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阿拉丁神灯(4)
“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许愿撩起长袍的边角跪坐下来询问道。
“是的, 国王陛下已经下了命令。”法希尔看着年轻乐师淡然的姿态,再度心痛的叹了一口气。
“法希尔大人,请不要为此而惆怅。”许愿笑道, “只是为国王演奏乐曲而已。”
“哦,赫伊里你不明白。”法希尔端起了糖水, 又再次放下道,“你的乐声是极其美妙的,即使整个王宫的乐师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亲爱的赫伊里, 你只要为国王陛下演奏一曲,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留下你。”
这就是属于赫伊里的奇妙之处,他的乐声曾一度让法希尔怀疑其中是不是拥有着魔法,可是他并未因此而失智,对方也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 只是静静等待着商队的消息,想要离开这里。
他知道为国王献上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可是唯独这份乐趣, 他不想献上。
“亲爱的法希尔大人,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受到了国王的赏识。”许愿看着他惆怅的神色笑道, “我们的友谊也不会因此而断绝, 无论是您最初的知遇还是一直以来的帮忙, 我连在梦中,都在一直感激着您的恩情。”
那双金色的眸看起来真是温柔极了, 似乎世间一切的晦暗都无法坠入他的眸中, 或许也因为如此, 他才能够演绎出那样完美而触动心灵的曲调来。
“哦, 亲爱的赫伊里,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位知恩图报的人。”法希尔对此是安心的,因为赫伊里对即使只是接济了他一晚的阿拔斯也奉上了十分丰厚的回报,虽然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拥有着完美品行的人,却乐于跟拥有这样品行的人交往,且欣赏他们的品质,“但你要知道,一旦你进去宫廷,恐怕就很难回到自己的国度了。”
赫伊里的乐声能够让他沉迷,自然也能够吸引到国王。
正因如此,他才知道一旦赫伊里去了王宫,便很难再回到他这里了,国王一定会留下他,法迪早已算好了这一切。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允诺那些人来这里听曲。
许愿眸光微动,轻声笑道:“如果因此而出现了最糟糕的状况,那我也只能去做其他的打算了,但我想尊贵的国王陛下一定是一位十分讲道理的人。”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法希尔对此表示了赞同。
……
这里的王宫比之法希尔的府邸又不知大了多少,也不知道富贵了多少,奴仆如云,除了最外面驻守的士兵,即使是国王陛下的亲兵,也戴着高高的毡帽,穿着镶金的华丽服饰,尽情展露着王室的富裕和大方。
进入宴厅,华丽的地毯蔓延,挂起的帷帐上甚至有着宝石点缀,油灯中的烛火让其上折射出无数的光芒,一时竟有些晃眼。
而最令人觉得夺目的,自然是居于高位之上的国王,他戴着高高的毡帽,其上缀上了最漂亮的宝石,连衣物都是最高级的塞拉泽,金线在其上密织成十分华丽的花纹,只是看一眼,就能够明白他最为尊贵的身份。
国王的目光随着法希尔的进入和行礼落在了那年轻乐师的身上,但即使对着流言有些了解,他还是因为那青年极为出色的样貌而露出了一些惊叹的神情。
“尊敬的国王陛下,这位就是我的朋友,也是城中流传的那位乐师,赫伊里。”法希尔恭敬的行礼介绍道。
“他看起来相当的年轻。”国王的语气称得上是温和,虽然他对传闻没有那么相信,但是仍然存了一分好奇,而在面对这样样貌出色的年轻人时,即使他的技艺没有那么高超,也会难免多存一份好感。
“国王陛下,乐师天赋与技艺的高低与年龄是无关的。”法希尔毫不吝啬的赞扬着那份技艺,已经到了这里,所有的惆怅都不过是给自己和国王找不痛快,“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弹奏出的乐曲真的美妙极了。”
“那么请弹奏一曲吧。”国王抬手笑道。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许愿行礼道。
法希尔退至一旁,竖琴也被搬了上来,许愿跪坐在一旁轻试琴弦,在国王举起杯子时,华丽的曲调由此倾泻,弥漫进了每一寸富裕的空间,那握着杯子的手因此而停了下来。
身为一位贤明的国王,他并不吝啬让自己享受,同时也知人善任。
那一日宫廷之中的曲调让许多人驻足竖起了耳朵,也是在那一日,闻名于加里城的赫伊里先生成为了宫廷御用的乐师之首,负责管理和教习所有侍奉于宫廷之中的乐师,一时名声更噪。
“果然连国王陛下都无法抗拒他的乐曲。”
“那些曲调真是拥有着别样的魅力。”
“可惜以后再也没办法在法希尔大人的府邸外听到那样美妙的乐声了。”
“不过据说国王陛下赐给了赫伊里先生一座豪华的府邸。”
“那是当然的,那可是乐师大人。”
“他的曲调中真的没有魔法吗?”
“任何魔法都无法作用于受神灵庇佑的国王陛下,我想即使其中有奇妙的力量,也一定不是邪恶的魔法。”
“没想到法希尔大人还真是大方。”法迪在下朝时十分得意的嘲讽道。
他一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十分期冀着看到法希尔垂头丧气的神色。
可他看到的却是法希尔带着笑容的面孔:“为国王陛下效力是应该的,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尊敬的国王陛下,对此我还要好好感谢法迪大人,不仅为我留下了赫伊里,还让我得到了国王陛下的嘉奖和赏赐。”
“你!”法迪的神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上了法希尔的当。
主动为国王献上礼物的奉承和国王索要爱物是不同的,后者无论如何都是国王欠了法希尔一个人情,为了不使他难受,国王陛下一定会极力的赏赐和弥补他!
而赫伊里也不会因此而跟他离心。
“卑鄙的家伙,你就不怕赫伊里知道吗?”法迪有些气急。
“可是是您告诉国王陛下的,我想无论您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你的。”法希尔带着和善满意的笑容,欣赏完他的神色后扬长而去。
宫廷之中,戴着面纱的女仆正向那刚刚进入乐馆的大人恭敬的行礼:“尊敬的赫伊里大人,公主殿下也希望能够听到您演奏的乐曲,国王陛下已经许可了。”
“公主殿下?”许愿垂眸发出了疑问。
“是,是白狄伦·布杜鲁公主,那是国王陛下唯一最爱的女儿。”女仆恭敬的称颂道。
白狄伦·布杜鲁,不仅是国王的女儿,还是神灯持有者喜欢并求娶的人。
“很乐意为公主殿下效劳。”许愿温和笑道,“只是我希望为公主殿下弹奏时,能够隔着一道帷帐或是屏风。”
“呃……”女仆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在抬眸看到他的面孔时低下了头去道,“好的,一切都会为您安排好的。”
“谢谢。”许愿颔首道。
女仆再次看了他一眼,垂首匆匆离开了。
许愿则踏进了那座乐馆之中,得到了一众乐师的行礼。
【宿主,你担心公主殿下爱上你吗?】小巧的猫在他的肩头跳跃问道。
【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许愿跪坐于讲台之上,将笛子抽了出来。
女子以面纱覆面,国王的女儿更不会轻易出现在大众的面前,即使上街之时,也是下令让人退避,显然不宜见到外人。
外界对她的传闻只是生的十分的美貌,年龄一类一概不知,而靠近宫廷,很多消息和事情就多了一份把控。
如果之前的方法无法寻到,也不会彻底失去线索。
既然彼此都有各自的缘分,又何必多一份扰乱的可能性。
……
帘帐垂落,形成了一片安静的空间,其上更是缀满了珠饰,带着俏皮和美丽,一丝一缕都展露着国王对唯一女儿的爱。
许愿到时,帘帐之后还有着女孩打闹嬉笑之声,直到带他前来的女仆出声禀报,里面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一道年轻又悦耳的女声响起:“赫伊里先生,欢迎您的到来,请开始您的演奏吧。”
“是。”许愿轻应,将笛子凑到了唇边。
轻快的曲调从帘帐之中传出,令坐在其外的公主和女仆们不可抑制的对视了一眼,却皆是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那实在是很好听的曲调,干净又雅致,像是从窗外飞过的小鸟清脆的鸣叫,又像是花园中飞舞的蝴蝶,更像是雪山之巅清澈的雪水蜿蜒流淌,哗啦作响,令人的心灵轻快起来,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样的景象,想要踮起脚尖在其上跳舞。
没有一丝一毫的昏沉欲睡,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缠绵,只有属于自然的轻快与欢乐。
两曲结束,帘帐之后的曲调停了下来,余音像是白色的蝴蝶一样坠落在珠玉帷帐之上,颤动着翅膀,却又随着帘帐后告退的声音而回神般消散消失了。
“等等!”白狄伦不由自主的在那温和的声音落下时说道。
她听到过类似于这样轻快的曲调,当然也跳过舞,但是没有哪一曲能够像这两首曲子一样好像渗透进她的心灵,让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自由飞舞的蝴蝶一样愉快。
“是。”帘帐之后的声音予以了回应,“您有什么吩咐?”
那听起来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没想到温柔的乐师也能够创造出这样快乐的曲调出来,他们就像掌控着魔法一样。
“赫伊里先生能不能再吹奏一曲?”白狄伦要求道。
她终于明白了外界的传闻不虚,他果然能够吹奏出抓捕人心灵的曲调。
许愿还没有回答,女仆已经在代为回答了:“公主殿下,赫伊里先生每天只会吹奏两曲。”
“为什么?”白狄伦不明白。
“据说这是上天的指引,这样美妙的曲调并不属于人间,所以每天只允许演奏两曲,再多就会犯了贪婪的罪过。”女仆说道。
许愿闻言神色微动,公主殿下虽然有些遗憾,却似乎信服了这个理由:“贪婪的确是罪过,我竟然险些犯了,赫伊里先生,抱歉,请回去吧。”
“是。”许愿轻应一声起身,在女仆掀开帘帐时颔首走了出去。
【宿主,流言越来越离谱了。】小巧的猫说道。
【这样也好,免得我去想理由了。】许愿笑道。
最初他只是不想反复的演奏,以免听曲者阈值提升太快,再美妙的曲调,听的多了也会产生厌烦抵触的情绪,每日两曲,既满足也不至于心痒难耐,又不至于过于尽兴而厌倦。
【理由?】猫猫疑惑。
【偷懒的理由。】许愿笑道。
每天都懒洋洋的猫猫抖了抖耳朵道:【宿主已经很勤奋了!】
【谢谢夸奖。】许愿笑着出了宫廷。
晨间教导,再加上完成两曲,他的工作还是相对轻松的。
国王并不吝啬赏赐他财帛和府邸,只是对于他提议的将他的家人接过来这件事,许愿给出了另外一个解决的方法。
“父王,我希望每天都能够听到那位赫伊里先生的演奏。”公主并没有去对赫伊里提要求,而是当即去见了她的父王。
因为对于这件事,赫伊里并没有权力去做决定,一切都取决于她的父王。
“看来你也为他的曲调着迷了。”国王对她的要求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的调侃道。
“他吹出的曲子让我快乐的想要跳舞,我再也没办法去听别人演奏出的曲子了。”白狄伦的心向往着那样的音乐。
她在宫廷之中的快乐实在太少了,对外人而言十分大的宫廷,对她而言却很窄小,即使是上街,也没有人可以看到她。
而那样的曲子像是打开了一方天地,让她想到了幼时的无忧无虑而觉得幸福了起来。
“哦,我亲爱的女儿想要听曲,父王怎么会不答应呢?”国王慈爱的允诺了她的要求,“不过赫伊里每日只能演奏两曲,我每日分给你一曲怎么样?”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听。”白狄伦说道。
“那可不行。”国王意外的否定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白狄伦不明白。
“因为一些乐曲是不适合你听的。”国王解释道。
“都是乐曲,为什么父王能听,我却不能呢?”白狄伦愈发的不解。
“因为有一些会让人……”国王思索着措辞道,“会让人陷入喝醉酒一样的情意之中去。”
国王原本是不信的,但是在赫伊里一曲弹的他重新激发出对王后无穷的爱意和激动时,他开始相信了。
那样的乐曲缠绵的似乎能够激发人心底最火热澎湃的感情,像是魔法一样,但魔法并不会在他的身上生效,也不会令他感到放松和快乐。
但这样的情感是不适合他刚刚长成的女儿的。
赫伊里的确是一位有才华又德行出众的乐师,国王调查他的过往,无论是知恩图报还是对于克制贪婪的言论,都令他对对方十分的安心。
拥有着那样出色的样貌,如果再配上暧昧的曲调,让他的爱女倾心都会变得很容易,虽然国王很满意这样的年轻人,也欣赏他,但将女儿嫁给一个乐师,却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更何况那位乐师只答应在这里停留三年就会重新返回他的国度,国王更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远离。
彼此都很有分寸,是国王最满意赫伊里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够体会那种情感呢?”白狄伦有些好奇不同的乐曲能够带来的感受。
“亲爱的,那是你跟你未来的丈夫应该去体会的感受。”国王爱怜的说道,“过早的体会它,对你和你未来的丈夫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白狄伦陷入了思索,最终应了下来:“我知道了,父王。”
宫廷之中谈论已毕,许愿进入府邸时,侍奉于他的人已在等候:“赫伊里大人,我们找到了一套十分古朴完美的金盘,我可以向您保证,除了它们,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精致的器皿!”
他的神色之中有着激动,许愿按过他的肩膀轻笑道:“辛苦了,请拿来给我看一看吧。”
“哦,好的。”侍奉者跟上他的身影,将一直带着的盒子打开,呈出了其中精美古朴的金盘子。
它实在美极了,无论是它本身的用料还是其上精致华丽的花纹,都不像是出自于人的手艺。
虽然不大,但只是掂一下就知道它是纯金打造的盘子。
“这一套盘子一共有十二只,是我们从一家古玩店找到的。”侍奉者说道,“不过因为一整套实在太贵了,需要整整一千两百枚金币,所以我们跟店主商议,只先带了一只回来给您观看。”
“古玩店?”许愿抬眸发出了询问。
“是的,这套盘子是那位店主收购的,不过他不太愿意告诉卖家是谁。”侍奉者说道。
事实上他能够理解对方不愿意说的理由,收购的东西卖出来一定更贵,没有收购者愿意买家和卖家接上头。
“一个一百枚金币。”许愿拿起了那个金盘。
“是的。”侍奉者有些激动又忐忑询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他奉命为他的主人寻找合适带回故乡的餐盘作为礼物,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盘子更能展露加里城的富贵了。
“我很满意它的外表和珍贵。”许愿将其放下轻叹道,“不过我恐怕没办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金币来,你帮我询问店主能否降价或是再为我留上一段时间。”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侍奉者恭敬的说道。
……
“哦,我是可以再为您的主人留上一段时间,只是您也知道,它们有多么的漂亮和受欢迎。”店主对于他的提议叹道,“如果有人前来买下,我也不能强留。”
“主人说会尽快凑上这笔钱的。”前来者诚恳的说道,“他很喜欢您这里的这套盘子,想要带给他的家人,请您再缓一段时间。”
“好吧。”店主看着他迫切的神色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他能够理解,一下子拿出一千两百枚金币有多么艰难,即使是国王,也需要踌躇一下,想要购买的人,一定是富有的。
他只希望对方不要让他等上几个月那么久,虽然这么高的价格其实也不好卖出。
店主思索着,却没想到第二日那位仆从就去而复返了,并带来了整整一千二百枚金币。
“请您清点一下。”前来者拎着那袋金币,脸上泌出了汗水却也难掩激动。
“您的主人这么快就凑齐了吗?”店主打开袋子,看着其中金灿灿的金币简直要惊呆了。
他觉得对方一定是十分富有的,才会毫不吝啬的拿出了这么多的金币。
“不瞒您说,主人他对这套餐盘实在满意极了,一日都不想多等,所以连夜凑齐了。”前来者诚恳又迫切的道,“它们都还在吧?”
他的迫切一瞬间甚至让店主升起了再加一些价格的念头,但是他扼制住了自己过度的贪婪,对这样富裕的人随意的出尔反尔,可是会得罪人的。
“是的,它们都还在。”店主回答道,并将它们取了出来。
钱货交讫,一切顺利,只是在前来者离开时,店主没忍住问道:“您的主人只想要一套这样的餐具吗?”
“您这里还有吗?”前来者询问道。
“哦,不,现在没有了。”店主说道,“我是说如果那名著名的工匠再锻造出来,您还收吗?”
“我想主人会收的,这一套是他送给家人的,他自己也会想拥有一套。”前来者诚恳的说道,“如果有的话,请一定通知我。”
“好的。”店主心下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在对方离开后又变得激动了起来。
没有人会将合理得来的金币推拒在外的,除非是神明。
“主人,这是买来的一套餐盘。”那带着金盘离开的人出行时上了马车,将沉甸甸的盒子放下恭敬道,“其他的也按照您吩咐的说了,他答应下一套餐盘做出来时会先通知我。”
“辛苦了。”许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重新合上,将十枚金币推了过去道,“这是给你的报酬,接下来还要麻烦你帮我盯着这里了。”
十枚金币虽然不比金盘,却足以让侍奉者的眼睛发亮了。
“谢谢您的赏赐,很乐意为您效劳。”侍奉者拿过,态度十分的恭敬虔诚,“发现了那位工匠之后,需要我为您拦截下来吗?”
“不用,断人财路可是会得罪人的。”许愿笑道,“发现之后告诉我就行。”
“是。”侍奉者恭敬应道。
第182章 阿拉丁神灯(5)
“主人, 赫伊里大人只是派人去古玩店收购了一套金盘。”一身侍从服饰的人汇报道。
“金盘?”法希尔坐在首位上询问道。
“是的,一套古朴华丽的金盘,据说是为了带回去给他的家人。”汇报者说道, “不过为了购买它们,赫伊里大人还卖掉了一些赏赐才凑齐的。”
“那套金盘有什么特别吗?”法希尔思索道。
“那套金盘一共十二个, 十分的精美,每一个都是纯金打造的,价格昂贵,一个就需要一百枚金币。”汇报者思索道,“除此之外, 倒没什么特别的。”
“纯金。”法希尔念叨了一句道,“他对他的家人还真是不错,那其他的呢?”
“赫伊里大人除了每日进宫教习和演奏,就是会买一些书籍和加里城的特产,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乐器, 餐具,石头以及油灯。”汇报者如实说道, “还有就是询问一下商队, 就没别的了。”
“看来他真的只是一位爱好广泛的商人。”法希尔摩挲着下巴思索着,端起糖水时蓦然道, “那他就以原价买下了那些餐盘吗?”
“是的。”汇报者说道。
法希尔蹙起了眉头, 汇报者询问道:“主人, 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位商人,以原价购买那些餐盘, 你觉得合理吗?”法希尔反问道。
“哦。”汇报者有些恍然道, “赫伊里大人买下那些, 是为了引出那位售卖金盘的工匠, 据说那位的工艺十分的出彩。”
法希尔闻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早点说明这件事的。”
“抱歉,主人,这是我的失职。”汇报者说道。
乐师好乐,商人牟利,不论从何处看,赫伊里的身上都没有什么文章,法希尔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别让他察觉了。”
“是。”汇报者恭敬行礼,抬头的面孔却赫然是帮忙寻觅餐盘的那一位。
……
加里城的日子一如往昔,只是集市中的人却似乎因为赫伊里的乐声而更多了一些,一询问,大多都是慕名而来的。
“据说赫伊里大人的乐声十分美妙,听到的人甚至能够洗涤自己的灵魂。”
“怎么样才能够让他吹奏一曲呢?”
“赫伊里大人受到了神明的指引,每日只能吹奏上两曲,而这一曲属于国王,另外一曲属于公主殿下。”
“那他教习时怎么办呢?”
“教习时赫伊里大人从来不会吹奏完整的曲子。”
“能够听到一半也好。”
“听到一半那可是一场巨大的折磨,你会心痒难耐的想要听完全部,甚至连夜晚也无法安然入睡。”
“听说赫伊里大人是一位商人,奉上千金也不行吗?”
“或许你可以去试试,那位大人据说对金银很感兴趣。”
“一曲千金也会有不答应的吗?”戴着短毡帽的英俊青年听着门外传过的议论好奇的询问道。
“是的,赫伊里大人的乐声美妙至极,即使乐师们学了相同的曲子,也没办法演奏的像他一样。”古玩店的老板十分衷心的赞叹道。
他并没有当场听过,却去过法希尔的府邸之外,也听过那临街一曲。
“可是他不是一位商人吗?”青年询问道。
“我想国王的宠信和赏赐更重要。”古玩店的老板耐心的说道,随即压低了声音,“亲爱的阿拉丁,你今天有带新的餐盘过来吗?”
他的神色有一些急切,这让青年有些疑惑:“你看起来有些着急。”
“不瞒你说,一位大的买家看上了它们。”古玩店的老板说道,“他希望能够再得到一整套,当然,价格会比我收购的贵一些,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卖给我多一些,我给你的收购价也会比以往贵一些。”
“哦,不用。”阿拉丁闻言制止了,他十分有风度的笑道,“您这么多年帮了我很多,赚钱也是应该的,不用特意提高价格,您那里离一套还差几个?”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亲爱的阿拉丁。”老板诚恳的发出了感激,“距离一套还差五个。”
“这有一个,其他的我明天为您带来。”阿拉丁说道。
“谢谢,神灵一定会赐福于你的。”老板松了一口气,拿到了这个金盘并交清了金币,目送着他的离开。
青年出门,汇入街道前若有似无的小心护住了怀里的钱袋,这才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马车上掀开的帷帐和其中坐着的目光扫过他面孔的人。
“主人,就是这位名叫阿拉丁的年轻人为这里送来了金盘。”随侍的人只是粗浅的询问,恭敬的说道,“需要我为您调查他的住址吗?”
