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朱特的故事(4)
萨勒还没有出声, 他的母亲震惊的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朱特?!”
“你以为我们会怕?”萨勒更是好像仗到了声势一样开口道,“你以前果然是装的,好让父亲分给你更多的家产, 父亲一死,你就恢复了本性!”
“把分给你的多一份交出来!”莫约同样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个壮年男子拦在面前的局面还是相当具有威慑力的。
【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他们!】朱特的声音带着些恐慌的叫喊着,【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他们!】
“去向法官提这样的要求吧。”许愿看着气势汹汹逼近的两个人,直直走了过去,撞开了他们的肩膀问道, “棺材放在哪里?”
“喂,你给我站住!”萨勒的脸色分外的难看了起来,直接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一直被他们压着,现在却有些不知好歹的弟弟。
只是他的手却没能像一样以往落在对方的肩上,将人拉过来教训一顿, 而是被那转身过来的人抓住了手腕,对方的手捏的极紧, 让萨勒想要拉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拽不动, 而他面目狰狞的想要用上另外一只手,那握住他手腕的手却轻轻的又意料之外的松开了。
身体后退, 视线仰倒, 萨勒不受控制的跌坐在了地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又让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 你没事吧!”莫约上前想要问询。
人们惊讶的目光却让萨勒的脸上瞬间变得滚烫而狰狞。
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面子被一直瞧不起的朱特踩在了脚下, 而朱特还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狼狈的状态, 这是嘲笑!
“我要杀了你!”萨勒撑住地面爬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朝着那面目可憎的人冲了过去,像以往一样挥动了他的拳头。
朱特会被他打的跪地求饶,他要让他在他的面前磕头认错!
“萨勒!”他的母亲震惊的喊着他的名字。
旁观者同样震惊,只是反而让开了道路,以免惹麻烦上身的旁观着这场闹剧。
可萨勒的拳头却没能挥上朱特的脸,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被站在原地的青年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不仅飞了出去,更是倒在地上痛呼着,根本起不来。
“哦!天呐!萨勒!”他的母亲急匆匆的跑了上去,关切的问询着,“你怎么样,伤的很严重吗?”
“我的肚子要痛死了!!!”萨勒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那一脚让他觉得整个肠胃都好像在翻搅,连动一动都浑身发疼冒着冷汗,“我会不会死掉啊?!”
“不会的不会的,医生医生!”他的母亲着急的呼喊着,以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朱特,“你怎么能这样做呢?!朱特!他可是你的大哥!”
“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你给我等着。”萨勒仍然在呼喊着,只是在看着那朝他走过来的青年时,却浑身瑟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朱特?”他们的母亲也紧张了起来。
周围人旁观着,在所有人心神提起时,那青年平静温和的开口道:“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扰乱了父亲的葬礼,母亲您也不希望的吧?”
“是,是的。”他们的母亲下意识应声道。
“嗯,请为他准备吧。”许愿转身道。
【哦,多谢你,我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父亲葬礼上的这场闹剧了。】朱特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跟他们打官司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那会赔光所有的家产。】
【你父亲的家产是怎么增长的?】许愿问道。
【哦,他是一位商人,常年的经商让他拥有了这份丰厚的家产。】朱特自豪的说道,【他是一个十分伟大的人。】
【效仿这样伟大的人的路径,家产或许不会赔光。】许愿回答道。
【哦,但是……】朱特有些迟疑道,【但是我想我应该去捕鱼。】
【为了遇到迈德吗?】许愿问道。
【你怎么知道?!】朱特震惊出声,他的语气慌乱极了。
迈德是他曾经捕鱼时遇到的兄弟中的第三个,也只有他成功的战胜了湖泊之中的红鱼,带着他去取出了宝藏,他才获得了鞍袋和可以召唤魔鬼的戒指。
那是比经商更容易获得财富的路径,他将拥有比国王更富有的宝库和宫殿,迎娶美丽的阿西卡公主,当上国王,跟她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他原本拥有这一切的,都是因为太相信他的哥哥们,才会被夺走一切,他死后的每时每刻都在后悔着,懊恼着,恨不得杀死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仅占据了他的身体,更是好像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你也是为了那枚戒指吗?!】朱特有些慌乱紧张的问道。
【时间未到,即使你现在去捕鱼,也不会遇到那三个拜托你的人。】许愿回答道。
【哦,的确,那就暂且忍耐一下,等我遇到了迈德,拿到了那枚戒指,一定会让他们受到教训!】朱特愤恨的说道。
虽然有些闹剧,但哈迈的葬礼却举行的很顺利,他安静的沉睡在了土壤之中,从此之后,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够管束的了。
萨勒被他的奴仆抬走了,即使心有忌惮,他的面目也是狰狞的,莫约同样跟上,一点儿也没有掩饰对朱特的恶意。
而就在哈迈入土的第三日,朱特被以财产分配不均的理由被告上了法庭。
过程很吵闹,结局却没什么意外,因为财产是在哈迈生前划分的,分家在场的人以及法官都可以做证,损失的只是兄弟三人。
因为作为哥哥的两兄弟希望能够得到法官的偏袒,而作为弟弟的朱特则需要将证人邀请过来,而这无疑都是需要花费金钱和精力的。
一场官司落幕,事情却远远没有终结,他的两个哥哥仍然一口咬定朱特的分到了更多的家产,再次将这件事情闹上了法庭。
只是这一次传唤时,朱特却并没有到场,因为他暂时离开了这座城市。
“难道他想要逃跑吗?”
“这一定是做贼心虚,我想应该下令将他抓回来。”
“他在藐视您的权威。”
“他或许已经卷起所有的财产逃跑了。”
因为他们付出了足够的金钱,法官允许了他们的叫嚷,但因为看起来离开的朱特给上的金钱,也让他不会改变原来的宣判。
因为他们或许会不断的来让他审理这件案子,对他而言,不过是浪费一些时间而已。
【他们就像蟑螂一样惹人厌烦,难道就没有办法直接杀死他们吗?!】朱特看着沿途的风景,心里的愤懑却丝毫无法消解。
再次上去的法庭和哥哥们丑恶的嘴脸,让他几乎一时一刻都无法忍受下去。
【现在杀死他们,你自己也会因为杀人的罪名被关进监牢。】许愿回答了他的问题。
【哦!真是糟糕透顶!】朱特没忍住说了脏话,【我想我应该快点拿到戒指,而不是出城来,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许愿没有回答他,脑海中抱怨的声音却并未因此而终止。
【我一时一刻都无法忍受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除去他们呢?】
【父亲一定很难过。】
【母亲当时知道我死了,一定伤心极了。】
许愿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同样的地形上,即使隔了二十年,香料也始终是十分畅销且昂贵的货物,不论是热衷于洗澡的还是不热衷于洗澡的,都对它们情有独钟。
开启一家店并不是太难的事,因为原本就有资产和商铺作为第一桶金,而只要隐藏店主的名字,就能够在那座城里拥有不错的生意。
萨勒和莫约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下来,他们没能赢得官司,就再次上告,即使付出金钱,也似乎赌着那口气,一定要让朱特失去他所有的财产。
只是朱特即使在城中,也没有前来,而是他授权委托的人来面对两个哥哥的指证。
“他是看不起我们吗?!”萨勒的脸色分外的难看,即使他肚子上的伤让朱特赔了一笔钱,但他失去的面子却远远没有挽救回来。
“我可以全权负责朱特先生在法庭上的一切决定。”被授权的人带上了分家时的证人,“只要您能够胜诉,就能够拿到您想要的。”
萨勒生气极了,但也傲慢极了,因为他已经买通了更多的人,他们将会站在他的那一边,让朱特分到的巨额财产归他所有。
他十分自信自己之前的布置,只可惜结果却没能如愿,因为他的证人竟然当场反了口,指证了他的贿赂和收买。
他们灰溜溜的被赶出了法庭,面对着人群脸色青白交加,实在是难看极了。
而这样的事是流传的极快的,或者说人们十分热衷于在生活之余听一听这样兄弟阋墙的八卦。
“真是个蠢家伙,证人竟然会当场反口。”
“我想证人也无法忍受他一直欺负朱特了。”
“他们一直前往法庭,难道真的是哈迈分配不均吗?”
“谁知道呢,他们已经过上了那么好的日子,却仍然不知足。”
“钱都落在了法官的腰包里。”
“你没看到萨勒兄弟的脸色,那真是精彩极了。”
“会不会是朱特收买的更多?因为他分到的更多。”
人们热议着,并探讨着下一次的上法庭会是什么时候。
【当然不是,父亲当时是均分的。】朱特在听到这样的议论时反驳过,【不过你做的不错,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败光自己的那一份!】
许愿听着街道上和脑海中的话语没有出声。
一次次的上法庭,也需要一次次提供新的证据和证人,无论是真伪。
而这无疑让萨勒和莫约支付了无数的金钱,但他们始终相信着,只要他们能够得到父亲分给朱特的那一份,就能够再次迅速变得富有起来。
但天不从人愿,当他们失去了所有财产的时候,仍然没能获得胜利。
他们失去了房屋和一切财产,衣衫也变得褴褛极了,从任何途径都无法弄来金钱和食物的时候,也期待着朱特变得跟他们一样落魄,可是他们在看到一辆从路边路过的华丽马车匆忙避让时,却看到了坐在其中穿着同样十分华丽的朱特,他的衣服看起来棒极了,将他衬得十分的尊贵,他的身上甚至佩戴着昂贵的宝石,耀眼的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兄弟二人面色大变,再次迫切的上了法庭,试图证明朱特分到了更多的财产,可这一次,以往还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话的法官毫不犹豫的将他们轰了出去,并且嘲弄的告诉他们那是朱特先生的经商所得。
“不可能,他才没有这样的能力!”
“那样的蠢货怎么可能经商获得财富!”
“一定是他收买了法官!”
萨勒兄弟并不相信这样的话语,即使心里好像想让他们相信,也会迅速的将这样的想法甩出去,他们试图去朱特那里闹事,却被持着棍子的仆人轰了出来,而即使巡逻的士兵都不会为他们做主。
人们议论着,他们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去寻找他们的母亲。
【哦,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最后一次的法庭上,那样他们的脸色会十分难看!】朱特看着两兄弟灰溜溜的画面觉得十分的痛快,但这绝对比不上亲眼在法庭上产生对比的痛快。
他应该穿上最华丽的衣服,佩戴上最美丽的宝石,让他们悔不当初。
【我想他们可能会去找母亲,夺走她的财产,应该将母亲接过来才行。】朱特有些后知后觉的焦急道。
【将她接过来,她也会接济你的两个哥哥。】许愿开口问道,【你确定吗?】
周围的声音好像一瞬间退去了,也让朱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有些心慌的回忆着往昔,每一次,每一次他的母亲都心软的接纳了他的两个哥哥,即使他们夺走她的一切,抛下她在街头乞讨,她也无法对他们放任不管。
如果没有她接济的话,或许他的哥哥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他们是那样的过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根本没办法养活自己。
【不,我想应该再等一等。】朱特深吸了一口气,用让自己心口痛苦的声音说道,【等她认清他们的面孔。】
许愿没有再说话,街道的喧闹好像也恢复了往常。
朱特轻轻的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意识到,这个人对他也并不是完全仁慈的,他在见证他的诚意,他不能再心软,也不会再心软。
……
萨勒和莫约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狼狈不堪的生活让他们不得不去找到他们的母亲。
两个再也没有人能够制约的坏家伙刚开始还愿意低下头求饶两声,但不过两日,他们就用尽各种手段使唤着他们的母亲,欺负她,并夺走了她所有的财产。
人们的传闻和谩骂并不能让他们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哦,我想应该去将她救出来了,她这次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没办法抵抗萨勒他们。】朱特听着那些传闻时硬下的心肠软了起来,【她毕竟生养了我,我想她应该得到一次被宽恕的机会,拜托您了。】
他放软了声音哀求着,语气中都透着心痛。
【了解。】许愿应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哦,太感谢您了!】朱特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激,【请您将她带回来后,不要让她再接触那两个坏家伙了。】
【好。】许愿答应了他,并坐上马车找到了那位伤痕累累被赶出家门的老妇人。
她欣喜又委屈极了,被扶上车后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也在不断谩骂着那两个家伙:“他们竟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动手,我真没想到他们是那样的坏家伙,哦,他们应该下到地狱里去。”
“希望您能够记得他们施加在您身上的痛苦。”许愿看着她道。
“哦,当然,我恨不得让痛苦双倍返还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不配做我的儿子。”她这样斩钉截铁的说道。
然后她再次住进了华丽舒适的屋子里,雇佣来的仆人为她上了药,并给她换上了新的衣服,端上了足够的食物。
这让她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开始庆幸着自己能够脱离苦海。
虽然小儿子变得跟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但他却是最善良能干且孝顺的孩子。
她想要称颂他,赞美他的德行,却与他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时候,每每问起时,他似乎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主人说您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说,他很愿意为您寻来,打发寂寞。”仆人恭敬的说道。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她不由得称颂道。
虽然经常无法见到,但她的日子却十分好过了起来,她不必精打细算自己的财产还能够用多久,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人抢走它,甚至不必去侍奉谁,而是有人照顾着她的一饮一食,让她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去悠闲娱乐,轻松自在。
但就在她几乎忘乎所以的时候,上街的马车却突然被拦下了,护卫们闹哄哄的驱赶着,可两道熟悉的声音却让她震惊的看向了车窗外那两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而他们正是不久前夺走她财产的儿子。
但他们看起来实在太落魄了,痛哭流涕被踢打的模样让她不由得喝止了那些护卫。
她穿着华丽的衣服下车,跟两个落魄的流浪汉形成了极为显明的对比。
而他们想要扑上来,却止步在了原地,跪在地上对着她痛哭着,诉说着一直以来的委屈和愧疚。
“我们当时是实在没有食物了,才会对您那样做的。”
“事后想起来,甚至恨不得勒断自己的脖子来向您赎罪。”
“请救救我们,给我们一些面饼就好,否则我们将无法活下去了!”
