况?”
斯蒂文的手指微顿,目光微瞟向了其他的地方,心脏却在不断的收紧和焦躁:“见到他的时候,心脏会很热,很迫切,但又忍不住躲着他……即使不说话,也想待在一起,这属于依赖心吗?”
女郎听着他的话本是交握起了双手,然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眯了眼睛没好气道:“什么依赖心,这是爱上了一个人的心理,哦,没想到斯蒂文你竟然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我以前还以为你很擅长呢……”
她的话颇有些恨其不争,斯蒂文的大脑却在那样的话语中一瞬间陷入了空白,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能听到心脏在砰砰作响着,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在其中翻涌。
爱上一个人?
他爱上了布兰德吗?
“什么叫爱一个人?”斯蒂文勉强沉下了呼吸询问道。
他看到过很多恋人,有浓情蜜意,娇羞追逐,也有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没想到你竟然意外的纯情呐。”女郎轻托着一边脸颊有些喟叹,她略微沉吟向往道,“爱上一个人就是很喜欢他,很想见到他,没有见到的时候就会想念,想到他就会很开心,会心跳加速,希望他能一直很好,嗯……如果有一天你在金币和她之间选择了她,哦,不,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为她花费你的金币,并且觉得很开心,那么你就很爱她了。”
斯蒂文看着她,呼吸轻沉着,手指略微收紧,对方说的每一条,他都全中。
“你爱上谁啦?”女郎放轻了声音笑着问道。
斯蒂文转眸,看着面前试图询问的人,轻扬起唇道:“一个用金子做成的女孩。”
“哦!这个答案不有趣。”女郎哼了一声,却没有接着追问,而是拿起了一个红色的珊瑚枝问道,“这个要怎么卖?”
“一枚银币。”斯蒂文说道。
“不能再便宜一些吗?”女郎捏着它道,“看在我解答你疑惑的份上,我很想用它做个饰品。”
“最多便宜二十枚铜币。”斯蒂文说道。
“没问题。”女郎答应的很快,一一数过了那些铜币转交给了他。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进入人群的时候引来了刚才远离这里的女郎们的追问,“看起来聊的很开心。”
“一件……很有趣的事。”回去的女郎转眸看向了站在那里看过来的漂亮青年,在看到他不断轻点的指尖时笑道,“关于斯蒂文未来会娶一个金子做的姑娘的事。”
“这并不有趣,这意味着他的心像金子一样冰冷。”
“不过也很难想象他会爱上什么人。”
“我也觉得没有什么人能够束缚住他的心。”
她们揣测着,也早已经习惯斯蒂文的独来独往和对金钱的向往,只有最初的那个女郎但笑不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他露出那样温柔炙热的情绪,但那个人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毕竟这可是斯蒂文的第一次降价。
爱情哪里是束缚,那是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的停留。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斯蒂文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但憎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从记事起就明白。
他从旅馆中踏出的时候心情还不错,纵使他爱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但爱恋就是爱恋,比之之前误认为是依赖感而想躲开些让自己重回之前的道路,他现在已经不再惧怕见到布兰德,甚至想要见到他。
只是在他见到布兰德之前,却先碰到了另外一个让人憎恶的人。
艾德。
街道人多,但狭路相逢,即使艾德并没有穿巡逻队的盔甲,斯蒂文也能将他从人群中一眼认出来。
而斯蒂文没有戴上兜帽的时候,人群中最亮眼的便是他的所在,艾德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们的步伐几乎同时停下,艾德的脸色在看到青年如原本一样的模样时瞬间冷凝,周围原本经过的人也皆是下意识留意到了那处,却是纷纷将那里让了出来,以免发生什么波及自己。
斯蒂文目光从对面的人身上划过,扫了一圈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笑道:“艾德队长,好久不见。”
他笑的闲适,似乎没有丝毫从监牢中带出的阴霾,但艾德看到他的手下意识扶在剑柄上的动作时冷笑了一声:“看来走了一趟监牢,你对我还是畏惧的。”
“谁能对监牢不畏惧呢?”斯蒂文轻叹,朝他走近了几步笑道,“不过还好,我最近应该都不会进去里面了。”
艾德看着他主动靠近的身影目光再度冷凝,手更是握住了剑柄:“你以为阿莱恩伯爵能护你一辈子?”
“你以为贵族的身份能护你一辈子?”斯蒂文从他的身旁经过笑道,“晚上睡觉记得关好门窗,要不然早上发现身首异处就糟糕了。”
他擦肩而过,艾德握着剑柄的手瞬间青筋暴起,转身拔剑,挥向那道背影时却被其随手拔出的剑格挡住了,剑身相碰而产生推力,青年站在原地未动,艾德却因为那震颤的力道连退了三步。
“艾德队长,背后偷袭可不符合贵族的作风。”斯蒂文回眸看着他震惊错愕的脸色笑道,“还有,你的剑术实在太糟糕了。”
他随手调转剑身归剑入鞘离去,只剩下艾德站在原地,感受着手上颤麻的感觉,脸色黑沉的滴水。
斯蒂文!
周围的人惊叹着这样的结局,也在斯蒂文的身影没入人群中时迅速低下了头,躺着的闭上了眼睛,行人更是匆匆离开不敢多言。
斯蒂文不怕被艾德记恨再被抓入监牢,他们可怕的很。
艾德的心思斯蒂文暂且懒得理会,反正监牢一趟他们也是不死不休的情况,他也无畏让对方再难受一些,让人难受这一层上,他可是相当熟练。
只是之后要怎么不着痕迹的让那家伙给他赔一条命,他暂时还没有头绪,毕竟现在新仇旧恨叠加,艾德一旦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亡命天涯是没什么问题,但一直被人追着跑也很不爽。
更何况他现在跟布兰德牵扯很深,万一牵连到对方,那就是他的恩将仇报了。
对方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爱慕者,都不能直接把艾德丢到墓地里去喂秃鹫。
马车从身旁经过,斯蒂文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打算走进二层小楼的步伐却在看清那辆马车中熟悉的身影时一顿,心脏先一步大脑开始跳动,身体先于意识直接回身就走。
大脑已经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的时候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柔的呼唤声:“斯蒂文?”
那一刻心脏的灼热蔓延到了喉咙,他甚至没有转向去看那个人,就已经无比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喜欢他。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让人心如火焚,却又弥漫起异样的舒适和愉悦。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躲?!
这一刻斯蒂文想拔剑自刎。
第39章 打火匣(39)
“你落下什么东西了?”许愿看着那背向而立的青年询问道。
“嗯, 我突然想起我要去见一下摩顿。”斯蒂文很难言说自己听到他声音时的激动,但他现在莫名的不敢去面对对方,真是糟糕透顶, “我先走了。”
“马上到午饭时间了。”许愿看着他直接离开的背影说道,“吃过饭再去。”
“我到班森那里去吃。”斯蒂文一手扶着剑柄, 一手朝后挥了挥,力图跟平时一样,可掌心却在发着痒,心里在无限后悔。
【美人好忙呐。】趴在屋顶上的猫探头说道。
【因为心怀感激。】许愿看着青年潇洒离开的背影笑了一下,走进了屋里。
不管是老伯特还是摩顿又或是班森, 在低谷时的关切和相助都是雪中送炭,足以让走出寒冬的青年一直记在心上。
【宿主也好忙!】猫晒着太阳打了个哈欠道,早上吃了饭就没见到人了。
【流动资金出了点问题,一些计划得提前推行。】许愿进了餐厅,要了一份简餐道。
【嗯?很严重吗?】统子睁圆猫眼问道。
【不是什么大问题。】许愿笑道, 【放心吧。】
只是他这次出手,贵族们难免盯上了他, 想要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 之前的合作都需要尽快定下来。
【哦!】统子很放心,在看到宿主进入工作室时跳到窗边趴在了那里, 继续晒太阳。
【汉特那边有什么发现吗?】许愿询问道。
【他那一晚好像丢了很多的金币和戒指, 不过打火匣没有丢。】统子舔了舔自己的毛道。
因为旧旧的, 就是个点烟斗的打火匣,那些人悄摸进了房间从他的身上摸走了很多东西, 甚至有不少人摸到了那个打火匣, 统子都紧张了好几次, 结果愣是没有人多看那个东西一眼。
【看来他会比以前戒备一些。】许愿沉吟道。
即使斯蒂文不想打草惊蛇, 其他人也能从汉特突如其来的财富中揣测出一些什么,不过有打火匣在,他倒是拥有着守好那些东西的能力。
之后就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
……
“唉……”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扶着额头叹气道。
“你的钱袋被人偷了?”摩顿的目光从那把卷刃的剑上离开,看向了那连叹了好几声的青年道,“即使这样,你这把剑也使用的太过头了。”
“你看着修吧。”斯蒂文托着颊又叹息了一下,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的行径。
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他都没怕过,即使是在监牢里,他也有反手之力,怎么就逃了呢?