“他跟古玩店老板的关系怎么样?”车内响起声音温柔的询问道。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非常好。”随侍者说道。
“看来不容易撬动啊。”那温柔的声音中有些沉吟,“这件事稍缓吧。”
“是。”随侍者应道。
【宿主,你不打算拿走神灯吗?】小巧的猫趴在车窗的边缘,看着那青年离开的背影问道。
【再等一段时间吧。】许愿放下了车帘笑道。
【嗯?等什么?】猫猫跳到了他的膝上蹲下。
【能够拿到神灯,也是他的机缘。】许愿垂眸摸了摸它的头笑道。
能够凭空获得财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猫猫抬起了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宿主温柔的神色,在那温暖的掌心蹭了蹭脑袋道:【哦!】
宿主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端倪和变化。
“走吧。”许愿抬眸吩咐道。
“是。”外面有人应声,马车离开了这里。
加里城的夜晚与白日格外的不同,白日是集市处最为热闹,而到了夜晚,一片漆黑之下,亮起的光芒却是从高耸的王宫分散蔓延,越是靠近中央,便越是明亮,集市处反而静谧和黯淡了起来。
凭着月色远眺,王宫就像是黑夜中载满了光芒的神殿,令人即便处于夜色中也心怀向往。
而在一片黑暗的街区,却有一户人家意外的点起了油灯,只是他们小心的将要从窗边透出的光芒用遮光的布通通掩盖了起来,以免被人察觉。
身居其中的青年将带回的金币交给了他的母亲,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取出了一盏有些古旧的油灯擦了一下。
那盏油灯看起来并不特别,可是在他擦过后,一个巨大黑壮的汉子却从其中浮现了出来,粗着声音说道:“您的奴仆在这里,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神灯啊。”阿拉丁托着油灯,看着他的身影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希望能让赫伊里来为我演奏一曲。”
千金难换的曲子,只有国王和公主才能够听到的曲子,一定是美妙至极的。
从前他也听到过那样的传闻,只是忙碌于学习商贾和收益之道,没有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但他现在对那样的乐曲起了好奇之心。
有了金钱,他们足够去过安逸的日子,阿拉丁已经很少去吩咐神灯去为他做什么,而每次吩咐时,神灯都是有求必应的,可是这一次那精灵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为难的情绪。
“抱歉,主人,这件事情我无法为您做到。”那黑壮的精灵说道。
“为什么?”阿拉丁发出了疑问,然后有些反应过来了,“难道赫伊里真的是受神灵宠爱的使者吗?”
他的乐曲被称之为仙乐,拥有着让人为之痴迷的力量。
“我只能告诉您,不要去招惹他。”那庞大的精灵提醒道。
虽然对方瞧起来是个人类,但是他对于那个人类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不容触碰和侵犯的感觉,就像他所侍奉的神灯一样。
“哦,好吧。”阿拉丁接受了他的告诫,让他回到了神灯之中,心中也有了些忌惮。
或许神灵一直在观看着这个世界,他一直以为神灯是最强大的存在,但明显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即使他的财富早已经胜过了国王,也不能肆无忌惮。
但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或许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一直在修习着自己的能力和德行。
阿拉丁放弃了那个打算,谨慎的将神灯收了起来,也消除了心底之前升起的些许自诩之心。
……
国王之下,宰相最大,他们共同处理着朝政要事,作为国王之下最显赫的达官贵族,国王唯一的女儿白狄伦·布杜鲁未来的夫婿,似乎并没有什么争议。
“公主殿下真的会嫁给宰相的儿子吗?”侍奉的女仆问道。
“我想是的,国王好像已经许诺了。”
“可惜公主殿下并不能瞧瞧那位男子的模样。”
“据说模样还是生的不错的。”
她们小心的捧过华丽的餐盘经过,也十分小声的议论着这件事。
【国王已经许诺将公主嫁给宰相的儿子,为什么又会答应阿拉丁的求婚呢?】小巧的猫趴在那从另外一条道路上经过的人肩膀上问道。
【因为就算他反悔,别人也不能对他做什么或者有异议。】许愿执着笛子看着沿途的风景笑道。
【那他答应宿主三年后可以离开的事还算数吗?】猫猫深谋远虑。
【不清楚,或许到时候他厌倦了就算数。】许愿笑道。
【那他到时候要是没厌倦呢?】猫猫问道。
【那也不由他说了算呐。】许愿停在了一扇窗前,眺望着繁华的王城笑道。
虽然为君者的决定,一举一动都可能给王国带来巨大的变动,但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没办法只手遮天,掌控一切。
【哦!】猫猫翘了下尾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想想,提醒士兵加强浴室周边的防卫。】许愿略微沉吟,从窗边离开了。
【可是阿拉丁不看到公主的样貌,他们之间的缘分不是断了吗?】猫猫仰头疑惑。
【那不是正好让国王兑现他的承诺?】许愿笑道。
【哦……】小巧的猫抖了抖耳朵,恍然大悟,【那要怎么提醒呢?】
【就说有偷窃者潜入了这个城中,各处都要加强防卫吧。】许愿沉吟道。
……
加里城是一座富裕的城市,虽然旁边就是荒漠,但往来的商队和背靠的水源和山林,以及邻近的城市,却给这里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商机,但它也是有利有弊的。
荒漠之中危险重重,王国的士兵们并不会随意进入,只有熟悉的驼队能够穿行其中,但即使是成熟的驼队,也可能经历环境之外的危险,那就是居住在沙漠之中的沙盗。
他们居住在荒漠的洞穴之中,就像兔子一样神出鬼没,性情却十分的凶残,往往不仅截夺货物,还会将商人直接杀死抛尸,而如果无法遇到商队时,偶尔也会潜入城中作乱。
国王即使想要将其剿灭,也很难寻得到踪迹,这也致使盗贼的风声一出现,城里各处的巡逻都比从前严密了很多,白狄伦公主清街沐浴时,守卫更是比之前多了足足两倍,真正的连只苍蝇也无法飞进去。
阿拉丁自然也听说了那美丽的公主去沐浴的消息。
白狄伦·布杜鲁,国王唯一最爱的女儿,传说她拥有着惊世的美貌,但却没有人能够看上一眼。
阿拉丁自然对此起了好奇,他甚至想要去瞧瞧对方到底有多美,而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是在行动前,他因为先前的神灯提醒的事而有所迟疑。
如果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说不定连神灯都没办法帮到他,但是如果不能消除掉这份好奇,他的心灵恐怕无法安宁下来。
街道上传着戒严的命令,违抗者杀无赦,阿拉丁从门缝中看出去,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到达公主沐浴的浴室的,他只能从房间里取出了那盏神灯道:“神灯啊,你能送我去白狄伦公主即将沐浴的浴室门后让我看她一眼吗?之后再将我带回来。”
“当然,我是神灯的奴仆,也是您的奴仆,很愿意为您效劳。”精灵诉说着跟以往一样的话,一挥手,阿拉丁就出现在了那间浴室的门后。
这里还没有人进来,他为了亲眼目睹到那位公主面纱下的美貌,在浴室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起来,等候着公主的到来。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土黄色兜帽的人敲响了那扇看起来有些低矮破旧的门。
“谁?”门被传来了妇人警惕的声音。
“您好,请问阿拉丁在吗?”那有些低沉陌生的声音说道。
门因此而打开了个缝隙,穿着有些陈旧的老妇人打开了门从那里看出来,在看到门外几乎与建筑沙土融为一色的高大身影时吓了一跳,几乎要掩上门,但她终究是一个讲礼貌的人,所以小声又谨慎的问道:“您找他什么事?”
“我是他的朋友,前来拜访他。”站在门外的人兜帽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孔,但仅露出的下颌和那得体的话语也让人并不拒绝跟他交谈。
而阿拉丁的确交了很多的朋友。
老妇人闻言掩上了门道:“稍等,我去叫他。”
“好的。”门外的人应声道。
这让老妇人有些放下心来,她转身去敲响了儿子的门,在迟迟没有回应时将其推开了,却没有看到儿子的影子,反而看到了那摆在桌上装着恐怖精灵让她心惊胆颤的神灯。
门关上了半晌再度打开了,老妇人探出头来带着歉意和心慌道:“抱歉,他不在家。”
“没关系。”门外的人闻言笑了一下,老妇人正待关上门时,却在那瞧起来十分好看的笑意中模糊了视线,隐约瞧见那双唇说了什么,像极了抱歉那样的字眼。
门被松开,许愿接住了那晕过去的人,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毯子上掩上门后,进了那唯一掩上的房间,看到了那堂而皇之摆放在桌上的旧油灯。
它即使与许多油灯摆放在一起都不起眼,谁也无法想象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能够实现愿望的精灵。
油灯拿起,其中的精灵并没有任何的抵抗意味。
神灯由神所创造,神灯是精灵的主人,执神灯者自然也是精灵的主人,而这个主人是谁,无所谓。
灯中空空,并没有装油,许愿在其上轻轻擦过,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其中出现,恭敬的说着对每一位神灯持有者都会说着的话:“我是这个神灯的奴仆,也是您的奴仆,您有何吩咐?”
“让阿拉丁回到他的床上昏睡一日吧。”许愿开口道。
“很乐意为您效劳。”精灵挥手。
那正看着公主进入浴室的阿拉丁蓦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受控制的昏沉感,然后闭上了眼睛。
昏睡的青年带着些许水汽出现在了有些狭小的床上,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诠释着他的不安稳。
许愿垂眸看着他放在腹部的手,从其上取下了那枚戒指道:“送我回到家里去吧。”
“是,主人。”精灵听从吩咐,只是一瞬,他的视线就从那有些陈旧的屋子转移到了自己的府邸。
“主人,您还有什么吩咐?”高壮的精灵询问道。
许愿将戒指放进了腰包中,将兜帽从头上取下,抬眸看向了神灯附带的精灵,略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是什么愿望都能够实现吗?”
堪称巨大的精灵对上了那金色的眸,即使是精灵体,一瞬间背后也有些莫名的发毛:“是的,请您吩咐吧。”
他说过让阿拉丁不要招惹这位,但好像还是哪里惹到了对方。
“如果我希望世界和平,再无战乱和贫苦呢?”那温柔的人轻笑着询问道。
“哦,抱歉。”巨大的精灵愣了一下,甚至有些卡壳,“这个愿望我无法为您实现。”
那是连神灵本身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可主人的吩咐无法达成,这让他羞愧的低下了头来。
“没关系,我知道这个愿望很难实现。”许愿并不觉得失望,只将神灯放在了桌上,解开斗篷挂在一旁,从腰包中取出一枚明亮的琥珀道,“你能帮我寻觅到这枚琥珀上另外一道气息的灵魂所在吗?”
这枚琥珀除了他,只有另外一个人碰过。
那双金色的眸中有些看不清情绪,但精灵的手却兢兢业业的覆在了那枚琥珀上,而他不仅在上面察觉了另外一道气息,还有一些残留的力量,区别于这个世界的让精灵心惊的力量。
但他按下了这种心惊,只细细寻觅着,在寻找到时挥手道:“找到了!”
画面因此而铺开,长发随风飘散,缀在金玉制成的冠后,红的像一片铺开的烈火枫叶,耀眼夺目,珠饰在其中掺杂,细碎又夺目的泛着光芒,缠绵的坠落在劲瘦有力的腰侧。
画面中的人薄唇轻抿,额边的发丝随风飞舞,利落又眷恋的缠绕在他的颊侧和眼际,绿色的眸剔透的像是掺杂了冰原的色泽,直视着前方,却锐利而锋芒毕露,像极了一头已经盯住猎物而出击的狼,一声打马声,已压低身形飞驰向远方。
“他是巴塞尔的简狄王子。”灯中精灵的声音在旁作响,“需要穿过这片沙漠,一路向西南方就能够找到那个国度。”
“谢谢。”许愿的目光从其上收回,金眸微垂,可无论如何抑制,他的心脏都在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没有剧烈的运动,它自己就跳动了起来,其中掺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对于那一抹肆意和锋芒的欣赏以及最终也会逝去的疼痛。
伯利说的没错,在遇到的那一刻,心脏就已经开始痛了,从前压制住的,会成千上万倍的回馈回来。
所以心脏会剧烈的跳动着,又痛苦又甜蜜,每一次都在诠释着眷恋和失而复得,又在预言着终将得而复失。
“需要我将他带到您的面前吗?”精灵在他的目光移开后收起了那样的画面询问道。
“不用。”许愿手指刺入掌心抬眸笑道,“不要打扰他,还有,下次不要再直接将画面呈现出来了。”
即使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事也可称得上是偷窥了,更何况现在,对面尚且不识。
“是,主人。”精灵应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许愿落座在了卧室的榻上,看着那巨大的精灵笑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这可让那巨大的精灵错愕了起来:“我的心愿?”
许愿颔首。
精灵有些疑惑且谨慎的问道:“您要知道我的心愿做什么呢?”
知道心愿,也相当于被拿捏了软肋,反而是不能轻易告知的。
“谈一笔交易。”许愿笑道,“你得帮我一些忙,我也达成你的心愿。”
“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巨大的精灵这样说着,却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比起吩咐,我更喜欢互利。”许愿笑道,“那样我们彼此都会舒心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第183章 阿拉丁神灯(6)
“这听起来很不错, 不过我想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灯中的精灵说道。
他虽然为人实现愿望,但是比谁都清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会期冀能够停留在对方的身边。
他无法操控神灯本身,但可以摧毁神灯的持有者, 一旦他们过于贪婪,对神灯的原主人拥有冒犯之心的话。
他看起来不能择主,但比人类想象的更自由。
“当然,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许愿笑道,“我暂时没有什么事需要拜托你了。”
“好的。”精灵缩小了身形, 再度回到了那盏油灯中去。
许愿将其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里,起身看向了窗外空荡荡的街道。
【宿主,美人是同一个灵魂吗?】小巧的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轻勾着尾巴尖问道。
【是呀,所以才能长的那么相像。】许愿转眸笑道。
【那……你会希望他获得长生吗?】小巧的猫仰头有些担忧。
主世界并不反对宿主在小世界中的情感经历, 只是定下了很多的规则,不违反就行。
可是主世界也不乏宿主陷入了一段爱情, 而想要强行赋予对方长生, 被规则惩罚而陨落的。
有的被规则惩罚而陨落,有的主动放弃了长生, 一起长眠于小世界。
感情到了深处, 似乎是十分危险的。
而规则是不容违背的。
【那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许愿摸了摸它抖动的耳朵笑道, 【哪里是由我来决定的。】
【那要是美人愿意呢?】猫猫顶着按在脑袋上的手仰头,更担忧了。
虽然系统陪伴宿主, 也代行监督之责, 但是它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宿主会陨落。
【那他也不会愿意我为他牺牲生命。】许愿捏着它抖动的耳朵回答道。
【您怎么知道?!】猫猫压低耳朵, 开始思索宿主和美人暗通款曲的可能性。
【因为我了解他呀。】许愿捏着那轻抿的耳朵笑道, 【我也不会希望他为我牺牲生命,况且我可是相当惜命的一个人。】
【哦……】猫猫抖了抖耳朵,圆溜溜的眼睛中担忧并没有消失,它跳到了窗台上仰头问道,【那宿主现在不去找美人吗?】
【我答应了国王,要在这里留三年。】许愿垂眸笑道,【违背诺言可不是个好习惯。】
【哦!】猫猫的瞳孔变得圆溜溜的,心里顿时安心了很多。
宿主绝不是因情乱智的人,第一序列者原本就不用系统太操心的。
小巧的猫趴在窗台上蜷缩起身体晒着太阳,尾巴随着阳光的跳跃而轻动着。
只要在规则之内,安逸的生活就还能继续。
许愿摸过它毛茸茸的身体,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阳光,看不清其中思绪。
……
白狄伦公主沐浴,居民都要居家一日,百姓习以为常,那一日也并无任何的风波,自然也没有任何的盗贼撞上去。
第二日加里城便恢复如常,集市繁华,往来热闹,亦无人察觉一处破旧的屋子里发生的慌乱声。
“我怎么会回到这里来?我的神灯和戒指呢?”醒来的青年慌乱的寻觅着,可找遍了全身上下以及所有的橱柜都无法找到那枚戒指和神灯。
“你在找什么,阿拉丁?”他的母亲看见他着急的身影时询问道。
“母亲,你看到我的神灯和戒指了吗?”阿拉丁扶住了她的肩膀着急的询问道。
“没有,它们不见了吗?”他的母亲对此却并不着急,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是的,它们不见了!”阿拉丁深呼吸着气,心里像被烈火焚烧一样着急,又在怀疑着自己是不是神灵的处罚,昨日才会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里昏睡过去,又同时丢失了那两件宝贝,“你真的没有看到它们吗?”
“我昨天见到神灯放在你的桌子上,但我没有碰它,你知道,我害怕那个。”他的母亲说道。
“那你有没有把它们丢掉?”阿拉丁的心里慌乱极了,“你为什么会进我的房间?”
“不,当然没有,我没有去碰它们。”他的母亲说道,“昨天是因为有你的朋友来找你,我才去你的房间找你的。”
“朋友?昨天全城都在戒严。”阿拉丁抓住了关键的词汇,“是什么样的朋友?”
他在想或许是对方发现了他拥有神灯,才会来夺取,可为什么会连戒指精灵都知道呢?
“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是见到他时就突然晕倒了。”他的母亲蹙眉说道,“难道是他拿走了那两件东西吗?”
“哦,天呐!我可以确定一定是他,您为什么要给他开门呢?”阿拉丁懊恼且泄气极了,他松开了母亲的肩膀,有些颓唐的坐在了一旁。
没有看清面孔,可以轻易的让人晕倒,甚至知道他拥有戒指精灵,可即使知道这些,他身上神奇的一切也都被夺取干净了。
他无法去将戒指和神灯找回来,无法再拥有像从前一样神奇的力量。
“哦,对不起。”他的母亲看着他的状态道歉安慰道,“其实没有那些精灵,我们也足够富有了。”
她始终畏惧着那些庞大可怕的精灵,他们看起来就像魔鬼一样。
“那不一样!”阿拉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失去了那些,他的心都乱了起来。
他的确拥有着胜过国王的财富,但是没有神灯,他无法正常的使用它们,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极其危险的。
人们会肆无忌惮的觊觎这笔几乎无人看管的财富。
“有什么不一样呢?”老妇人有些不理解,“我们仍然有足够的食物,你还学习了经商那些,还有一些人脉和朋友,可以继续经营,我们会过的很好。”
“可是我不甘心一直这样生活!”阿拉丁破口而出,他的神色因此而有一瞬间的变化,让他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
他拥有了财富,知识以及英俊的外表,当然也会希望拥有一位美貌的妻子还有相应的地位和权力。
他原本有能力拥有这一切。
“你想怎么做呢?”老妇人还是十分担忧他的状态。
“我想迎娶白狄伦·布杜鲁公主殿下。”阿拉丁看向她道,“如果我能够娶她为妻,我将成为尊贵的驸马。”
他这样的言论让老妇人的神色震惊极了,让她甚至觉得她的儿子已经疯了:“我想这是办不到的事,就算你让我去邻居家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他们也会向我询问我们家有多少地产,你有什么手艺养活自己的妻子,更何况是国王,他的身边有多少达官贵族,他怎么会将自己的爱女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呐?国王会因此而雷霆大怒,甚至给我们惹来杀身之祸的,而且国王的恩典一向是对那些有功之臣的,你又怎么配得上公主呢?”