他们看起来惨极了,不管是脸上身上都有着无数的伤痕,这让她不忍心极了,可周围的护卫在,她也只是狠心的只给了他们一些铜币,让他们能够去买到一些面饼食用。
但这样的事让她在回家遇到许久不见的小儿子时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朱特?!你今天回来的很早。”
“想跟您吃一顿晚餐。”许愿看着那有些惊慌愧疚的老妇人说道。
“哦!哦。”她瞧着小儿子并未变化的神色心安了下来,“我也很久没有跟你一起吃晚餐了,听说你一直很忙。”
“还好。”许愿回答道。
他们的晚餐用的很丰盛愉快,只是从始至终这位母亲都有些坐立不安,她的儿子并未发难,或许是那些护卫并没有告诉他,又或许他并不在意她施舍他们。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她不能自己在食用着美味的肉食,却让他们一直饿着肚子直到饿死。
【为什么不点破呢?她还会继续接济他们的。】朱特有些不满,【她总是十分的心软。】
【点破了这样的小事,她会对你有一些负面情绪的,会认为你太过心狠而疏远你。】许愿说道。
【我现在就是个心狠的人!】朱特说道,【我不会再心软了。】
【那就照你说的做吧。】许愿起身道。
【哦,不,请不要那样做!】朱特下意识制止,在身体的动作停下时心有余悸道,【没关系,就这样吧,反正只是一些铜币而已。】
许愿手指轻动,返回了原来的地方落座。
仆人侍奉着那位母亲,但每日都会向他汇报对方的出行的行踪,出游购物那些都是粗浅带过,唯有跟萨勒兄弟的接触,会说的详细些。
她似乎因为没被发现又或是觉得被默许而变得安心了下来,最初只是给他们几枚铜币,然后偶尔会带上一些烤肉给他们,再然后便有糖果和银币,再然后是金币。
那些富贵的东西让两兄弟再度穿上了得体的衣服,只是他们的胃口愈发大了起来。
“母亲,我也想要经商再回报您,请再给我一些金币吧。”萨勒哀求道。
“我亲爱的儿子,我几乎所有的首饰都给了你了,每日的零用已经没有更多了。”他的母亲说道。
“可是如果不继续投资的话,我原本的产业就会断掉。”萨勒苦苦哀求着她,说尽了几乎所有的好话,“我不想再回到从前落魄的日子里去了,等我成功了,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了,再多就会被朱特发现的。”她十分为难且内疚的说着,而没有注意到儿子们脸上片刻的扭曲。
“我想您可以领我们去见朱特。”莫约拉住了她的手道。
“不,不行的!”她几乎下意识的拒绝道,“他并不赞成我跟你们来往。”
“可是他并没有阻止您接济我们啊,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萨勒也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只要您诚恳的哀求他,我们也诚恳的向他道歉,善良的朱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您不想看到我们和平相处的样子吗?”
“哦,当然想了。”她不由得向往道。
第212章 朱特的故事(5)
“朱特……”这位母亲带着被说服的心去见了他最小的儿子, 然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信心满满的,但是当见到他时, 她又变得迟疑不定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都是朱特赡养着她。
但她只是希望他们兄弟三个能够好好相处。
想到这里, 她的勇气又鼓了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青年看向她询问道。
他的面孔并不算特别的出色,可或许是长久以来经商培养的气度,让他跟他的父亲的气度有些相似。
这让她再度踌躇了一下,可想着两个儿子的哀求,还是开口道:“亲爱的朱特,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跟你商量一下。”
“您请说。”他客气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是这样的。”她斟酌着词汇道,“你的父亲其实一直希望你们三个兄弟能够好好相处,如果你们团结起来,彼此互帮互助,他即使不再停留于世间, 也会很开心的,他在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 你也很希望他能够开心吧……”
“您想说什么呢?”许愿看着她询问道。
他的辞色并不锋利, 却有一种让她被看穿了所有心思的窘迫感。
“我见过了你的哥哥们。”她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试探又期待的说道, “他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后悔莫及, 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愿没有说话。
脑海中的声音却在激烈的反驳着:【不能接受,他们根本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她没有得到回应, 有些窘迫又急切的捂住了心口道:“朱特, 我总有一天也会去陪伴你的父亲的, 到时候这个世间剩下的就剩下你们三个兄弟,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再也不会有比你们更亲近的人存在,给他们一次机会好吗?”
她说的恳切极了,每一句都是发自真心的那样认为。
【你觉得呢?】许愿询问着脑海中沉默下来的声音道。
【……我不会原谅他们。】他这样说道。
“您已经接济了他们许久。”许愿开口道,“的确是时候见上一面,邀请他们来吧。”
这位年迈的母亲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惊讶极了,也高兴极了,她恨不得跳起来来拥抱她的儿子:“多谢你,多谢你,朱特,你是一个善良友爱的孩子,神灵会保佑你的!”
她兴高采烈的去了,并将朱特的两个哥哥带来了这里。
只是他们穿的并不算好,甚至算得上是衣衫褴褛的,而在进入这座宅邸时,即使已经有了心理预期,甚至努力克制,他们仍然忍不住对这里展露出来的富裕露出了惊叹震惊的神色。
而在震惊之后,他们跟在母亲的身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眸中皆有愤恨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在见到这座宅邸的主人时,他们将这样的情绪收了起来。
“亲爱的朱特,我亲爱的弟弟,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们从前真的不应该那样对你,在那之后的每一日,我都后悔极了。”
“只有你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当时都怪那个法官,他欺骗和勒索了我们,让我们误以为父亲更偏向你,分给了你更多的家产。”
“是魔鬼作祟,影响了我们的心灵,我们已经受到了教训。”
他们痛哭流涕着,看起来备受生活的风霜,后悔的仿佛恨不得将心挖出来才行,那样的落泪让他们几乎无法站立在地上,也让他们的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看起来心疼极了。
“朱特,他们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她眼含热泪的看向了情绪并无太大波动的小儿子诉说着,只是视线的恍惚间,好像觉得对方只是在观看着这场闹剧。
“遵守神灵的指引和父亲的教诲,我相信你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在三人皆是悬心的时候,这里的主人近前,弯腰扶起了他们,他穿着华丽的衣服,面孔却还是那样的正直和善良,“相信你们也会摒弃心中的魔鬼,让我们能够和气健康的生活在一起。”
“哦,当然,我无比渴望那样的生活。”萨勒几乎忍不住内心的兴奋说道。
“我也是,只要能够看到你和母亲这样康健,我就哪里都不想去了。”莫约同样说道。
“我会为你们安排住处,请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吧,母亲她一直很想念你们。”许愿看向了那位眼含热泪的老妇人道。
“多谢你,朱特。”
“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友爱善良的人了。”
他们在此住了下来,这里的一切都贵重和舒适极了,即使是他们的父亲曾经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度过过这样舒适的日子,唯一畅快的只是分完家产的那段日子,但那些钱财一点儿都不顶用,很快就被挥霍光了。
而这里,他们每一日都不必担心吃用,只用穿着华丽的衣服去街上闲逛,或者去玩一些游戏,而他们的弟弟总是会提供给他们源源不断的金钱,只需要签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欠条而已。
最初的时候他们还有些防备他要他们归还,但渐渐的,只要签下名字就能够获得无数金币的方式实在是太舒适畅快了,而朱特每次拿出钱的时候,明显都并不在意,但这却让两兄弟更加愤恨了起来。
“父亲到底给了他多少家产?”
“我快要受不了了,每时每刻在他的面前都得赔起笑脸。”
“可我们现在没办法去打点法官,也没办法夺走他的财富。”
“不如我们杀了他怎么样?”
“他的身边跟满了护卫,我们很难近身。”
“不如让母亲去做,朱特对她并没有防备。”
“那个愚蠢的女人才不会答应去害她的小儿子。”
“那我们就骗她是补药,因为看朱特太辛苦了,所以请她悄悄放进去……”
“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你不能再给他们钱了,那样他们只会无限的放纵下去,再次谋划着杀掉我!】朱特的心气难平,他已经十分厌恶看到两个哥哥每次来讨要钱财的嘴脸,他们一次比一次胃口大,一次比一次理所当然,甚至已经完全不掩饰眼中的懊恼和嫉妒。
从前他没有发现,而现在终于能够认真去观察时,才发现他们的面孔是那样的恶毒。
“今天可以做一顿鲫鱼汤喝。”许愿起竿,将其上钓起的鲫鱼放进桶里起身道。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朱特心口好像憋着一口气的呼喊着他。
【安静一些吧。】许愿将鱼桶放上马车道,【我最近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只是缺乏的情绪起伏让朱特不甘心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他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的生命轻而易举被夺去,也不甘心好像重来的人生,却由别人操控掌握着一切。
他想要畅快的活,遇到迈德,拿到戒指,拥有一切,但现在却只能按照对方的步调来,而这步调的每一步,都不能令他十分满意。
可他只能忍受着,等待某一天这个人愿意将身体还给他。
……
“亲爱的朱特,你今天辛苦了,这是我为你熬的汤,请喝一碗吧。”朱特的母亲在餐桌上为他捧了一碗十分鲜美的鱼汤道。
“母亲真是太疼爱朱特了。”萨勒说道。
“因为他最辛苦了。”她带着笑容道。
“母亲的爱连我都要嫉妒了,朱特快喝下它吧。”莫约说道。
许愿看过那期许的神情,视线落在了那碗莹白的鱼汤上,将它接了过来,而在那一瞬间,萨勒和莫约皆是屏住呼吸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那将碗将要递到嘴边的青年,嘴脸咧出的笑意几乎要掩盖不住。
可在他们紧盯的视线中,那碗鱼汤却停了下来,被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看起来正直的青年抬眸,那一瞬间萨勒和莫约几乎差点儿没能收起来得意的嘴脸,但即使他们勉强转为了笑容,也在心里谩骂着那不肯干脆利落喝下鱼汤的家伙。
“哦,朱特怎么不喝了呢?”
“这可是妈妈辛苦为你熬制的。”他们的呼吸还能够屏住,心跳却已经狂舞几乎压不住了,甚至恨不得直接将它灌进去。
“里面的药味太冲鼻子了。”许愿看向他们,轻叹了一声开口道。
餐桌上一瞬间有些寂静,他们的母亲有些茫然,萨勒和莫约的面孔却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但他们仍然勉强勾起了笑容,即使这让他们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曲:“朱特,你在说什么?”
“这可是妈妈熬制的鱼汤。”
“进来吧。”许愿没有接他们的话茬,只是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在护卫们纷纷涌进来时起身道,“看好这里,去请法官过来。”
“为什么要请法官呢?”他们的母亲明显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了,惊慌失措的问道。
“等法官来了,您就知道了。”许愿离开了餐桌旁落座道。
护卫们则将那里守的滴水不漏,拔出的剑让萨勒和莫约两兄弟即使面上愤怒,也一点儿都不敢妄动,只能口上谨慎的抗议着。
“朱特,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要杀了我们吗?!”
“你这样是违反律法的,即使法官来了,也只会将你关进监牢之中去。”
“你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
他们叫嚷着,但坐在一旁的青年却一点儿也不理会他们的声音,而是接过了侍从捧来的公文翻看着,似乎这并不是一个预谋毒杀他的现场。
时间对于兄弟俩实在难熬极了,而他们的母亲不解,可她的小儿子同样并不理会她。
但即使他们再如何期盼法官不要到来,他们还是匆匆赶到了,并被迎入了屋内,在跟朱特打过招呼之后,将桌上未动的鱼汤喂进了一只老鼠的口中。
无论萨勒他们面色如何紧张,如何想要打翻那些证据,那些锋利的刀剑却让他们连动弹一下都不敢,只能看着那只老鼠喝下了汤水,不过片刻,就在笼子里吱吱乱叫着,口吐血沫而死。
在场诸人皆是深吸了一口气,萨勒和莫约的脸色已经灰败恐慌极了,而他们的母亲则终于从那种茫然的状态中脱离了,惊叫道:“这不可能!”
“妈妈,你竟然给朱特下了毒?!”
而另外一道骤起的高呼声让她更是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那是萨勒的声音,他脸上恐慌的神情已经不见了,满脸都是痛恨和谴责。
“不,不是的,不是我,明明是你们告诉我那是补药!”她试图辩解着。
“妈妈,你想要毒死朱特,还要赖在我们的身上吗?”莫约同样痛恨的指责道。
这样的指责让这位母亲一时间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明明是你们将药交给我的,我为什么要毒害自己的儿子呢?”
“因为您早就对他不满了,您亲口对我们说的,他实在太冷淡残酷了,一点儿也不像从前的朱特。”
“您说过,您在他的面前得战战兢兢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坐牢一样!”
这样的话语让她一瞬间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脸色苍白极了:“不,那只是一时抱怨的话语而已,我不会下毒的,是你们说要给他补身体,我根本没想到这是毒药!是你们,你们这些恶毒的被魔鬼附身的坏家伙!”
他们互相指责着,生怕这样的责任落在自己的身上。
“法官大人,请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抓起来吧,她根本不配做我们的母亲。”萨勒义正言辞道。
“的确如此,我以她为耻。”莫约附和道。
“不是的,是他们想要毒死朱特!”他们的母亲眼泪落了下来,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辩解清楚。
因为汤是她煮的,药是她下的,她是多么的糊涂,才会相信他们说出的话!
“朱特先生您觉得呢?”法官看着这场闹剧问询道。
【不是母亲做的,一定是他们两个坏东西欺骗了她!】朱特的心神紧绷着,【这样的罪名会让她被关进监牢死掉的。】
【如果你喝下去,你会死掉的。】许愿回答道。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喝下去不是吗?!】朱特有些恐慌道。
【那是他们运气好。】许愿回答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愿的身上,殷切的,恐惧的,愤怒的,讨好的。
他看向了那位涕泪双流,十分委屈的母亲轻声开口道:“您知道毒害一个人的下场吗?”
“不,真的不是我,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她哭泣着摇着头道,“请相信我。”
“一旦我被毒死,您也会因为毒杀我的后果而死。”许愿看着她继续说道,“那么这里所有的财产都会属于萨勒和莫约两个人,他们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一切,根本不会顾忌你的死活。”
她的眼睛因此而放大了,眼泪从其中淌了出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两个愤恨又不敢与她对视的儿子:“为什么……”
她的眸中全是痛恨和不可置信。
“不是我们,朱特,不,法官大人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女人的话!”萨勒顾不得她的情绪,慌忙辩解道。
“她是诬陷,她想脱罪,就拉我们下水。”莫约同样说道。
“哦,我要打死你们这些坏家伙!”她忍不住的想要动手,嘴里也吐出了难过咒骂的话语。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让他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母子了。
“请开始审理吧。”许愿开口道。
“好的,朱特先生。”法官说道,并让人将几乎扭打成一团的人拉了开来。
那两个兄弟被捂了嘴,让这位母亲得以将全部的前因后果说上一遍,从萨勒告诉她补药开始,到莫约给了她一包药。
两兄弟的脸色愤怒又苍白,却仍然不断的叫嚷着:“或许是她自己调包也说不定。”
“法官大人,我们查到了莫约购买毒药的地方。”证据摆上时,形势又瞬息万变。
两兄弟神色骤变,都在深深的吐着气,萨勒的眼珠转着,蓦然开口道:“是莫约,是他做下了这一切,与我无关!”