摩顿都做好了他狡辩的准备,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惊讶的看向了有些惆怅的青年道:“你把什么事情搞砸了?还是遗失了一座宝藏?”
“都不是。”斯蒂文反复揣摩着自己的心理,他明明很想见到布兰德,甚至现在就想,如果他不离开,至少可以跟对方吃个午饭。
那家伙吃饭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好像在细细品味着食物的味道一样,让人总会觉得他盘子里的东西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那你唉声叹气什么?”摩顿有些不明所以的收回视线,看着那把剑道,“我还以为你会跟布兰德先生一起来。”
这个名字出现,斯蒂文心口一跳,看向了他道:“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来?”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们不是经常一起来吗?”摩顿嘶了一声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八卦的神色道,“难道你得罪他了?”
“怎么会?我们关系好的很。”斯蒂文按捺着心头的热度道,“你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听说你昨天带他去你住的地方了,那地方可是乱的很,你带着一头肥羊进去,不怕他出事?”摩顿嘀咕道。
“只是去取东西而已。”斯蒂文微怔,侧过了眸道。
那个时候他其实多少存了些让布兰德远离他的想法,行事比以往偏激不少,真亏布兰德能一直忍让着他。
“你跟布兰德的关系倒是不错。”斯蒂文压下了躁动的心绪扬眉道。
“哦,他懂得欣赏我的剑,而且不像你,总是三天两头的过来修。”摩顿不爽的吐槽道,“以后要是没人帮你修,我看你怎么办?”
“你要是愿意将技术传给我,我也是很愿意学的。”斯蒂文歪头笑道。
“哦,这可是我吃饭的手艺,休想!”摩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他看着手中的剑道,“五天后过来取,两枚银币。”
“谢了。”斯蒂文起身,拿过备用的剑时将两枚银币和一块发黑的矿石放在了柜台上笑道,“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矿石,你拿去研究研究。”
“看起来不错。”摩顿拿起了那块金属矿赶客道,“好了,你也该去吃午饭了。”
“回见。”斯蒂文别上剑,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根本没有一点不舍。
“喂,如果我有一天干不动了,倒是可以把技术教给你。”摩顿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目光从矿石上抬起道。
“那就一言为定。”斯蒂文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挥了挥手离开了。
……
斯蒂文中午是打算去班森家的酒馆的,只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方,他就在街道上见到了打马经过的安伯。
而不用他招呼,安伯和几位佣兵就已经停下了马,热情的打着招呼:“哦,斯蒂文先生,午安。”
斯蒂文听着这个称呼和周围人惊叹的目光轻动了一下眉头笑道:“不用这么客气,虽然我跟布兰德是朋友,但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在庄园里也就算了,他一点也不想在坦桑城里还被这么称呼,失去一些朋友也就算了,主要是还会有一些家伙们绝对会阴阳怪气的过来调侃。
“哦,好的。”安伯的优点在于虽然他的块头比较大,但是头脑很灵活,“斯蒂文,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是的,已经好了。”斯蒂文微松一口气,看着他们的来路道,“你们是从布兰德的庄园回来?”
“主人吩咐了一些事情需要庄园那边去做。”安伯如实回答道,“所以就跑了一趟。”
“那你接下来什么时候有时间?”斯蒂文笑道,“我请你喝酒。”
安伯有些受宠若惊,但坦桑城里的人没有人能够拒绝被请喝酒:“我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回去,向主人汇报了就有时间,去哪里喝酒,呃……斯蒂文你能喝酒吗?”
“放心吧。”斯蒂文笑道。
他可以喝蜂蜜水。
“好,一言为定。”安伯高兴道。
“那待会儿街头那家酒馆见。”斯蒂文左右看了一眼,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酒馆道。
“好!”安伯爽快的答应了,在斯蒂文让开时打马离开了。
而被人请喝酒的愉悦是很难掩饰住的,尤其是濒临休息的时候。
以至于许愿听着他洪亮且愉悦的汇报声时多问了一句:“一会儿有安排?”
“呃,是,是的。”安伯有一瞬间的赧然,但看着主人温和带笑的面孔笑道,“一会儿跟斯蒂文去喝酒。”
许愿闻言微怔了一下道:“你们约好了?”
“是他邀请我的。”安伯直言道。
“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早点去吧。”许愿笑道。
“好的。”安伯声音十分洪亮的回答道,然后转身兴冲冲的离开了。
马蹄的声音从楼下响起,许愿看着从庄园带回来摆放在桌上的货物,走到窗边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这么多天连着询问斯蒂文的消息,倒是让他有些习惯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再躺在那张床上时,青年的世界真是足够丰富多彩。
……
“当时我去的时候,守门的佣人说主人已经睡了,怎么都不让进去。”安伯解下盔甲,坐下桌边喝着酒打开了话匣子,他虽然说着类似于抱怨的话,声音中却没有什么抱怨的语气,“不过他估计也怕吵醒主人生气,幸好当时富宾恩管家没睡,直接带我们去见主人了,幸好,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睡吗?”
“他为什么那么晚还没睡?”斯蒂文端着蜂蜜水跟他碰杯接话道。
“听说他当时在沉迷看什么书。”安伯抓了抓头发,神情中很是佩服,“竟然能那么晚都在学习,不愧是博学的富宾恩管家。”
斯蒂文轻笑了一下:“确实。”
他确定那家伙那么晚绝对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看一些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书。
比如他曾经记录的一些植物变人,双头蛇之类的。
那家伙即使当了管家,也一如既往的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当然也不乏布兰德对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原因。
“然后呢?”斯蒂文询问道。
“然后我们敲响了主人的房门,本来以为要叫醒他会很困难,或者会很生气。”安伯虔诚的说道,“没想到他已经醒了,不仅一点没生气,还迅速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不愧是伟大的主人!”
安伯的神情中满是十分真诚的佩服,斯蒂文轻抿了一下唇问道:“他都安排了什么?”
安伯疑惑的看向了他,问出了跟老伯特一样的问题:“主人没告诉你吗?”
“他是个十分谦逊的人,不喜欢夸耀自己的功绩。”斯蒂文给出了同样的理由,虽然这也是事实。
“哦,他真是太谦逊了!”安伯十分惊讶道,只是他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即使他们坐的位置离人群相当远,“当时主人将所有醒着的佣兵划分成了三路,带上了沉甸甸的金子……”
安伯听到了富宾恩带着的数值,三千金币足够让没见过那么多金币的他惊叹了,而主人另外一辆马车上带的更多。
这样的事当然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即使喝醉了酒也不能,但斯蒂文可不是外人,毕竟那些金子就是为了营救面前的青年。
他的主人对待朋友是多么的诚挚,他们的友情比成堆的金币更加珍贵。
“所以他是用金币敲开了阿莱恩伯爵的大门?”