她震惊之余又苦口婆心的劝诫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阿拉丁听进去了,却也提出了适配的理由:“可是我拥有着胜过国王的财富,我从宝库里带回来的那些宝贝是十分珍贵的,即使是国王宝库里的珍宝也无法与之相比,您带上那些罕见的珍宝去帮我向国王求亲吧,他无论提出什么多少聘礼,我都能够从宝库中再取出来,放心吧,只是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关于宝库的存在。”
他的母亲实在恐慌和为难极了,可是碍不住儿子的一再央求,还是包裹上那些珍宝去了朝会的外面。
在那里,国王和大臣们每日都会接见告状者,为他们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
朝会会进行很久,乐师却并不需要上朝,许愿只需要每日在这个时候入宫对乐师们进行指导,再在朝会散去时为国王或是公主吹奏上一曲就行。
只是连着数日,大臣们上朝之时一位老妇人都会默默的来到告状者的最后面,又停留到朝会散去时才默默离开。
【那是阿拉丁的母亲,他还是想要求娶公主吗?】猫猫从窗边跳过,已经看到了她好几日。
【应该是。】许愿也看到了几日。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公主的样貌。】系统用后腿挠了挠耳朵。
【白狄伦·布杜鲁是国王唯一的女儿。】许愿停在窗边垂眸笑道,【连宰相都知道迎娶她会有怎样的好处。】
唯一的血脉,也就意味着一旦国王死去,她的夫婿是能够继位为王的。
【难道没有爱情吗?】猫猫再度跳上了他的肩膀。
【现在不知道,但这两者并不冲突。】许愿带着它从窗边离开了。
【那宿主不打算制止吗?】猫猫询问道。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许愿笑道。
权力也好,爱情也好,想要追逐并不是什么错事,只是后果自担。
一位再不起眼的老妇人连着一个月出现在朝会之外又不进去,即使是国王也会留意到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也在一处朝会后喊了那位老妇人入内,询问了她一直停留的原因。
在得知了对方的儿子看了一眼公主的美貌就不可自拔的爱上她后,他不仅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情绪,反而因此十分的宽容和亲切的询问了老妇人带来的礼物。
而那是一盘熠熠生辉到连国库中的珠宝都无法比拟的珍宝。
这让他在高兴欣赏之余,允诺下了婚事,只是碍于宰相的请求,他将婚事推迟了三个月,给了宰相儿子准备比那更丰厚聘礼的机会。
外界不知,王宫里却已经开始忙碌的筹备了起来。
“赫伊里先生,您今天的曲子实在太美妙了,这是公主赏赐给您的珍珠。”女仆拿了一枚十分流光溢彩的珍珠放在了许愿的手上道。
它实在太漂亮了,光洁圆润的几乎能够发出光来一样,跟以往的赏赐截然不同。
“真是美丽珍贵的珍珠,多谢公主殿下的赏赐。”许愿垂眸将那枚珍珠纳入了腰包之中笑道,“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父王说是进贡的,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多给您几枚。”公主的声音从帘帐后传来。
“感谢您的赏赐。”许愿笑道。
公主的笑声因此而响起:“赫伊里先生真是一位坦诚的乐师。”
她这样说着,却是又赐下了几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许愿接过后再次表达感谢起身离开,帘帐之后,女仆们侍奉着那美丽却有几分惆怅的公主道:“公主殿下,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我的婚礼将要到来了,只有赫伊里先生的乐曲能够让我短暂的快乐一下,不知道我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的。”她的眉宇间有着担忧。
“哦,国王为您挑选的夫婿一定是相当优秀的。”
“宰相家里也送上了十分丰厚的聘礼,他们都十分珍视您,您的婚后生活一定会像现在一样欢乐。”
“真的吗?”公主听着他们的安慰勉强露出了笑容,可是心中仍然有着对未来的忐忑和忧虑。
“当然是真的,所有人都会爱您的。”女仆们回答道。
……
莹润的珠子即使在阳光下也丝毫没有被掩盖住它本身的色泽和光芒,漂亮的不可方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许愿将其从对着的太阳边取开,对比着以往从王宫里得到的赏赐,知道这应该是神灯给予或是从宝库中得到的珍宝。
国王接受了阿拉丁送出的礼物,又许下了婚事,但中途却又反悔,将女儿嫁给了宰相的儿子。
其中的原因并不可知,或许他许诺时只是一时冲动,又或许是宰相准备了足够丰厚的嫁妆,但他的确反悔了,而被许诺者对此无可奈何。
若是拥有着神灯的阿拉丁,自然有对抗的力量,但现在他没有。
……
国王许下了三个月后的婚姻,阿拉丁松了一口气欣喜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的母亲告诉他,国王似乎在之前就与宰相就婚事的事有过许诺,他因为那些呈上的珠宝而允准了他们之间的婚事,但也因为宰相而选择了将婚事推迟三个月。
如果是从前,他拥有着神灯,当然不会恐慌,可是现在,他无法不去担心国王会推翻之前的承诺。
这让他心急如焚,可是却无法对此有什么异议,因为他不能对国王做什么,也不能满大街的去散布这条诺言,没有人会相信国王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样一位平民,而不是嫁给宰相的儿子。
一旦被发现,他也会被士兵毫不犹豫的拖到牢中,被夺去生命。
而他想要娶国王的女儿,原本就不能让对方对他起任何不满的情绪,他甚至无法对宰相做什么,因为他们的许诺在先,他是后来的争抢者。
如果神灯还在的话就好了,阿拉丁心焦的同时开始怨恨起那个抢走他神灯的人,他怀疑过那是曾经离开的魔法师拿走的,可那个恶毒的魔法师如果拿走的话,为什么会没有要了他的命呢?
而且他的母亲看到的对方并不是黑色的皮肤,除了那位魔法师,阿拉丁所能想到的,只有神灯曾经提起过的赫伊里。
对方与他并无关联,但拥有着让神灯忌惮力量的人,或许真的有能力从他这里夺走一切。
阿拉丁因此而跑去了赫伊里的府邸,可那里驻守的十分森严不说,甚至还有很多的平民围在不远处等待着聆听他的乐曲,而马车到时,所有人几乎都要挤上去,阿拉丁只能从空隙之间看到了那位下车的乐师,也因此而瞪大了眼睛。
华服高毡,他从未见过有谁将衣服穿的这样好看过,无论是他修长的身形还是俊美温柔的面孔,都足以让人群发出痴迷的声音。
而据说他每日都会为公主演奏一曲,阿拉丁惊叹着,也在想着不为这样容色所动的公主,该生的多么的漂亮。
她一定是美丽非凡的,即使那一日他只看到了她的剪影,也能明白她有多么的漂亮和令人魂牵梦萦。
他越是对公主向往,就越是对那偷走神灯的人憎恨了起来。
可他除了憎恨,无可奈何。
……
宰相的儿子和公主的婚礼日期定下,许愿知道的比外界更快一些。
那是国王召见阿拉丁母亲的两个月后,那对新人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国王根本没有等到允诺的第三个月。
每个人都在庆祝欢贺着,似乎真心诚意的为这场婚礼而高兴,阿拉丁却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我就知道时间长了一定会有变故,一定是那个宰相在背后捣鬼,驱使国王改变了诺言。”老妇人扶住了他安抚道,“现在要怎么办才好,他们今天就要结婚了。”
“哦,我不知道!”阿拉丁心急如焚,但他失去了神灯,再没有从前那样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国王违背了诺言,又或许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遵守诺言。
他没办法让国王悔婚,也不能让宰相受到教训,他被他们戏耍了。
“他们将我们像猴子一样戏弄!”阿拉丁生气极了,可他却没办法改变一切,他只是不断的深呼吸着,反复思索着各种做法的后果,却是蓦然道,“我想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那去哪里呢?”他的母亲惊讶且疑惑道。
“不管去哪里,反正得离开这个国家,隐姓埋名。”阿拉丁焦急的收拾着包裹道。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老妇人不理解。
“哦,现在国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心思还在婚事上,一旦他反应过来我这样的平民从哪里得来这些珍宝,一定会派士兵前来的!”他快速陈述着其中的利害,浑身一瞬间渗出了汗来。
这件事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国王对财富不会置若罔闻,但他不接受婚事,却不代表他不接受那胜过国库的财富。
老妇人听了他的话也害怕了起来,她甚至直接晕了过去,却再度被唤醒了。
“我早说不要去求娶国王的女儿了,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她慌乱的控诉道。
“可是不尝试又怎么知道呢?”阿拉丁将所有的珠宝装进了一个口袋,又装了很多的水和食物后道,“谁也无法预料国王是一个不守信的家伙!”
“哦,不要随意诋毁国王,你不要命了?”老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阿拉丁带着所有东西,趁着城里热闹,带着不甘匆忙离开了。
【宿主,阿拉丁带着他的母亲逃离了这座城市。】猫猫在婚宴上宿主弹奏完一曲后说道。
【看来他反应过来了。】许愿起身,在那一众的欢闹和鼓掌声中笑道。
“赫伊里大人,您的乐曲实在太美妙了!”
“真希望日日都能够听到。”
人们恭贺着,也恭维着,虽然许愿身上并没有实权在手,却受到了王室和达官贵族的追捧。
但这不过是空中楼阁,很容易一夕跌落,想要长久的站立在顶端,需要抓紧时间拓展势力,稳固根基。
不过许愿对这里无所求,即使跌落也无所谓。
“您谬赞了。”许愿客气回应,退到了一边。
他只是奉命来庆贺,今日是婚礼二人的主场。
这场婚礼举办的十分盛大,即使是远在其他城市的达官显贵也来此庆贺并送上了珍贵的礼物,热闹的一日直到国王和王后将新郎新娘送进婚房才结束。
隔了一日,婚庆喜宴仍然十分的热闹,所有人都极尽可能的让这对新婚的夫妻高兴起来。
满城载歌载舞,连荒漠的飞沙似乎都在响应着舞乐的节奏。
不过一切欢喜总归有落幕的时候,加里城又恢复了往昔,只是人们仍然津津乐道着那场盛大的婚礼,而在集市之中,偶尔有人提起在婚礼期间消失的阿拉丁,却只有人看到他们骑上骆驼出了城,而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往了何处。
城中倒是有蓦然动乱的一日,士兵突然结队出击,搜遍了那对母子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竟是从那破旧的屋子里搜出了十分多的金银和珠宝,一时间令围观者十分哗然,从未想过那样清贫的母子能够拥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那些珠宝被带回了宫中,可想起此事的国王却没办法再找到那对母子的去向。
“遗漏下来的就有这么多,你说他们带走的又有多少呢?”国王询问着自己的王后。
“我想应该非常多。”王后回答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您后悔将公主嫁给宰相的儿子了吗?”
“不,当然不,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察觉这一点。”国王说道。
他们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却过的十分清贫,显然是在哪里发了意外之财,或许是发现了一座宝库也未可知。
第184章 阿拉丁神灯(7)
只是国王再懊恼和后悔, 也没办法再找到那对已经逃离的母子,因为他甚至记不清那个老妇人的面孔,而即使见过他们的人, 也无法画出精准的画来,名叫阿拉丁的人更是多的很。
事情就此落下了帷幕, 加里城的朝会每日仍在处理着百姓之间不公的事,虽然这样的事随着很多人的慕名而来而变得更多了起来,但国王和宰相大臣们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商队往来,赫伊里先生的名声也被带去了远方,他为国王和公主演奏, 无法再为别人吹奏,却有一些小调被流传到了集市之中,经由吹笛手们吹奏了出来。
商人们也不吝啬从他的手上买到一些乐谱去雇佣乐手演奏,虽然在乐手们手下的曲调远不如赫伊里先生那样的宛如仙乐,但它们按照标准被弹奏出来时, 本身就已经很美妙了。
乐曲随着商队传播,人们享受着, 也在称颂着赫伊里先生毫不吝啬的美德。
他就像是神灵的使者一样, 从天空带来美妙的乐曲和无尽的欢乐,只要听到那些曲调, 总是会让人想要去瞧瞧那传说中的人物。
阿拔斯因为跟赫伊里结识, 生意愈发好了起来, 除了积攒存留下来的财富,他几乎每一日都能够吃到那些甜蜜的果干了。
只是他每隔一段时间瞧见他的老朋友, 那驼队的商人哈迪往返, 却是意外的发现他身上的服饰越来越华丽了起来。
“你的这枚扣子是金子做的吗?”阿拔斯在购买果干时没忍住凑近瞧了瞧, 甚至想要去摸一摸。
法官贵族身上的他当然是摸不到的, 但是哈迪身上这枚却实在太显眼了。
“不,只是镀了一些金。”哈迪爱惜的将它捻了起来笑道。
“它看起来真是太漂亮了。”阿拔斯还是摸了一下赞叹道,“不过这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够使用的吗?”
不得到许可,这可是十分冒犯的举动,即使他已经拥有了不少金币,也不敢这样做。
“嘿嘿……”哈迪低笑了一声说道,“我这可是得到了赫伊里大人的许可。”
“什么?!”阿拔斯惊讶出声,“你什么时候为赫伊里大人效劳了?”
“就前段时间吧。”哈迪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压低声音道,“他的商队确认丢失了,希望能有合作,所以我就去了。”
“合作什么?”阿拔斯有些不解,虽然赫伊里的地位显贵,但他并没有什么商品可以交易的。
“乐谱啊。”哈迪直接给出了答案,“你可知道他亲手写出的乐谱有多么珍贵?”
阿拔斯反应过来了,惊叹道:“那的确是很珍贵的!”
赫伊里的乐曲想要听上一次都很难,他虽然有小调流传,但是能够广泛流传出的乐谱也不过几首。
亲手写出的乐谱,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乐师们,都会抢疯了的。
“可是他亲手写的直接出售就行了,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呢?”阿拔斯心里升起了羡慕的情绪,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哈迪能够从其中分到多少利。
这个精明的商人没有足够的利润才不会轻易的与人合作。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哈迪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嘶了一声道,“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你了。”
“嗯?”阿拔斯有些疑惑,“找我?”
“是的,这应该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哈迪牵上自己的骆驼离开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运的家伙,第一次经商就赚到了第一桶金,拥有了自己的骆驼,也还上了父亲对他经商的支持。
随后带着骆驼加入了商队,行走于荒漠之中,虽然经历过一些风沙,但他驼队的向导十分出色,很快带着他们赚了更多的钱。
沙漠中的沙盗也不都是竭泽而渔的,只要按时给最大的那一支交一些保金,他们乐于帮他们解决一些可能遇到的麻烦,这跟给让他们经商的王国上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自然也想过让赫伊里先生为他吹上一曲,那不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就像是他们的灵魂得到了神灵的洗礼一样,可以区别于其他的商人。
但很可惜,商人们即使奉上千金,也很难听到他的吹奏,国王包揽了一切,享受着仙乐的一遍又一遍的洗礼,虽然哈迪质疑过赫伊里先生每日只能吹奏两曲传说的真实性,因为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如果没有限制,一定会消耗到死。
但他并没有将这样的揣测说出来,因为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他的善良得到了好报,他近距离的见到了那位曾经只能挤在人群中远眺的乐师。
那时的他高雅的好像不染尘埃,可近距离接触,才知道那位实在是一位有趣的人,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商人。
俊美的外表,温柔的性情都极具欺骗性,让他甚至想要榨干显贵们口袋中最后一枚金币时,对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抗意图。
他是一位富有的乐师,国王和公主毫不吝啬对他的爱和奖赏,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哈迪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他最初选择做一位商人,而不是乐师。
乐谱只是合作的第一步,只此一份的乐谱手稿,足以让处于最顶端的达官显贵感兴趣,而降一品的,则誊录多份,签上他亲笔所书的名字,足以令富裕者争夺且珍藏,再有新曲,誊录数百份,则面向乐师,有意者自然有后续的合作或是赠送的小调。
他演奏的乐曲无法穿过沙漠,但乐谱却不同,它们比果干更易保存,即使有沙盗劫掠,对这样的东西也不会感兴趣,可它们却能够带来源源不断的金币。
不管是真的爱好乐曲还是慕名而趋之若鹜的,都足以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而除了乐谱,还有乐器,赫伊里先生亲手所做的乐器,赫伊里先生亲自调过孔位和琴弦的乐器,赫伊里先生亲手刻上名字和标识的乐器。
哈迪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想出这么多的主意,但这套方案放在别人的身上却是不适用的,因为一切都是围绕着赫伊里这个人展开的,而作为他认准的商人,被赋予一枚镶嵌他标识的金扣子,也就代表着只有从他这里购买的,才是真品。
他果然是个幸运的家伙!
如哈迪所说的那样,阿拔斯很快得到了赫伊里的邀请,商量合作铺开一些铺子,售卖一些乐器和乐谱。
“名字就叫做赫伊里的乐器店怎么样?”那年轻的乐师沉吟并提议道。
阿拔斯虽然因为这样的名字愕然了一下,却迅速接受了,因为再没有哪个名字比这个更直接醒目了,而源源不断的金钱好像正在向他飞来,那样的场景实在太美妙了:“这真是一个非常棒的名字!”
猫猫确定了,商人们都非常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制作乐器,只凭阿拔斯是不够的,但他在这方面的人脉却十分的广,打着跟赫伊里合作的名头,即使觍着脸要去邀请曾经的竞争对手,阿拔斯为了那即将到手的金币,也喜不自胜的去了。
“参股?”法希尔对此有些不解。
“就是您投资一些,按照投资的比例给您分相应的利润。”许愿回答道。
“看来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打算做什么生意呢?”法希尔十分亲切且来了兴致。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赫伊里演奏的乐曲,但是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乐谱的很多独一份也都属于他。
唯一的遗憾是他府邸中乐师们的演奏总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远不能跟赫伊里比较。
但比起那些好处,这点难受他可以忍耐,国王总有厌倦的那一天。
“乐谱和乐器的生意。”许愿将带来的计划书交给了仆人,又由仆人转呈给了法希尔。
法希尔翻开时最初只是感兴趣,可越看就越是震惊,甚至连心脏都在砰砰跳动着,即使富裕如他,也知道其中的利润有多大。
这绝对是一份连国王都会觊觎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但交给国王,意义就不一样了。
法希尔虽然忠心,但将到手的利益往外推,法迪可能会笑到坐在地上起不来的。
赫伊里如今可以有无数的选择,甚至于他可以自己独自做这份生意,但他却选择了他。
“合作愉快,我最亲爱的朋友。”法希尔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笑道。
“合作愉快。”许愿笑道。
有法希尔作为合作方,赫伊里的乐器店迅速在加里城落了脚,不论是标识还是其中的乐器乐曲,都让人们在短暂的反应之后,迅速涌向了那里。
乐曲听起来似乎不能当食物,但连街边的吹笛者都以能够吹出更美妙的曲子为荣,只有乐曲打动人心,人们才会为他们的表演送上钱币,才能买到食物。
乐师们为达官显贵们吹出更美妙的音调,触动他们的心灵,才能够得到更多的赏赐,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赫伊里先生本人。
他受到了国王的宠信,甚至被允许穿上了塞拉泽做成的衣物,拥有着华丽的府邸和无数的仆人,出行皆用马车,无数人千金想要求得他的一曲。
乐曲可以为乐师谋利,而那些曲调虽然不能直接食用,却能够给人们带来快乐和放松的心情。
继第一家在加里城人满为患后,第二家在邻近的阿伦巴城也驻足开启了。
人们向往着乐曲,也向往着洗涤灵魂,甚至于即使不听,也乐于买上一份乐谱压在床下,似乎梦里能够哼唱起那些曲调。
而如果买不起乐器,即使是用煮水的瓦罐也能够敲出美妙的曲调来,这种方式的传播,无疑让平民的家里也增添了很多的乐趣。
“他实在是一位仁善的人,神灵一定会保佑他。”
“乐曲竟然也能够藏在瓦罐之中。”
“如果我也能够成为像赫伊里先生一样出色的乐师就好了。”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够让他创作出这样美妙的乐曲呢?”