莫约震惊的看了过去,神情跟他的母亲最初知道时如出一辙,他的脸色愤怒极了,连护卫一时都险些压不住他想要撕打的动作:“是萨勒,是他出的这个主意,他才是主谋!”
“你是那个购买毒药的,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你早就想要杀死他,占有所有财产了……”
“你不也是……”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攻讦着对方,每一句都恨不得将对方过往所有恶劣的经历抖落出来,连记录着这些罪行的法官都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这场闹剧,直到他们最后累的口干舌燥,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时才开口道:“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就抓捕起来吧。”
“不,不是这样的!”兄弟俩惊慌失措了起来,也好像一瞬间又团结了起来。
“朱特根本就没有事,你不能抓捕我们!”
“你这个庸碌狡诈的官员,一定是收了他的钱!”
“放开我?!你这个秃头卷毛的怪物!我要告你们。”
他们叫嚷着,也让法官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挥手让人毫不犹豫的将两个人带走后看向了一旁一直十分淡然的青年道:“他们的罪行目前不会被吊上绞刑架,但会被关上一段时间,我会审理的时候让他们对所欠下的财产一点儿都不敢抵赖的。”
“劳烦您了。”许愿起身相送道。
“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法官对待他十分的亲和,谁都无法不喜欢一个总是给自己送钱的青年,不过他有些迟疑道,“那您的母亲……”
“请一并带走吧。”许愿看了那位哭的不能自己的母亲一眼道,“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罪责。”
【哦,不,监牢那种地方不该是她去的!】朱特没忍住喊了出来,【她是被人欺骗的!】
【愚蠢的善良有时候比纯粹的恶毒更可怕。】许愿看着那位被带走时仍然不可置信哀求着的母亲,避开了她伸开祈求的手,看着她绝望的神色道,【因为它会害人害己,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觉得呢?】
朱特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顺着母亲离开的方向深深看着,试图用曾经的经历告诉自己不能再心软,可是他的心脏却痛苦极了。
他不能反抗对方,否则无法通过考验的话,他将再也无法活着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好。】许愿送别了法官转身道。
朱特安静了下去。
……
三个人被带走关进了监牢之中,这座宅邸一时间好像安静了下来。
新的传闻在整座城里流传着,人们在热议之余,一边唾弃着那三个人的厚颜无耻和恶毒,一边心疼着经历如此遭遇的朱特。
“他是那样的善良,不计前嫌的救助了他们,却要得到那样的对待。”
“换作我,一定伤心死了。”
“他是多么勤恳善良的一个商人啊。”
“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亲,还要被母亲和两个哥哥毒害。”
“可他却是最争气的。”
人们心疼着,也在感佩着,也让他的香料店的生意愈发的好了起来。
而朱特更加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做了这么狠心的事,所有的人却都在称颂着他,祝福着他。
没有了需要上心的人,许愿的生活一时变得忙碌却安逸了起来。
除了经商,便是垂钓,鱼多时可卖出一些,鱼少时便自己烹煮。
行商通往各处,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许愿习惯在垂钓时去观看,却在目光落在某一处时停了下来。
[巴塞尔王后诞下了一位王子,国王喜爱异常,声称那将是巴塞尔唯一的继承人……]
消息以陆运传播,一行就是数月或是数年,这是交通发达时代难以轻易想象和忍受的时间,但地理交通却也是这样一点点探究出来的,让遥远处的消息得以传递。
那个人,降生了。
那双总是平和的眸中透出了极为温柔的情绪来。
海浪滔天,被巨大的船只挤压着,比以往更猛烈的拍向岸边,像是要将那处的石头拍碎一样。
旌旗招展,红发飞扬,无论是那靠近的大船还是从其上下来的人,都让阿马尔城好像陷入了一片震撼和死寂之中。
因为这一切正在向他们传递着一个消息,巴塞尔和加里王国的海战落幕,巴塞尔大获全胜,并占领了阿马尔。
士兵皆被俘虏,而这位向来嗜杀的国王,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对待这里的居民?
“陛下,这里就是阿马尔城。”跟随的亲卫说道,“传说中赫伊里先生的故乡。”
那下船的步伐微顿,绿眸轻抬,凝望向了那座恢宏富饶的城市。
第213章 朱特的故事(6)
“你好, 朱特。”打招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许愿的思绪中断了。
他回眸看去,那是一个骑着骡子, 穿着华丽衣衫的青年,他的骡子上还系着一个绣花鞍袋。
这让朱特直接激动出声:【就是他, 请一定要帮他的忙。】
“你好,先生。”许愿回应道,“有什么事吗?”
“朱特,你可以帮帮我的忙吗?我将给予一些您所需要的好处和报酬。”陌生人诚恳的说道。
“你说。”许愿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是这样的。”陌生人取出了一根丝带道,“请你用这根带子牢牢的绑住我的双臂, 扔进湖里,然后你等着,如果我的手伸出水面,你就快撒网捞我,如果是我的脚伸出水面, 那就说明我死了,你不用害怕, 可以牵走这头骡子, 去市场仓库门口找一个商人密尔,他会给你一千枚金币作为报酬。当然, 如果我活着, 将会给你更多, 只是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守秘密。”
【哦,为什么, 他当初只允诺给我一百枚金币?】朱特不能理解其中的偏差。
【你连着数日无法捕上鱼, 而不得不来到这个湖畔的事情还记得吗?】许愿问道。
【哦, 当然, 那段日子实在太艰难了。】朱特回忆着那时,他那个时候需要养育母亲和两个哥哥,却连着数日捕不上一条鱼,只能跟面包店的老板赊欠面包,【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们做的吗?!】
他想要说他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但一切组合起来却十分的巧合。
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而那个时候正是十分需要钱的时候,当然会答应一百枚金币的报酬。
“先生,您确定我不会被逮捕吗?”许愿语气谨慎的询问道。
“当然,这是我自己的要求,如果你不能放心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份声明。”陌生青年坚定的说道,“请你帮我这个忙吧。”
“好吧,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愿意尊重您的意愿。”许愿接过了那个丝带,将他的手臂捆了起来,推下了湖去。
他沉进了湖水之中,很快,他的双脚浮在了水面之上。
【这是第一个,接下来两天还会有人来问你,最后来的那个人会成功战胜湖里的红鱼,那就是迈德。】朱特看着湖中浮出的脚激动的说道,【他将会带着我去开启宝藏。】
【知道了。】许愿看着湖中渐渐沉没的尸体说道。
他将骡子牵去了市场,那里坐着的人一见到骡子便叹道:“他死了,他就是因为太过贪心才会死的。”
他这样叹着,却支付给了许愿满满当当的一千枚金币。
【我记得他也是迈德的同胞兄弟,或许可以直接让迈德前去那里,那样也能够少死一个人了。】朱特有些心软的说道。
【你觉得迈德为什么能够战胜红王的子嗣?】许愿带着对方给予的金币离开了。
【当然是因为迈德足够的强大。】朱特对于那个给予他戒指的人印象极好,那个人虽然让他经历了宝藏中的很多惊心动魄的事,但也让他体会到了人间最美好的一切。
【东方国度有一句名言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许愿轻声说道,【改变了顺序,获得胜利的未必还会是迈德。】
【哦,请不要那样做,那实在太糟糕了!】朱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了解迈德的性情,但是他的兄弟会不会像他一样友好且有耐心就说不定了。
他一定得拿到戒指,只有这样才能够重新拥有美好的生活。
如果随意切换了顺序,迈德没能战胜红王的儿子提前死了,那可就糟糕透了。
许愿没有回答他,只带着金币离开了市集。
朱特的遭遇是必然的,从他被占卜到是能够打开宝藏的人开始,他就必须要做那样的事。
因为那几个兄弟渴望得到宝藏,甚至不惜以他们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
他们学习过魔法,开始或许是利诱,如果一直不答应,也并不是不会使用任何手段的人。
朱特还在思索感慨着:【你觉得让我捕不到鱼这样的主意是谁出的?面包店老板一直让我赊欠是因为他的善良还是也是这计谋的一环呢?】
可惜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只能自己冥思苦想着,觉得自己重回一世,很多事情好像都发生了变化,或许迈德也是定下计谋的人。
……
如朱特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许愿在第二日又遇到了一个骑着骡子的青年,他的衣服看起来更华丽,骡子上的鞍袋也更重,而他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丝带绑住了他的手臂,推进湖里,而过了一会儿,他的双脚露出了水面,再次宣告了死亡。
他的骡子同样被牵到了集市,而那个商人也同样给了他一千枚金币作为报酬。
第三日,又一个骑着骡子的青年出现时,朱特难掩激动的叫了起来:【他就是迈德,请一定要帮助他!】
“你好,朱特。”青年下了骡子打着招呼道。
“你好,先生。”许愿同样回了问候。
青年的面孔和前两日的人有些相似,但他的衣服更加的华丽,鞍袋里的东西也看起来更多。
“你见过一个摩洛哥人来过这里吗?”青年问道。
“您有什么事吗?”许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听到他的回答时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道:“想必是他们拜托您保守秘密,您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可以拜托您将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再对我做一遍吗?”
许愿放下鱼竿起身,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丝带,绑住了他的手臂。
“您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惊讶。”迈德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说道。
“先生,这是您自己的意愿。”许愿系好了丝带问道,“准备好了吗?”
“哦,当然,很感谢您。”迈德说道,然后被推进了湖水之中。
湖面晃荡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如朱特所经历的那样,他的双手伸了出来,甚至还抓了两条珊瑚一样的红鱼高声道:“善良的人呐,请将我捞上去吧。”
许愿拿起了一旁的鱼网将他捞了上来,而那两条红鱼也被放进了他带来的匣子中。
“哦,感谢你,朱特,你救了我的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迈德将匣子合上,顾不得身上的水,对他十分感激的说道。
“能够帮到你就好。”许愿回答道。
【哦,你要让他讲出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这样你才会被带去寻找宝藏。】朱特难掩激动的情绪叮嘱道。
“亲爱的朱特,我最亲爱的朋友,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迈德的浑身都松了下来,平复了情绪,看着收起渔网的青年道。
他生的并不算出色,但无论是行事气度都令人不敢小瞧。
迈德当然也了解过他的过往,一个出色且行事有章法的商人。
比起迫于生活的压力让他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如谈及利益和合作。
“如果您想要告诉我的话,我很愿意聆听。”许愿递给了他一个折叠的鱼凳道。
“哦,谢谢。”迈德并不嫌弃的接过它,拉开时有些惊奇的看了两眼,坐了下来。
他喜欢这样行事有章法的人,因为他会遵守约定保守秘密,也会不过问一些对他而言或许称得上是危险的事情。
他令人觉得安心,当然也是不好糊弄的。
“我跟那之前被淹死的那两个人是同胞兄弟,集市上那个人也是……”迈德开始讲述起他们神奇的故事来。
他们兄弟四个出生于一个魔法世家,从小修习,懂得各种咒语和魔法,甚至能够驱遣鬼神,只是他们父亲去世后,除了留下大笔的财富之外,还留下了一本名为《古代逸事》的著作,其上记录了各种宝藏的所在地以及咒语的奥秘。
四兄弟争抢不断,最后是他们父亲的先生拿到那本书来做评判,要求他们谁能够拿到佘麦尔答宝藏中的四样宝物并给他,就能够得到那本书。
而想要进入宝藏,就必须先战胜这片湖泊中红王的儿子,也只有他们占卜到的朱特才能够帮助他们完成一切。
“只要您愿意帮助我拿到那本书,我可以允诺给您想要的一切。”迈德十分大方的说道。
“那四样宝物是什么?”许愿询问道。
“它们分别是一枚魔鬼为其服务的戒指,可以占领任何面积的土地,一把能够放出电闪雷鸣和火焰的宝剑,可以杀死一切敌军,一具观象仪,可以观尽天下的情况,如果讨厌那座城市的话,只要用太阳对准它,就能够让那座城市化为灰烬,以及一个眼药盒,使用过其中药水的人,可以看到埋在地下的各种宝藏。”迈德知无不言的回答了他,“你对它们感兴趣吗,我的朋友?”
“它们听起来十分的危险。”许愿回答道。
“那要看在谁的手上使用了,落入无法把控它们的人手中,甚至可能毁灭世界。”迈德并不避讳的回答道,“您如何决定呢?”