“是的,没有什么比金币更实用了。”
“具体数额是多少?”斯蒂文行走在街上,看着身边川流不息却有些模糊的人影想着自己当时问出的问题。
“一万金币,我听利奥说的,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安伯用极轻的声音给出的答案。
却沉甸甸的砸在了斯蒂文的心头。
一万金币,又不止一万金币,因为那只是给阿莱恩伯爵的数量,而想让吉恩子爵帮忙,同样需要付出大量的金币。
斯蒂文想过他会付出很多,但没想过会这么多,那些金币加起来,比他本人都要重的多。
该说他傻吗?可布兰德却是最精明的商人。
他只是用了最快速的方法,想让他从监牢之中离开。
而奔波了一夜,又照顾了他一夜,付出了几乎全部身家的他,在面对他那样的对待时,却只要了一枚金币就将一切揭过了。
连斯蒂文自己都忍不住想问,值吗?
但他不必去问答案,因为布兰德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认为他是值得的,幸好他没有辜负他的认可,陷入那片泥泞之中去。
可他又爱上了一个人,如当时所说的那样,对他爱的痴狂,因为他真的像是金子做的,就像那双眼睛即使处在夜色下,看起来也是莹润的金色,只是不像金币那么冰冷,里面有着温柔和煦的情绪。
“怎么坐在这里不进去?”许愿听到系统的转告时才知道青年在楼下的台阶从黄昏坐到了夜晚。
“在想一些事情。”斯蒂文抬眸看向面前的人时心情仍是澎湃的,每一次跳动都在诉说着他喜欢布兰德,但又能够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部压制在里面,因为那双金色的眸中有着关切,却没有如他一样炙热的爱意。
他看不清自己,却看得清别人,因为他见过很多拥有着爱意的眸,急切,温柔,难以隐藏,爱意会从一举一动中流淌出来。
但布兰德没有,他温柔关切,但这不是爱意,却又不完全像友情。
他曾经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爱上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他真的很好,值得被人去爱,至于结果如何,在这个随时有可能死亡的城市里,结果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
“进去想,在这里坐着容易受寒。”许愿对上青年蕴藏着无尽感情的眸时眸光轻动了一下,话语出口时却见那双碧绿剔透的眸弯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道,“拉我一把。”
许愿看着那伸到面前轻轻晃动的手,伸手握住,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在想什么?”
那覆着薄茧的手在青年站起时当即抽走,拍了拍可能沾了灰尘的斗篷和霍兹。
那双碧绿的眸微微流转,站起在近前的青年也在抬眸时给出了答案:“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弥补你付出的一万多枚金币。”
他的话说的轻巧,那双眸中却有着极其厚重的感情。
许愿闻言却是笑了一声道:“你从安伯那里打听到了?”
“嗯,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随便找庄园里的佣兵问一问就会有相同的答案。”斯蒂文整理好了斗篷道。
“我知道,我不会怪罪他的。”许愿转身走向了大门道,“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斯蒂文跟上了他修长高大的身影,掌心中残留的属于对方的体温极为绵密滚烫的侵入进了心脏,在那里灼烧着,“我觉得我在你这里越欠越多,你就没考虑过怎么收回吗?”
“你不是给了我青金石?”许愿进了厨房道。
斯蒂文则停在了厨房门边,看着他挽起袖子的动作道:“那怎么能比?”
“一样的。”许愿拨弄了一下火堆,让其燃烧的更旺盛了一些,回眸看了眼有些闲适的青年笑道,“对我们来说价值是一样的。”
那些石头是青年九死一生带回来的,几乎算是他一半的身家了,而一万多枚金币他虽然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和时间,但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知识注定他会比别人轻松很多。
“都照你这么算,天下的商人都要赔光了。”斯蒂文抱着臂轻笑道,“一点都不精明。”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那种事去冒险。”许愿腌好了肉排,将切好的配料放在一旁,转身看着他笑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获得,将它还给我我当然会高兴,但不必太将它放在心上,帮我拿一下红酒。”
斯蒂文澎湃的心跳因为最后一句而中止,他从门框处离开,在柜子上拿了一小罐封装的红酒放在了桌案上,重新让开厨房中的位置时,目光却无法从男人的身上离开。
果然他会心动有这家伙太温柔的原因。
这家伙不自觉的让他心动了,自己却置身事外。
“哼……”斯蒂文看着男人忙碌的身影轻哼了一声。
许愿有些疑惑回眸,看着青年含着些谴责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没。”斯蒂文轻轻移开了视线道,“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生气。”
许愿那一瞬间是真的摸不准他的情绪变化,他之前说的话里好像没有让他生气的点才对,呃,好像有:“我觉得你是有赚够一万枚金币的能力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斯蒂文转眸看着男人安抚的笑意,觉得心里的火气好像更大了,但那些火气却好像源源不断的汇聚在了心里,同样灼烧着人的心脏。
“我没觉得你瞧不起我。”斯蒂文扬起了笑意道,“亲爱的布兰德先生,你看透人心的能力下降了。”
“我也不总是能看透的。”许愿看着他又高兴起来的神色笑道。
虽然他去过很多小世界,经历过很多次任务,也见过很多人,但人性并不完全相同,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更甚至即使是同一片叶子,在不同的世界线里都会有不同的状态一样,人类也是如此,人性或许相同,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完全一览无余。
“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像个人类了。”斯蒂文看着他的背影笑道。
“我本来就是。”许愿说道。
斯蒂文信他才有……不对,他不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喜欢上了一个非人生物?
“你的原型是什么?”斯蒂文有些按捺不住的直接问道。
人类与非人类,还是有点超越他的想象的。
虽然他猜是猫,但是这家伙从来没有变成过猫。
“我真的是人类。”许愿认真道。
斯蒂文手指迅速敲动着:“没关系,你就算不是人类,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许愿回眸看了他一眼失笑道:“谢谢。”
斯蒂文等了半晌,却没有收到他谢谢之后的自爆身份:“然后呢?”
“然后该吃晚饭了。”许愿将煎好的肉排放进了盘子里笑道,“你不饿吗?”
斯蒂文看着那喷香四溢的肉排,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不过越是这样越是可疑!
心里带着疑问,但斯蒂文始终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而在刷过盘子后,他再进入那间工作室,面临的却是认字这件事。
“好好认,全部学会之后我要默写提问。”许愿将一页纸的字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到睡前的时间足够学会了吧?”