“据说他曾经是一位商人,来自于沙漠另外一端的城市,阿马尔。”
“那一定是一座富饶的城市。”
“他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他还很爱他的家人。”
只有哈迪隐约猜测,那座城市根本没有赫伊里所谓的家人。
“我将要穿过沙漠去阿马尔一趟,需要我为您的家人带一封信或一些礼物过去吗?”哈迪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是很诚恳的,人很难不对给自己带来巨大利润的人产生好感,尤其是赫伊里本身就很容易令人对他产生好感。
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却也是一个诚信守诺且易于相处的商人,即使他侍奉于国王的身边,只需要说上一些话,就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那种傲慢。
“谢谢,不用。”许愿看着青年诚恳的神色笑道,“我希望这支商队在阿马尔行事的时候以赫伊里的商队行事即可。”
哈迪愣了一下笑道:“当然,这本来就是属于您的商队。”
不论是购买的骆驼还是招募到的商人,都是赫伊里大手笔买下的,他虽是参股者兼负责人,却并非大头。
哈迪当时没能想明白,只是有所揣测,但当他到达阿马尔却只听人流传这里是赫伊里的故乡,却没人说出他的父母是谁时,猜测到了真相。
那是赫伊里初到加里城时编织出来的谎言,他或许并非来自于阿马尔,也并没有一支商队丢失,但他现在“找回了”他的商队,阿马尔也成为了他的故乡,只是他将家人保护的很好,没有人发现他们,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所有人似乎都被戏弄了,却又没有被戏弄,因为他的确是个商人,以无博万,哈迪自认是做不到的。
而这样的手段,其实是无可厚非的,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即使赫伊里不说,哈迪也会打着他的名头行事,因为实在太方便了。
即使很多人并没有听过赫伊里的曲子,但一人诉说着喜欢还会渐渐消弭,无数人诉说着,就会有人跟上,慢慢的,好像连自己都被自己欺骗了,并深深地憧憬和喜欢上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乐师。
“人心啊……”哈迪感慨了一声,却不怎么在意,因为他只在意自己的生意和金币。
赫伊里的乐器店在各个城市开花,也将乐曲的风情和他的名声同时带去了那里,他受人崇拜和敬仰,似乎走到哪一处都能够听到他的名字。
阿拉丁也不例外,他带着母亲逃到了邻近的阿伦巴城,幸运的没有遭到士兵后续的追捕,凭着带来的财富,他们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他的母亲继续纺着纱,延续着她口中的手艺,阿拉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沉寂了一段时间,在确定连着数月都没有人来追捕他时,开始尝试着去交一些朋友。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灯赋予的底气不在,又或是他的穿着和拿出来的财富并没有那么瞩目,他在这里的集市结识朋友的时候碰了不少的壁。
人们的漫不经心和轻视,那绝对是十分难堪的,但阿拉丁知道,他需要忍耐,没有神灯,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而无后顾之忧。
他开始学着揣摩人们的心理,学着去经商,他曾经学到了很多知识,但真的上手去做的时候,他才发现其中的琐事和细节就足以让他忙的根本顾不上思考很多事情,到了夜晚当即就能够睡着。
他的第一笔生意赔了,不多,但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的母亲安慰着他,告诉他不要着急,她总是如此爱他,即使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一直在他的身边。
而他并没有失去一切,他不甘心就此倒下,就还得爬起来,继续去跟生意较劲。
没有了神灯,他才发现人们总是有着层出不穷的心思,只是他从前并不在意,商人们锱铢必较,他不能像从前那样挥霍,否则是很难赚到钱的。
国王的不遵守承诺在他处事的人中稀疏平常,那些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对于说出口的话根本不会想着兑现,即使失约,也不会觉得抱歉。
阿拉丁也由此知道了不论是国王还是宰相,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那些人看似是与他交好,但其实敬畏的是他曾经拥有的神灯的力量和宝库中的财富,失去神灯之后,阿拉丁这个人是谁,没有人会关心。
这样的发现是痛苦的,就好像能够磨灭一个人所有的骄傲。
那受着人们追捧热爱的赫伊里,似乎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他是那样的具有天赋,他的指下能够弹奏出美妙的曲调,可那些并不是神灯赋予的,阿拉丁在坐在街边听着孩童断断续续吹奏的曲调时想着。
他拥有神灯的时候,只想着能够听到,却从来没有想过让神灯赋予他同样的弹奏能力,即使公主喜欢乐声,他也不甘心去做一位那样的乐师。
但当他失去那份神灯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曲调和指法有多难。
他尝试让孩童讲给他听,甚至买了个笛子尝试去吹奏,但无论是复杂的乐谱,还是吹出的气音都让他挫败不已。
“你想要成为一名乐师吗?”他的母亲对于他的行为倒是并不反对,反而因为赫伊里流传出来的风气,想让他拥有着一技之长。
“这很难。”阿拉丁说道,没有神灯的力量,想要学会什么都很难,但当他学会而掌握在自己手中时,那份底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他用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第一笔盈利,且不担心像失去神灯一样失去这份能力,这就是自身赋予的底气。
“我会尝试看看的。”阿拉丁说道。
“哦,我相信你能做到,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总是在他的身边,说着符合现实或是鼓舞的话。
他的母亲或许缺少一些认知和胆量,但比他要来的认知现实和坚强的多。
生活仍然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挫折,阿拉丁必须严密的藏好自己带来的财富,没有了神灯的帮忙,他开始尝试着招募仆人,一一甄别,因为那些家伙们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甚至还有不好不坏,却有着他割舍不掉的优点的人。
有他做的不够好却得到回报的时候,也有着他做到了极致,却仍然竹篮打水的时候。
还有他见到了一抹倩影前往浴室时以为看到了公主而不自觉跟了两步,就被那些仆从差点打死的时候。
他们唾骂着他是肮脏且居心叵测的家伙,他想要辩解:“我只是看到了觉得相似的人。”
“所有居心叵测的家伙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并不相信他的理由。
“我没有冒犯她的意思……”
“那我们让几个壮汉藏在你洗澡的浴室里怎么样?”他们踢打着他,说出了那些恶劣且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阿拉丁只是想着那样的场面,就险些吐出来,他被仆人找到抬了回去,也一直深陷在那样不适的心理中。
他甚至在想如果公主知道她的浴室里藏着一个想要窥伺她美貌的男人,即使说没有打算偷看她洗澡,那也一定是十分恐慌且恶心的。
即使他当时确实只是想看看她的样貌。
因为他曾经想要一个美貌的妻子,他拥有超过国王的财富,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
或许神灵就是发现了他的这份贪婪和不过关的德行,才收回了那份神力。
“哦,你瞧你,为什么要去偷窥那位富裕人家的姑娘呢?”他的母亲一边谴责着他,一边哭泣,“你的伤实在太严重了。”
阿拉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实在太痛了,不仅身体痛,心脏也在痛。
他曾经总是认为别人不好,别人是卑鄙的,他的母亲与公主是截然不同的女人,国王是不守承诺的,宰相用了阴谋诡计夺走了一切,宰相的儿子配不上公主,但他现在发现,他才是个坏家伙。
他并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因为他从未学习和经手过那些,他想要配得上公主,缺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地位,还有能力和德行。
他的身体和心灵都被鞭笞到了泥地里反复践踏,没有肆无忌惮的力量时,才开始反思一切。
“你还好吗?”他的母亲焦急的询问道。
“我很好。”阿拉丁虚弱的回答道,“不用担心我。”
这种时候,只有他的母亲会陪在他的身边,而他从前竟那样嫌弃她。
那份自我厌弃,让他不由得落下了泪来。
“别难过,我的孩子,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只要向那位大人致歉,请求他的原谅,应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老妇人提着可行的方案。
“我知道了。”阿拉丁说道。
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他的冒犯之举,他得低下头去认错。
第185章 阿拉丁神灯(8)
时间一日日的流逝, 倏忽间就是一月或是一年,加里城位于荒漠之外,除了以果实辨别, 四季更加的不分明,一次次的日升月落, 商队往返,生活在其中的人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时间也变得格外的不明显起来。
只是日日的累积,仍然让这座城市比之之前更加繁华了起来,只要细心去瞧, 总是能发现其中的差别。
店铺开张,商人往来,城市繁华而喧闹,带来的税收让国库充盈,即使偶尔会有一些朝会上带来的烦恼, 那下朝时美妙的曲调也足以让国王暂时放松下来,冷静去思考怎么解决那些麻烦的事情。
“亲爱的赫伊里, 你的乐曲还是一如既往的动人心弦。”国王在一曲落幕时放松着心神, 不由得赞叹道。
他曾经以为一个乐师无论演奏的多好,总会有厌倦的时刻, 可是赫伊里却是一个神奇的乐师。
他的乐曲几乎从不重复, 每一首都好像能够挠到他的心尖上, 让他期待再听一次,又期待着他新的乐曲有多么的美妙, 无限循环。
他当然更知道外面的人是多么渴望能够听到赫伊里的一曲, 甚至曾经有商人向他奉上千金只为求一曲, 赫伊里没有答应, 而国王应允了。
这是他的乐师对他的忠心,但他并不愿意折损他的利益。
那一场的千金,他自然全部赏给了赫伊里,而他的乐师也对他十分的感激。
而那位商人凭着这样的一曲,不仅称颂着他,也十分的声名鹊起了起来,为他奉上了更多的金币。
自那之后,自然还有商人想要效仿,只是国王再未许可过。
独属于他的乐师就像是天赐的宝物,能够拿出去炫耀,却不能谁都能来欣赏他。
“尊敬的国王陛下,能够得到您的欣赏,这是我的荣幸。”年轻乐师有着可比拟他吹出的乐曲的温柔声音,即使说出来的话,也能够令人十分舒心,“很感谢您对我为您吹奏的最后一曲的欣赏,明日我就会告辞了。”
“嗯……”国王浑身松散的应了一声,却在理解那话中的意思时蓦然睁开了眼睛,甚至坐直了身体看向了那朝他恭敬行礼的乐师,“告辞?!”
“是的,我跟您约定的三年之期已到,也该返回我的家乡了。”许愿垂下眸回答道。
“哦,这么快就到了吗?”国王那一瞬间是错愕的,他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这件事情实在有些突然。”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着,有一种属于自己的珍宝即将被夺去的不适感。
三年,他甚至已经忘记了他所能够拥有的时限是三年。
“哦,亲爱的赫伊里,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这里有哪里让你住的不舒适吗?”国王绞尽脑汁的想着。
“没有,您赏赐的府邸很舒适。”许愿笑道,“这里的每个人也都很热情友好。”
“哦,那你又何必一定要回到阿马尔去呢?我可以将你的家人都接过来。”国王有些热切且自信的说着,“还可以赏赐你一座更大的府邸,让你能够在这里和家人快乐的生活。”
许愿抬眸看向了他笑道:“那我也得先返回阿马尔,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国王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摆手道:“我怎么忍心让我珍贵的乐师穿行沙漠呢,你不用回去,我会派人去帮你询问他们的意见,我想他们会很乐意来到这里生活。”
许愿看了眼那首位上穿着华丽服饰的尊贵者,起身笑道:“我等您的好消息。”
“哦,放心吧,王国的士兵会办好一切。”国王的心松了下来,看着那年轻乐师的离开,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国家,地位高者由他赋予,他想留,一个乐师又怎么对抗得了。
属于这个国度的珍宝,当然不能再放他离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来人。”国王朝身旁的侍卫招手。
“是,国王陛下,请您吩咐。”侍卫恭敬的说道。
“派人去一趟阿马尔,将赫伊里的家人带来这里,就说是国王的命令。”国王思索且吩咐着,“还有,派人盯着赫伊里的府邸,不要让他逃离了这里。”
侍卫闻言神色微动,却是低下了头:“是,国王陛下。”
【宿主,他好像真的没有打算放您离开。】小巧的猫咂摸着刚才的对话道。
【是啊。】许愿走过长廊,与那匆匆端着果盘而来的奴仆们避身而过说道。
即使他避身,那些匆忙者还是向他行了礼,才进入了国王休憩的宫殿之中。
【那您还让他去阿马尔?】猫猫迷惑。
【知道意思就行了,何必摆在明面上呢。】许愿笑道,【真有冲突,现在吃亏的可是我。】
【哦……那现在怎么办呢?】虽然猫猫觉得宿主不太会吃亏,但想要这样相安无事的出宫恐怕是很难的。
【等一等吧。】许愿出了王宫,上了马车笑道。
……
派去阿马尔的士兵还没有出发,国王却突然病倒了,可医生为其诊治,找遍了所有的他曾经服食过的东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
国王瘫软在了床上,即使起身都十分的费力,白狄伦公主和王后守在了床畔,几乎止不住的日夜哭泣。
“到底怎么回事?父王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厉害呢?”公主抹着眼泪握着他的手,却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您觉得哪里难受?”王后同样焦急的询问,得到的却是国王喉中发出的嗬嗬的声音。
他脱去了华服躺在床上,好像一瞬间变得苍老极了,再也不像那个无所不能的国王。
国王病危的消息原本应该封锁的,可是不过第二日,就已经传遍了加里城的大街小巷,不仅达官显贵,所有百姓都因此而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会突然病危呢?”
“难道国王陛下的寿命已经到了吗?”
“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公主殿下才成婚不过三年而已。”
“难道是中了什么魔法或是阴谋诡计吗?”
“那些魔法是很难在国王陛下身上生效的,他受到了神灵的保护。”
“可是据说他生病就是因为违背了神灵的意愿。”
“什么?!”人们对这一点十分敏感且好奇了起来。
“据说国王与赫伊里先生约定了三年的侍奉期限,期限到时,赫伊里先生就能够返回故乡,可是现在期限到了,士兵们却包围了赫伊里先生的府邸。”
“天呐,国王要违背他的承诺吗?”
“赫伊里先生可是神灵的使者,难怪神灵会发怒,降罪于国王。”
“可是国王陛下也受到神灵的宠爱,真的会罚的这么重吗?”
“赫伊里会不会其实不是神灵的使者,而是魔鬼的化身,国王听他的曲子久了,才会因为魔法而陷入病危。”
“可是公主殿下完好无损啊。”
“这么多人都听过赫伊里先生的曲子,他那样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魔鬼的化身?”
“国王违背诺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什么?”
“据说当年与宰相儿子的婚事,他就许诺之后再反悔过。”
“天呐,尊敬的国王为何会满口谎言。”
“或许是因为他对神灵也说了谎,所以才受到了惩罚。”
众说纷纭,关于神罚之事却在城中极快的流传着,连侍奉在国王身边试图找到他生病原因的公主都知道了这件事。
“你是说,父王当初因为那个妇人奉上的礼物,而想要将我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白狄伦公主抿着唇询问道,“而那个裁缝的儿子还去过我沐浴的浴室?”
“是的,只是因为宰相劝说而推迟了三个月,宰相奉上的聘礼更多,所以他又许可了您跟宰相儿子的婚礼。”仆人说道。
这让公主的呼吸都急促起伏了一下,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却仍然压不住那骤然而起的心凉和怨恨。
她是父王唯一的血脉,可是关乎她终身的婚事,他却处理的像是一场财富的博弈。
如果不是宰相尊贵的地位,给的更多,她将会被嫁给一个裁缝的儿子做妻子,而对方……
那样的想法让她的心脏痛苦极了,带着些恶心的感觉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甚至不太愿意守在她的父王的身边,即使她并不希望他就此离世,可是想到曾经的那些,她就痛苦的恨不得死去。
“亲爱的白狄伦·布杜鲁,你的父王并没有将你嫁给那个裁缝的儿子,明显是对他不满意的。”王后在中间调和着。
“那他为什么最初又要答应呢?我只是一件获得财富的物品吗?”白狄伦不可抑制的质问道。
她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
王后也哑口无言,她想了想又说:“看在他已经病入膏肓的份上就原谅他吧,如果他离开,你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白狄伦闻言抿起了唇,这也是让她最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地方。
她以为很爱她的父亲将她当做一件交易的物品,而她竟然无法割舍对他的爱。
王宫中的风波自然也传到了外间,人们更加确信起来是国王不断违背诺言而降下的神罚。
他们祈祷着,希望这样的惩罚不要降落在他们的头顶。
“我想应该让赫伊里先生返回他的故乡,说不定神灵会收回惩罚。”有人提议着。
“我觉得的确应该这样,士兵们不应该再守在那里,拦住他的去路。”
人们提议着,可躺在病床上的国王是没办法下令的,王后的命令想要传达,却发现一切命令都被宰相阻拦了。
“您这是要做什么呢?”王后愤怒的问道。
“外界的那些不过是传闻,国王陛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乐师而受到上天的惩罚呢?”宰相当着她的面回答道。
他当然希望国王是受到神罚而退位,因此在这件事传出时推波助澜了一把,国王受到神罚而死亡,他的儿子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继位。
但现在他却担心真的是神罚,如果赫伊里离开国王的病就好了,即使证明了神罚,国王也不会轻易放手手中的权力,当年他出尔反尔害的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才能达成婚礼的怨恨,又要怎么发泄出来呢?
他必须不断承受对方许出的诺言不做数的后果,王位一天没有定下,他的心就一天都无法安宁,那样没有诚信的家伙,不配坐在王位之上,而他现在终于受到了惩罚。
“如果真的是呢?”王后也蹙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神罚,宰相不担心神灵的惩罚降落在您的头上吗?”
她的话语相当有效,让宰相的脸色十分难看了起来。
他无法排除那种可能性,因为神灵无处不在,如果他也同样陷入到病痛中失去生命,得到再高的权力也无用了,即使公主会因为先前的隔阂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公主会站在他儿子这一边。
宰相的脸色稍霁:“请您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放赫伊里离开,人们更加相信国王受到了神灵的处罚,那可就糟糕了,即使他的病好了,百姓也无法再爱重他。”
王后当然也知道那样的后果,但女婿坐上王位和她女儿的父亲坐在王位上那是截然不同的:“那您的意思是不放赫伊里离开吗?”
“不,加里城应该兑现对这位乐师的承诺。”宰相说道。
其实他隐隐觉得不太可能是神罚,如果不是,那么即使赫伊里离开也不会影响国王最终的结局,至于赫伊里本人的光环是否留存,与权力斗争无关。
一个乐师,能够离开自然也能够再让他回来。
“那么请将命令传达吧,不要让神灵再继续对国王陛下和加里城再降下灾厄了。”王后轻舒了一口气,悬起的心却并未放下。
因为这一招,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命令下达的很快,也就在其到达的那一刻,所有围着的士兵也都撤离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觉得是你对国王做了什么吗?”哈迪看着那些飞速撤去的士兵,看向了那正在软垫旁靠坐着,十分闲适的翻看着清单的人问道。
满城的变故,即使是他都在悬心,可是外面一片风雨,这个处于变故中心的人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即使不涉权力,宰相对于国王受到神罚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许愿笑道。
更何况涉及权力,备受欺压而想要夺位者,只会恨不得在其上加重砝码。
“那他怎么愿意放你走?”哈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巾询问道。
他们合作两年,他问,对方就一定有答,这是对彼此之间的信任。
宰相希望国王去死,他却希望赫伊里能够长久的活着。
“他也在赌。”许愿抬眸笑道,“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前,最好不要提前就开始庆祝,一旦露了端倪,反扑到来时会无力招架。”
“他也会担心这是国王的试探?”哈迪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却是震撼莫名的。
临近成功时,大约就像是跋涉了一个月将出沙漠的心情,那个时候的雀跃是难以按捺的,所有情绪都会激昂起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下心,因为万一遇到了海市蜃楼,那可是相当致命的。
“真是个谨慎的家伙。”哈迪看向了他一点儿都不着急的合作伙伴感慨道。
宰相是,这个人更是。
他摸透了所有人的心理,国王试图违背诺言,所得到的教训足以让他终身铭记。
“只是可惜了白狄伦公主。”哈迪难免有些惜美之心。
夹在权力斗争的中心,哪个都无法割舍,她恐怕会十分的痛苦。
“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接下来怎么做,就靠她自己了。”许愿合上了清单起身道,“我们也该启程了。”
“这里的生意不用收拢吗?”哈迪跟上了他的身影,“万一国王想要发泄一些怒火。”
“有法希尔顶着。”许愿笑道,“他再愤怒,也不能公然掠夺宠信臣子的财富。”
“你还真是……”哈迪想要说什么,又将其咽了回去。
他在想赫伊里的每一步其实都盘算好了,在他还在想国王会不会兑现承诺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
即使宰相不照着他的步调走,他也有办法让他照着自己的步调走。
所有人似乎都被掌控于鼓掌之中。
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却似乎没想过要站在权力的顶端。
哈迪在想,如果他想,他一定是有能力做到的,但他好像一点儿也没去想。
甚至于这泼天的财富他也有一种能够随时丢开的魄力,就像他孑然一身而来时一样。
真是个奇妙的人。
哈迪这样想着,却是对上了那转身看了他一眼的金眸,其中笑意斐然,却让他的心脏砰的跳动了一下,一瞬间好像被看透了心底一样而泌出了汗来。
“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怪物。”那带给他此种感受的人却是笑的温柔。
“在我看来,所有对金钱不感兴趣的人都是怪物。”哈迪耸了耸肩笑道。
他料定了赫伊里不会因为这样坦诚的话语而生气。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钱可是能够解决生活中的百分之九十九事情的东西。”许愿笑道,“我当然会对它感兴趣。”
“哦……”哈迪扯了一下嘴角应了一声,“我相信您。”
他相信才有鬼。
……
加里城放行,但为了避免被人堵截或是影响城中人流集市的事发生,他们选择在黎明时出发。
那时荒漠的气温回升,也正是最宜出行的时候。
驼队休整了一宿,吃足了饲料,喝足了水,即使背上驮了不少的东西,看起来也十分的精神抖擞。
“主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一直侍奉在许愿身边的人说道。
“加勒。”许愿垂眸看向了他。
“是,主人。”侍奉者恭敬的低头应道。
“你打算跟我离开这座城市吗?”来自于头顶的问询如以往三年间一样温柔,却让加勒的心头蓦然咯噔了一下。
“是的。”他深深吸着气,压着那种紧张回答道。
他侍奉了三年,即使回到法希尔大人的身边,也不会再得到重用。
而他的这位主人真的是一位极好的主人,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怒火发泄,给出的报酬足够的丰厚,甚至让他一度想要离开原来的主人。
“那么离开这座城市吧。”许愿垂眸道,“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盘缠。”
“什……”加勒抬起了头来,在对上那双温柔的眸时,却是一瞬间的头皮发麻,接下来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他所有的心思都好像映在了其中,清晰可见。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他怎么被发现的,却是毫无头绪。
“你不能再回到法希尔身边了,他不会留下一个摇摆不定的人。”许愿温和道,“而且他不会愿意跟我之间产生芥蒂,你就会沦为他的祭礼。”
“是。”加勒可以想象那样的局面,他在法希尔大人的心中,绝对比不上赫伊里先生重要。
一个被发现的监督者,如果双方还要继续维持和平和友谊,他就会成为牺牲品。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翻到明面上来。
“您打算放过我吗?”加勒想到此处抬头询问道。
他这么长时间,可是向法希尔大人汇报了不少关于赫伊里先生的事。
“你只是效力者,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许愿说道。
加勒的呼吸颤抖着松了一下,恭敬的行礼道:“多谢您。”
他想赫伊里先生不会再用他了,因为那样相当于他对法希尔大人的背叛,而能够背叛一次,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
最好的方法是杀戮,他却愿意给他一条生路。
“您一定会得到神灵的眷顾的。”加勒诚心的说道。
也因此看到了那双金眸中蓦然溢出的笑意,映着破开天边的光芒,美好的像太阳,他说:“谢谢你的祝福。”
加勒愣愣的看着,再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他在想,如果他一开始就为赫伊里先生效力的话,一定不会摇摆不定的。
可惜,没有如果。
但这样也很好。
晨光破开地面,一点点的驱散着笼罩大地的黑暗,沙丘起伏,驼队前行,铃铛声传出了很远。
“您到了阿马尔之后就打算定居在那里吗?”哈迪悠闲的坐在骆驼上享受着清晨时的安逸询问道。
赫伊里这样的身份,无论去哪里都是十分瞩目的。
“不,我得去一个地方。”许愿感受着清晨的风笑着回答道,“商队就拜托你了。”
“哪里?”哈迪好奇问道。
“巴塞尔。”许愿回答道。
第186章 阿拉丁神灯(9)
驼队穿过沙漠, 绝对要比一人安全的多,向导带路,骆驼代步, 驼铃指引着整支队伍,穿行于早已熟悉的路线之上。
烈日炎炎之时, 自有毡帽或是兜帽作为遮挡,实在太热时,也有一些沙丘旁的荒石或是石洞作为遮挡,虽然那些地方躲藏起来的活物也较多,小小的甲虫或是蚂蚁, 又或是一些蜥蜴,只是那些小家伙们向导从不允许触碰,因为能够在沙漠之中生存的,即使是蚂蚁,也可能有着剧毒。
“我曾经跟随过的向导就遇到过一只金蝎, 它跟平常在水草肥美地方的蝎子很不一样,相当具有攻击性, 只是蛰了他一下, 他就死在了那片沙漠之中。”长着满脸胡子的向导靠在岩石上,用兜帽遮着风沙诉说着曾经的经历, “沙漠之中, 越小的东西反而越可怕, 千万不要去碰。”
“是因为金蝎的毒吗?”有人询问道。
即使日头晒得人有些发蔫,但是刚进入沙漠没多久, 一行人还有着足够的精神对很多事情有着交谈的欲望。
“他是一个强壮的汉子, 金蝎的毒不足以直接要了他的命。”向导的语气很平静, 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 而像是谈起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是却让他的浑身麻痹,而处于沙漠之中,只能慢慢等死,没有人救得了他。”
这样的话语让询问的人们纷纷静默了下来,有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默默的啃着带来的干饼,补给着水份,有的人面露不忍,也有着对于身处环境的担忧。
处于这样前后不着的地方,即使被毒物咬伤,也无法救治,只能在风沙和烈日暴晒中慢慢的死亡。
驼队甚至不会将他的尸体带出去,因为随着食物的减少和更加深入的旅程,骆驼也需要减负,留下的尸体只能慢慢的沦为这里生命的食物,一点点的被啃噬干净,又被埋在沙堆之中。
明明烈日如曝,可还是让人的周身好像都生出了寒意。
“那出了沙漠就能得救吗?”有人试探的问道。
“不能,没有药物可以解它的毒,如果是老人或是幼童,还会直接死去,但成年人,反而会经历折磨后再死去。”向导的声音掺杂着风沙,带着些许沉淀的粗粝,也让原本发现甲虫的人们彻底升起了对这片沙漠的敬畏之心。
“好了,你别吓唬他们,那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哈迪击了一下掌笑道,“只要看到时躲远一些,说不要靠近立刻远离,风险就会降到很低。”
他的话语让一些不经常出入沙漠的年轻人振奋了起来。
“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我可一点儿都不想遇到那种家伙。”
“既然越小的越可怕,那大型的是不是反而安全一些?”