“亲爱的迈德先生,我愿意帮你拿到那本书。”许愿看向他笑道,“但宝库中的东西我只能帮您拿到那枚戒指和眼药盒。”
这样的话让迈德微微蹙起了眉头:“亲爱的朱特,你知道的,如果不拿到四样宝物,我没办法从父亲的先生那里得到那本书。”
“有那枚戒指足够了。”许愿的视线落在了浮动的鱼漂上道。
迈德沉默的看着他,一时间眸中流传的情绪是有些危险的。
这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从他的故事里找到了他的不满和即将使用的行动。
那本书是他父亲的遗产,即使是他父亲的先生,也没有夺走并决断的权力,更何况这场评判是以他兄弟的生命为代价的。
他们死于了自己的贪心,更死于出了这个主意的人。
如果他们四个都没能成功,那本著作理所当然的属于那位先生。
而有了那枚戒指,足以让他不必去交上四件宝物就拿回那本著作。
这个人,看穿了他的目的。
“您担心那把宝剑和观象仪会对世界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吗?”迈德开口问道。
他在想对方并不索要而是不愿意取出的目的。
许愿看向了他轻声道:“它们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威力太过于巨大了。”
只因为不满就能够轻易毁掉一座城市,一念之差,就会有无数的无辜者因此丧命。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迈德松下了气息微微笑道,“好吧,您只用帮我取出戒指和眼药盒就行,我想要得到的,也只有那本著作而已。”
“迈德先生,合作愉快。”许愿提起鱼竿,钓上了一条十分肥硕的鳜鱼。
“您今日的收获真不错!”迈德赞叹道。
“请您暂留一日,我需要收拾一下,就可以出发了。”许愿将那条鱼放进了桶中起身道。
“我很期待跟您一起的旅程。”迈德说道。
商铺经营的事需要安排,朱特的母亲关在监牢中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需要提前安排。
法官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他的两个哥哥不能处死,但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的债务,即使在监牢中也不只是被关起来,而是沦为了奴隶,需要被驱遣鞭打着不断的干活去偿还那些钱财。
他们再度穿上了破烂的衣服,甚至没有了鞋子,只能赤脚走在地上,让那些石子在他们的脚上腿上留下无数的伤痕,养尊处优的身体根本无法适应长久的劳作,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就瘦了一圈。
而在见到朱特时,他们想要求饶,可是刚一抬头,就被看管的人毫不犹豫的抽了鞭子,这让他们哀嚎着,却一点儿也不敢过来了。
【母亲也会被送来这里吗?】朱特的语气有些沉重。
【不,她是非故意且未遂,在监牢里关上一段时间就能够放出来。】许愿带他看过两个兄弟们的现状后回答道。
【但即使在监牢里,日子也一定难过极了,如果你愿意谅解……】朱特说道。
【我不愿意。】许愿回答道,然后离开了那里。
朱特没有再说话。
安顿好一切,他们坐上了迈德的骡子赶往了那座宝藏的所在地。
那是一头神奇的骡子,也背着一个神奇的鞍袋,骡子行走一日,就能够相当于普通骡子行走一年的路程,而向那鞍袋索要任何食物,侍奉于其中的仆人都能够提供。
一路上衣食无忧,只行走了五日,他们就抵达了迈德曾经居住的那座城市。
他是一个生活的十分富裕的人,拥有着一座繁华的王宫,即使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也已经有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儿。
美丽到朱特即使第二次见到她,也仍然忍不住的为她神魂颠倒且赞叹:【她真是一位美丽的公主。】
不到宝库开启的时间,许愿暂时在这座王宫中住了下来,迈德也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并跟他讲述着宝藏开启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据说其中一共有七道关卡,前六道关卡他会遇到一些执剑要杀他的人或是巨蟒,遇到的时候不要反抗,他们自然就会死亡,只有第七道关卡,他会遇到他的母亲,而这个时候,他必须取下右边墙上的剑,逼她脱下所有的衣服,这样她就会变回妖精倒地而死。
“请一定记得,那些要杀你的人就让他们杀,否则一旦反抗的话,反而会真的死去。”迈德跟他说着其中的关卡提醒道,“连我也没办法帮到你。”
“了解。”许愿回答道。
“哦,您真是个令人感到安心的人。”迈德得到了他的答案,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许愿在这里居住了三十日,三十日后,迈德带上他的仆从,一起骑上另外一头骡子,在中午时赶到了一个水流湍急的河边。
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魔法师,安置好了帐篷之后,便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与带回来的红王的儿子签订了打开宝藏的协议。
而在开始之前,他又郑重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说的步骤,在许愿应允后在河流中洒下了乳香,河流因此而枯竭,露出了其中一道有城门那么大的金门出来。
【你一定要谨慎一些,拿到戒指才行。】朱特面对着那扇门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曾经恐怖的经历来。
【你要自己来吗?】许愿问道。
朱特有些沉默了起来,即使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但那样的经历绝对不能够称之为美妙,如果当时不是迈德那样热情的款待他,且拥有着能够驱遣鬼神的神奇力量,他一定不会愿意进去。
【这扇门已经因为你而打开了。】朱特回答道。
【了解。】许愿回答道。
迈德朝他示意,许愿颔首轻应,踏进那座门中。
第一道门出现的是一个手持宝剑的人,他开门时道:“你要真是朱特,就伸直你的脖子,让我砍下你的头吧。”
面对生死,人总会有迟疑,贪生畏死是人的本能,而进入其中,则需要一遍遍克服这样的本能。
许愿伸出了脖子,那拿着剑砍过来的人当即倒地死去了。
这让朱特的声音惊讶的响起:【他竟然真的觉得你是我?!为什么?】
许愿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了第二扇门,那里有一个骑着战马的骑士,而他的手中的矛刺向了许愿的胸口处时,他和战马一同倒地身亡了。
第三道门,第四道……一直到第六道门后左右两侧的巨大蟒蛇咬来,许愿伸出手去的时候,它们同样倒地身亡了。
第七道门开启,那位本不应在这里的老妇人出现在了门后。
朱特的呼吸因此而变得粗重了一些,而老妇人脸上的神情温和思念极了,她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衫呼唤道:“儿啊,你还好吗?”
【她不是你的母亲,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看。】许愿从右侧的墙壁上取下了那把剑,指向了那看起来十分可怜的老妇人道,“脱下你全部的衣服。”
这样的关卡,不怪朱特会失败一次。
“儿啊,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让我赤身裸体呢?”她不可置信的说道。
“脱吧。”许愿手中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哦,你竟然这样对我,我真是白养你这么久!”她看起来又伤心又愤怒,直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大逆不道!”
【请不要这样对待她!】朱特粗重的呼吸几乎要溢出来,【她毕竟生养了我,这是羞辱!】
【她不是你的母亲。】许愿手中的剑逼近了她的脖子,抬起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眼睛道,“快点,不要让我砍下你的头颅。”
“老妇人”试图挪动,那把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随时跟随着她的身体行动,她不得脱下了衣服,直到剩下最后一件时哀求道:“朱特,只给我留下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可以吗?这实在太羞耻了。”
“不行。”清淡的一声回答,伴随的却是那把剑几乎要没入她的脖子里去。
她不得不愤恨的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倒地声响起时,许愿放下了手,一具干尸倒在了地上。
朱特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前路,心却痛苦极了。
这里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因为他真正的母亲正待在监牢之中受着苦,即使是虚假的,他都会为她感到心痛,但他的母亲对这个人却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他能够那样轻而易举的逼她脱下所有的衣服。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抢占他的身体,夺走他的人生?
许愿提着剑继续向前,刚才那是迈德所说的最后一关,宝库近在咫尺,他握剑的手却因为其中隐约可闻的水流声收紧了些,看向了宝库的大门处。
【什么东西?!上一次可没有这些!】朱特也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惊慌的开口道,【难道是宝藏的主人醒过来了吗?哦,我们可无法战胜拥有四件宝贝的他!一开始就不该让你来通过这里,现在要怎么办?】
大门吱呀一声开启,脚步声伴随着阴影中的人靠近而靠近,就像是不断逼近的死亡曲调一样,一步步踏在了人的心上。
他跨出了大门,逶迤的红发伴随着反射着光芒的剑锋出现时,许愿的瞳孔在看到对方的面孔时骤然收缩了一下。
而不等他辨别,那出现的剑锋已经随着来人疾行的数步,指向了他的心口处,绿眸凛冽,毫不犹豫。
剑锋格挡,脚下的步伐却似乎因为那流淌的水粘住了一下,血珠飞溅了出来,染在了那极其耀眼的红发上。
第214章 朱特的故事(7)
剑锋拔出, 原本雪白的剑锋上血液淅淅沥沥的滚落,而随着血液滴落,那身上有着无数道伤痕的人瞪圆着眼睛又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身体激起尘土, 那双眼睛却始终没能闭上,虽然失去了光泽, 却始终映着不远处的阿马尔城。
斗篷随风扬起,遍布着点点血迹,而在那不远处,同样遍布着喊杀打斗的声音,硝烟四起。
“降者不杀!”红发的青年注视着那倒地的将领, 挥掉了剑身上的血液扬声道。
攻占阿马尔城的过程十分的顺利,死伤者比之其他记录的战争要少的多。
或许是因为这里海陆都被截断,没了援军,守卫的士兵们也失去了斗志,又或许是巴塞尔国王立下的降者不杀的命令, 令士兵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抵抗的心。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着杀戮。
有人愿降, 也有人誓死不愿, 进攻者或许更喜欢前者,守卫者或许更喜欢后者。
而在简狄看来, 皆是可敬之人。
“好好安葬。”简狄收回了剑, 下了命令道。
“是, 陛下。”亲卫行礼,匆匆去办了。
战争, 投降, 安置俘虏, 清理战场, 阿马尔的战事没有持续太久,但血液交杂在地面上,仍然鲜艳刺眼。
但它从打开城门的那一刻起,这片地界从此便属于巴塞尔了。
登上城墙远眺,一片汪洋翻涌,而看向城中,除了进入的士兵,几乎没有哪户的百姓敢于出门。
这里是传说中赫伊里的故乡。
但其实不是的,在那个人最初到达巴塞尔时,他就早已查实了,阿马尔不过是谎称的故乡,所谓的父母根本不存在,他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处。
“陛下吩咐,不得扰民,违令者格杀勿论!”
“投降者缴下兵器,去那里集合。”
“血都擦干净一些……”
“帮我抬一下…”
衣襟处缺了一颗的珊瑚串随风轻荡,引得主人垂眸片刻后转身离开。
他不会后悔,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
血珠飞溅,沁入发丝的仿佛融入了其中,也让这个人的身上好像裹挟上了一层极其粘稠的血腥意味,坠入水中的则随着水花的激荡瞬息消散不见。
绿眸之中遍布杀意,毫不犹豫的抽剑再砍,瞄准的是没什么防备的脖颈处。
可剑砍过去时,却几乎呲出了火花。
双剑交鸣,每一剑都没有任何的迟疑,每一剑都追求一击毙命!
许愿顾不得被剑锋划过的手臂,他的注意力除了放在对方刺来的剑上,还有脚下。
水流在不断的流淌积蓄着,就像胶水一样粘稠,阻止着步伐,可是对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掣肘,劈,砍,刺!每一下都与曾经交战过的那个人很像,只是每一下的力道却比那时重的不止一倍。
这不是他!
但相同的样貌仍然会给心灵带来冲击,那个人不会想要他的命,但被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时,仍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一瞬间的痛。
感情不以理智而划分,或许是分别太久,思念就像脚下粘稠的水一样,令人的心好像都凝滞在了其中。
想见他。
剑锋在脸侧划过了一道伤痕,痛楚和血液一起弥漫,水花随步伐四溅,乱成了一团,却只有那双绿色的眸是最明亮的。
以剑抵挡,剑锋交错之中,这张脸真的很像。
宝库的考验是因人而异的,朱特的母亲会出现,是因为他将她看的很重。
而他能够见到这个人,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人很重要。
但想要过去,就只能……杀了他。
剑锋错开,其中一道贯穿了手臂,另外一道则穿过盔甲,刺穿了心脏。
绿眸轻垂,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里喷涌而出的血液,在下意识扶住手臂的手松开时倒了下去,撑着剑半跪在了那一片水域之中。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血液弥漫着,渐渐变成了干尸。
水流在退去,凝滞的步伐得到了解禁,站在对面的人却久久未动身。
假的,脑海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但心口处的疼痛却并不听自己的使唤。
不杀了他,就会被他所杀。
如果是真实的那个人,他或许真的会迟疑。
手臂上的剑拔下,变成了水流一样的东西流淌消失,他沉下气息,绕过那道干尸走向了宝库。
那里躺着宝库的主人,许愿从他的手上取下了戒指和眼药盒后离开了此处。
“祝贺你,朱特,你成功了!”迈德的仆人恭贺的声音传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朱特的声音好像从极深的地方重新响了起来,【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守护宝库的骑士吗?】
“哦,朱特……”迈德走上前来,想要恭贺的声音在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转为了关切,“天呐,你在其中经历了什么?他们不应该对你产生伤害才对。”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许愿避开了他搀扶的手臂,将东西转交道,“你要的东西。”
“谢谢你,朱特。”迈德将其接过,戴上了戒指道,“我先为你疗伤。”
“不用,已经愈合了,这只是残留的血迹。”许愿捋过袖子破损的地方,给他看已经愈合的伤口道。
“那就好。”迈德松了一口气,伸手拥抱了他道,“谢谢你,我最亲爱的朋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先回去吧。”
“好。”许愿应道。
迈德召来了骡子,他们一起回到了那座王宫中,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亲爱的朱特,你帮了我,我愿意给予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么,请尽管说。”迈德十分诚恳道。
【你得要那枚戒指。】朱特说道,【可是你只带回了两件宝物,他恐怕很难愿意将戒指给你。】
“我想要那枚戒指。”许愿轻声回答道。
迈德看着手上的戒指迟疑了一下道:“当然可以,我的朋友,只是你得等我用完它以后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会把它交给你的,请你再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好吗?”
“好。”许愿应道。
“你辛苦了,请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迈德看着那比往日还要安静几分的青年关切道。
“谢谢。”许愿轻声回应道。
迈德所在的王宫实在是一片享乐之地,他好像将最奢华的一切都聚集在了这里,看起来是一位魔法师,但过的比国王还要快乐和富足。
他这段时间并不在王宫之中,但这里的一切都对许愿开放了。
【你真的相信他会愿意将戒指给你吗?】朱特已经有些不太相信那位曾经的朋友了。
因为他曾经对他说,那位父亲的先生是他们请过去裁决的,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
他曾经能够将戒指给他,是因为他得到了全部的宝藏以及那本著作。
他们的每件事背后似乎都有着无数的阴谋和算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他要是不想给,可以直接杀了我。】许愿眺望着远方回答道。
【难道他不会怀疑你藏起了其他两件宝贝吗?】朱特质疑道。
他在看到那个从宝库中走出的人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孔,意识就被压到了极深的地方,听不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这个人从宝库中到底是带出了两件宝物还是四件。
许愿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
迈德并不是一个绝对的善人,他也会用计谋和巧合,但他也是一个慷慨大方且讲信用的人。
有些话无需多言,有些品德也无需质疑。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连他自己也不会时时都是对的,时时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理性和感性的纷争从来不会终止,只是此起彼伏,各占上风。
心里叫嚣着想见那个人,脑海里却在告知着自己,不宜再见,因为它快要不可控了。
就像垒起的堤坝阻隔着河流,虽然渐渐加高加深,但一片平坦,并不汹涌,可一旦开了闸,就难以收拾了。
【我什么时候才算是通过你的考验?】朱特得不到他的回应时询问道。
【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许愿收回思绪回答道。
【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我要怎么相信你呢?】朱特有些不满道,【万一你要是占据了我的一生,那通过考验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不相信。】许愿转身离开那里回答道。
【你!】朱特愤怒极了,但他只能压着自己的气息,因为他毫无办法。
这个人或许根本不是来考验他的,他只是想要抢占他的人生,夺走他的一切。
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还给他!
……
许愿在这座王宫居住了几个月,迈德也不在这里了几个月,朱特一天比一天的心焦,可不论他说什么,这个人都不再理会他。
就在他陷入绝望时,这座宫殿的主人终于回来了,他看起来高兴极了,大摆了宴席,每个人都得到了十分美味的食物,载歌载舞,让这里变成了一片欢乐的圣地。
他再度对许愿表达了感谢,热情的拥抱了他。
“恭喜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许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哦,应该多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无法保有我现在的一切。”迈德将那枚戒指脱了下来递给他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他可以完成你的一切愿望,让你变得同样的富有和快乐起来。”
“谢谢。”许愿接过了那枚戒指,戴在了食指上。
迈德眼尖的注意到了他中指上那一枚同样古朴的戒指,在隐隐探测到其上的力量时心中有些念头翻动着道:“让你在这里久等了,如果你想要回去,可以让戒指中的仆人送你回去,不过在离别之前,请一定要让我为你践行。”
“好,多谢。”许愿笑道。
“我真高兴能跟你成为朋友。”迈德哈哈大笑道。
他隐约猜测到了朱特的身份并不简单,但那并不影响他们成为朋友。
戒指到手,只用轻擦,其中侍奉的魔鬼就会出来待命。
朱特的语气激动极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但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而是神思困顿的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也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家伙果然要夺走他的人生!