“当然。”斯蒂文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认输。
也难得他有接触这些的机会。
然后他就在那繁琐的字迹中忘记了那件事,再记起时已经到了第二天,而那一天布兰德一整天都没见到人影。
……
坦桑城一如既往的喧闹,大大小小的消息流通。
比如布兰德商店除了每日售出的日常商品以外,又新增了一种极其平整柔韧的纸张,它比羊皮卷更白更工整,除了不能像羊皮卷那样用刀刮下墨汁涂改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甚至有的上面还裹挟着淡淡的芳香,一经售出就被贵族们抢光了。
再比如汉特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富,甚至能够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到国王的花园里去散步,他不吝啬于将钱分给穷人们,他再次成为了朋友口中一位稀有的人物,一位豪侠之士。
虽然这些消息都不足以使坦桑城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感谢伟大的汉特让我们欣赏到这么美丽的纸张!”端着酒杯的朋友称颂着那散发着香气的平整纸张道。
“我觉得它很适合用来抄写一本圣诗,然后放在房间里。”另外一位朋友诉说道。
“是的,如果能够送进修道院中获得一本手抄本,说不定死后能够进入天堂。”
“听说曾经有一位子爵就是用一座庄园的价值换了一本珍贵的手抄本,如果用这种带着香味的纸,我想天使一定更容易降临。”他们毫不吝啬去诉说能够花钱的方法,因为汉特并不会因此感到生气,他有着仿佛永远花不完的钱。
“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汉特抚摸着那些纸兴奋道,“那么明天就将它们送入修道院吧,只有圣人的语言才能写在这些珍贵的纸上。”
“只有伟大的汉特才配拥有珍贵的手抄本。”
“这可是连国王都很难拥有的东西。”
“这一定是独一份的。”
酒热半酣,无数的吹捧在汉特进入房间内时散去,他小心的关好了房门,再也不如之前喝的大醉时那么大意。
虽然当时并没有人摸走他的打火匣,但一夜之间丢失了很多东西还是让汉特产生了诸如后怕的情绪。
但现在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有了豪华的住宅,还有无数的佣兵守在外面,甚至还有那宝藏中的狗。
他确定着屋外再没有动静,摸出腰间有些旧的打火匣擦了一下,瞬间一只堪称巨大的狗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它的眼睛有茶杯那么大,四肢更是粗壮极了,也让它看起来威武极了。
“去帮我弄些钱来吧。”汉特摸了摸瘪下去的钱袋对面前的狗说道。
巨大的狗很是听从他的话,直接咻的从原地消失,又咻的出现时嘴里已经叼了一大袋的钱。
“不管看过多少次,这都是一件相当奇妙的事。”汉特将钱接了过来,将打火匣放进腰带里安心的躺在了床上。
但他最近喝的酒水实在有些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操心,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让他很难立刻产生睡意。
他现在过着比国王更加富足的生活,甚至拥有着国王都不一定拥有的东西,可他却没有国王所拥有的一样东西。
安德莉亚公主,那位被预言会嫁给一位士兵,也因此被国王关在数道高墙和高塔围起来的铜宫里的公主。
据说她长的十分美丽,一切能够让她入眼的东西都是那么的珍贵,据说她还喜欢布兰德商店的香膏,但很可惜他虽然拥有着顶级的香膏,但只有国王才能出入那座铜宫见到她。
“人们不能去看那位公主,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了。”汉特从床上翻身坐起道,从前他没有办法见到她,因为他并没有得到许可,但现在他难道还不能看她一眼吗?
他从腰间拿出了打火匣,擦了一下后,刚才送完钱就消失的巨犬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现在半夜了,真是不错的时间。”汉特看着面前的巨犬道,“我想看到那位美丽的安德莉亚公主,哪怕一会儿都好。”
巨犬茶杯大的眼睛眨了眨,咻的一声跑出了门外。
汉特握着打火匣等候在房间里,心里前所未有的期待,不知道那位公主会不会如传说中一样美丽,如果他能得到她,那不是比国王更加伟大的存在吗?
巨大的犬奔出了房间,瞬间消失在了风中,半夜的街道十分的空旷,醉鬼们最多能够感受到一阵风,并不足以看清那极其迅速的狗,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它,以至于它的速度非常的快。
可在它到达即将抵达王宫的街道时,却听到了从道路尽头传来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听起来十分的熟悉,可这并没有让它放慢速度,人类是不足以阻拦它的。
可就在它几乎要跟那道从夜色中走出的身影相撞,打算跳过去时,却看到了一双含着笑意的金色眼睛。
熟悉的捆缚感似乎瞬间传遍了全身,这让它几乎是瞬间刹下,耳朵耷拉下来的时候听到了那极其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
而伴随着那道声音,飞至空中的绳索似乎又要套上它的嘴,巨犬下意识甩动,绳索却套上了它的脖子,并瞬间被拉紧套上嘴,然后它的四肢再次被捆缚住了,纵使它一脚踹烂了停在街道旁的一扇门,也无法挣脱那比上次更加紧的绳索。
“这种皮带是浸过油的,挣不开的。”金色眼睛的主人拉紧了绳索,温柔的摸了摸它的眼睛笑道,“是汉特让你来的吗?”
“呜……”巨犬挣扎无望,呜咽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你是听从吩咐。”许愿从它的身上滑下,站在地面上笑道,“只是有些可惜。”
“呜……”巨犬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呜咽挣扎着,看着那道身影走向了它来时的地方。
半夜的确是个好时候,即使有人接连倒地,也很难引起巡逻队的注意,而守卫的佣兵们即使注意到,也在嗅到甜香的味道时失去力气,直接晕了过去。
豪华的住宅中到处都躺着人,修长的腿从其中小心跨过,在停留在那扇堪称严密的门前时将弯折的铜片插了进去。
几声拨动,咔哒一声响时,门内汉特的问询声响了起来:“哦,你终于回来……”
可他问询的声音并没有传完,一声扑通滚落的声音响起,许愿拔出了铜片,静静在门外数了十下,推开门时其中的主人正滚落在地面上昏沉不醒,虽然他的手指紧紧抓握着地毯,另外一只手扶在了腰间的匕首上,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去用疼痛对抗迷香的昏沉。
许愿靠近蹲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打火匣,轻擦了一下时,那只之前被捆缚的巨犬瞬间出现在了房间里,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
许愿抬手,那巨大的犬低头下来,在被摸着脑袋时呜咽了一声,疯狂的摇动着尾巴。
“好了,回去吧。”许愿收回手,一声令下,那只犬又瞬间从原地消失。
许愿将打火匣收在了腰包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并没有什么人足以发现他的踪迹,或是看清他的面孔,连楼下守夜的佣兵们都没能发现从屋顶翻下,瞬间进入窗户的身影。
而他落地的声音也被铺在窗边的地毯给吞噬了,本来是不足以在夜色中惊动任何人的。
只是在他反手关窗,眼睛完全适应没有月色的黑暗时,却看到了一道倚在墙边不知道多久的身影,听到了那调侃的声音:“没想到布兰德先生出门的方式这么特别。”
对方的声音带着玉石一样的清凉感,不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格外容易辨认。
许愿关上了窗,走近了一些过去,看着青年穿着睡袍却提着剑的模样笑道:“怎么还没睡?”
“以为进了贼。”斯蒂文看着男人染着夜色寒凉的身影,眸光轻敛笑道,“没想到是布兰德先生出去了一趟。”
他原本还在想这里的佣兵布防为什么会空出屋顶,且一直不调动,没想到是为这里的主人留出一条路。
这家伙无论是身手还是力量都丝毫不逊色于他,如果不是他比较警觉,恐怕还发现不了。
【怎么办?!被美人发现了!】系统趴在宿主的身上有些惊慌失措。
【不慌,他不能拿你怎么样。】许愿笑着安抚道。
【可是他能把你……】猫猫捉急,但发现美人好像也不能把宿主怎么样。
就算发现了打火匣,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斯蒂文不愧是最优秀的冒险家。”许愿笑道。
他的身影背对着窗,虽然光线很暗,但从窗边透进的光还是勾勒着男人十分完美有力的身形,却让那双金色温柔的眸藏匿在了阴影中。
他说着夸赞的话,身上的侵略感却难以隐藏,斯蒂文本该警惕的,可这一幕却让他在夜凉如水中心跳加速:“知道你还不躲着我点儿。”
因为他觉得无论这个人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永远不会伤害他。
“被你发现没关系。”许愿朝那里靠近了几步笑道,“不过安伯他们的警觉性确实没你强。”
“那当然。”斯蒂文的心脏因为他言语中的信任而剧烈跳动着,随着他的靠近略微握紧了剑柄,甚至仗着夜色黑暗,目光有些肆无忌惮的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我可是单独出行。”
安伯佣兵团是强,但他们是团队,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他,但他们一起上,如果没有地形优势,他也未必打的过就是了。
“去做什么了?”斯蒂文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的询问道。
“嗯……”许愿略微沉吟笑道,“助人为乐。”
斯蒂文嗤笑出声,却没有再问:“好吧,早点休息,助人为乐的布兰德先生。”
“晚安。”许愿看着他转身收起剑的身影笑道。
“晚安。”斯蒂文进屋带上了门。
许愿同样转身进屋,他的动作极轻,连趴在猫窝里的咪咪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将头埋的更深了,统子则从他的肩膀上跳下,回到了猫窝中跟比它大一圈的猫挤挤。
许愿笑了一下,将放在腰包里的打火匣随手放进了抽屉里,然后脱下衣服睡觉。
万籁俱寂,躺在隔壁床上的斯蒂文却是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些睡不着,他能察觉到布兰德很信任他,但今晚的布兰德还是跟以往不太一样,他信任他,被发现一些秘密也无所谓,可是并不会主动将所有秘密都告诉他。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所有被人探究,要不要继续探究下去,斯蒂文难得有些纠结犹豫。
但其实不管对方是什么样子,装进心里的人哪有那么轻易拿出来。
算了……斯蒂文拉上毯子阖上了眸,即使是现在这样,那个人也已经令他十分愉悦和舒心了。
……
坦桑城本该在又一天的平静中迎接清晨的到来,却在斯蒂文用早餐时,大量巡逻队员骑马经过了门前的道路,似乎十分匆忙的赶往了某处。
“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
“哦,难道是有人入侵吗?”