“蝰蛇咬你一口,当即就会死亡。”哈迪笑道。
“沙漠里的猎豹也不是吃素的。”向导看着年轻人们振奋的神情说道。
“呃……”刚才觉得又能勇闯的年轻人顿时讷讷了起来。
“赫伊里先生不害怕吗?”有人看向了那倚在一块石头旁静静坐着的乐师问道。
他也换了能够防风避沙的毡衣和兜帽,以至于出城时即使早起的人也没能认出他来,可即使坐在这荒漠乱石之中,听着这样危险的事情,他的身上好像也有一种处于华屋软枕之中的闲适安逸。
商队是赫伊里先生的,但以往带队的却是哈迪,常年行走于荒漠之中,他的皮肤晒得有些发黑,与赫伊里先生兜帽下露出的半张白皙的面孔几乎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本是赫伊里府邸的仆从自然不会有此问,他们是因为无所牵挂和丰厚的报酬自愿跟上的,常年行走于荒漠之中的人却是真的好奇。
传闻中的乐师,养尊处优如天上月一样不可近观的乐师,被无数人环绕热爱,奉为神明使者的乐师,本身就有无数令人感兴趣的地方。
“我本来也是一位商人。”那闻言浅笑的唇说出了这样理所当然的话。
“呃……”众人纷纷错愕,显然是忘记了这件事。
倒是哈迪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众人的面色笑道:“这支商队本来就是赫伊里先生的啊。”
“哦,我们当然知道,只是有点对不上号。”有人解释道。
“很难想象赫伊里先生四处行商的画面。”同样有着满脸胡子的汉子看了过去坦言道。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的主人并不是一个会随意生气的人。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很温柔,却也莫名的令人不敢冒犯就是了。
贵气?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赫伊里先生当初为什么会有选择成为商人呢?”有人问道。
“因为赚钱啊。”许愿笑道。
这条理由是多么的朴实无华且有信服力。
“可是您做乐师不也很赚钱吗?”有人询问道。
成为乐师获得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崇高的地位,他可以行走在国王的身边,与众多的大臣交际。
这个问题提出时,连闭目养神的向导都看了过去。
“乐趣一旦成为工作,快乐天然就会减少一半的。”许愿看着一众好奇的神色回答道。
“唔,听起来好像有道理。”有人轻喃。
“可是我以赚钱为乐趣,快乐并没有减少。”哈迪说道。
“如果有人给你定下目标,每天必须在一定时限内完成指定的目标并上交呢?”许愿笑道。
“哦,那听起来可不怎么快乐。”哈迪难受的耸了一下肩膀道,“我会失眠的。”
他喜欢赚钱,那也是由自己来协调一切的,如果不断被驱赶鞭策着,那绝对是一种痛苦。
而侍奉国王,听起来像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权力顶端的人可以肆意的杀戮,即使是大臣也有吊上绞刑架的风险,更别说是每日离国王很近的乐师了。
“那还是做商人更愉快一些。”有人说道。
“起码是自由的,虽然会有一些危险。”
“不过赫伊里先生不再演奏,还是有些遗憾的。”
“笨蛋!”哈迪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兜帽道,“他只是不侍奉国王了,又不是不碰任何乐器了,没听到吗,那是乐趣。”
“哦……”那人讷讷,虽然心存渴望,却没有再说什么。
驼队深入,食物在减少的同时,人的意志和精神也在慢慢的消磨,即使他们夜晚会用金属器皿采集水,向导也可以在沙漠中找到一些枯枝荆棘又或是仙人掌作为人或者是骆驼食物的补给,但一望无际的黄沙和炎热又或是夜晚骤降的温度,还是让商队中的人们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起来。
驼铃叮当,不论补充多少水份似乎都无法让人们振作起精神来。
倒是一只在傍晚闯入他们栖息地的鹿瞪羚的身影打破了那一直低迷的气氛。
它闯入这里,明显是因为附近有水源的缘故,只是即使生存在荒漠中看起来有些瘦,它的速度也快极了,慌乱的闯入,却不过在乱石堆中跳跃几下,就能够躲过人们试图阻拦的身影。
“哦,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那边那边!”
“哈迪哈迪!”
“今天还没有来得及设陷阱!”
人们阻拦着,可那家伙跑的实在太快了,即使是沙丘形成的坡度也没让它慢上多少,眼看着它即将脱离这里,众人皆是发出了懊恼的声音时,一声破空声却是在此刻划过了耳际。
而伴随着这一声几乎没于风中的声音,那只刚才还在跑动的鹿瞪羚直接栽倒在了沙丘之上,血腥味隐隐蔓延。
喧闹的声音骤然停下,只有风声呼啸着,人们看向了那箭羽射出的地方,一时有些震惊和沉默。
“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猎物取回来啊!”哈迪的声音打破了那片刻的寂静。
刚才惊呆了的人们忙不迭的朝着那里奔袭了过去,兴高采烈又心情有些复杂的将那被一箭穿喉的鹿瞪羚抬了回来。
“竟然能一箭穿喉,您的箭术简直太棒了!”连向导在看过那伤痕都不由得感慨道。
他们当然带了弓箭,但鹿瞪羚跑动的速度几乎可以与猎豹比拟,想要用箭射中静静进食的家伙容易,那么高速跑动的家伙,即使用马匹追赶,想要射中也是极其困难的。
“可能是想吃肉的缘故。”许愿将弓放下,接过那拔出递回的箭羽,在沙土中擦拭干净放了回去。
“幸好有你,要不然还真让它跑了。”哈迪看着那鹿瞪羚,不由得露出了喜悦的情绪来。
虽然他们一路也携带了肉干,但那种硌牙又贵的东西,吃下去需要喝下不少的水,哪里比得上鲜肉的口感。
原本已经有些萎靡的人群也同样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精神,甚至自发的去寻找能够点燃的枯枝和荒草。
鹿瞪羚被剥去了皮毛,在渐起的夜色中被分开架在了火堆上,驼队驻扎,即使有野兽也是不怕的,因为那些盯着烤肉的眼神比野兽还要可怕。
新鲜的肉被涂抹上了盐巴和摘到的沙棘果去腥,烤制的不断沁出油脂来,不过在它们即将跌落时,负责的人就会将其翻个面,以免浪费或是有人的口水因此流出来,甚至上面还被洒上了携带的香料,在很久没有吃过新鲜食物的夜晚,简直比堆放一屋子的金币还要诱人。
哈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食物的热爱竟然超过了金币,因为他口齿生津到几乎每隔几下就要吞咽一下,只等待那一声:“好了。”
所有人吞着口水的声音几乎齐齐作响。
“赫伊里先生,我来分吧。”有人自告奋勇。
“一边去,还是我来吧,保证每个人都分得到。”哈迪主动起身,这一次即使人们的眼睛要冒出狼光来,也没有人跟他抢。
“这是您的。”哈迪直接分给了许愿一条腿。
对此有人看了过来,却没人提出异议,如果不是那一箭,他们可能连根毛都捞不着。
“不用,我跟大家一样就行。”许愿看着那条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羚羊腿道。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了。”哈迪笑了一下,收回去先片出肉来,放在面饼上递给了他。
许愿接过,他又返回继续分着食物,匕首片出一片片的肉来,或是放在皮革上,又或是放在水囊上,更有甚者,直接接在手上吃也不嫌烫。
人很多,但这只鹿瞪羚看着干瘦,其实肉并不少。
人们吃的狼吞虎咽,配着面饼,一个个眼睛里几乎能够放出光来,甚至顾不上说话,直到有人打出嗝来,火堆没有那么旺时,才有舔着手指的人轻嘶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没想到赫伊里先生的厨艺也这么好!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香料的功劳。”许愿在沙土中搓过手上的油脂,拍了拍手笑道。
“我觉得不止是香料。”哈迪作为一个并不吝啬使用香料的商人发话了,他舔着嘴唇,面色甚至有些复杂和感悟,“我终于明白国王不愿意放你走的原因了。”
“我没有给他做过食物。”许愿笑道。
“可是你的乐曲对于他来说,就像这顿烤肉一样美好。”哈迪郑重道,“吃过以后,我会一辈子惦记的。”
“我可以将香料的配方和掌握的火候给你。”许愿笑道。
“哦!这可是一笔大生意,等回去以后再告诉我吧。”哈迪来了兴致,不过他在用沙土清洗过手指后道,“不过我想即使按照配方来,恐怕也很难做的像你掌握的一样好吃,就像你的乐曲一样。”
“哦,原来如此。”有人因此而恍然大悟,“原来乐曲的差别跟烹饪一样。”
“赫伊里先生真是什么都能够做到极致啊。”有人感慨道。
他们开始理解起国王不放对方离开的原因了,或许乐曲对他们没有那么重要,但即使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够听出演奏曲调之间的区别。
绝妙的乐曲和好吃到几乎可以将舌头咽下去的美食,那绝对是吃过还在不断回味,看着剩下的骨头也能惦恋不舍的。
“也有时机的原因,即使我之后再做一次同样的,也不会再有今夜的滋味。”许愿笑道。
饥饿,萎靡,意外之喜,环境与情绪造成的反差,足以让这顿美食成为绝佳的回味。
“我觉得……我想舔一舔那根骨头。”
“你确定是舔骨头而不是吞下去吗?”
“我又不是狗!”
“我来,我来!”
他们惦记着那些味道,忍不住争抢起来,恨不得真将那根骨头嚼下去一样。
“要不你们收藏起来好了。”向导也难得有了些精神打趣道。
“好主意!”
“经商的事,感觉也很适用您刚才说的那套规则。”哈迪盘腿坐着讨教道。
饿到极致的一杯水,绝对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水。
“得把握好度,不过针对特定的人,会有奇效。”许愿笑道。
“哦?”哈迪坐的离他近了些。
火堆燃烧着,光芒几乎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喧闹和交谈声中,其上的萎靡似乎一扫而空,直到火堆渐渐熄灭,那几根光溜的骨头才有了归属,人们藏身于骆驼的下方休憩着,为第二日的出发积蓄着精神。
这一次的补给支撑着驼队遇上了绿洲,水份补给,再次起航。
他们幸运的没有遇上沙尘风暴,而在那极为酷热难耐时偶尔响起的笛声,就像是山间的溪流一样,洗涤滋润着人的心灵,冲走了所有的烦躁,连漫漫黄沙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当城市的轮廓出现时,连哈迪一瞬间都有些恍然,因为他第一次有了竟然这么快就抵达的感觉。
“是阿马尔城!”哈迪高声说道。
“太好了!!!”驼队和人群因此而雀跃了起来。
“是城市!我们到了!”
一次出行自然有一次出行的目的,但除了目的外,遮风的屋檐和舒适的床榻也是人们渴望至极的。
欢呼雀跃的情绪伴随着轻快的驼铃声进入了那座城市,一切都变得幸福了起来。
……
阿马尔与加里城不同,这里虽然同样靠近荒漠的边缘地带,另外一侧却是沿海的,海浪拂过,那晕黄的沙滩又与荒漠不同,咸腥的气息中带着大海的凉意。
“想要前往巴塞尔需要渡过这道海峡。”哈迪站在峡口的岩石之上眺望着对岸说道。
这里的海自有一望无际之处,但是也有遥遥远眺的另外一片大陆。
海上往来,自然丰饶,只是峡口的海浪一涌而出,难免看着有些湍急。
“这里应该不适合作为渡口。”许愿看着那拍打着岩石的海浪说道。
“所以还得沿着海峡往北方去一段路,在萨门城那里有渡口,不过最安全的还是陆路,不过距离就更远了。”哈迪对各个城市之间的地貌都很熟悉,“真的不需要我陪您去吗?”
“没关系,接下来的路不是很难走,而且商队这边也需要有人负责。”许愿看着那宽敞的海峡道。
“好吧,其实我没有去过那片大陆,还有些好奇。”哈迪耸了耸肩道。
他一直行走的都是这片大陆上沙漠边缘的城市,擅自进入不熟悉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人类的好奇心又是难以完全遏止的。
“我在那片大陆立足脚跟或者发现商机之后会传信给你的。”许愿沉吟笑道。
“哦,你真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哈迪因此而高兴了起来,笑着道,“那我期待您的好消息。”
虽然他不知道赫伊里要去巴塞尔到底有什么事,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好。”
阿马尔和加里城的物产不同,从加里城带来的货物不论是售于城内又或是通过港口运走,都有很大的市场。
货物售出后还要收购一些本地所有加里城却少有的货物,哈迪自是忙碌,许愿则在这里停留三天后,带上了一匹马和吃用的物品,踏上了前往萨门城的路。
因为靠近海峡,沿途并不难行,气候的湿润和海峡的存在,也让这里的沿途分布着数个村镇和城市。
商人之间自有描绘出的地图,虽然并不精准,但重点标注的城市却无错漏。
沿途并无波折,萨门的海域如哈迪所说的那样十分平静宽阔,不似入海口处的海浪,急的像要将所有船只拍碎一样。
此处风情又与加里城有所不同,面纱虽仍是常备之物,但亦有将斗篷顶上头顶,又直接扎在腰上用来遮挡的,两岸交际,明显各有影响,许愿戴着兜帽步入其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找到一只渡过的船只并不难,许愿交付了船资,只等了一日就登上了那艘大船。
航程漫长,再一望无际的湛蓝海域,看多了也会习以为常。
结伴而行的商人汇聚一处,或有人交谈着此行的目的,或有人直接推销起自己的货物,丰富的海产成为船上最廉价美味的食物,吃剩的贝壳则可以成为孩童的玩具。
“您是一位乐师吗?”有商人绕了一圈,走到了许愿身旁看到了他挂在腰上的笛子。
虽然那支笛子被布包裹起来了,但那样的形状怎么看都不是匕首一类。
“是的。”温柔的声音即使夹杂着凛冽的海风也格外的悦耳,令原本未注意此处的人都动了动耳朵,看过来了两眼。
“哦,您一看就是一位堪比赫伊里先生的乐师。”那戴着短毡帽的商人笑道。
许愿还未说话,旁边却有驳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以为谁都是赫伊里先生吗?别信他的话,他见到任何一位乐师都会这样说。”
虽然遭到了驳斥,商人的脸上却不见尴尬:“谁也无法预料这位乐师会不会成为赫伊里先生那样的乐师啊,你可别小瞧人。”
“哼……”驳斥者哼了一声。
许愿轻笑道:“我的确是以赫伊里先生为目标的。”
“哦,您真是有抱负的乐师,不过据说赫伊里先生能够吹出美妙的笛声,也是因为他的伙伴是一支价值连城的玉笛。”那商人再接再厉,“您有兴趣给你的伙伴点缀上一些装饰吗?”
他晃着他的布袋说道:“我这里面可有不少的好东西。”
“赫伊里先生即使用竹笛也能够演奏出美妙的音乐来。”旁边的人不屑的哼道。
“像是你听过一样!”商人这一次忍不住驳斥道。
“我虽然没有听过,但也听说过,你这家伙想借他的名头去出售商品,也不打听清楚。”那反驳者当仁不让。
也有另有几处附和:“就是,赫伊里先生哪里是随便一个乐师就能够比拟的。”
“即使是瓦罐在他的手上也能发出美妙的曲调来。”
“唯利是图的商人当然不可能明白他的才华。”
猫猫左右瞧着,觉得宿主好像被夸了,又好像被骂了。
第187章 阿拉丁神灯(10)
“乐师先生, 你不要在意,我们不是在说你。”驳斥者在说过那推销的商人之后,又友好的补充了一句。
“没错, 不过赫伊里先生的确不是那么好追赶的。”
“没关系。”许愿说道。
“你们忘了,那位赫伊里先生也是一位商人啊。”那被驳斥的有些恼了的商人说道。
“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可是侍奉国王的乐师。”一人轻哼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赫伊里跟国王的约定期限已经满了,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王宫,重新做回他的商人了。”商人也不急着推销了,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了解到的消息。
也成功让那几人,甚至是一圈的几十人闻言惊讶的看了过来。
“赫伊里先生离开王宫了?”
“怎么会?!”
“那他去了哪里呢?”
“据说他的故乡是阿马尔, 一定是返回了那里。”
“国王竟然愿意放他离开。”
“作为神灵的使者,国王违背诺言的行为不就遭到了惩罚,据说他们下令放赫伊里先生离开的第二日,国王就已经醒来,并向神灵忏悔了他的过错。”
“天呐, 他的曲调一定是从天上带来的,才能每一首都那么美妙。”
“他离开王宫的话, 那不是就能够听到他吹到的乐曲了吗?”
“真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美妙。”
“这次返程我一定要去一趟阿马尔。”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情绪中却满含着欣喜。
“喂,他可是商人!”拎着布袋的商人听着那些言论试图提醒。
“如果他不愿意, 我们又怎么可能在遥远的萨门听到他谱写的乐曲呢?”
“赫伊里先生绝对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商人。”
“他怎么可能跟普通的商人一样!”
商人的脸因此而皱了一下, 随即转为了默默无言, 他轻声的嘀咕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
却没敢让那些正在热议的人们听到。
“如果我也有那样的名气就好了。”商人看向了许愿轻叹着羡慕道,“你也很羡慕他的名声吧, 同样是演奏乐曲的, 他却那么出色。”
“是的, 我也很羡慕。”许愿轻声道。
“好吧, 你还要看看我的商品吗?”商人问道。
“好。”许愿笑着应道。
商人脸上挂上了笑容,盘腿坐下打开了布袋给他展示着其中的货物,珊瑚与珍珠,即使装在布袋中,也十分的漂亮:“其实我觉得笛子上要是挂颗珊瑚或是珍珠,怎么看都是很漂亮的,怎么样?”
许愿从其中取出了一截通红的珊瑚枝。
“这个用来做配饰或是扣子,或者耳坠都行。”商人热情的推销着。
那一片对于赫伊里先生的热议声早已顾不上他们这里。
“很漂亮。”许愿轻轻捻动着那枝丫说道。
通体红润,在阳光下更是红的剔透而美艳,却无妖异之感,只有赏心悦目。
“这一枝只要两枚银币。”商人搓了搓手竖起了手指道。
“有没有更便于携带的?”许愿打量过后将其放了回去。
珊瑚枝虽好,但随身携带很容易断裂。
“哦,有有有。”商人拎起口袋一角,从其中哗啦了两下,取出几颗圆润的珊瑚珠来,“这个,不管是坠在笛子上还是穿孔戴在手腕上都十分便携。”
许愿看了两眼未置可否,那商人又轻咳了两声,压低了身体拍了拍胸口道:“您要是想要更好的,这里有一串。”
“可以看看吗?”许愿询问道。
“当然。”商人遮挡着拉开了衣襟,从其中掏出了一串通红如玉的珊瑚手串来。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其上,它们明显经过了一些加工,虽有一些不规则的切面,却仍然红的剔透漂亮,颗颗硕大,光滑均匀,像是将阳光聚拢于其上灼烧流转一样。
“怎么样?”商人给他瞧了一眼又压着身形塞了回去。
“还不错。”许愿笑道,“什么价?”
“这可不是个不易得的宝贝,即使是王后看到了也会为它的美丽而沉醉的。”商人清了清喉咙,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起码十五枚金币。”
“成交。”许愿说道。
这可让那商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是幻听而补充道:“得现在一次付清的。”
“当然。”许愿笑道。
【宿主,你不砍价吗?】猫猫都有些惊讶。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宿主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我确实想要。】许愿回答道。
这种心情所带来的迫切,让他竟然担心因为压价,对方就放弃出售的可能性。
他当然知道用些手段,对方会觉得物超所值。
但既然志在必得,金钱又有什么要紧。
“哦……”商人皱了皱脸,欲言又止的拎起布袋伸出了手,“先交钱。”
许愿的手指探进了钱袋中,摸出十五枚金币直接扣在他的手中,商人一把抓过,揣进怀里数着,眼睛却是越数越亮,直到他反复数了两遍,又捏了捏,将那些金币收起时,才从胸口背面的口袋里将那串珊瑚取了出来,如法炮制的塞进了许愿的手中,脸上还带着些许懊恼。
“您不用懊恼,价格再高我就要斟酌了。”许愿将其纳入掌心,避光处打量后笑道。
商人被瞧穿了心思,也不窘迫了,而是说道:“您这么喜欢的话,下次再有好东西,我再来找您啊。”
“不用了,一串足以。”许愿笑道。
“那珍珠感兴趣吗?或者这种胭脂贝。”商人竭力推荐。
“感兴趣,但我没有多少盘缠了。”许愿回答道。
“哦,好吧。”商人合拢了布袋,却也不起身,而是靠在了一旁的船壁上看着人员嘈杂,目光又落在了那做了笔大生意的人身上,“您要去对岸做什么呢?”