“主人,您有什么吩咐?”巨大的魔鬼恭敬的行礼道,“需要我为您开拓哪一片领土吗?”
许愿抬头看着他,伸出手轻声开口道:“你能够找到另外一枚戒指的踪迹吗?”
“它不是在您的手上吗?”巨大的魔鬼有些疑惑,伸手去触碰时却是面色微变。
它是实物,又是虚物,好像存在于这个时空,又好像不存在。
“抱歉,它的气息好像被封禁阻隔了。”魔鬼探究了很久说道,“或许被封在哪里。”
“在哪里?”许愿询问道。
“巴塞尔。”魔鬼回答道。
许愿眸光轻动,收拢了手指开口道:“送我去巴塞尔的王城。”
“好的,很乐意为您效劳。”魔鬼并不必理解他的意图,只是背起了他飞向了那座城池。
【宿主,你打算去跟美人重新谈恋爱吗?】猫猫在他的脑海中问道。
【他现在应该还很小。】许愿闻声轻笑道,【我又不是禽兽。】
【上次……】猫猫小声嘀咕。
【什么?】许愿问道。
【没什么。】猫猫乖巧如鸡,但试图理解宿主的意图,【那您是想要解决掉那个魔法师吗?】
这样美人或许就不会遭受诅咒了。
【不。】许愿轻声回答道。
世界是一片的连锁反应,他曾经也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
但魔法师身死,神灯就无法启出,任务也会不存在,一切时间线都会扭曲改变,但宿主身处的世界线却不是能够轻易扭转的存在。
但即使能做到,他也不会去做。
不是因为无法以原来的方式相识,也不是担心简狄会因为没有经历那件事而变得不像他自己。
而是那个人从未后悔过所有的决定和遭遇,他不会未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去更改属于他的人生,即使那听起来是有益的,那个人也会不愿意。
【嗯?】猫猫疑惑,【那去巴塞尔做什么?】
【去一趟王宫。】许愿回答道。
【那不是就会碰到美人?】猫猫兴奋但疑惑。
【嗯,可以把他偷走。】许愿沉吟轻嘶道,【等到养大了不就顺理成章了,你觉得怎么样?】
猫猫呆滞,磕磕巴巴炸着毛道:【这样…这样是违反主世界规则的!】
这样也很禽兽啊!
【真可惜……】许愿十分惋惜的叹息道。
【不可惜!宿主你要反省自己。】猫猫义正言辞的给宿主讲规则,力图让宿主不要因为一时兴起误入歧途。
怎么能偷呢?就算美人现在还很小,偷走也是很不道德的!
“笃!”一声有些略闷的响声响起,锋利的箭尖扎进了靶中,偏离了靶心一些,却令人群中响起了欢呼的声音。
“哦!真是不错的一箭!”
“这一箭实在是太棒了!”
“殿下真是天赋异禀。”
人们雀跃着,可那被士兵围起的空地上,射出那一箭的孩童脸上却并无满意的神色。
他接过了另外一支比起成人而言短了很多的箭羽,搭上了十分精致小巧的弓,唇轻抿着,再度拉满,小小的身躯,绿眸之中却全是认真。
箭羽飞出,笃的一声,这一支直中靶心。
人群再度响起了极高的欢呼声,那提着小弓的稚子侧眸瞟过了人群,唇轻抿了一下,小脸上染上了一些薄红,却让人群的欢呼声更高了起来。
那实在是一个漂亮至极的孩子,比珊瑚还要漂亮鲜艳的红发,比翡翠更翠绿清透的眼睛,白皙剔透的脸颊上带着三四岁孩童还尚未退去的婴儿肥,那是最精磨的油画都无法描绘出的美好与可爱,偏偏他的身板挺的笔直,一身缩小的骑装让他穿的极其的周正,隐隐好像已经能够窥见成年时的风华。
他像个大人一样略微颔首,以示回应众人的赞誉,直到坐在一旁十分年轻的法图娜王后朝他招手,他才矜持的提起小弓,三步并做两步,又止不住的朝那里跑了过去。
极其漂亮的脸颊上露出了孩童最直接的快乐与雀跃,在仆人们小心的跟随下,扑在了法图娜王后的膝上仰头,让她擦着脸上渗出的薄汗。
【哦!!!】猫猫陶醉在了那可爱之中,【宿主,宿主,偷走吧!】
【你这算是教唆吗?】许愿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正被王后拉着手的孩童身上。
美好的,灵动的,比之纯白的天使更多了几分耀眼和神采,连阳光在他的面前都有些黯然失色,好像能够融化每一个人的心。
他的童年,是在爱与所有人的期待中成长的。
【啊!】猫猫回神,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宿主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好,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许愿轻笑道。
场上又有一个半大的孩童上了场,在众人的围观中射着箭。
他明显比简狄要大上一些,箭也练的极好,虽然说靶子比之成人的要近很多,但以他的年龄,能够次次命中靶心实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他好像要超过美人了。】猫猫碎碎念,【脱靶脱靶脱靶……】
可不论猫猫怎么磨爪期盼,孩童积累的环数还是超过了简狄。
“这次射箭比试,尤努斯胜!”裁判宣布了结果。
“哦,这不公平!尤努斯起码比殿下大两岁。”
“起码要等到殿下两年后再比。”
“两年后尤努斯也比殿下大两岁啊。”
“难道不能让尤努斯不要成长吗?”
【宿主,他们说的好像不太像人话。】猫猫磨着爪子呆滞道。
可无论人群怎么的期许抗议,结果也已经宣判,在一旁观看这场比试的国王亲自将摆在高台上的一把十分漂亮的小弓取了下来,交给了那站在孩童中十分挺拔的尤努斯。
“哦,我想这把弓应该给殿下。”尤努斯看过人群,仰着小脸道。
“你这样觉得吗?”国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身旁跟着的儿子问道,“简狄觉得呢?”
“这是优胜者的奖品。”那漂亮的孩童轻抿着唇认真道,“下次我会赢你!”
他拉着父王的衣摆,声音虽然稚嫩,却坚定而掷地有声。
人群因此而惊叹,尤努斯的眼睛也因此而亮了起来,接过了那把小弓认真笑道:“是,殿下。”
“嗯。”漂亮的孩童认真应声,然后被他的父王抱了起来。
他还太小,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坐在手臂上。
“我的儿子真是棒极了!”国王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将他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道,“此次比试结束了,下次再比吧。”
人群有些不舍得离场,那漂亮的孩童却已经埋在了他父亲的怀里,小小的手环抱着,在背着人的地方还是没忍住轻轻的瘪了一下嘴。
“不难过,公平的比赛,就要赢得起,也输得起。”国王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哄着,“简狄是最棒的孩子,也是最棒的殿下。”
“嗯……”他轻应着,被靠近的王后用指间戳了戳小脸,换了个人抱进了王宫中。
【宿主,真的不能偷吗?】猫猫小声问道。
【真的不能啊。】许愿看着那已然露出笑颜的小脸轻笑,拉低兜帽,转身出了人群之中。
他只是不想要打扰他的人生,又想要见他一面而已。
……
阿马尔城池的归属从城墙处的作战后就有了划分,又或者说,其实从萨门城被占领时开始,再早一些是海盗的消灭,巴塞尔的内政处理时,它就已经是巴塞尔新任国王的目标了。
城中的人们本是惶惶不安的,生怕即使躲在家中,也会有士兵闯入,用刀剑抢走他们的粮食和财物,再取走他们的性命。
可现实却有些超乎想象,战役结束了,那位陛下却下了命令,不允许士兵扰民,否则格杀勿论。
最初时城中的百姓是不相信的,因为士兵们扣响了一些门,可就在粮食店的老板已经打算将所有食物上交时,他们却提出要采买一些粮食,牲畜也是同样,甚至支付了足够的金钱。
这样的事是奇异的,却传播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探出了家门去,在发现士兵们只是路过并不会闯进来时,也尝试着踏出了家门。
城中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一场战役好像在倏忽之间结束了,跟在这里生活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真的跟哈伦先生说的一样,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麦蒙的父亲不可置信又不由得感慨道。
“可是他在海上也夺走了加里王国所有的船只。”麦蒙仍然未能从那场摧枯拉朽的海战的震撼中挣脱出来。
他们在阿马尔城远眺,那是一方对一方的绝对碾压。
“那只能说明他一早就做了准备。”麦蒙的父亲感慨道,“听说他相当的年轻,真是了不起。”
麦蒙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不参与这样的讨论。
第215章 朱特的故事(8)
阿马尔城的危机似乎轻易的度过和解除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支入侵这里的军队感到满意,因为战争之中,不免有一些人的亲人在其中死亡, 但比起最初的预期,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而巴塞尔这样强势顺利的攻占, 也让人们对那位亲自上阵指挥的国王陛下起了些兴趣。
当然,从前关于他的传闻就一直通过海域和萨门城流传着,什么杀人不见血,大肆屠戮,每晚必须要饮下一杯鲜血, 再拧掉一个小孩的头颅才能入睡,都令阿马尔的人们对他心存畏惧。
当然,即使是麦蒙也只相信了前几条,对于拧下孩童头颅这件事是不太相信的,因为他隔壁家的小孩不听话哭闹的时候, 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吓唬他的。
说那位王子殿下会吃掉不听话的小孩,跟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不听话时拿杀人熊吓唬他是一模一样的。
虽然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熊, 却对那种会毫不犹豫会吃掉人类的家伙害怕到不行。
不过在见识过熊残留的痕迹和暴行之后, 那家伙好像比他父亲说的还要可怕。
但能够下令降者不杀和士兵不得扰民命令的国王,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的嗜血和残暴。
阿马尔城中很少有人见过他, 被俘虏的士兵并没有被杀掉, 只是去留似乎还没有定好, 暂时被关在一处,而当时巴塞尔的士兵入城时, 各家各户都是关闭好了门户, 一点儿也不敢出去, 关于这位入城的国王, 也就有了各式各样新鲜的传闻。
当然不乏有人说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腥,凶残的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轻而易举就能够拎起巨大的狼牙棒,砸碎人的头骨,让上面也沾满了血腥和脑浆。
但也有人说,他生的年轻和俊美极了,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不可抑制的爱上他。
只是对于这种说法,鲜有人信,因为根据巴塞尔的传闻,这位陛下曾经议过亲,但并没有一个达官贵女愿意嫁给他,甚至连邻国的公主都在见到他时被吓得晕厥了过去。
“他一定长的丑陋极了。”
“或许有三米高,才能够拎得起那么巨大的狼牙棒。”
“据说他当时一箭就射掉了加里王国海船上的旗帜,那样的臂力,他的手臂或许会像战鼓一样粗。”
“公主在他的面前或许就像个孩童一样,当然会被吓晕过去。”
麦蒙刚开始并不那样认为,但听的多了,也会在想着那位陛下的形象,战无不胜又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到底是长的多丑。
“至少我是能够令人看的过眼的。”麦蒙对他的父亲说道。
不至于被孩童看到就哭泣。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话,他的父亲只能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什么?”
“没什么。”麦蒙安静吃饭。
并不想去深刻探讨这对比起来唯一的优点。
阿马尔城被巴塞尔接管,城中的生活和秩序也在相应整顿着,践行着那位国王下达的命令。
当然,他的命令并不算严苛,虽然扭转了一些生活上的习惯,但刀架在脖子上的危险他们都度过了,自然不会对一些习惯的改变有什么异议。
日子似乎会一直那样过下去时,城中那一日聚拢的士兵却分外多了起来。
他们穿戴着盔甲,辟开了道路,人们纷纷躲避着,心好像因为那悬在士兵们身上的刀剑而悬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
“哦,难道又有战争和冲突吗?”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争来抢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让开,小心马蹄踩到你!”士兵们仍然在辟开着人群。
麦蒙听到动静时本是想让仆人们关住门户的,却听到了士兵们的声音:“让一让,陛下将从此处通过。”
“马蹄踩过可不是玩笑!”
人们被辟开着,虽然还有着慌乱的神色,却也在那样的挤攘中不愿意离去,而是翘首看着。
而这样的场景让麦蒙迟疑了一下,不等他做出决定,已然听到了那疾驰近前的马蹄声。
错乱的,有力的,数匹马在辟开的道路上驶来,那一抹耀眼至极的红色闯入眼中之时,麦蒙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人群惊叹至极的声音。
火红是一种热烈至极的色彩,它本身就是极刺目的,可那马上疾驰而过的骑士却将它牢牢的压住了,无论是那策马的身姿还是一闪而过的眸,又或是那被风扬起的斗篷,都好像在诠释着一种凛冽耀眼的震撼和美丽。
一闪而过,他甚至没有佩戴王冠,但即使是相当简单的修饰,也足以令看到的人确认他的身份。
巴塞尔的国王陛下。
他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因为他的手是那样的有力,凶悍的骏马被乖乖驯伏于他的座下,所有的士兵都紧紧跟随和崇敬着他,他又是极美的,不仅仅源于样貌,而是一种让麦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杂糅着,交汇的,让他如同神袛一样,为他所注视着何其有幸,看过他一眼的人,就会忍不住的为他心动。
至少惊叹至极的人群是那样的,人们的目光追逐着,即使他的身影已经缩的很小,也试图垫起脚尖去眺望。
姑娘们的面纱并没有取下,但她们的眼睛在发着光,小伙子们同样眺望着,似乎憧憬极了。
“哦,他真是一位国王!”麦蒙父亲感慨的声音响起。
杀神,迷人,这样的词汇足以融汇到他的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却不能完全用于形容他。
“是的。”麦蒙回神叹道,“我觉得我能够称之为拿的出手的东西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了。”
那样震撼人心的气势和样貌,是他即使拍马都赶不上的,人在面对只能仰望的人时,连嫉妒的心都很难提起,只是赞叹着,渴望着能够追随上他的身影,拥有一些波浪壮阔的豪情。
“哦,孩子,你很优秀。”他的父亲闻言笑着鼓励道,“但不要为难自己。”
“我知道。”麦蒙耸了耸肩道,“我只是在想,难道巴塞尔的姑娘们的审美跟阿马尔的不同?”