“听说昨晚汉特居住的地方所有人都被放倒了!”
“什么?!是有强盗入侵吗?”
“不知道,听说根本没看到人,就看到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天呐,几十位佣兵没看到人,那也太可怕了。”
“据说好像有一道身影从街上路过。”
“我的天,难道是幽灵或者吸血鬼吗?”
“是巫婆森林入侵吗?”
“坦桑城要有危险了。”
本来十分混乱,一旦有人提供了一点消息,各种各样的揣测便能接踵而至。
斯蒂文拉了椅子坐在门边看着巡逻队一队又一队的匆匆而去,一边听着那些道路往来的人提供的消息,一边咬着手里的汉堡。
即使不用布兰德出手,也是十分的简单美味。
“斯蒂文,你不担心吗?”坐在一旁歇脚的路人有些眼馋的看着他手中的食物道。
“这不是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斯蒂文听着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佣人问好的声音时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优雅得体,与大街上的混乱格格不入的男人时笑道,“早上好,据说汉特那里出事了。”
“早上好,出什么事了?”许愿看着青年别有意味的笑容走了过去问道。
斯蒂文观察着他的神色,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跟汉特那里的事情相关了,可他之前分明对汉特并不感兴趣,斯蒂文可以确定那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真的不怎么感兴趣。
可昨晚却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据说汉特那里几十位佣兵被看不见的生物给放倒了。”斯蒂文笑道,“真是太可怕了。”
“听起来确实很可怕。”许愿认可道。
斯蒂文轻轻挑眉,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他就是这次事件的挑起者了,只是那些人恐怕很难抓到他。
“听说汉特好像丢了很重要的宝物。”新的传闻还在继续蔓延着。
“是什么?”许多人对这个十分感兴趣,因为汉特以往即使丢了什么根本不会去寻。
“不清楚,他只说是很重要的宝物,但不肯说是什么。”
斯蒂文目光微凝,转眸看向了已经走到餐桌旁吃着早餐的男人,心里有一种极不可能的猜测升起。
他在想布兰德或许一早就知道汉特用来开启宝藏的钥匙是什么。
第40章 打火匣(40)
所以他才能看了一眼就能认出他从汉特那里拿到的东西都不是那样物品, 甚至露出那种相当微妙的情绪。
可他之前不拿走,为什么现在又拿走了呢?
如果他能一连放倒几十位佣兵却让其连他的身影都看不到,从汉特那里拿走东西轻而易举, 根本不需要等待。
当然,也不需要通过他。
“我这两日要返回庄园, 你要一起去吗?”许愿看着不住眼打量着他的青年询问道。
斯蒂文那一瞬间有一种这家伙近日待在坦桑城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感觉:“不去了,过段时间再去找你,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不想从布兰德的身上去探究,那就只能从汉特身上探究,虽然他很喜欢布兰德, 但总是让对方来照顾而无法立身,又怎么能轻易言爱呢。
原来……曾经对他产生的不舍的感情,也是因为喜欢。
他原来早就喜欢他了。
啧。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许愿看着青年起身的身影道。
“拒绝。”斯蒂文拿起水囊喝了口水道。
“其实你住在这里商店会更安全一些。”许愿看着青年转过来的眸笑道,“你就当帮我看店怎么样?”
斯蒂文敛眸看着他,他哪里不明白这人是不想让他回到那片总是容易被偷家的地方去, 他的身体自然也知道餐饱冷暖。
他朝着桌边走去,坐在了对面笑道:“我可是盗贼出身, 你确定?”
“正是因为如此, 你才清楚他们所有的手段。”许愿笑道。
斯蒂文觉得他说的真有道理,那些家伙们会从哪里进来, 会用什么手段, 他真的一清二楚, 有他在,别人是没办法偷的。
“你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 就当帮我的忙怎么样?”许愿看着他迟疑的神色笑道。
斯蒂文手指微动, 微侧开了眸道:“好吧, 你这里有多少商品?”
他既然要帮忙看, 自然是要担责任的。
“一万六千金币左右。”许愿沉吟道,“我之后把账本给你。”
“多少?!”斯蒂文骤然看向了他,竟然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被塞进米缸里老鼠的滋味,牙齿轻磨道,“你真信任我啊……”
他都怕他自己监守自盗,虽然他很喜欢布兰德,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喜欢金币了。
“我相信你。”许愿端起餐盘起身笑道。
他转身离开,斯蒂文坐在原地抑制着灼热的心脏,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是让人生气。
他现在相信这家伙是真心想让他住下看住这里了。
感觉更生气了。
……
“这是账本,这里的商品每日都会有新的运输过来,有一部分会被运走。”许愿对青年交代着注意的事项道,“我不住在这里的时候,账目每日会送一次,这里是每日进出和总计,你可以对照这里清点商品。”
“唔,好。”斯蒂文总觉得他干的活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是认字册,以免你有不认识的字。”许愿给了他另外一本书册笑道。
“你这里的佣兵都要干这种活?”斯蒂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他们是雇佣者,你是朋友,不一样。”许愿笑道。
斯蒂文竟然有一种被他物尽其用的感觉,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真是格外像一位精明的商人,不过答都答应了,他也不想在这里白住:“还有呢?”
“这里的佣兵都在安伯的管辖下,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诉他。”许愿说道,“由他来安排,你会轻松很多。”
斯蒂文略微敛眸笑道:“好。”
他是空降,虽然因为布兰德的身份那些人会对他很客气,但是真的有几分认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斯蒂文之前的名声可称不上好,不过现在很多人知道他跟布兰德关系很好就是了。
“我三五日会往返一次。”许愿将一切交接完毕坐上了马车笑道,“走了。”
“嗯,回见。”斯蒂文靠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看着车门拉上,马车缓缓离开时轻沉了一口气,发觉以往似乎都是布兰德看着他离开的时候多一些。
他喜欢布兰德,却似乎没怎么了解过对方的喜好,喜欢吃什么?似乎什么都吃,不挑食,喜欢穿什么?似乎穿什么都很好看,喜欢窄袖,爱好一大堆,讨厌刷盘子。
斯蒂文看着马车的远去笑了一下,其实还是了解的,不知不觉了解了很多,而且不自觉的都记了下来。
……
坦桑城并没有阻止许愿的离开,甚至于它在第一天出了些许混乱后,后续似乎就有些悄无声息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到底丢了什么宝物,他又不肯说。”
“听说他一直在发疯,说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巡逻队可不会纵容他一直这样。”
“查清楚了吗,是什么怪物?”有人小声询问道。
“好像不是怪物,据说是一种能令人昏沉的香气,当时所有人都闻到了。”
“那么厉害的香,会不会是巫婆的巫术?”