“讨生活和找人。”许愿将手串戴在了左手的腕上,以衣袖遮盖住了那冰凉的触感道。
“找什么人?”商人来了些兴致。
“一个很重要的人。”许愿回答道。
“想来是很重要的。”商人没有追问到底,“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一个柔弱的乐师还要渡海去找,这附近可是有海盗出没的。”
“您不也在渡海?”许愿笑道。
“我也是讨生活罢了。”商人将那口袋往身上拢了拢道,“要是我能够躺着就家财万贯,每天躺在钱堆上数金币,我才不会来做这种危险的事。”
他提及此事似乎若有所觉,虔诚的祷告道:“神灵保佑,赫伊里先生保佑。”
他祷告完,似乎觉得安心了下来继续说道:“而且海盗也不是每天都会出没的,不用担心,你要来些牡蛎吗?”
“您不做生意了吗?”许愿看着他起身的动作问道。
“做了你这一笔,这趟旅途的目标就已经达成一半了。”商人懒洋洋道,“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他们现在应该也不太想买我的货,你要牡蛎吗?我可以请你一个。”
“谢谢。”许愿笑道。
“哦,你狡猾的像一个商人。”他拎起布袋去找船上售卖海货的地方,带回了三个牡蛎和一些烤干了的鱼和贝类,对比了一下,将三个中最小的那个牡蛎递了过来道,“不用客气。”
“谢谢。”许愿接过那还有些余温的牡蛎道。
商人不甚在意的开始了进食,但或许是性情的缘故,即使是进食也没有让他停下话匣子,反而对乐师的事情很感兴趣:“做乐师是不是很赚钱?”
“要看被侍奉者的赏赐。”许愿回答道。
“哦,你原来侍奉的应该是显贵吧,只有他们才会如此客气的说话。”
“吹笛子难吗?赫伊里先生和你吹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哦,你吃东西竟然能够不让汁水沾到唇角,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话很多?”
“不会,聊天可以消解旅途的寂寞。”许愿笑道。
“您可以吹奏一曲吗?其实我有些好奇侍奉的乐师吹出的曲调是什么样的。”他豪迈的扫空了那些贝类,将壳直接抛进了海里思索道,“我可以将你最初看到的那个珊瑚枝送给你。”
他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好奇,许愿摸过腰间的玉笛略微沉吟笑道:“好。”
商人的眸中浮现了一抹惊讶之意,然后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期待的看向了他。
许愿打开腰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陶制的埙来。
“它看起来像个贝壳。”商人好奇的瞧着道,却在对方将其凑到唇边时闭上了嘴巴。
而下一刻,温柔悠远的曲调从那不可思议的乐器中发了出来,也是那一瞬间,原本有些吵闹的甲板上安静蔓延,几乎所有忙碌的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寻觅着那乐曲发出的地方。
乐曲溢散,像是裹挟着风和流云,顺应着那不断拍打着船舱的海浪,每一声都像是来自于大海的歌唱,令人们深深呼吸着,只有风吹动帆带着木板的声音做响,可那样的声音好像也没有打扰分毫,而像是融入了其中一样。
一曲落尽,悠远而风淡云轻,好像缠绕在了帆上一样,一时静谧未消。
“天呐,你实在吹的太好了!”商人回神后忍不住的赞叹打破了那静谧,“真不愧是乐师!”
“谬赞了,离赫伊里先生还差得远呢。”许愿擦拭过埙,将其重新放回了腰包中笑道。
“哦,我觉得……”商人扫了一眼周围围过来的人转口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吹的这么好听了,不知道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吹的是怎样的仙乐?”
“先生,您刚才用的是什么乐器?”
“哦,您能再吹一曲吗?”
“那首曲子实在太美妙了!我觉得我的心灵好像经历了洗涤。”
“我开始相信您一定能够成为赫伊里先生那样的乐师了。”
“请再吹一曲吧。”回神过来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赞美和要求道。
“抱歉。”那温柔的声音婉拒道。
众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虽有散去的,却也有一再要求的。
“能够听到这样做一曲已经很好了。”商人开口道,“那个赫伊里先生不是说,来自天空的乐曲一定要切忌贪婪吗?”
又有人散去,可还是有人说道:“可是赫伊里先生每日也会吹上两曲。”
“赫伊里先生的曲子,国王每日也不过听一曲,你想要受到神灵的惩罚吗?”商人毫不犹豫的反驳了回去,看着散去的人群得意洋洋。
人们又恢复了喧闹,只是探讨的话题变了,虽然有人还是会看向这里,但是这里到底比之前空了下来。
“你吹的一曲,让我都有点渴望起赫伊里先生的乐曲了。”商人靠在船板上眺望着天空道,“难怪国王即使违背承诺,也不愿意放他走,我会永远记得这支曲子的,等我有一天见到了赫伊里先生,一定对比一下哪个好听。”
“好。”许愿轻声应道。
“我想你的主人应该也不会愿意放你离开。”商人收回了视线,轻叹了一声,从包裹里摸索着,取出了那支珊瑚枝递了过来道,“送你了,我本来不打算给你的,但你吹的实在太好了,让我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给你。”
明明只是曲子,却温柔旷远的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往的经历,大海,珊瑚还有一次次的流云,竟然形成了独特的回忆。
“不用了,就当您请我吃牡蛎的感谢。”许愿回绝道。
“这可是你不要的。”商人说道。
“是。”许愿笑着应道。
“哦,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商人收回了珊瑚枝,却似乎有些担心起了他来,“不好好攒钱,到了没钱的时候可就寸步难行了。”
“我记得您说的话了。”许愿轻声应道。
“不过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乐师,以后应该不会缺钱的。”他似乎又不担心了起来,懒洋洋的靠在船板上,试图哼唱刚才听到的曲子。
海浪反复拍打,看起来巨大的船也并不平稳,可船帆随风颤动着,木板时不时嘎吱作响,却莫名的随着那调子不知道窜去哪里的哼唱声而有些安逸。
船在海上航行了许久,几乎是隔了一夜,才在云雾笼罩的尽头隐约可见那一方大陆的轮廓。
朝阳初升,在那不断作响的木板声中,在甲板上沉睡的人们纷纷起身眺望向了远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踏上陆地。
“终于快到了……”连那昨日十分有精神的商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海面平缓而舒展,船只也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不断前行,直到穿过云雾,隐约可见停泊在那里的船只,甚至有人已经站起来聚拢在了下船的出口,却被水手们勒令驱赶着。
“哦,不要全都挤在这里!”他们虽然驱赶,语气却也同样的振奋。
“下船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商人看着被驱赶的人群没有试图往那里挤,而是抱着他的布袋嘶了一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提尼,你到时候到了陆地要是暂时找不到人,可以来找我,我管你一些吃食……”
船只因为海浪而蓦然震颤了一下,让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得不扶稳旁边的船板抱怨出声:“怎么回事啊?!”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水手的回答,就因为那隐约藏于云雾中的船只而终止了。
“怎么回事?”
“好大的船……”
水手爬上桅杆远眺,许愿就着那破开云层的阳光看向了那大船的影子,在看到其上的标志时听到了水手慌乱的呼喊:“糟了,是海盗!!!”
“什么?!”人群一瞬间震惊慌乱了起来。
“他们怎么敢来这里?!”
“天呐,这里可是港口!”
“不,我不想遇到海盗!!!”
“怎么办?!”
人们慌乱的试图寻找躲避的地方,可空荡荡的甲板几乎无处可以躲藏,而海盗的船明显比这艘船要大的多,甚至在不断逼近着,已经清晰到能够看清旗帜上的标识。
“快挂求救旗!”船长的呼声在一众人群中响起,“帆全部升上,加速!”
水手们明显也很害怕,可他们的速度也因此更快,一张张帆被拉了,可它的负重却没让它快上多少,反而颠簸了起来。
“哦,天呐,我不想死!”提尼的脸色已经完全苍白绝望了起来,他不断的祷告着,在那飞来的箭扎上船尾时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会追上我们吗?”
“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人们慌忙的避让着那些扎上甲板的箭,哭闹呐喊声几乎乱成了一团。
许愿摸过了手上戴着的戒指,轻声下着命令:“在海盗的船底凿一个洞……”
“是救援的船只!!!”人们绝处逢生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天呐,我们在这里!救救我们!”
“真的不是海盗吗?!”
一声清唳,展翅的雄鹰翱翔于天空,似是指引着方向。
“那一定是救援的船只!”
“我们有救了!”
“主人,还需要凿那个洞吗?”精灵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并不突出。
“当然。”许愿轻声道。
“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精灵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海面之上,数只大船迎面航行,避开了这支商船,捕食者和被捕者瞬间转换,在海上围绕追击着。
而那一向造型独特行驶的极快的海盗船,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样,速度越来越慢了下来,直到救援大船上的锁链搭了上去,双方的箭雨皆是飞出,竟是沾着火光,射中时直接点燃了风帆。
船只不过靠近,刀光剑影映着朝阳,竟是血红的触目惊心。
“天呐,终于得救了,感谢神灵保佑。”提尼看着那远去冒出浓烟的大船,再度虔诚的祷告着,“幸好已经靠近港口了,否则绝对要葬身刀剑下了,感谢神灵,让那些万恶的海盗们全都死掉吧。”
除了他,其他人们也同样有着绝处逢生的喜悦。
“感谢神灵。”
“一定是神灵让救援的大船出现的。”
“神灵保佑,让海盗们全部死掉吧。”
船只往港口处靠近着,直到真的抵达岸边时,所有人的心弦好像才因此而松了下来。
人们纷纷下着船,也惊讶的发现这附近驻守着很多的士兵。
“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都不想再上船了。”提尼飞速下了船,几乎跌坐在地面上道。
“海盗得到了教训,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掠夺了。”许愿眺望着那朝阳拂过的海面说道。
红光瑟瑟,那里的战斗随着船只的返回显然已经宣告结束了。
“哦,你不知道,海盗们除了穷凶极恶,报复心还很强。”提尼也看向了海面道,“这次他们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反扑一定会更……他们的船好像沉了?”
海浪之上,云雾被驱散了很多,也令旅人们足以看请那艘正在海面上倾斜沉没的大船,它沉的很快,海水又震撼又沉默的将所有血腥和烟尘吞噬了进去,漾来的光芒像是流淌出来的血一样。
“他们竟然把船凿沉了。”提尼呆滞的呢喃道,“真浪费啊……”
许愿看向了他。
“那么一艘大船,制作起来多不容易,他们竟然直接凿沉了。”提尼肉痛的捂住了心口。
“我的错。”许愿看着返航的船只轻声呢喃道。
“嗯?”提尼疑惑的看向了他,“什么?”
“没什么。”许愿回答道,“凿沉他们的大船,想要反扑也要积蓄一段时间的力量。”
“或许吧。”提尼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你去哪里?”
“从港口出去我们应该是同行的。”许愿看向了那连接海港处长长的路道,“你知道巴塞尔的王城在哪里吗?”
“那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了。”提尼走在他的身侧说道,“你一个人去啊?”
“嗯。”许愿应道。
“我劝你还是雇佣几个人,你一个乐师,路上很容易被抢的。”提尼提醒道。
“有强盗?”许愿问道。
“也不一定是强盗,还有可能……”提尼诉说着自己的经验。
“殿下。”大船靠岸伴随着这样的称呼声从风中飘来。
许愿下意识回头,瞳孔一瞬间因为那刺入的晨光而收缩了一下,下一刻却被那船上下来的高大身形挡住了。
红发随风而扬起,与肩上的斗篷倾斜出同样如海浪一样的弧度,丝丝缕缕和那修长的轮廓皆是渡上了朝阳的光辉,细碎如金的光芒不知是金子还是朝阳本身,掺杂在发丝之中。
他生的极美,眉峰飞扬,绿眸如翡,自有如那背靠海洋般的广阔天地。
抬臂之时,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臂上,收拢着翅膀,也遮住了那戴在他半张脸上的面具,只露出红的像血一样的唇。
背光而立,怦然心动。
第188章 阿拉丁神灯(11)
呼吸凝滞。
许愿自认不是会被美色所蛊惑的人, 可见到的那一刻,眼中心中似乎只落入了那一人。
心口像是颤抖一样跳动着,呼吸因此而停下, 竟泌出了痛苦的滋味来,可在其中, 又有着恍若朝阳破开漆黑大地般的喜悦,驱逐着所有的沉闷与痛苦,让它们纷纷逃到了角落处。
能够再见到他,真好。
“喂,喂,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手的影子在许愿的眼前挥动。
许愿将那身影刻入,收回目光,看向了正疑惑看向他的提尼道:“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呢?”提尼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了两眼,浑身一个激灵道,“那可是巴塞尔的简狄王子, 快走吧。”
“他怎么了?”许愿看着他慌乱的神色问道。
“那可是位杀神。”提尼压低了声音,拉上了他的手臂道, “千万不要直视, 否则他有可能一剑杀了你。”
“可他刚才救了我们。”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说道。
“哦,那并不冲突。”提尼加快着步伐道, “我觉得这次海盗报复,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杀了太多海盗的缘故。”
“杀海盗不好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那群家伙报复心很强啊, 有士兵在的时候不出来,一旦被杀了他们自己的人, 就专门找那些小村落泄愤。”提尼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这次估计也是想报复。”
“对于穷凶极恶之徒, 越是退缩畏惧, 越是会助长其嚣张气焰。”许愿再度回眸,在对上那远眺处的人似有察觉而直射过来的视线时,手指刺入掌心,略微颔首后收回了目光笑道,“只有赶尽杀绝,才能彻底绝其后患。”
他的声音温柔,却让提尼错愕的抬起头来,在看到斗篷下金色的眸时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你!你的眼睛……”
他的话音因为对方制止的嘘声而停下,心脏却在狂舞着。
赫伊里先生世所闻名的不仅有他的乐曲,还有一双金色如太阳一样的双眸,而眼前的人金色的眸中蕴着晨光,无论是温柔吐露的话语还是那格外动人的乐声,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请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斗篷下的人拉低了兜帽温柔的请求道。
“哦,哦,当然……”提尼的头皮有些发麻,却是下意识答应着,他的心跳快极了,以至于脸上都蔓延上了热度,让他手脚并用着,几乎不知所措。
赫伊里先生。
那是处于天上云端不可触碰的存在,提尼对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前往加里城,在他的府邸外面听上一曲。
虽然他总是不吝啬的称赞着其他的乐师,可是每每对标赫伊里先生,也是因为他是很多人心中唯一封神的存在。
他的乐曲来源于天上,他受到了神灵的钟爱,是神灵遣往人间的使者。
而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跟他交谈了很久,甚至听到了他吹奏的曲子,所用的竟然是一颗牡蛎。
这种事情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啊!
“您,您请。”提尼紧张的说道。
“不用这么客气,你之前在说什么?”许愿笑道,“抱歉,我之前分神了,没听清。”
“哦,我说什么来着……”提尼一时竟是没想起来,“我说您要去王城,绝对不能一个人去!”
“殿下,抓捕的俘虏已经全部转移关押完毕了,暂时没有审出他们的巢穴所在。”亲卫恭敬的行礼汇报道。
“继续审,死活不论。”绿眸收回,凛冽的声音夹着港口的风,带着彻骨死寂般的冷意。
“是!”亲卫低下了头让开了路。
矗立的身影抬手喂给了那落在手臂上的鹰一块肉,抬臂放飞时,透着冷意的绿眸又看了眼港口的位置,走向了停在附近的骏马。
……
简狄王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整个王国的人似乎都有些讳莫如深,所浮在明面上的,是他是加里卜国王唯一的儿子。
至于隐藏在暗地里的,也只有提尼胆战心惊的告诉他的那一件,那是一位杀神。
他的手中沾染着无数的鲜血,从幼时提弓握剑之时,他就对杀戮之事极感兴趣,而待他少年时,便开始讨伐各方,凡被进攻者,无一不留,凡他瞧不顺眼的人,上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就有可能死在他的剑下。
“那王城岂不是尸山血海?”许愿远眺着打马离开的马队道。
土地平坦,与那海域几乎成为一线,马匹驰骋,一人遥遥领先,宛如旗帜着引领着后面的人。
猎杀海盗者并没有在这座临海的城市停留,甚至没有入城就离开了。
“哦,那倒不是,只是前往那里的每个人都十分的胆战心惊,生怕犯下一点错就被砍下头颅。”提尼思索起此处抬头道,“您还要去王城吗?我看他们的去路应该是返回王城的,那可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位王子最讨厌的就是魔法师。”
“为什么?”许愿交付了入城的费用询问道。
提尼的脸上有着为难,皱了皱脸顾左右而言他:“哦,您要不要吃面包?”
“你请?”许愿笑道。
“哦!我现在相信你是一个商人了!”提尼叫了起来,又压低了声音,有些恢复到了之前船上的相处模式,“你赚的可比我多多了。”
“那我请你吧,这里哪一家最好吃?”许愿笑着问道。
“我带你去。”提尼热情的说道。
他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买到的面包里夹着满当的肉,放足了香料,味道比起单纯的面饼要美味多了。
“我现在都还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提尼坐在旅馆的桌旁吃着那惦记了很久才尝到的面包,看着身旁坐着的人小声嘀咕道。
他就算是在梦里也没有想过,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会坐上跟他同一条船,甚至买下了他的商品,还为他吹奏了一曲这样的事。
而现在,对方这样吃惯了王宫美味的人,竟然就坐在他的旁边进食。
“你不会是假冒的吧?”提尼压低了声音凑近问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许愿抬眸笑道。
提尼沉默了一下叹道:“不管是不是假冒的,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随意前往王城。”
“我要找的人的在那里,你知道哪里能够买到地图或是找到向导吗?”许愿询问道。
提尼动了动嘴唇,停下了劝说道:“等吃过饭后我带你去吧。”
他很熟悉这里,一些小巷可以随意的穿行而过,或是敲响一扇门,一扇窗,就能够拿到许愿想要的东西。
一张详尽的地图,一些水囊,以及一个正在商队旁喝着蜂蜜糖水的领队。
“老伙计,帮我带一个人去王城。”提尼熟悉的打着招呼,话语也不怎么客气。
“十枚银币,费用没得商量。”那大口灌着糖水的人同样不怎么客气。
提尼倒没有碰到钉子的尴尬,而是转身低声询问道:“你的身上真的没有盘缠了吗?”
“有。”许愿回答道。
“好了,我不怎么担心你了。”提尼扯了一下嘴角瞧着他道。
他总以为赫伊里先生应该是光风霁月的,但一个成功的商人且能够在王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确实轮不到他操心。
“他要十枚银币,虽然有些贵,但是费达是一个老好人,跟上他,你可以安全的抵达王城。”提尼压低了声音说道。
“了解。”许愿略微沉吟笑道,“谢谢你。”
“哦,不客气!”提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能够有这样的经历,够我吹上很久了,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很高兴遇到你。”许愿笑道。
“哦,我想很难有人不喜欢你。”提尼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带着他去了费达那里。
喝着糖水的领队有些懒洋洋的,身形也有些粗壮,面孔和话语则有些冷淡:“明早整合出发,如果要自备坐骑,不要马匹,耐力太差,十枚银币现在交。”
“好。”许愿将银币递到了他的手上。
费达掂了掂,从怀里取出一个牌子递了过来:“明早集结,食物水囊自备,可以回去了。”
许愿接过牌子,放进腰包后跟提尼一起离开。
“你不要在意他的脾气,他早些年态度还很和蔼,只是做的久了,就很不耐烦应付很多人。”提尼给他解释道,“而且他的顾客很多。”
“没关系,他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许愿笑道。
只是冷淡而已。
商队出行,也不都是太平无事的,就算哈迪早年行商的经历,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看起来很大的驼队,对新加入旅程的商人并没有那么友好,尤其是独行者,即使在半途杀掉截夺财富和货物也是有的。
荒郊野外,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的人太多了,即使被杀死了,众口一词,尸骨难觅,即使想要查证,也没有可能。
“那就好,你在旅途中遇到什么问题大可以找他,他虽然说是食物自备,但只要付钱,他就会为你提供水和食物。”提尼思索道,“你现在应该找个住的地方,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旅馆。”
“谢谢。”许愿跟上了他的身影。
有熟悉的人帮忙,衣食住行都不难解决,居住的地方虽然价格偏高,但十分的清净。
许愿取下戒指,清洗着手指上残留的粘腻,那放在腰包中的油灯中溢散出来的精灵浮现在了他的身后道:“其实您要见到见到那个人,我完全可以将他带到您的面前来,或者直接送您去王城,何必要辛苦跋涉呢?”