“我想不是的。”他的父亲回答道,“或许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她们也听说了陛下的丑陋并信以为真。”
“看来还是眼见为实。”麦蒙看着跟随散去的士兵们说道。
传闻不一定全部为虚,但仍然需要自己去辨别。
不过错过那位陛下的姑娘或许会懊恼极了,但又或许不是谁都能扛得住那一身杀伐之气的,他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好脾气爱笑的模样。
而提起好脾气的,当属哈伦先生了。
他有着并不逊色的样貌,好像什么事都不足以令他为难,只是那隔日的早晨他想要去送别,他却不翼而飞了。
“对了,哈伦先生还没有找到吗?”他的父亲问道。
“他说了最多十几天就会回来,城里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麦蒙回答道,“不过应该快了。”
即使他不翼而飞,他也相信哈伦先生是一个守诺的人。
“他真是个神秘的人。”麦蒙的父亲感慨了一句。
……
戒指中的魔鬼背起了许愿,离开了巴塞尔王城,向朱特遥远的故乡飞了过去。
里斯城远眺,不比多年后再见时那么繁华,但它却被阳光笼罩着,绵长宽阔的河床上更是种满了各种作物,支撑着里斯城接待着各处前来的旅人,也支撑着它的扩建。
加里卜国王虽然在人们口中没有那么出色,但他只是不善外拓,却能够让简狄安然的长大,交给他一个富饶的足以支撑着他征战的国度。
魔鬼飞的很快,很快那座城池,那个国度都变成了肉眼难以分辨的一块。
经历快要一年,许愿重新回到了这座城池之中。
他在城外降落,入城时看到的乞丐中却有着朱特母亲的身影。
她的穿着褴褛极了,也看起来有气无力极了,而她哀求的每一个路人甚至都不愿意停留,更别说给她一些食物了。
【妈妈?!】朱特粗喘着气惊讶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你离开时不是安排好了一切吗?】
“好心人,给些吃的吧。”她仍然在有气无力的哀求着,嘴唇干裂,明显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许愿从旁边路过,面不改色的走过了那里。
【喂,救救她!这样下去她会饿死的!】朱特忍不住大喊道。
可用着他身体的人却没有理会他,这让他愤怒极了。
不管是长久以来被压制的,随意陷入沉睡的,又或是无视他的哀求的,都令他的胸口处有着无限翻涌的怨气。
“朱特?!”那有气无力的呼唤声带着惊讶的语调传了过来。
许愿停下了步伐,转头看向了那坐在路边的老妇人,而她在确定了年轻人的面孔时,眸中的情绪直接转为了惊喜和委屈:“朱特,哦,你终于回来了,儿啊,我是你的母亲。”
喜悦似乎让她的身体重新拥有了一些力量,让她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长久未进食的亏空,却让她重新坐回了地面上,一时视线竟是迷茫不可视的,这让她慌乱的在地上摸索着,呼唤着:“朱特,朱特……”
有脚步声靠近了她,停在了她的面前,那一瞬间的漆黑退去,她在仰头看向面前的儿子时,却骤然有一种极陌生惧怕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让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您又去接济他们了对吧。”许愿弯腰,将几枚铜币放在了她下意识伸出的掌心中轻叹道。
“不,不是的,他们实在太可怜了!”老妇人下意识握住了那几枚铜币,拉住了他的衣襟哀求道,“如果不救他们的话,他们会被人打死的,他们是你的哥哥啊!”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垂眸从那手中拉出了自己的衣襟道:“您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力道不重,但拉出的力道却不是一个长久未吃饭的老妇人可以抵挡的,她的神情惊恐极了,想要去哀求,却在青年拉出衣襟后退时趴在了地上慌乱道:“朱特,朱特,你也不要我了吗?朱特!”
【你不能丢下她!她会死的!】朱特的声音随着许愿的离开而破口,刺耳尖锐极了,【你这个恶毒的家伙,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还给我!你偷走了我的人生!】
他叫嚷着,却没有人理会他,只能那样的愤怒的看着老妇人的远去。
许愿回到了那座属于他的富裕的宅邸之中,管家的人在看到他时辨认后,恭敬的迎了上来:“主人,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做好了一切,这是中途所用的开支。”
“辛苦。”许愿将其接了过来。
其上明列着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朱特的母亲只在监牢之中待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然后被管家接回了这里,如之前一样提供她的吃用,只有一点,就是不允许接济那两个儿子,否则就会被赶出去。
她刚开始践行的很好,但慢慢的,还是悄悄的从生活所出中省出了钱去打点那些官员,想要萨勒他们不必那样受苦。
但她的钱并不足以让他们脱罪,只能让他们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去无止境的干活。
而尝到甜头的人再落入地狱,自然是不甘心的,那两个家伙唆使着她,让她趁着朱特离开,以母亲的名义夺走所有的家产,就能够救出他们。
而她也那样做了,她甚至同意了法官认定朱特的失踪为死亡,想要继承所有的遗产。
但很可惜的是,朱特的财产并不在他的名下,他的名下只有几十枚金币。
而那些甚至不够填补买通法官的漏洞,她就被赶了出去。
事实陈列,白纸黑字,让朱特的声音停了下来,只是粗重的呼吸着。
她是无法自主生活的,没有任何的能力或是技能,只能依靠每日暗中施舍的面包活着。
朱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做的要比他好,至少他的财产没有落到他两个哥哥的手中去,她也没有真的没有任何食物得以生存。
但他的心里仍然愤慨极了,这个人好像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一些金币而已,我现在可以拥有无数的金币,可以接她回来了吧。】朱特努力的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没有人心疼他的母亲,只有他自己能够心疼。
许愿没有回答,只是翻到了最后一页,而那里记录的文字让朱特的呼吸一瞬间仿佛失去了。
萨勒和莫约死了,他们的计划落败,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就那样死在了不断的辛劳之中,尸体被丢到了森林里面不知所踪。
【他们是我的兄弟!!!】朱特的声音彻底爆发了出来,他是愤怒的,慌乱的,【他们死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死的,她一定无法承受住这些,你杀死了他们!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他发着狂,好像想要将一切都砸掉一样,但于外界而言,却没有任何的影响。
【你还记得他们杀掉你的事吗?】那淡然平静的问询声发出。
却像是一瞬间荡清了所有的雷暴和阴云,一切似乎重新变得明晰,让朱特怔然的想起了自己被杀的经历来:【就,就算是那样……】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温柔的声音宣判着这场考验的落幕,【因为你永远都不会长教训。】
朱特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好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但手指想要抓握时,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团漆黑的云雾,四散着,弥漫着,而那恢复了本来样貌的人类温柔的看着他,似是有些叹息,却又好像没有将他映在那双眸中。
书案上的字迹在模糊着,一切都好像在崩塌破碎。
“不……”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
他在散落着,不甘着,却再也不能碰到任何东西,那转身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应他。
他会永远困顿在这里吗?
他的视线消失了……
漆黑的雾气散去,许愿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那间房屋之中。
他看着手指上的两枚戒指,气息轻沉。
考验未通过,虚幻世界不予并入世界线之中,不过这件事情还算有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宝藏处更改了因果。
紧闭的门有些随意的被推了开来,声音稍微有些闷重,许愿抬眸,在跟进来的青年对视时,对方的眸眨了眨,露出了震惊至极的神色来:“哈伦先生?!”
他震惊的叫声高昂极了!
“好久不见,麦蒙。”许愿轻笑道。
“哦,您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呢?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我们派人找遍了阿马尔城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你难道是神灵吗?或者魔法师?”
“你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呢?”麦蒙热情且连续不断的好奇问道。
“有些事情其实你不知道会好一些。”许愿看着他笑着回答道。
“哦……”麦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神奇的力量的确不应该过问的太多,“那您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谢谢关心。”许愿笑道,“你怎么样?阿马尔城有什么变故吗?”
“我很好,你看我现在就十分的康健!”麦蒙拍着自己的胸膛道,“不过阿马尔城现在已经属于巴塞尔了,但像您所说的那样,国王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并不会滥杀无辜,阿马尔城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已经赢了吗?”许愿眸光轻动笑道,“真快。”
“的确很快,加里王国根本就不是巴塞尔的对手。”麦蒙毫不客气的说道,“战争开始,巴塞尔的国王会御驾亲征,而加里王国的国王只会缩在他的加里城中,没有任何的支援。”
“御驾亲征……”许愿听到这个词时,轻轻摩挲的指尖微顿。
那个人总是身先士卒的,即使坐上国王的位置,也不会一直留在巴塞尔王城,这个计划,或许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
但令行禁止,一击必中,可以减少无数的损耗和伤亡。
不会有人比他做的更好。
或许他现在就停留在这座城中。
“是的,那真是一位卓绝英勇的陛下。”麦蒙的眸中有着崇尚和向往之意,“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风华绝代的国王,您不知道他有多么的俊美和吸人眼球,如果我此生有他的十分之一就满足了。”
“你见过他了吗?”许愿轻轻敛眸问道。
他知道自己这是一句废话,因为他自己知道答案。
“是的,他带着队伍从我家门口策马而过。”麦蒙一直记得那一日的惊艳一瞥,“所有的阿马尔人民都为他沦陷了,不过可惜的是哈伦先生你不在,要不然一定会很惊艳的,不对,您应该见过那位陛下,不过也没关系,您待在阿马尔城中,一定能够再见到的……”
他提起此事,十分兴奋且不间断的赞扬和向往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可见一斑。
“借你吉言。”许愿轻笑着回答,却知道不会有在这里见到的可能性。
能被众人瞻仰,说明阿马尔城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秩序,这里的战事终止,不代表所有的战事终止。
他必然要在整顿好这里后赶往萨门城,那里还汇聚着加里王国的陆军增援。
有海船襄助,战果不会有太大的悬念,而在那之后,就是两国之间的谈判和利益划分。
作为国王,要忙的事情很多。
“哦,对了,我得把您回来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们。”麦蒙想到了此处起身道。
“不必了。”许愿制止了他的身影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麦蒙步伐顿住,几乎屏住了气息问道:“那您不想听我们调查到的关于那种大鸟的消息了吗?”
“有消息?”许愿有些惊讶。
“嗯嗯。”麦蒙看着他的神色毫不犹豫的点头,有些兴奋的问道,“您愿意再在这里留上几天吗?”
“我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许愿看着他笑道。
“不打扰!”麦蒙干脆利落的说道,“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人类对于神奇的力量总是好奇又畏惧的。”许愿笑道,“就像我的突然消失一样。”
麦蒙思索着,沉下气息认真道:“要不您从大门外再进来一次,我就说您走的时候是翻墙溜走的,怎么样?”
“听起来很像手脚不怎么干净的人。”许愿轻嘶道,“花完了偷来的钱,又再次跟你称兄道弟进入了这个家门。”
麦蒙呆滞,觉得这简直不是一般的像,但这绝对是哈伦先生名声的玷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这样决定吧。”许愿轻笑着起身道,“麻烦你了。”
第216章 朱特的故事(9)
“哦, 也不必这么着急,或许我们能够想到更好的主意。”麦蒙说道。
“比如说呢?”许愿问道。
青年卡壳,无论怎么冥思苦想, 都无法想出邀请而来的客人半夜不翼而飞这件事的第三种合理解释。
有麦蒙配合,许愿再度入住了这个家, 麦蒙的父母们对此自然是无异议的,仆人们虽然会悄悄瞧过,但更多的目光聚集在麦蒙的身上。
“我总觉得他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很奇怪。”麦蒙看着那正在细致看着他们打探到的消息的人道。
“可能是担心你再度被骗。”许愿看着其上记录的特征和地址说道。
“我哪有那么容易被……”麦蒙喝着糖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抬眸的动作期待的问道,“这个是您要找的地方吗?”
“这是巴塞尔南境的山脉?”许愿再度确认道。
“是的。”麦蒙点头道, “从海上返回的人说那里有一座很高的山峰,山峰上住着一只十分巨大的鸟,据说能够将人轻而易举的叼起来,它的蛋或许也会像堡垒一样大,据说巴塞尔的国王还去过那里, 说不定就是您要找的地方。”
他满脸期待,许愿捏着那张记录着详细信息的纸问道:“你怎么知道巴塞尔的国王去过那里?”
他们当时的行动虽然不算隐蔽, 但也没有刻意张扬。
“这个啊……”麦蒙抱着臂左右看了看, 慎重道,“我也是最近才听到的传闻, 据说赫伊里先生并不是主动离开巴塞尔的, 而是在跟着那位陛下在前去那座神奇山峰的中途被杀掉的。”
“这个传闻倒是新奇。”许愿笑道, “杀掉他的理由呢?”
“这个有很多种说法。”麦蒙努力思索道,“有人说赫伊里先生是巴塞尔老国王派去监督新国王的, 所以他就找机会处理掉了, 然后回去就继位了国王, 还有人说他们因为找到的宝藏起了龃龉, 柔弱的神使当然不是战场杀伐的简狄王子的对手,然后就被杀掉了,还有第三种说法,也是流传最广最可信的一种说法,就是这位新陛下十分讨厌魔法师和神使一类,在王宫之中有老国王掣肘,他还不会动手,但是远离了王宫,就没什么顾忌了。”
“你相信哪一种?”许愿轻轻敛眸问道。
“不知道。”麦蒙迟疑着摇了摇头,“不过赫伊里先生在旅途中途消失是事实,如果不是那位国王杀了他,他怎么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巴塞尔王国对此的解释呢?”许愿询问道。
“好像国王只是说赫伊里先生离开了,就没有其他解释了。”麦蒙思索道,“怎么想都很像是被杀掉了,毕竟据说他曾经杀掉的魔法师不计其数,哈伦先生你觉得呢?”
“他要是想要暗杀他,大可以派遣人暗中去办,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被人诟病的端倪。”许愿回视着他回答道。
“有道理。”麦蒙认真点头道,“杀掉神灵使者这样的事,即使是陛下,也会有很多人对他不满的。”
“的确。”许愿轻轻沉下了气息道。
“那这座山是您要找的地方吗?”麦蒙在他的对面兴奋问道,“是的话,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我保证不会给您添乱!”
“虽然我也很期待它是,不过很可惜,不是。”许愿抬眸看着肉眼可见失落下去的年轻人笑道,“不过还是辛苦你了,想要找到这个很不容易。”
“没关系,应该的。”麦蒙有些遗憾的叹气,“可惜没帮上您的忙,不过我还会继续帮您找的。”
“麻烦了。”许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道,“我过几天要前往里斯城一趟,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吗?”
“嗯?!”麦蒙猛的抬起了头来,“去里斯城?”
“嗯,哈迪先生最近应该居住在那里,或许还能够见到他。”许愿看着他陡然精神起来的神情笑道。
“哈迪先生,天呐!”麦蒙不仅振奋的挺直了腰板,更是没忍住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圈,“我真的能够见到他吗?这简直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吗?”
“出行前你不用筹备些什么吗?”许愿抬眸问道。
“哦,呃……”麦蒙停下了步伐思索着,“的确,我得告诉父母一声,去那里应该很远,我带上一些货物过去一定能够大赚!”