“或许汉特得罪了巫婆,被对方报复了也说不定,宝藏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马车过了城门,许愿看着窗外远去的风景,将放置在车内的棋盘取了出来,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黑白棋子,双王对立。
【宿主,汉特会怎么样?】统子听了好多议论的话询问道。
【谁知道呢。】许愿笑道。
没有了打火匣,汉特不过是坦桑城中最平常的一个人,他的命运向来由他自己来定。
【我觉得他应该受到惩罚。】猫猫对那种半夜把公主偷出来的行径很不爽。
他有一只大狗,他甚至是一个带着匕首的十分有力的男性,却把昏睡的公主在半夜偷进他的房间,甚至亲吻她。
虽然他现在并没有得逞,但那是宿主制止的原因。
【他会受到惩罚的。】许愿推倒了棋盘上的王棋道。
这一点也由他自己来定。
……
“不可能,怎么会抓不到呢?”汉特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面前的巡逻队员道,“只要抓到人就可以了。”
“可是你并没有看清人不是吗?”巡逻队对于他的每日来寻也有些不耐烦,虽然他们受了他不少金币,但没有人愿意跟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共处,“而且如果真的是什么怪物被引到坦桑城,我们也很为难。”
“不是怪物,我听到了开锁的声音。”汉特吞咽着口水说道,“当时我闻到香气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等着,然后拿走了我的宝物。”
“是什么宝物呢?”巡逻队的人漫不经心的询问道,然后不出意料的得到了汉特的缄口不言,“汉特先生,请回去吧,如果抓到那个人,我们会告诉你的。”
汉特站在原地怒视着几个原本对他很恭敬的巡逻队员,却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态度无计可施。
但他不能说出宝物具体是什么,否则他根本无法将其取回,帮忙寻找的人也会轻易的将它昧下。
他甚至怀疑那只狗是进入王宫时被抓到的,因为它再也没有回来,甚至他的打火匣也是被王宫里的人拿走的,或许就是国王拿走的,才会让他们对他这么的有恃无恐。
哦,真该死,他那晚就不应该让狗去王宫,要看什么公主。
他站在原地许久,巡逻队的人并不赶他,也不怎么理会他,直到他有些愤愤的离开,才有人嗤了一声道:“要不是之前斯蒂文的事,巡逻队不能随便出手,他现在应该被抓进监牢拷问。”
“不知道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真的已经被巫婆收回去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没办法直接放倒几十个佣兵,不过如果真的是巫婆的话,她竟然没有杀死汉特。”巡逻队员对此感到不解。
“或许不是巫婆。”
“不是巫婆的话,就更应该杀死汉特了,以防他将宝物吐口出去。”
“谁知道呢。”另外一人耸了耸肩膀道。
汉特的事巡逻队不再管理,可他本人的事迹却是不断流传的。
比如他解雇了几乎所有的佣兵,卖掉了他华贵的衣服,卖掉了那些金器。
他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宴请朋友,购买昂贵的东西,再也没有去施舍穷人,当然,他还住在那座豪华的屋子里,他的朋友们暂时还没有全部离开他。
……
“这就是青金石做的颜料?”斯蒂文再次见到布兰德时见到了所谓的颜料成品。
虽然它们变成了一种发蓝发灰的粉末待在了小陶罐里,且只剩下了很少。
“这是半成品,但只需要用蛋清或者亚麻籽油调和就行。”许愿看着他打量的神色笑道,“想试一下吗?”
斯蒂文瞬间想到了它的价值,但他的确想看,他放下陶罐推了过去,轻轻颔首笑道:“试试。”
“稍等。”许愿起身,从带来的箱子里取出了研磨绘画的工具,舀出了一些粉末,在青年好奇的神色下往其中倒入了亚麻籽油,加以搅拌研磨。
而在加入亚麻籽油的那一刻,原本看起来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瞬间呈现出了极其夺目的色彩,很难想象它是由那些石头制作出来的。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斯蒂文看着这样的变化下意识询问道。
“水飞法。”许愿却在他抬眸时回答了他的问题,“它可以用来提取各种色彩,要不要学?”
斯蒂文怔住,他可是知道这个技术有多么珍贵,因为它可以将各种矿石的价值翻倍,青金石很贵,但有很多没有那么贵的矿石,而颜料那种东西本身就很贵。
“好啊,只要你愿意教。”斯蒂文犹豫了片刻笑道,说不学才不符合他的性格。
“愿意教,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许愿将研磨过的颜料刮在了一起,从箱子中取出了金属管将其灌装进去封口,再将画架支起,剩下的舀上了调色盘道,“想用它画点什么?”
“蓝色……”斯蒂文沉吟道,“蓝天大海能画吗?”
他对那些人物画像不怎么感兴趣。
“当然。”许愿在调色盘上加入了白色的颜料,在铺开的画纸上用不同的笔调试绘画着。
他画的极快,各种色块错落在其上,本是深浅不一有些凌乱,却在斯蒂文不错眼的注视中用那两种颜色勾勒出了蓝天白云的形状和色泽。
白云低压,临近海面,却没有暗沉之感,因为道道光芒破开了云层,投诸了下来,在那波澜起伏的海面上形成了极为漂亮的光影,而在那堆叠的云层中,一只白色的鸟飞跃在其中,好像让整个画面都活了过来。
很美,就好像用画笔将曾经见过的海面囊括了进去,永远都不会褪色,而那站在画旁的人,好像永远都会是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不用刻意去记,这一幕就已经印在了他的心底。
许愿勾勒完最后一笔,看着身旁用极其认真的神色盯着画面的青年笑道:“不用靠这么近。”
“只是觉得很神奇。”斯蒂文察觉他的转身,退后了一些看着那搁下画笔的人挑眉道,“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会。”
而他会的却很少,明明年龄看起来是相仿的,却好像用了不同的时间长度。
喜欢的人太优秀,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怪事。
“只是有接触的机会而已。”许愿看着青年笑道,“你要是有机会,你也能学会。”
斯蒂文心尖微动笑了出来,这就是这个人谦逊温柔的地方,他从不因为自己擅长很多东西就俯视其他人:“这个也要教我?”
“你想学,当然可以。”许愿笑道。
“算了,暂时学不起。”斯蒂文虽然对这个有点感兴趣,但他可是时刻记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多金币的事。
虽然他目前拥有的金币足够他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但一旦学这种极耗颜料的绘画,他会瞬间倾家荡产。
“那教你用墨汁画简笔画怎么样?”许愿略微沉吟道。
“唔,好。”斯蒂文眉目微弯,扬起了笑意。
许愿将画具清洗,全部收起来,斯蒂文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和那一一收起来的颜料道:“你回去庄园就是去做颜料了?”