穿越沙漠,又渡过海域,还要再经历一段对人类而言危险又漫长的旅途。
许愿拿过帕子擦拭过脸上和手上的水珠,转身看向了那庞大的精灵笑道:“你现在的话语听起来像一个诱使人堕落的恶魔。”
“我只是想帮忙而已,缩短旅程难道不会感到愉快吗?”精灵似乎有些不解。
“的确会感到愉快,且会沉溺于那种快感。”许愿将帕子放了回去,清点着自己买到的物品道,“慢慢的就不会尝试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因此而形成依赖。”
“您在害怕吗?”精灵凑近,巨大的眼睛映着他温柔的面孔,那双金色的眸看起来毫无破绽,却为了一个人而沦陷了。
神灵有了欲望,也不再会是无坚不摧的。
“当然。”许愿直视着他的眸笑道,“戒之慎之,常怀敬畏之心。”
精灵分明没有呼吸,却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他看起来比面前的人类大多了,可映在那双眸中,也不过是一双小小的缩影。
“以往的神灯拥有者灵魂最终都去了哪里?”许愿询问道。
精灵缩小了些身形,却没办法不回答他的问题:“地狱。”
因为对方问的时候,是揣着答案问的。
“但你没办法契约我的灵魂。”许愿笑道。
“是的。”精灵未见他有任何的怒气,如实回答道。
神灯的契约是神灵留下的烙印,许愿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死后的灵魂自然归神灯的精灵所有,沦入地狱之中。
可是这个人类,烙印却无法沾上他的灵魂。
而这种事情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的力量高于这个世界的神灵。
“所以我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愿将包裹系上,直视着他询问道。
那一瞬间,精灵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好像都映在了那双眸中,无处遁形。
“我想您不会让我再在人间停留了。”精灵试探的问道。
他赌对方不会让他就此湮灭。
“力量本身并无错处,看的是持有者怎么使用。”许愿轻声说道,“但你的存在,会让持有者欲望无限膨胀。”
处于规则之下,人类的欲望还会有克制,不会轻易的打破平衡,但这种非人的力量,可以轻易的移山填海,颠覆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生命。
或许可以将其交付给良善之人,但那无疑是对人性和能力的考验,或许对方能够善用到生命的尽头,但死亡之后,这件宝贝会再次成为被争夺的对象,所制造出来的乱局非人力可控。
“那么请送我回神山吧。”精灵说道,“侍奉在神灵的脚下,我将无法引起人类的混乱。”
“神山?”许愿询问道。
“是的,那是一座美丽的山峰,居住着神鹰和美丽的里格公主。”精灵的神情中有着向往,“人类毫无止境的贪婪有时候也会令我感到厌恶,甚至想要碾碎他们。”
“具体的地址呢?”许愿问道。
“不知道,我无法寻觅到回去的路。”精灵说道,“如果您无法达成我的愿望……”
“成交。”许愿说道。
“哦,我还没有说完。”精灵不满的抗议道。
“我不会用灵魂跟你作为交易,你死了这条心吧。”许愿笑道,“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不过有一件我想跟你商量,下次再出现,能不能变成一只猫的形象?”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为什么是猫?”精灵缩小着身形,化成了猫的形状,毛发也是近似它皮肤的灰黑色,看起来十分的雄壮。
他能够理解精灵的出现对普通人而言是未知而可怕的。
“猫比较可爱。”许愿伸手,摸了摸那十分雄壮的猫的脑袋,又捏了捏它毛茸茸的爪子抬起笑道,“脚垫是粉色的,真可爱。”
雄壮的猫竟然有些无措的勾了勾爪子:“您还有什么要求?”
“四肢和尾巴是白色的会更可爱。”许愿笑道。
下一刻他掌心的爪子变成了踏雪的模样。
“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许愿捏着那柔软的脚垫问道。
“名字是不能随意告知的。”精灵被捏的动了动耳朵说道。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许愿沉吟笑道。
小巧的正在端详大只猫的猫猫蓦然抬头,看向了无知无觉的大猫勾了一下尾巴。
“就叫菲拉斯吧,这样也好称呼一些。”许愿笑道。
“可以。”黑壮的猫粗声粗气道。
小巧的猫却是惊呆了,这只大猫竟然会碰上宿主偶尔会有的超长发挥!
“我就暂时先叫你克里木吧。”许愿看向了那取下的戒指道。
“好的,一切都听从您的吩咐。”戒指中的精灵说道。
他的力量不如神灯精灵,无法探查到眼前的人类有什么异样,但为神灯所敬畏者,他最好还是谨慎一些好。
猫猫再度震惊,宿主竟然接连超长发挥!
……
一夜好眠,黎明到来时许愿跟特意早起的提尼告别,坐上了前往巴塞尔王都里斯城的骆驼。
驼队很长,同样以驼铃指引,一头头行进了荒野之中。
这座城池距离里格城的路途从地图上看不太远,可一路遇到的荒漠和河滩不出意料的延长了它。
虽然因为河滩的存在,一路并不缺水,可他们抵达里格城,还是花费了近十日的功夫。
城门高耸,或许是因为北方沿海陆路海域流通十分方便的原因,这里的建筑和加里城的建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没有风沙覆面,能够露出城墙本身的模样来,可驼队靠近时,许愿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跳动了起来。
迫切的,热切的,渴望的,无论他在漫长的旅途中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即将再见的心情仍然有些不受理智的控制。
但它必须接受理智的控制,许愿的手在斗篷下按住了胸口,试图让那里平复下来。
无论他有多少期许和感情,那个人也绝不能成为他感情的承载者,灵魂转世,记忆重生,一切都是崭新的,他有自己的人生和经历,靠近那个人,他也需要重新去认知和了解那个人。
“亲爱的旅客们,你们的旅途结束了。”费达带着人们进城停下,仍然有些冷淡的说道,“想要返程的话,五天后来这里找我,新到这座城市的人记住了,不要仗势欺人,否则投进监牢之中,谁也救不了你们。”
有人响应,也有人蹙眉,又或是漫不经心,不过费达仿佛只是随意提醒一样,说过之后就带着他的商队离开,让随行者四散离开了。
里斯城的气候比之加里城要更加凉爽一些,空气也更加湿润一些,各色人员往来,也比加里城更加繁华,或许是在晨间商队进入的缘故,大街之上更有摩肩接踵之感。
道路平坦,王宫为中,在一众高耸的建筑中,那处的穹顶反射着升起的阳光,挺拔而醒目极了。
【宿主,我们现在要去王宫吗?】猫猫抖了抖耳朵问道。
虽然它不希望宿主触犯规则,但是还是很期待见到美人的,他那么好看!
【不,我需要一些消息。】许愿没入了人流之中说道。
比如这位王子殿下为什么会讨厌魔法师的原因。
魔法师听起来似乎是邪恶的,但一些王国并不排斥,反而鼓励他们为王国效力,而魔法师无法对对神灵虔诚的国王形成什么伤害。
可许愿即使找到了消息汇聚处,但一提及此事,那贩卖消息的人都会脸色骤变,直接不要钱也不愿意回答。
一次便罢,两次后许愿不再去询问,以免打草惊蛇,只是传说中的神山也各有答案。
有人说它住在人们的心里,也有人说它在十分遥远的天际,航行到大海的尽头才能够找到。
漂浮不定的答案只能暂记却无参考价值,倒是许愿从街边的流浪汉那里听到了一些不确定真假的消息。
“王子的面具是因为他跟魔鬼做了交易,需要不断的为魔鬼献上灵魂和鲜血。”流浪汉一边吃着他买来的面包,一边摇头道,“这个国家要完了……”
许愿眸光轻动,拉低兜帽起身垂眸笑道:“它什么时候完我不知道,但您可能要被抓了。”
“嗯?”流浪汉抬头,却已不见刚才问话的人,反而看到了街边巡逻的士兵,他试图起身逃跑,却见对方直接冲了过来。
“哦,放开我,我不要干活!!!”流浪汉愤怒的叫声传出了很远。
“里斯城不收没有用的人!”士兵们可不会顾忌他的叫喊,刀架在脖子上时,一切抗议都终止了。
人群有一瞬间的慌乱躁动,却又在士兵们远离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许愿看着离开的士兵,抬眸眺望向了远方的王宫,下一刻摸上了腰间的玉笛,没入了人流之中。
三年前初见时,他虽锐利,却还是身无阴霾的飞扬少年,不像现在这样冷的彻骨。
与魔鬼交易而戴上面具?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他都需要进到王宫里去探探究竟。
第189章 阿拉丁神灯(12)
进入王宫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需要一些疏通的金币以及赫伊里的名声,就足以得到国王的接见。
与传闻中一样,那是一位十分面善的国王, 拥有着一双碧绿而慈和的眼睛。
他并不像加里国王那样戴着高高的毡帽,而是戴着圆帽, 衣饰也是宽大的布尔努斯袍,圆帽无法完全掩盖住他的金发,但这样看起来有些简朴的穿着,却一点儿也没有折损他的威严。
“亲爱的赫伊里先生,欢迎您来到巴塞尔, 让这里感受到了神灵的福祉。”慈和的国王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感谢您的慷慨,事实上我只是游历到了这里,希望能够停留一段时间。”许愿行礼道。
“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巴塞尔很欢迎您的到来和停留。”国王的眉目间有些欣喜,“我会让人安排您的住处, 您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我希望能够暂时侍奉于王宫之中。”许愿说道, “不知道您能不能允准我这个请求。”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国王笑的很是开怀, “我一直都想要聆听赫伊里先生的乐曲, 您愿意为我吹上一曲吗?”
“很愿意为您效劳。”许愿从腰间抽出了玉笛笑道。
价值连城的玉笛放在了唇畔, 一瞬间殿内所有的动静都停了下来,连国王都正襟危坐了起来。
而那看起来温柔俊美的青年手指跳动, 却是一声轻急, 似能直通云霄的曲调瞬间溢出, 无金银奢靡, 只有一声声好像掠过荒野的快意,曲调如叙事,即使国王做好了准备,也仍然被那美妙的曲子捕获了心神而轻轻轻屏住了气息。
他自然听过其他乐师吹奏的乐曲,赫伊里先生的乐谱,即使是宫廷乐师也能够吹的很好听,但这样能够轻易勾动心中情意的乐曲,却绝不是谁能够轻易模仿的。
曲中有情,而这一份情,非单纯磨练技巧可得。
一曲毕,余音绕梁,不论是在场的哪一人,都对那吹笛者的身份再无怀疑。
赫伊里先生的曲调有他独有的韵味,曲调谁都可以吹奏,但其中的味道却并非谁都可以发挥到极致。
“真像是来自天空的音乐,让我想到曾经策马驰骋的快意了。”国王回神,轻吐着气息,由衷的鼓着掌道,“请您务必在巴塞尔住下,这里的人民都会日日为此感到欣喜的。”
“感谢您的赞誉。”许愿再度行礼道。
国王下令,自有仆从带他离开前去安排,而在那殿中,站在一旁的亲卫低头附耳道:“国王陛下,赫伊里曾经使加里城的那位国王身染重病,不能将他放在您的身边。”
“不是已经好了吗?”国王得到消息的速度要比陆地行驶快的多。
“可是那座王城仍然处于动荡之中。”亲卫担忧道,“如果他真的身有魔法,威胁到了您的安全,那可是相当糟糕的。”
“他看起来并不像个怀有恶意的坏家伙啊。”国王感慨道,“否则是很难吹出那样的曲子的。”
“陛下!”亲卫有些着急。
“不必说了。”国王却制止了他道,“加里城的事情我都知道,那里的动荡更多的是权力之争,如果他真的心怀恶意,需要做的应该是娶到白狄伦公主,再让国王病逝让位,那可够天翻地覆的了。”
“公主怎么会瞧得上一个乐师。”亲卫说道。
地位的差距并不是才华和样貌可以弥补的。
“这你就错了,靠近权力的中心,只要舍去了良心,有无数种卑鄙的方法可以用的。”国王笑呵呵道,“但他却如约离开了不是吗?”
“说不定他是被加里城驱赶出来的……”亲卫完全没办法对那个可能身怀魔法的家伙存在好感。
“没有国王会蠢到那样做的。”国王看向了殿外,轻声呢喃道,“而且如果他真的是神灵的使者,我还是希望简狄能够……”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思及此处时骤然抬头道:“对了,安排赫伊里的住处时不要让他跟简狄碰上,近期先不要告诉王子赫伊里的事情!”
“是,但我想这很难瞒住。”亲卫说道。
“趁着他还没有回来,你先做好这件事。”国王叮嘱道,“如果他问起,就说只是来了个新的乐师。”
“是。”亲卫恭敬道。
……
许愿没能在进入这座王宫的最初遇到这位讳莫如深的王子殿下,倒并非国王刻意安排的原因,而是当时的那一队骑士离开,却没有当即返回到里斯城里来。
“王子殿下一年里有很多时间都不在王宫里,您可以放心。”侍奉的仆从认真的说道。
“放心?”许愿轻笑,“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您最好不要跟王子殿下碰上的好。”仆从很认真的劝阻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许愿道谢道。
这里的王宫很大,站在城墙之上完全可以眺望到城市的半貌,横竖整齐,向外绵延,其中的人流像是一只只攒动的蚂蚁,虽可不视其细节,却已知繁华。
风从石头筑成的窗口灌入,高处的风有些大,吹的衣襟都有猎猎作响之感。
要有耐心一些,许愿从眺望的窗边离开,整理着衣襟,反复告诫着自己。
心急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裨益,但他心脏的最深处仍然无法压制的躁动着。
他让这份感情入侵了心的最里面,却从未后悔过。
只是……心,不静。
……
马蹄踏过尘土,扬起飞沙无数,十几匹马齐齐落地,引得大地似乎都在随之震颤,阳光在飞扬的红发上轻舞,美的如烈火残阳,直叫那草叶不堪风声,纷纷倾轧贴地。
“让一让,殿下归城!”
“让出道路来!”
“都先让一下。”
塔台上的人早已眺望到了那一支马队留下的烟尘,一个命令下去,直通王宫的马道上行人纷纷避让,空出了能够让两辆马车通行的路来。
城门开启,拦截挪开,齐踏的烈马不过瞬息已卷入城中,甲胄折射,刀剑轻震,让许多人惊叹却不敢抬头,只因随着那为首之人进入,同时裹挟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马蹄,甲胄,刀剑,还有披风,那飞扬而落的红发中似乎都裹挟着粘腻浓稠的血腥气,绿眸中寒意如冰,令人不敢直视。
幸好马队过往很快,不过瞬息,就已经从城门奔袭向了远方,向那高耸的王宫驶去。
“天呐,王子这是刚从哪里回来?”有人终于松开了屏住的气息询问道。
“不清楚。”
“想必一定杀了不少人。”
“据说是去劫杀海盗了。”
“那群家伙们报复心很强……”
“但巴塞尔境内的匪寇和海盗的确少了不少。”
“杀性太重。”
人们小声议论,又在士兵退去后纷纷四散离开,只是整座城市的氛围似乎随着那一队人进入而变得谨慎了起来。
马队行驶向王宫,一路皆是畅通无阻,待入王宫之时,缰绳勒住,马匹嘶鸣落定,那马上的骑士已是干脆利落的落地,只轻拍几下,那骏马便已在他的身旁略微依偎,被迅速上前的士兵牵住了。
“殿下!”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礼。
“尤努斯,将带回者安顿。”微冷的话语从那本是轻抿的唇边响起。
“是。”亲卫领命。
“近来里斯城有什么事发生?”为首者将马鞭塞入腰际,在猎猎的风中踏入王宫询问道。
“禀殿下,里斯城中一切如旧,少有人闹事。”跟随上的护卫说道,“只是宫中近日来了一位乐师。”
“有什么特别?”为首者步伐未停。
“他叫赫伊里。”护卫停下脚步,以免撞上那骤然停下的身影,只是面对着那转过来的森冷视线时低头谨慎道,“陛下本不想让您知道。”
“住在哪里?”居高临下的声音在这样的盛阳天里好像也带着地底的阴凉感。
“东侧的乐师馆。”护卫回答道。
他的话音落下,那直行宫殿中的人已转了步伐,直达东侧,只留下了一句话。
“去禀报父王,我已平安归来。”
“是,殿下。”
日头已斜,但一日的气温好像在这个时候才是最热,所遇的仆从纷纷行礼,乐馆处并不闻乐声,可静谧的只剩下脚步声,却仍然让侍奉者们慌乱的不能自已。
“怎么办?要不要去禀报陛下?”
“陛下恐怕也很难拦得住!”
“可是……”
窃窃私语声在那数人行过时才隐约响起。
“殿下,要不要留下那些仆从,他们似是有意去求助陛下。”跟随的亲卫上前低声道。
“不必。”凛冽的声音并无迟疑,直入那大敞的门内。
阳光极好的穿窗而过,只偶尔透过彩绘的玻璃在地面上留下纷彩的影子,所入之处帘帐轻薄而紧束,没有挂满帐缦的奢华,只有穿堂风带来的清凉以及那正坐在明亮处的人影。
脚步踏入,挂在腰上的剑已然出鞘,呼啸般划过空气,在一众侍从慌乱的神情中架在了那抬起头的人的肩颈上。
四目相对,金眸淡然而和煦,那双绿眸却是轻敛了一下。
“殿下,不可……”有仆从惊慌出声。
“不躲?”简狄审视着面前在海边有一面之缘的人道。
“殿下要是真想杀我,现在我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上了。”许愿侧眸看了眼架在肩上的剑笑道。
宝剑,虽已有豁口,无血迹却血腥之气未散,但握在那只血迹未除的手中,仍然可以轻易致命。
清风吹拂,明亮汇聚,一处温暖和煦,一处血腥阴森,一线之隔,如两处世界。
可跪坐被刀剑相挟的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和仰视之感。
赫伊里。
剑被从颈侧收回,重新归入了鞘中,咔哒一声,慌乱的仆从们纷纷大松了一口气。
“神灵的使者?”绿眸扫过那些未曾相处几日就已经心向眼前者的仆从道。
“我从未说过这些话。”许愿放下了手中的笔笑道,“殿下要坐下谈话吗?”
“不必。”简狄扶着剑柄垂眸,初见时只是一面之缘,他虽心有所觉,却未察觉恶意,可现在,“你默认了这件事。”
“澄清既费力气又没有效果,何必浪费时间?”许愿拿过桌边的杯子注入了清水,放在了对面笑道。
简狄敛眸,这句话坦诚的令人无可指摘:“你来到巴塞尔的目的?”
只是不太符合他毫无攻击感的温柔外表。
“经商。”许愿回答道。
“加里城足够你随意经商。”简狄说道。
“比起侍奉的乐师,我更喜欢做一位自由的商人。”许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饮下半杯道。
“这里有你想要的自由?”简狄问道。
“我相信巴塞尔的国王是一位言而有信的人。”许愿抬眸笑道,“而且经商总是需要一些权力和便利的。”
绿眸审视,半晌后松开了握着的剑身道:“你最好如你所说的那样。”
凛冽的目光收回,脚步轻抬转身时,所有仆从皆是神情一松,却听到了那温柔且大胆的问询声:“殿下,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仆从们再度匍匐而下,心脏加快而不可置信。
可那转过的脚步停下,绿眸的主人转身道:“说。”
“您为什么会讨厌魔法师?”许愿看向那衣角甲胄和面具上还残留着血腥的人问道。
他显然匆忙赶回,来不及处理的新鲜血液和陈旧的血迹交织,不论是那火红的长发还是衣襟上缀着的珊瑚,都有着凝血厚重之感。
殿中之人皆是屏息,这一次连跟随来的亲卫都有些震惊。
魔法师是殿下面前绝不可提及的存在,见之则杀之。
“拥有超越人力之能,却奸淫掳掠,该杀!”他给出的回答冰冷刺骨。
“的确该杀。”许愿回视着面前的人道。
“还有什么问题?”他没有转身就走,而是询问道。
“没有了,多谢您的答案。”许愿轻轻吐息道,“只是如果您对我还有忌惮和疑虑,不妨多观察一些时日,旅途劳累,请回去休息吧。”
简狄敛眸,一时竟觉得自己不像是前来质问试探者,而像是受邀而来的客人。
他扫过那桌上摆放的清水,转身道:“今日之事如有误解,我向你道歉。”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已然离开,如来时一样,身披阳光,步履匆匆,左肩风帽上的皮毛随风声轻动伴长发微扬,耀眼而刺目。
那匆匆而来的身影再度消失,直到步伐声远去时,殿中的仆从才松着气起身,近前关切道:“赫伊里先生,您没事吧?”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
“您可要离王子远一些,要不然他斩杀您头颅的时候不会犹豫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许愿摸过了颈侧笑道:“放心吧,没事,他暂时没有杀我的意图。”
那一剑不过是试探。
即使是有心隐藏者,在生死存亡之际,也会暴露力量或是底牌。
求生乃人的本能,尤其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不过关于他身体的事,暂时还没办法问出口。
左脸的面具,藏于斗篷后的手臂,以及左肩风帽皮毛后隐见的灰黑色。
那是诅咒,魔法师的手笔。
最初诅咒时不可见,可能只是指尖,但会随着时日逐渐蔓延,手臂,脸侧,最终整个吞噬掉。
“可是万一哪一天……”仆从仍然十分担心。
“不会的。”许愿扣紧的手松开,将放在对面的杯子端了过来,看着其中漾起的涟漪起身笑道,“其实他是一个好人,不会滥杀无辜的。”
“好人?!”仆从简直因为这样的话语惊呆了。
“嗯,好人。”许愿笑道,“神灵的使者亲自认证的好人。”
“哦!是这样吗?您真是个宽厚仁善的人。”仆从们诚恳的感慨道,“面对想要杀您的人都能够如此宽容。”
他们如此诚意,许愿实在不好告知他们,面对真的要杀他的人,他还是不会客气的这样的事实。
……
“殿下,赫伊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亲卫跟随着身前的人恭敬而低声的说道。
“我知道。”简狄并未停下步伐,只是目光划过了挂在天边的太阳。
偏西的太阳没有初回时那么烈,却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温柔和煦的,淡然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入侵他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侵略或冲击感。
但注视着那双眼睛,仍然会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不是来自于他本身,而是再勇敢的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死问题时,都会有忌惮或是起伏。
而他没有,要么是他并不将生死放在眼中,要么是这把剑无法对他造成威胁,又或者二者皆有。
神灵的使者天下闻名,又以加里城国王的悔过而大噪,他完全符合传说中的形象,只是却又似乎不介意袒露心中所想。
贪财,但商贾之道算是取之有道。
至于其他,未发生之事不可强加于人,的确需要观察一段时日。
“派人查探他近日在王宫中的行动,以及盯住他之后的事,汇报于我。”简狄说道。
“是,殿下。”亲卫说道,“您要回去休息吗?”