他愈想眼睛愈亮,而且有哈伦先生带着他,中途肯定是相当安全的,这样的旅途和商路简直是美妙极了。
“哦,您几天后出发?”麦蒙想到此处询问道。
“五天。”许愿略微思索回答道。
“那可有些紧了,我得去准备起来了。”麦蒙思索着就要出门,只是走到门边时回头问道,“哈伦先生要去里斯城做什么?”
“有件事情要去做。”许愿看向那疑惑的年轻人回答道。
“哦……”麦蒙的思绪明显没有全部集中在这里,得到回答后告别,兴高采烈的跑走了。
【美人现在应该在萨门城。】小巧的猫跳上了他的膝盖仰头道。
【嗯。】许愿摸了摸它的耳朵笑道,【所以我们不从那里经过。】
【哦……】猫猫眨了眨眼睛,再次不能明白人类的感情了。
明明以前宿主想见一个人,没什么能够阻止他的,可是现在却好像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一样。
……
“嗒哒!!!”麦蒙伸出双手给许愿展示着五日以来整理的成果。
两头骆驼,其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鞍袋以及各式各样的水囊,食物。
“这是地图,这是换洗的衣服,这个我们在出发的前几天吃,如果实在没食物了,还可以吃这些干货!”麦蒙一一展示介绍着,“您看看还需要带上什么?”
他对这趟旅途显然十分的期待。
许愿看过他整理的东西,开口道:“食物可以少带一些,香料一类的货物可以多带一些。”
“哦……”麦蒙一边听从他的话往下解着食物,一边问道,“那万一食物不够……对,我们可以就此取材。”
“这次可能用不上。”许愿轻笑着叹道。
“嗯?”麦蒙有些疑惑,可即使没有得到答案,也照他说的做了。
阿马尔城已经解禁,投降的士兵一部分被筛选进了巴塞尔的士兵队伍中,一部分被放回了家中,商人往来,看起来十分的热闹。
“拜拜,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麦蒙一一拥抱过他的父母,直到登上骆驼还在不断的回头打着招呼。
“一定要注意安全!”
“虽然没有海盗,但是遇到陆地上的盗匪,就把所有的东西给他们,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他的父母也在殷殷叮嘱道。
“哈伦先生,拜托您照顾一下他。”
“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许愿允诺道。
“哦,实在太感谢您了。”
“我们会虔诚的为你们祈祷的!”
许愿在他们的殷切中同样跨上了骆驼,从城门出发,驶向了萨门城的方向。
“拜拜,你们快回去吧!”麦蒙一路都在不断的招着手,直到已经看不到城门处时才停了下来,他看向了前路充满期待道,“不知道孕育出国王陛下的里斯城长什么样子,那里跟阿马尔城比起来怎么样?我想那里一定繁华极了,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带来的香料。”
“你很快就知道了。”许愿牵着骆驼的缰绳笑道。
“我想也会很快。”麦蒙期待附和道,“我们从阿马尔到里斯城要几天?”
“一眨眼的功夫。”许愿笑着回答道。
“嗯?”麦蒙疑惑出声,然后看到了那像漆黑云雾一样缭绕出来的东西。
再然后,他就跟他的骆驼一起眺望向了不远处繁华的里斯城……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送他们到此处的大家伙像是烟雾一样再次消失不见了,哈伦先生果然从不骗人,就是没有什么长途旅行的感觉,让年轻的商人迷茫且无措。
“我这次来里斯城有要紧的事要办,回去的时候再带你走一程。”许愿看向呆滞的年轻人说道。
“哦,没关系,这样也很刺激!”麦蒙露出了笑脸,拉着骆驼的缰绳道,“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那也是魔法的一种吗?您当时出海时为什么不用呢?”
“随意使用容易产生依赖性。”许愿回答道。
“哦,有道理。”麦蒙想想自己如果拥有那样的力量,一定会满世界的乱窜,说不定会天不怕地不怕,然后遇上比他更厉害的人,然后被按趴下!
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未来。
“走吧。”许愿拉着缰绳,带着有些兴奋的年轻人走向了那座比过去繁华很多的城池。
它是巴塞尔的经济中心,陆地和海洋的四通八达,让这里汇聚着各种肤色的人们,城市秩序井然,商人往来,即使是妇人带着孩童上街,也并不畏惧那带着刀剑巡逻的士兵,只是会恭敬的避让。
有女子戴着面纱,自然也有掀开者,还有的则会以珊瑚或是珍珠做成的珠帘作为装饰,看起来实在美丽极了,可若是有人想要对她们动手动脚,那路过的士兵便不再是一副与民同乐的模样了,即使穿着很富贵的家伙,也会被扭送到监牢里去。
麦蒙只是听到那痛呼声,就觉得手臂好像在隐隐作痛,但:“这里的秩序可比阿马尔好多了。”
他的母亲在那里若是想要上街,必须戴上面纱,带上很多的仆人。
“慢慢都会好起来的。”许愿牵着骆驼,带着这满目好奇的年轻人穿行过了人流笑道。
他并未戴兜帽,即使一路没有人相扰,也会有不少的人驻足或是回首观看。
“你瞧那个人,他拥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他生的可真俊美。”
“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不就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吗?”
“他难道真的被国王杀掉了吗……”
“那可真是冒犯神灵的做法。”
“巴塞尔不会遭到天谴吧……”
“嘘,这样的话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人们压低了声音,但那样细碎的话语还是会在周遭流传着。
人流穿行,驼队,马车或是象车也穿行于其中。
麦蒙紧紧跟随着避让,看着哈伦先生淡然的神色,将听到的一切言论都压进了肚子里。
“哈伦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麦蒙在嘈杂的人声中询问着,却听到了那从路边传来的高昂且惊讶的一声。
“赫伊里?!”
麦蒙几乎是跟着周遭路人一齐看向了那发声的地方。
那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坐在其上打开车窗的主人也穿戴的极其的豪华,高高的毡帽,镶金的扣子,丝绸的衣服,他本该看起来稳当极了,可现在却是满脸惊喜且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了,并在麦蒙惊讶且呆滞的目光中奔向了那牵着骆驼的……哈伦先生。
“天呐,真的是你,你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了?”他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臂,拥抱了那松开骆驼缰绳的人道,“感谢神灵,让我再见到了你!”
“好久不见,哈迪。”那金眸的主人带着温柔且熟稔的浅笑说道。
“好久不见,亲爱的赫伊里!”哈迪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道,“你现在要去哪里?你从哪儿来?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他同样熟稔的发出了邀请,全然不顾及周围人愣住打量的神色。
“好。”许愿轻笑着应道,“那打扰你了。”
“哦,我们之间何必说这个,跟我来吧。”哈迪拉上了他的手臂,自有人帮忙牵上了骆驼。
“麦蒙,这边。”那被招待的人转眸看向了呆滞在原地的青年道。
“哦,来了……”麦蒙下意识回神般的跟了上去,脑海之中却像是海浪一样翻涌着。
赫伊里,哈迪,哈伦先生竟然真的是赫伊里先生!他一定是在做梦……
青年带着梦境前行,哈迪也回眸看了一眼道:“这是?”
“他叫麦蒙,旅途中认识的一个朋友,很擅长经商。”许愿介绍道。
“哦,麦蒙,很高兴认识你。”哈迪打着招呼道。
“哈迪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您!”麦蒙下意识双手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弯腰道。
“他很崇拜你。”许愿压低了声音笑道。
“看出来了。”哈迪同样压低了声音予以回应,“不用这么客气,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谢谢您!”麦蒙恍惚的又兴高采烈的跟了上去。
他们一起上了那辆十分豪华的马车,直到马车已经转行,人群才恍惚般的反应了过来。
“那是赫伊里先生吗?!”
“真的吗?”
“看起来很像,真的很像!”
“一定是真的,神灵的使者再次回到了里斯城中了。”
“不是说他被杀了吗?”
“那当然是谣言了,陛下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说不定是伪装的。”
“谁又能够伪装出赫伊里先生的气度呢?”
“外貌可以伪装,乐声可不能,而且哈迪先生也认识他。”
“哈迪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流言纷扰,却没有什么人敢拦住哈迪的马车,马车一路畅行,麦蒙一路都觉得自己好像游荡在梦中,即使被邀请进入那座十分豪华的府邸时也没有醒过来。
“请坐。”哈迪让人摆上了糖水和丰盛的食物,热情的招待道。
“感谢您的招待!”麦蒙收回惊叹的目光,下意识行礼道。
“请随意,不必拘谨。”哈迪笑道。
“是。”这句话虽然主要是说给他听的,可麦蒙还是拘谨极了。
他陷入了自己好像交了好运的梦中,有着一种十分不现实的感觉。
他竟然能够跟赫伊里先生并行了那么久,甚至跟哈迪先生一齐用餐?
难怪从小就有人说他的运气是顶尖的。
“您这么久去了哪里呢?”哈迪端起糖水,看向了那跟两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的人询问道。
他还是那样的温柔平和,一点儿也不担心踏入里斯城中会有什么麻烦,却在两年前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将商路图和所有的计划和人脉留了下来。
“去过一趟北地,出了一趟海。”许愿端起了那金杯盛着的糖水回答道,“抱歉,当时离开的有些急。”
“哦……”哈迪出声前看了一眼静静吃东西的麦蒙,看着年轻人迷茫的眼神笑道,“看到您平安无事就好,您离开时也应该打个招呼。”
“当时状态不太好,忘记了,抱歉。”许愿含着歉意道,“不过后来我有听说过你的事迹,听说你的事业进行的十分顺利,这座宅邸看起来富裕极了。”
“这是陛下的赏赐。”哈迪看着他没有任何变化的神色回答道。
“那个……”麦蒙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两个人纷纷看向他时不好意思道,“哈迪先生,我可以去沐浴一下吗?”
“当然,麦蒙先生舟车劳顿,一定很不舒服,请先去沐浴吧。”哈迪看着年轻人后知后觉的神色笑道。
“谢谢。”麦蒙起身,跟上了仆人的身影离开。
“他真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哈迪在麦蒙的身影消失时赞叹道。
真诚又十分懂得看眼色。
离开的麦蒙瞬间挺直了腰背。
“他听得到。”许愿在那脚步声消失时开口笑道。
“哦,我就是说给他听的,不过这也是事实。”哈迪放松了些笑道,“能被您带着的,一定是相当优秀的。”
“之前离开的事我很抱歉。”许愿再次开口道。
“没关系,您让我跟陛下亲自对接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吧。”哈迪看着他道,“虽然我刚开始的确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不过陛下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虽然每次看到陛下时仍然会有些紧张,但这样的紧张随着合作的深入在淡化,合作可以谋利,只要他的手不伸向不该伸的地方,陛下就不会有卸磨杀驴的可能性。
赫伊里虽然离开,却给他留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合作对象,即使他的行动触碰或者斩断了一些人的利益,陛下也会保护着他的人身安全。
如果没有这份合作,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即使家财万贯,也十分有可能因为挡路而成为一些家伙的刀下亡魂。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突然离开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赫伊里对陛下有着爱慕之心。
“一些私事。”许愿笑着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代表了他的拒绝回答,哈迪没有再问,而是笑道:“好吧,能够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一定能够连做好几夜的好梦,不过你再次来到这里,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想要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许愿回答道。
“这实在是令我的府邸蓬荜生辉的一件事,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哈迪十分大气道。
他隐隐猜测着对方回来的目的,却暂时没有定论。
哈迪府邸美妙的乐声响起时,整个里斯城也因此而沸腾了起来。
那是一种十分美妙的,区别于琴笛的悠远声音,偶尔是温柔的,偶尔又是豪情万丈的,有时像竹林之中的绵绵雨声,有时候又像是大漠之上的一缕孤烟,可即使是不懂乐曲的人去听,也能够如痴如醉。
而这一切都传递着一个信号,赫伊里先生回来了!