“庄园里在制作亚麻布和造纸。”许愿将那幅画小心的放在了房间的角落道,“有些流程需要我亲自去盯着,做成熟了就可以放手了。”
“还真是忙碌。”斯蒂文扶着自己的剑笑道,“让每天悠闲度日的我有些不安。”
“想要出去探险?”许愿看向了青年问道,这座城市其实很难留他太久。
“暂时不。”斯蒂文看了他一眼,眸光转向了窗外道。
这也是他跟布兰德不同的地方,他擅长的地方其实在野外,那里有无数的机会,但布兰德擅长的地方在城池,他不需要太过奔波,就足以运筹帷幄。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可是隔着无数道鸿沟,身家,见闻,性情,甚至这家伙并不爱他,可他竟然没有丝毫想放弃的感觉。
只是很想和他待在一起。
“艾德你打算怎么解决?”许愿洗过了手,走到了桌边坐下问道。
斯蒂文惊讶转眸,看向了他笑道:“你似乎并不反对我宰了他。”
“他差点要了你的命。”许愿轻笑道,“报仇是应该的。”
他只是不想青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中丧失底线和良知,但报仇是应该的。
放任仇人存在,是对自己的残忍。
甚至青年只是想杀了艾德而已,并没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十分温柔,似乎他们探讨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斯蒂文缓缓摩挲着手指,看着那金色温柔的眸,心脏略微紧绷着。
他突然发现布兰德未必是全然温柔的,就像他那天救他出来时一样,那时虽然意识不清,但他的声音对着艾德说话的时候难得没有什么温度。
称不上是厌憎,只是冷漠和无视,就像是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实则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他以温柔的外表示人,却从未让别人轻易触碰到他的心。
“在看什么?”许愿抬眸看向那窗边静默半晌的青年笑道,蓦然撞入那注视许久的碧眸时眸光轻动。
“没。”斯蒂文蓦然回神,眸光轻轻流转,轻巧转过视线看向了窗外笑道,“我喜欢你这样的想法。”
别人没有触及,他却触及了一些,人在爱恋时似乎总是容易存着自己是特殊的想法,斯蒂文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惯性,然后去怪罪对方为什么不爱他,但他却很难不去产生这种想法。
“想好要怎么做了吗?”许愿看着立在窗边仍然一身飒爽自在的青年问道。
“没想好。”斯蒂文转身,坐在了桌旁闲适的翘起腿道,“之前我警告过他,估计他最近那里的守备很严密,门窗都关的很严实,而且最近他一旦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
“最近不一定。”许愿说道。
斯蒂文转眸看向了他,蓦然思及了什么坐直了身体,手臂撑在了桌子上前倾道:“你是说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巫婆?”
许愿颔首道:“我可以帮你。”
斯蒂文看着他,蓦然轻笑移开了视线道:“拒绝,巫婆夺回宝物和杀人可是完全两种性质。”
前者未必会让巡逻队太重视,但后者,连住在王宫里的国王都不会觉得安心。
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该让布兰德来帮他背负。
许愿轻怔,眸光微暖,他转身拿过了一旁的书册笑道:“好,那上次留下的字应该认全了吧,我来检查一下。”
斯蒂文蓦然看向了他,盯着他手中的书册轻嗤一声道:“当然。”
那些字看都看会了,他又不会偷懒。
“好,我们来听写。”许愿将裁剪整齐的纸和墨汁瓶摆放了过去笑道。
斯蒂文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听写?!”
这是什么检查的方法?
“嗯,我念,你写。”许愿看着青年含着谴责的眸笑道。
斯蒂文默默沉了一口气,有些硬着头皮的拿过了那支笔笑道:“好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听写随机,跳着听写又或是倒着听写,再甚至相同发音的凑在一起,许愿都做好了青年会错一大堆的准备,可他收到的那张纸上却是:“全对了,很不错。”
“那当然。”斯蒂文撑着颊笑的云淡风轻,侧过眸时心底却是轻轻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真的记全了。
“先吃饭,接下来教你制作颜料。”许愿将那页纸放在了一旁用镇纸压住边角道。
“你今天不回庄园?”斯蒂文手指轻动,看着他道。
“答应了要教你东西,过两天再回去。”许愿起身,打开了房门让开路笑道。
斯蒂文看着他的动作,同样起身率先走了出去,门从身后带上,咔哒一声,对方也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却是一回眸就能看到。
有时候他也会在想如果他们相恋会是什么样子呢?牵手?但事实上他们已经牵过手了,虽然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那亲吻?
斯蒂文身体挺直,握着剑柄轻动了动耳朵,脸上蓦然有些发热,他跟布兰德吗?或许他应该先考虑万一被人发现会不会被烧死的事又或者能不能在一起……
斯蒂文一脚踩下,发现并无落点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讶声音:“小心!”
他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扶手,稳住身体的时候腰上也被极其有力的力道扣住了。
身体碰撞,灼热的体温贴上了后背,心脏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那体温的影响,迅速的鼓动了起来,跳的人心慌意乱。
“没事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身后温柔含笑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却没有半分谴责指摘。
斯蒂文的心脏炙热鼓动,突然有些不甘心对方总是这样的置身事外。
“怎么了?”许愿的手臂松开,下了一步台阶看向面前的青年,却看到了青年被垂落发丝遮掩的红透了的耳垂,和那双微微抬起含着极其浓重情意流光溢彩的眸。
他很漂亮,潇洒随性的时候很漂亮,脉脉含情的时候也很漂亮,尤其是他分明拥有着极为昳丽的面孔,却有着一双极为清澈纯粹的眸时,许愿想或许很难有人能够拒绝他的爱意。
“没事。”斯蒂文站直身体,掂了两下脚,抑制着内心的滚烫和忐忑,看向身旁凝视着他的人笑道,“这么点台阶不会有什么事的,我饿了,去吃饭吧。”
他干脆利落的下楼,许愿看着他轻晃的发尾,有些无奈和莫名的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他都做好对方如果诉诸情意要如何拒绝的准备了,但青年却好像并不在乎他发没发现,他只管他自己的恋慕,却与他这个当事人的态度无关?
这种情况实在有些微妙,因为他没有要求,让人似乎无法去拒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宿主,美人脸红了哎?为什么?】猫猫虽然惦记着吃肉,但对此十分不解。
主要是好看!
【可能身为冒险者却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觉得很羞耻。】许愿下了楼梯,看着那轻轻转眸看过来似乎已经恢复如常的青年,心中有些无奈。
……
水飞法制作颜料并不难,只是需要工具时间和一些耐心,当然,其中极为重要的是筛选可以用来制作的石头。
“有些矿石本身是有毒的,如果不能确定,不要轻易去尝试用其制作成颜料。”许愿一边教授着一边叮嘱着其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否则只是制作过程就很容易让有毒的物质侵害你的身体。”
“唔。”斯蒂文认真盯着那被倒出正在沉淀的水,闻声笑道,“放心吧,我认识的矿石还是不少的。”
他这些年野外也不是白待的,本来还以为那些石头顶多是带去给摩顿琢磨琢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这一次是最纯净的,滤出的这些残渣也能够形成另外一种颜色。”许愿看着青年手抵着下颌认真的神情,那一瞬间有些莫名自己的心态。
他其实不必对爱慕者的感情负责,但斯蒂文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并不希望斯蒂文对他有超过友情的感情,因为最终受伤的一定会是对方,他们是朋友,也是过路人。
能够有一段时间的相遇已经很好,青年的人生终究是要他自己去走,但对方的感情即使超越了友情,却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
反倒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似乎如何决定都有些小题大做,反而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同一份颜料可以卖出两份金币。”斯蒂文眼睛微亮,上下打量着那些浊液很是满意。
“对。”许愿笑着颔首道,“除了颜料,涂抹在脸上的珍珠粉末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提取。”
“你把这些赚钱的方法教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斯蒂文虽然很高兴能够学到这些很难会教授给他的东西,但其中的价值远远不止千金。
“有。”许愿停下了研磨的动作道,“如果你想要传授给别人,一定要注意我提醒的那些事项。”
方法不怕人学,怕的是只学一半,害人害己。
他的神情认真,斯蒂文轻轻颔首:“好。”
“还有,你日后用这种方法赚到的钱,要抽两成给我。”许愿看着青年笑道。
斯蒂文觉得这样的要求也是应该的,别人即使捧上五成分利,布兰德也未必会愿意教,但这家伙说的时候,总觉得好像十分的临时起意,只是觉得好玩。
“两成太少了,三成。”斯蒂文挑眉笑道。
“这么大方?”许愿轻笑道。
“嗯哼,我怎么舍得占亲爱的布兰德先生的便宜呢。”斯蒂文托着腮看着他道,心脏处不断滚动着已经熟悉的情绪。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想要将很多东西划分清楚,不想去占对方的便宜。