“我要先去见过父王。”简狄看向不远处匆匆跑过来的仆从说道。
“陛下可能会跟您探讨赫伊里的事。”亲卫提醒道,“那毕竟是神灵的使者。”
虽然那个人好像并不在意神灵使者这个名号。
那晃动的红发随着步伐停下而落定,主人的气息似有轻叹:“太阳落下前……太阳落山前我要是还没有出来,记得来救我。”
亲卫轻咳了一声,对上那侧过来极具压迫力的眸时连忙低头道:“是!”
话语间,那仆从已经跑到了近前,来不及喘匀气道:“殿下,赫伊里先生没事吧?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母后在吗?”简狄垂眸问道。
“王后也在。”仆从恭敬的回答道。
那凛冽华贵的身影略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迈步道:“知道了。”
他的步履坚定,并无人能够看出端倪,仆从微惊,连忙跟了上去道:“殿下,您等等我!”
太阳渐渐落下,殿中唯有三人,一人面目慈和,一人雍容美丽,还有一人,年纪尚轻,却结合了二人的优点,红发如练,眉飞入鬓,即便跪坐时也是腰背挺直,分明是极美的样貌,却周身凛冽不容轻易靠近。
只是本是夹着些寒冰般的绿眸此刻却有些飘忽,找不到定点,而耳际,邻近中年的二人话语不断入耳。
左侧说:“这次出海真是太危险了,那种巢穴万一布下什么陷阱,人折进里面,母后的眼睛就要哭瞎了。”
右侧说:“刚解决完也不用这么匆忙赶回来,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赫伊里先生的事你父王调查过了,他的乐声确实很美妙,在加里城三年,没有过任何害人的举动,即使为白狄伦公主演奏,也是主动要求隔着帘帐的。”
“他是神灵的使者,就算你不喜欢他,把他送走也好,千万不能杀了,否则巴塞尔会受到众人的谴责的,民心是很重要的事。”
“我暂时没打算杀他。”
“暂时?哦,我亲爱的儿子,杀他很有可能动摇你将来的王位的。”
“如果他真是恶事做尽,就不能放虎归山,真有那一天,我会找一个妥当的理由的。”简狄抬眸道。
“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不是说面由心生?”
“乐曲能演奏那么好的人,我相信他有很大可能是个好人。”
简狄:“……你们已经被蛊惑了。”
“你不明白,我亲爱的儿子,只要你接触他,一定会很喜欢他的,如果他没有恶意,我还是希望他能够留在这里的,一个赫伊里先生,足以为王国引来无数慕名而来的人。”
“亲爱的,我想先别说这些,他刚回来,先让他休息之后,明天再说吧。”
“谢谢父王母后。”跪坐的青年闻言起身,行礼后补充道,“明天我有事,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你站住!”
那叫住的话反应很快,只可惜还是晚了,话音落下时,那道身影已经踏出了殿门。
而十分幸运的是,太阳仍然牢牢的挂在天边,并未落下。
“殿下。”亲卫看见他的身影时有些诧异的上前。
“去查查赫伊里的生平,事无巨细,全部都要。”简狄说道。
他虽然了解传说,却也不会为了一个遥远国度的传说跨海去调查和杀戮,但对方的影响力实在有些太大太快了。
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而他无从探究他的目的。
经商?那只是目的之一,且是最不要紧的目的。
第190章 阿拉丁神灯(13)
夜色落下时王宫也陷入了安静, 油灯的壶嘴处亮着火苗,火光勉强驱散着肆意入侵的黑暗,落在那池边摘下的面具和珊瑚珠上, 水声哗啦作响,让这静谧的夜色多了几缕浮动。
帘帐之外人影靠近, 那溢散于水中的红发微动,本是微阖的绿眸睁开,听到了其后传来的汇报声:“殿下,已经查明了赫伊里进入巴塞尔的行踪。”
“说。”水中之人起身,随手拉过了放在一旁的布, 擦拭着身上的水珠道。
亲卫并不抬头,只是低头认真的在那些微的光影变化中汇报道:“赫伊里进入巴塞尔是从萨门登的船,刚好碰上了海盗,正是您带领救援的那一艘,他在船上遇到了商人提尼, 又在也达城经提尼介绍,由费达的商队带着前往了里斯城。”
“时间呢?”帘帐内的身影拉过长袍穿上。
“他在也达城只停留了一晚, 就直接赶往了里斯城, 不过在里斯城没有直接进入王宫,而是在旅馆居住了几日, 只是那几日的行踪太隐蔽, 无法探查。”亲卫诉说着, 却觉面前帘帐掀开,眼前骤亮。
红发蜿蜒垂落而至眼前, 他略微抬头让身, 在看到那本是完美的颈侧蔓延的灰黑色痕迹时沉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他是直奔里斯城而来的。”简狄松开帘帐, 用布擦拭着发丝沉声道。
“是, 中途并无停留,加里城那边的事情不太确定。”亲卫跟上,看着那落座于毯子上的身影,再度垂眸道,“但根据他离开加里城时间的推算,跨过那片沙漠,再抵达萨门的时间差不多。”
坐在地毯上的人本是绝美,可即使佩戴着面具,那颈侧无可遮掩的灰黑色和左手上完全覆盖的色泽都好像让美玉覆盖上了一层灰败将灭的色泽。
“目标明确。”简狄下了判断,“再查。”
“是,殿下,流传于里斯城的乐谱我已为您整理好放在桌上了。”亲卫行礼后退,忍住了眸中的沉痛和惋惜离开。
他卓绝出彩的殿下,本该令世人瞩目,却只能注定在恶毒的诅咒下衰败消亡,以生命为注注下的诅咒,不可解。
即使将那个恶毒的魔法师碎尸万段,也无法拯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等着。
亲卫离开,殿中无人,那擦拭着发丝的人停下动作,取下了脸上戴着的面具,一张脸,一半美到极致,即使是最绝美的珠玉也无法比拟它的颜色,而另外一半,灰黑色犹如石膏,丑陋如恶鬼,若至行人前,必让小孩啼哭。
发丝垂落,划过其上,未有触感,只有那双绿眸未被完全侵蚀,只是已然有些模糊的迹象。
面具被放在了桌上,简狄活动了一下左手的肘骨,那里也有了僵化的痕迹,再渐渐的,左侧的手臂将会无法动弹。
幸好不是右手,左手用剑的威力到底是不如右手的。
他将衣袖拉下,覆盖住了手臂上的痕迹,又拿过了桌上摆放的极厚的乐谱。
赫伊里的乐曲在里斯城中早有流传,无论是宫中演奏还是路边的小调,都有他的影子和影响,即使跨过了一片大陆和海域,这样的流传也足以证明此人在乐曲上的实力。
最初时简狄也在此做过调查,他对乐理上虽然不算精通,但也能够看懂,即使只看过几份,也知道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乐师吹奏也无不适或是蛊惑人心之感,确实是极好的曲子。
只是他当时看的不全,而现在需要重新看一遍。
赫伊里的名声如他父王所说的那样,以乐曲传颂而封神,各国乐师皆以他为目标指引,凡听过曲调者无不赞誉,以能听其亲奏一曲为荣耀。
在加里城中时,便有无数人慕名,府邸之外人头攒动。
又引无数的商机驻扎,其本人以乐器店为引,铺开生意无数,财产不可估量。
这样的人不论行至哪个国度,都会得到热烈的欢迎,加里城的那位国王想要留下他,自然不仅仅有乐曲之故,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而这个人无论有没有魔法,都有手腕,在加里城来去自如,令国王致歉。
但就是因为影响力太大,才不能不防。
简狄翻看着乐谱,一个一个辨别,可读到的却与两年前一样,很绝妙的谱写,婉转上承,急而转下,每一处都很完美。
赫伊里的故乡是阿马尔,可他离家三年,竟然没有在阿马尔多停留一段时日……
简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耳朵轻动时,一缕乐声溢进了其中。
极轻微,却极细腻的穿过了无数的墙壁和帘帐,在这个夜晚,就像是静静停泊在月下水畔的花,悄然绽放,喷芳吐香,幽秘的渗透进人的心里。
敲动的手指停下,简狄抬眸,在那乐声之中,隐隐可闻有人开窗寻觅的声音。
若是别人的乐声,或许是一种干扰,但赫伊里的明显不同。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舒缓温柔的曲调柔和的似拂过帘帐的风,让人的心似乎能够因此而安静下来。
坐在桌边的人轻轻阖眸,让那温柔的风进入了耳中。
而待一曲毕时,他从靠着的软枕上睁开眼睛,一时紧绷的脑海中竟有放松带来的困倦感。
那不是魔法,但那样的乐声中的确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
简狄合上乐谱起身,掀开帘帐躺在了床上,多日不眠不休,本以为会因精神紧绷而无法轻易入眠,可他闭上眼睛,却已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再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高升。
“殿下,尤努斯大人正在外面等候。”仆从在听到动静时汇报道。
“知道了。”简狄的手覆上了眼睛,下一刻从床上坐起,更换着衣物,重新戴上面具召见了那应该等候了很久的人,“抱歉,今日起晚了。”
“没关系,您昨日一定忙碌到了很晚。”拥有着一头褐发的精壮青年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我今日应该晚点来拜访您的。”
简狄轻压了一下唇珠,开口道:“昨日的事处理好了?”
“是,带回的俘虏已经关进了牢中,只是暂时还未吐口跟朝中之人的关系。”尤努斯说道,“其他救出来的人已经全部安顿在了王宫旁空出的住所,有来处或去路的人已经安排联系家人,孑然一身者先养好伤,再安排住所和能做的工作,后续还有送入者也已经腾出了空房,只是暂时会有些紧凑。”
简狄翻阅过他送上的名单道:“做的很好,我会跟父王商议,再拨一些钱款出去,以免食物短缺。”
“王子善行,他们一定会感激您的。”尤努斯说道。
“没必要,这都是执政者应该做的。”简狄合上名单抬眸道,“这一次的俘虏要严审,无人做内应,我不相信他们的消息这么快。”
“是!”尤努斯在对上那冰冷的眸时低头应道,随即匆匆离去。
殿中声音消弭,仆从未敢有任何喧哗之声,只偶尔有人将公务送入,又将命令传达。
殿中忙碌,虽至于连吃饭时都要批阅,但从餐盘端上到撤下,也不过极短的时间。
……
简狄王子回宫,宫中风气都与从前有很大的区别,不仅人人行事谨慎,连性情也都似乎变得沉默了起来,即使那位殿下很少在宫中各处行走,问及时,要么是在练武场,要么就是在忙碌。
倒是国王较为清闲,这位面目慈和的国王也喜欢听曲,却不会日日召许愿前去,而是隔几日才听上一次。
而除了朝会后的时间以及一些处理公务的时间,他有时会陪着他的王后出现在花园,有时会出宫慰问救回来的人,有时探讨乐理,有时去登山。
【他不担心儿子的身体吗?】小巧的猫歪着头瞧着那每日似乎都乐呵呵的国王道。
【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许愿轻声道。
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是联姻,却很相爱,这是王宫中随意询问一人都能够得知的事。
他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性情相合,虽然偶尔会有争吵,可加里卜国王虽不能算是巴塞尔王国史上顶出色的国王,却是一个好性情的人,而法图娜王后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偶有的摩擦让彼此的让步和磨合下,反而让感情日益增进,简狄王子就是在双方感情最浓烈的时候降生的。
他拥有着法图娜王后完美漂亮的红发,加里卜国王像翡翠一样的眸,漂亮的面孔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使一样,没有人在看到他时不心生喜爱。
他成长的很快,既聪明又勤奋,无论是剑术还是礼仪又或是政要,都是一点即通,即使学的东西连教师都觉得很多,可他一点儿也不会喊累。
“连法图娜王后都会怀疑他小小的身体真的能够承载那么多的知识,会不会累坏了。”侍奉于宫中年长的仆人眸中有着回忆和神往,“王子殿下就像是整个王国的珍宝,他必将成为一位出色至极的国王,所有人都相信着这一点,只可惜……”
她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骤然回神的看向了陈述的对象起身道:“抱歉,我多嘴了!”
“您不必紧张。”许愿笑道,“我只是看王子殿下从回来之后就很忙碌。”
“殿下是国王认定的唯一的继承人,忙碌是很正常的事。”仆人对这一点倒没有避讳,只是有些惊慌的行过礼后匆匆离开了。
唯一的继承人。
许愿从窗边眺望着花园中遍布的枝叶和盛放的花朵,这一点并不是因为简狄是唯一的子嗣。
而是加里卜国王和法图娜王后的恩爱,不愿意她再受苦,而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他已觉得心满意足。
作为被寄予厚望者,那个人一定不希望让他们失望。
仆从提起从前的他时并无畏惧,反有追忆之感,只是那场讳莫如深的变故,应是让他变了行事作风。
可惜,种下诅咒者以生命为引,已无半分生机。
日暮西垂,许愿轻轻闭目沉下气息,告诉自己要再等一等。
有些事情只是猜想,他需要亲自问过本人的意愿,而对方现在正处于对他忌惮警惕的时刻,必须要等一等。
……
“殿下,赫伊里这几日除了为国王和王后演奏了两曲,去集市调查了一些商品的情况外,一直在各处查问您的消息。”负责跟随监督的护卫汇报道。
“什么消息?”简狄抬眸问道。
“例如国王和王后恩爱的往事,还有您出生以来的事。”护卫将粗浅记录下来的问题和答案呈送了过去,“关于后来的事,没人敢说,他也没有深问。”
“知道了。”简狄看过,眉头微动后道,“他没有察觉你的踪迹?”
那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无论是身形还是身体的反应能力,都不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他发现了,但没停下。”护卫对此致歉道,“属下办事不利。”
“继续盯着就行。”简狄说道。
“是。”护卫应声退下。
简狄则在继续翻阅着他记录的内容,事实上这提及的并不是什么秘辛,无非是城中本就传颂的,属于他父王母后的爱情,以及他性情变化的事情。
只是回忆是一种很私密的事,只有对安心或是信任的人,才会不自觉的追忆往昔。
而赫伊里入宫不久,与他接触过的人,却总是很难对他提起防备心。
这样的能力不是轻易达成的,尤其是那样本身样貌会让人有距离感的人,更难达成。
简狄放下了这一份汇报,又拿过了放在桌边的其他两份,一份上记录了赫伊里来到里斯城后城中的景象。
护卫调查,必然会提起真名,而费达的商队在告知消息又得到真名时,消息便瞒不住了。
赫伊里先生来到里斯城这件事,的确是群情激昂的。
他们向往着他的乐曲,觉得他能够为里斯城带来福泽,称他为神灵的使者,至于后续发酵的花样百出的流言,简狄确认了即使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越搅越混。
而因为这件事,里斯城的名声传播,甚至有不少人等候在宫墙之外,只为听上一曲。
流言如何传播无法管,但这件事情却必须要处理,一直聚集宫门外,是会影响城中的生活和秩序的。
而另外一件,则是赫伊里以个人的名义为这次被救下的人们送上了一千枚金币,一千枚金币与王宫中的财富相比听起来不多,却足以让此事缓解且有富余。
外界自然对此传唱,歌颂他的美德,可这件事做了而歌颂,也属应当。
他本没有救济巴塞尔人民的义务。
赫伊里。
日暮西斜而渐落时,仆从送上了晚餐提醒道:“王子殿下,请休息一会儿吧。”
“嗯。”简狄轻应,放下了那整理的汇报,进食着晚餐。
只是食物入口,本该是有滋味的,咀嚼时却没有任何的味道。
简狄抬眸,看了眼旁边静立的仆从,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糖水,送进口中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失去了味觉。
“殿下,不合胃口吗?”仆从谨慎的问询道。
“没有。”简狄照常吃下了所有的食物,起身道,“我出去走一走。”
“是。”仆从低头等着他的离开,这才收拾着空了的餐盘。
晚餐过后,暮色已经很沉了,夜色一点点吞噬着大地,星辰挂空,天空下终将迎来月亮神和睡神的注视。
左侧靠近心脏,当心脏完全被吞噬时,或许不等整个身体石化,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
时间无法估量,但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要么先不良于行,要么先死亡。
有瓦砾摩擦的声音在头顶作响,简狄抬眸,抬起左手时,那从塔楼顶上掠下的鹰牢牢抓在了他的手臂上,未带护手,但是不疼。
这便算是唯一的好处了。
“拉依德,等我离开后,你就回到山林里去吧。”简狄捋了捋它的羽毛,抬手将其放飞。
猎鹰展翅高飞,在空中翻身后又似乎挟着整片天幕而归,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肩头,发出了一声叫声。
简狄打开了腰包,从里面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肉干,在它叼着后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中的花朵已有些合拢,但幽香未散,曲调从不远处响起,一瞬间似引的花朵颤落清露,连正在进食的鹰都抬起头远眺向了发出乐声的地方。
那是一种陌生而悠远的声音,一声声渗透进月光之中,它的曲调本该是寂寥的,可是站在月色下,却似乎能够看到枝叶的舒展,银辉铺开大地,清凉的风吹拂,一点点的抚平着白日累积的热意,带来属于它的清凉。
月色一望无际,人的胸襟自然随之开阔,简狄寻声抬眸,看着那站在窗边几乎要化于月色中的身影,在对上那转过来的眸时心中似是被什么轻撞了一下。
那双眸在月色下依旧温柔,没有寂寥感,而是淡然平和的像要将所见的一切都囊括进去,包容而似有相似的情绪碰撞。
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可视,但乐曲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够通向人的心灵,不仅是听曲者,还有演奏者。
即使心底藏着诸多情绪,也尽皆藏在夜色与月影之中,显得静谧而平和。
周围隐有关窗之声,简狄并未去寻,也并未离开,只是安抚着将要起飞的猎鹰,目光落在那吹奏者的身上。
直到一曲毕,月华流转萦绕,许愿看着那置身风中抬眸而视的青年,只觉月光也不及他半分色彩,即使诅咒加身,也不足以磨灭他的一丝风华。
一声清鸣,猎鹰高飞,许愿轻笑问道:“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双抬起的绿眸收回,看向了楼梯处,大步的前往带起了斗篷的飞起,承载着月色,消失于视线下,又不过片刻,那上楼的脚步声响起,那道身影已然从楼梯处逼近了此处。
月色本是很寂静的,那脚步声也并不急促,只是心乱了。
歉疚的,心动的,苦涩的,甜蜜的……那些混乱的情绪全部被压在一处,似是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一半沉寂过往,一半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与从前有关,又与从前无关。
他只是他,并不属于他。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简狄在那目光的注视下停在了他的对面给出了答案。
许愿眸光轻动,却没有否认,而是笑道:“您找我有事商量?”
“你就不担心我抓你?”简狄转身停在了窗边,从窗口处眺望向了那一片银辉的大地道。
“您既然来了,想必没有抓我的意思。”许愿将埙收回了腰包中,单手扶在窗上笑道,“而且我没有做什么恶毒的事,您没有抓我的理由。”
简狄侧眸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着宫外遍布的灯火道:“我需要跟你商量乐曲吹奏的时间。”
“好,您说我做。”许愿说道。
“你不问原因?”简狄问道。
“想必是为了守在王宫外的百姓。”许愿说道,“我在加里城王宫时,那里每天也会守着很多人,会有很多人荒废时间也要等一曲。”
“国王不管?”简狄说道。
“下令士兵驱逐过,但无效果,他每天都要听曲,时间不定。”许愿回答道。
“我会跟父王母后商议此事的。”简狄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这件事并非乐师一人可以扭转,为上者肆无忌惮,百姓自然会效仿。
“可以定在休沐的时间,这样也算是与民同乐。”许愿笑道。
简狄眸光轻动,看向了那在月色中格外温柔的人,即使有心揣测,可无论是谈吐还是行事,他看起来都无恶意:“多谢你捐助的一千枚金币。”
“不客气,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许愿轻轻侧眸,在对上那双剔透微冷的眸时笑道,“还没有感谢殿下救我的恩情。”
“不客气,力所能及。”那绿眸的主人依样回答道。
许愿唇边笑意轻扬,又听他问道:“你就是因为我救你的事,所以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只是原因之一。”许愿轻沉下气息道,“城中百姓对您虽然敬畏,却也爱戴,只是您心知命不久矣,所以无谓手段和名声,也要做成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温柔平和,可那原本褪去了几分冷意的绿眸却因此而浮现了凛冽的坚冰,手指扶上佩剑,冷意如同刺骨的刮刀一般:“你知道……”
不是手段,而是诅咒,非拥有魔法者不可知道的这么清楚。
“殿下,您希望能够解除诅咒吗?”许愿回视着那满是敌意戒备的眸轻声问道。
如果他来的早一些,或许他承受的时日会缩短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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