那时初遇,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斯蒂文,对我动情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许愿看着青年含笑的眸,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终究不能看着他越陷越深。
“可它已经动了,我也无可奈何。”斯蒂文并不意外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那一瞬间心脏是受到冲击的,叫嚣着它的不甘心,但得不到对方的爱恋,不甘心也只能压制下去。
他撑着桌面起身笑道:“放心吧,即使无可奈何,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同性在一起,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其实他不应该让布兰德察觉的,可是心动的感觉无法隐藏,爱上一个人,爱意也会从眼睛里流淌出来,自己看不到,但在别人的眼里一清二楚。
布兰德是极聪明的人,一旦察觉端倪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与其等对方去察觉,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而对方什么态度与他无关,因为不管对方拒绝与否,他都喜欢他。
“况且我又没让你一定要回应我。”斯蒂文扬眉笑道,“你紧张什么,我都不紧张。”
许愿有些默然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半晌后无奈笑道:“好吧,是我多虑了。”
理性与感性的碰撞,每个人的抉择是不同的,有的人爱如火焰,能够焚尽一切,而有的人只是将它视作人生的一部分,爱情这种事并不永恒,随着人的阅历也会发生变化,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教授还在继续,这样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斯蒂文学习的劲头,只是当一切结束,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心口还是会有些凉。
月色如醉,所有的人都已经熟睡,斯蒂文坐在窗边看着月色,他的心情并不剧烈,只是这座城市陷入黑暗和安静,会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一个人久了其实并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当身边习惯了另外一个人陪伴时,却产生了诸如这样的感觉。
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得不到回应的爱彻彻底底的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到自己身上时,忘记才是痛苦,即使得不到结果,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跟对方相遇,虽然有些寂寞,心口有些发凉,但它在万籁俱寂中只要想到对方,仍然会十分的滚烫。
……
布兰德商店一如既往的受到欢迎,日进斗金,伟大的汉特在卖掉很多东西后,最后还是卖掉了他豪华的屋子,再次搬回了原本有些破旧的屋子。
“哦,这面包真是令人难以下咽,难道就没有更好的面包吗?!”汉特坐在嘈杂的酒馆里,只是咬了一口那粗糙的面包,就没忍住将其吐了出来。
老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想起之前关于汉特的传闻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谁也不知道汉特有一天会不会再次富有起来:“哦,亲爱的客人,如果您觉得面包难吃,可以往上面加点蜂蜜,或许它会更适合您的口味。”
“那么就加点吧。”汉特实在无法忍受那种将土送进口中的口感,他十分想念以前吃到的面包那种香甜柔软的感觉,他以前甚至能够吃到纯蜂蜜,玫瑰花蜜口味的琥珀糖,他应该去过那样的生活,而不是挤在肮脏的酒馆里喝着劣质掺水的麦芽酒。
“加蜂蜜需要三十枚铜币。”老板十分客气的说道。
“听起来也不是很贵。”汉特不觉得三十枚铜币有什么,可是当他打开钱袋的时候,看着里面仅剩的一些铜币,有些摸不清自己的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了。
他摸着钱袋,老板也同样看清了他里面所有的积蓄,他强忍着语气中的不耐道:“看来您没办法加蜂蜜了。”
而他的话让汉特的脸色涨红了起来,他紧紧的攥着钱袋道:“我只是一时没有钱而已!”
“那祝您用餐愉快。”老板没忍住撇了一下嘴后转身离开。
汉特当然注意到了这样微妙的表情,这令他很不忿,因为以往每个人都不敢对他露出这样类似于嘲讽的神情,他一定会再次有钱的:“可以先记在账上!”
“这可不行,我并不能确保您什么时候有钱。”老板耸了耸肩轻嘲道。
他的话也让旁边的客人们没忍住发出了笑声。
这可令汉特十分的难受,他再次将那土一样的面包吐了出来,将所有酒水瓦罐扫在了地上道:“不许笑,我可是伟大的汉特!”
他狂怒的动作让这些笑声停止了一瞬,但下一刻那些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
“哦,你们这些狂妄的人,我再次富有的话一定会让你们进入监牢!”汉特深呼吸道。
他想要自己的打火匣,他无法忍受贫困带来的磨难,他厌恶身上粗糙的衣服,几乎要磨破的鞋子以及劣质的食物!
他无数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狗进入王宫,他应该召唤出那只更大的狗,那样它就不会被抓住,他也不会失去他的打火匣。
哦,他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无法找到的打火匣。
“祝您的美梦成真,但您现在要先赔我的桌子和酒罐,否则我会先把你送进监牢。”老板拎起了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道。
“要多少?”汉特试图从他的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领,他习惯性的用钱去解决问题。
“一枚银币。”老板伸出了一根手指。
可以往汉特随手就能抛出的钱,现在即便他搜遍全身上下也没办法给出。
“可以先记在账上,我之后就会给你。”汉特拼命拉扯着自己的衣领,心里转的每一个念头都是他必须得弄到钱。
但从哪里才能弄到钱呢?他虽然没有了打火匣,但他知道宝藏在哪里,他可以再次拿到的,而不是去执着于打火匣!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把从老板的手里揪出了衣领道:“我说了,先记在账上!”
他实在太理直气壮了,好像又没了之前愤怒的情绪,一时让老板有些惊疑不定:“不行!”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一定双倍还给你!”汉特自信的保证道,“请相信我。”
他不再是之前无能发怒的状态,好像真的对自己即将拥有财富的事深信不疑。
老板蹙着眉头,在周围人同样屏住笑声的情况下说道:“好,好吧……”
反正这些瓦罐也没有多少钱。
“哦,感谢你,你真是一个宽容的人。”汉特很是高兴的拥抱了他,然后畅快的走出了门外。
“他是又要交好运了吗?”
“难道之前的巫术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吗?”
“汉特真的要再次富有了吗?”
酒馆里的人们议论着,而在酒罐外的墙壁处,倚靠在那里的人下拉了一下头顶漆黑的罩袍,将那泄露出的一丝红发彻彻底底的遮掩了起来,只露出十分清晰的下颌,抱着剑跟上了那冲向破旧屋子里的男人。
汉特冲进屋子里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兴高采烈,他不短翻找着,嘴里也在念叨着:“哦,那个围裙在哪里,蓝色的围裙,蓝色的……找到了!”
斯蒂文站在屋外,从缝隙里看着汉特抱着一个破旧的蓝围裙手舞足蹈的模样神色有些微妙。
他在思索着难道那块又脏又破的蓝围裙才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否则汉特不可能将它抱在怀里,甚至恨不得去亲吻它。
可总不能是布兰德拿错了。
斯蒂文不错眼的看着汉特的动作,想看他是如何用那块围裙召唤出成堆的金币,却见汉特将围裙铺开,往里面扔着绳索和一些袋子,然后将其全部包裹在了里面,扛在肩上出了门。
有人会注意到汉特,但已经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理会他了。
汉特出了城门,斯蒂文也小心的跟了上去,拉开了距离,看着对方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巫婆的森林?
难道对方要去那座宝藏所在的地方?
【宿主,汉特出城了。】统子闲暇之余还在留意着汉特的动向,想看看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本来想着他还留有很多的财富,舒舒服服过个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他仍然花钱如流水,现在明显还要去找宝藏。
【看来他做出了选择。】许愿对此事的反应不大。
【他还带上了巫婆的蓝围裙!】猫猫改趴为坐,觉得有点生气。
【那块围裙因为主人的离世应该没什么效果了。】许愿抬眸,伸手摸了摸它安抚道。
而且宝藏是有优先级的,打火匣被取出,那三只狗听从于打火匣,巫婆的蓝围裙未必能镇住它们。
【美人也跟上去了!】猫猫动了动耳朵有所警觉,然后感受到了头上掌心的滞住道,【美人可能只是去确认一下。】
没有生命保障的地方美人可不会去。
【但他不会见死不救。】许愿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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