“神灵的福祉再度降临到了巴塞尔。”
“再也没有人的乐声能够像赫伊里先生的乐声一样美妙了。”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或许他返回到了神灵身边一趟。”
“陛下当初并没有杀掉他,否则他怎么会再度出现在里斯城中呢。”
信鹰放飞,在绵长的夜色中飞向了远方,箫声绕梁未散,哈迪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从围栏处看向了府邸外汇聚的人影笑道:“您的乐声还是这样的美妙。”
他不能确定赫伊里全部的目的,却能够确定一件事。
他在试图洗刷掉人们对陛下的误解。
杀掉神灵使者这件事虽然是扑朔迷离的,但谣言的传播却不可抑制,任何解释只会加重人们的揣测,只有赫伊里重新出现,才能让一切的真相大白。
“里斯城比两年前富饶了很多。”许愿取下了唇边的洞箫,眺望向了夜色中的里斯城笑道。
它仍在向外扩建,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空荡,反而行走在街上的人们的衣饰看起来要比两年前更好了很多。
“陛下是一位十分认真负责的君主。”哈迪赞叹道,“他让这里变得比我所见到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要来的安全,商人们觉得安全,自然会汇聚到这里来。”
“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国王。”许愿笑道。
“可他的辛苦也是不为人所知的。”哈迪轻叹道。
许愿看向了他。
第217章 朱特的故事(10)
“你想告诉我什么吗?”许愿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笑道。
“我只是在意您想不想知道。”哈迪并没有避讳他的目光直言道, “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也能够看出来您对陛下有情。”
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留下, 虽然他跟陛下建立了极具信任的合作,但最初的时候, 还是赫伊里将他从遥远的加里城带来了这里,让他拥有了能够一步登天的机会。
虽然商人的心灵早就卖给了魔鬼,只爱着金钱,但总有人在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他都能够看出来,处在火堆中心的人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许愿轻叹, 开口笑道:“我想知道。”
即使远离此处,那些消息也会传进耳朵里,只是没有那么详尽。
他只是不会与他相守,却并不代表着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哈迪也笑了出来:“您还是这样的坦诚,跟我认识您时一模一样, 其实两年前您消失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那个时候里斯城, 或者说整个巴塞尔都乱极了, 有人觉得是陛下杀死了您,并引得流言满天飞, 陛下就是在那个时候接手了王位, 并杀掉了谣言传播的为首者以及当时试图阻止商路铺设的人, 可那没能阻止谣言,反而愈演愈烈了……”
有被触动利益的推手, 也有赫伊里本身的名声, 都让百姓不能接受他的离开又或是死亡, 连哈迪自己都被怀疑跟陛下合作, 一起联手杀死了赫伊里。
可陛下只给出了一句解释,就是他离开了,而其后的谣言,他便不再在意,也不再给出任何的解释。
人们到底是畏惧于他的威势的,当年里斯城的血流成河并没有因为时间推移而消弭,而他又是勤政的,香料的铺开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人们拥有了极为丰盛的食物,即使身处远方的城市,王室也不会在灾难时丢下他们不管。
“可是陛下在忙完很多事后重病了一场,当时发烧发的几乎失去了意识,把老国王和王后都吓坏了。”哈迪看着身旁人轻动的眸光道,“流言当时又起了一波,都说陛下杀掉神灵的使者,所以遭到了天谴,将会被夺去生命,送下地狱,幸好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才退了烧,重新恢复了过来,那段时间,一向脾气很好的老国王杀了不少企图煽动作乱的人,才让事态平息了下来。”
“……这件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许愿反思着轻声道。
当时的离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心脏的某一处好像被掏空了,感性占了上风,连他自己都有些担心那时的自己会对对方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来。
也达城的离别,至少该有一场正式的对所有人的告别,离开之后,也不该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哦,不,我并不是在谴责您!”哈迪连忙解释道,“即使没有您的事,那些人也会借由别的事挑起争端的,登上王位,本来就处在风暴的中心,而且您听到消息不是回来了吗,谁又能够预料到一切呢……”
他看起来着急极了,许愿舒了一口气轻笑道:“我该预料到的。”
他本该预料到的,只是忽略了。
“您太勉强自己了。”哈迪蹙起了眉头,轻叹道,“您跟陛下还真是很像,事事都想预料掌控,只会累死自己。”
许愿微怔,看了他片刻,放松了肩膀释然笑道:“你说的对。”
他的确无法管尽天下所有的事,只是心中好像藏着一道执念,与那个人相关的事,就想要做到尽善尽美,但越是执念,理性反而容易被感性掌控,无法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纵观全局。
他无法顾全到天下所有的人,这是一早便有的认知,否则早就或死或疯了。
事情不能回头,便只能尽力挽救弥补。
“陛下当年其实还议过一次亲。”哈迪听着他没什么明显变化的神色道,“要不我们明天再说吧……”
“回来。”许愿看着起身的人道。
“哦。”哈迪在那目光下乖乖坐了下来,“不过不是陛下提议的,是法图娜王后在陛下病好后提议的,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两个人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着走,要比一个人容易一些。”
“您也知道,陛下虽然杀伐决断了一些,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老国王和王后又那么恩爱。”哈迪瞟着他似乎不为所动的神色说道,“即使是达官贵人的女儿,也对这场联姻十分的期盼,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即使想想都会令人十分的心动……”
“那它为什么会被取消?”许愿询问道。
“陛下拒绝了,但没有给出理由。”哈迪说道,“法图娜王后原本想说可以慢慢选,但最后也同意了停下了这件事,然后外界的传闻就开始离谱起来,那些家伙们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陛下面貌丑陋,声如洪钟,每餐都要吃下一些血淋淋的肉,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现在您知道了吧,即使当初您不是突然离开,他们也能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诋毁这个国家被神灵抛弃了。”
“嗯,知道了。”许愿轻声应道。
……
信鹰高飞,比之鸽子更快,也更难被人们所捕获,它乘着气流而升,也乘着气流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那伸出的手臂上。
前行的马队因为那只鹰的降落而停下,停在为首者肩膀上的鹰也因为同族的靠近而鸣叫了一声。
“里斯城有要事发生?”简狄伸出手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拉依德,看向了亲卫询问道。
亲卫解下信件观看后微愣了一下,将其递过去时谨慎说道:“是赫伊里先生出现在了里斯城中。”
那接过信件的手指一顿,垂眸看向了其中的字迹,一时间马队中是有些寂静无声的,直到那封信件被观看者揣进了怀中,拉紧马缰再度下了命令:“出发。”
“是!”整个马队待命,跟上了为首者的身影。
萨门城的战役已经结束,且结束的比想象中更快,陛下自不必守在那里,而接下来,就是两国之间的谈判。
巴塞尔需要拟订将要谈成的协议,加里王国作为战败的国度,想要坐在谈判桌上,至少要派遣使者带着足够的诚意前来。
尤努斯原本还在担忧加里王国会以陛下杀掉神灵使者这件事作为攻讦的点,引起一些民愤或是邻国信神者的不满,但赫伊里先生的重新出现,却让这件事情还未燃起便已经消弭了。
十分的恰到好处。
……
许愿在里斯城停留数日,城中的传闻早已甚嚣尘上,各有争论。
自然有喜悦他重新返回里斯城的人,只是其中也有不少人揣度着他曾经离开的原因,也自然有怀疑他身份的人,甚至冒出了他是陛下与哈迪联合推出来冒充赫伊里先生的传言。
“那些传言的流出者我已经告知了陛下的亲卫,他们自会去盯着。”哈迪自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言是凭空冒出的。
百姓未必能够看透权贵之间的很多端倪,只有有心者才能够这么有针对性的提出这样的言论。
“我可能需要前往王宫一趟。”许愿看着处事已经颇能独当一面的哈迪笑道。
“需要我为你安排吗?”哈迪愣了一下接着问道。
“不用。”许愿笑道
如他所说,流言在里斯城沸沸扬扬之时,王宫的马车停留在了哈迪的府邸外,老国王的亲卫亲自前来迎接。
他当着许多围观者的面踏上了那辆马车,被侍卫护卫着驶向了那座巍峨的王宫。
“哈伦……赫伊里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吧?”麦蒙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担心。
“我想他不会出什么事。”哈迪看着马车的远行道。
加里卜国王在此时召见,就是为了证实赫伊里身份的真实性,至少可以令大部分的民众相信,至于少部分至死不信者也无所谓。
他担心的是赫伊里一旦解决了这件事就会再度离开。
如果他是一个对王国的忠诚者,他应该支持这样的行动,甚至直接让赫伊里直接销声匿迹,不再出现在这里,这对于本就处于风暴中心的君主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很可惜,他的忠诚只对着赏识并保护他数度远离生死的君主,陛下想要得到的,他也希望他能够得到。
希望他能够赶回来吧,要不然他可没有什么能力能够留下赫伊里。
“那我就放心了。”麦蒙听着他的话,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哦,你真是个真诚的年轻人,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哈迪揽住了他的肩膀,看着受宠若惊的年轻人笑道。
“哪里哪里,您谬赞了。”麦蒙激动的心跳不断加速,完全无法按捺住。
他得到了哈迪先生的赏识。
“能够跟在赫伊里身边的人可不简单。”哈迪闲聊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赫伊里先生没告诉您吗?”麦蒙问道。
“他最近太忙了。”哈迪笑道,“我最初跟他认识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交了好运的感觉,那个时候在加里城中,我还是一个很小的行商……”
“我跟您不太一样,赫伊里先生一开始用的是化名,看起来神秘极了……”麦蒙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曾经那段惊险刺激的经历,不过他很注意的没有提及赫伊里先生正在找寻的东西。
即使哈迪先生看起来是赫伊里先生很好的朋友,有些秘密也不能由他来转述。
神灵的使者,哦,他真的交了好运。
“赫伊里先生,好久不见。”加里卜国王在见到进来的人时友好又温和的打着招呼。
他看起来跟初见时的区别不大,总是会令人忽略他的年龄,衣饰上也与两年前差别不大,只是眸中也如初见时一样,有着一些藏起来的隐忧。
“好久不见,国王陛下。”许愿如初见时一样向他行礼道。
“哦,不必这么客气,请坐。”加里卜国王看着那与初见时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年轻人,伸手邀请道。
经年未见,所有的一切似乎如旧。
“感谢您还愿意再次来到里斯城中。”加里卜国王在他落座后开口道。
“这是我遗留下来的麻烦,应该由我来解决。”许愿笑道,“很抱歉给您和殿下添麻烦了。”
“这不能怪罪于您,只要您离开,总是会有这样的争议。”加里卜国王温和的看着他道,“我只是有些疑问,想要从您这里得到答案。”
“您请说。”许愿抬眸看着他道。
“我想知道您和简狄在那座山顶发生了什么事情?”加里卜国王直直看向他询问道。
他想的时候,仍然具有着国王的威严,可被那审视的人却未有丝毫的震颤和动摇,而是开口问道:“殿下没有告诉您吗?”
“您也知道,他总是喜欢把很多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加里卜国王闻言轻叹道,“我希望他能够承继王位,当一个能够担得起事情的国王,也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所以我想从您这里或许能够得到答案。”
“殿下跟去之前有什么区别吗?”许愿问道。
“看起来是没什么区别的,做的一切事情都十分的周到,没有停下脚步。”加里卜国王轻叹道,“但只有父母才能瞧出,他总是不太高兴。”
许愿眸光轻敛,开口道:“很抱歉,陛下,我也无法告知您其中发生的事。”
那件事不被提及是最好的,当决定做下时,无论怎么的艰难或是难受,对方都选择了独自承担和面对。
他不会后悔曾经做下的选择,他也尊重他的选择。
“好吧……”加里卜国王轻轻叹息着,却没有强行逼问,“您可以为我再吹奏一曲吗?”
他隐隐觉得对方并不会在巴塞尔停留太久,而这次召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之前的谣言。
“很乐意为您效劳。”许愿颔首,从腰间抽出了那管洞箫。
巴塞尔的阳光极好,明媚的掺杂着过境的暖风,带来稻谷和花朵的芳香,那样的美景让每个人看到,都会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那悠扬而起的曲子也是同样,它洋溢在风中,好像飘过了田野,环过了哒哒作响的马蹄,眺望天边,旷古悠远,歌颂着这个繁盛美好的王国,希望它能够永远的存续下去。
箫声本是呜咽,可这首曲中却有着极致的沉淀之感,沧海桑田,一眼万年。
马蹄哒哒停下,配着剑的身影大步疾行于宫廷之中,烈火残阳,笼罩在那比血液更浓稠鲜艳的红发之上,带着一路的风尘奔波,那可阳光却好像能够穿透他的身体般,让那双凛冽的绿眸一时好像被浸染而看不透情绪。
许愿的步伐停在了跟对方遥对的不远处,他见过伪装成的他,也见过幼年时的他,但当真的见到想见的人时,思绪在一瞬间好像是停摆的,只有心脏在剧烈的震颤着,让压制住的情感沸腾。
他看起来一如离别时那样,手指上染着鲜血,身上沐着阳光,肩上扛着责任,不会因为任何的困难而退缩,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殿下,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陛下了。”许愿笑着行礼道,“好久不见。”
他的笑容温柔极了,在那样浓烈的夕阳下仍然不会有任何让人灼烧的感觉,温柔的,平和的,为他欣慰的,释然的……
“好久不见。”简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有些难以削减平日冰冷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像极了质问。
“加里卜国王召见,所以来见了一面。”许愿笑道,“很抱歉当时给殿下遗留下了一些麻烦。”
“那不是你的过错。”简狄无比明晰其中的原因,君王的统治往往夹杂着神论,而有心者想要对抗,也能够以此为矛,症结并不在赫伊里的身上。
没有他,那些人也能够找到无数种理由来挑起争端。
“您真是宽容。”许愿笑道,“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陛下不必担心。”
“嗯。”简狄轻应了一声。
彼此的目光对视着,却又像是隔了一层隔膜,许愿用目光描绘过他的身影,垂眸行礼道:“不打扰您了,再见。”
那垂落在剑柄旁的手微顿,绿眸映着那温柔偏离的视线,看着对方的靠近,气息也随之屏住了。
靠近,置身于同一片光影之中,然后擦肩而过,再也不会见面了。
睫毛轻垂,伸出的手扣住了那擦肩而过的手臂,违拗又似乎顺从主人心意的,怔然的,让那将要别离的身影停了下来,连风好像都因此而停了下来。
金色的眸微转,看向了手臂上紧紧抓着的手,本是释然的气息沉淀了下来:“陛下?”
“嗯……”那双垂下的眸没有抬起,只是扣在手臂上的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味,凛冽中透着沉默的声音响起,“难得来一趟,不必这么着急离开。”
许愿看着他垂下的眸,沉下的气息轻轻溢出笑道:“那打扰您了。”
扣住他手臂的手松了开来,扶上了剑柄开口道:“不打扰。”
成为了国王,简狄的宫殿也没有变迁,宫殿还是原来的宫殿,长廊还是原来的长廊,只是花坛之中枝叶茂盛了很多,原本有几分低矮的树木也长高长壮了很多,足以投下一层阴凉,让猎鹰愿意停于其上,宣誓着岁月的变迁。
士兵们退下了,宫殿的主人吩咐了水点,解下斗篷坐在了主座之上。
整个宫殿因为他的回归而再度忙碌了起来,仆从们匆忙的进出,却只有主客的二位是十分安静的。
而那本来由仆从行动带来的动静,在他们匆促退出后也尽皆消弭了,只剩下似乎浮动的,又静谧的氛围流淌。
许愿的目光落在了那静坐的身影上,那双眸却没有抬起,只是扶上了装着糖水的杯子,指骨微微泛白,将其端起送到了唇边。
糖水本该是甜蜜的,可浸到唇边却似乎有些尝不到味道来,因为品尝者的心不在其上,那里只有着波澜壮阔的翻涌和不知所措的焚烧,凌乱的令思维似乎无法理智的继续,却不得不压制下来,让思维继续……
一声轻叹似在屋内响起,伴随着没有那么重的脚步声靠近,简狄闻声抬眸,在看到近前的人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已被握住了那扶在剑柄上的手。
体温因此而交叠,心神因此而颤动,可一切都比不上那令杯盏跌落的吻。
寻觅不出如何描绘它的词汇,因为眼前似乎只剩下那微阖的金眸,脑海在一瞬间是空白的,只有心中的巨浪翻涌着拍碎了堤坝,迫切的吞噬了一切。
赫伊里。
心脏在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那洒落的糖水,手臂下意识抱住了这个反复在心头徘徊,渴望至极的人。
亲吻是陌生的,但心动不是,它有着恍惚一瞬间的怔然,然后抱的极紧,火热的渗透与唇齿之间,带着想要将人吞噬的错觉,将火焰一点点的点燃于下颌,颈侧。
简狄恍惚间能够看到那双微阖的金眸,它褪去了以往的温柔和淡然,变得浓厚而具有侵略的意味,渴望又温柔的让人好像浸染在温水之中,无法抗拒。
他以为时间会令人淡忘一切,但不是的,真的遇到所爱,它只会在心口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堆积,让人以为遗忘,却无法忘记无数个夜晚不经意间的思念,想起那无法挽留的离别。
他的心比理智更快的留下了这个人,好像在后悔,却又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不愿意放他走。
简狄呼吸颤动,捧住了那吻在颈侧的人的脸,他因此而抬头,金色的眸中带着温柔和歉意:“抱歉,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你在这里,有些失控。”
他的眸温柔极了,满满的映着他的身影,凌乱的,没有那么理性的,满载着爱意的,一点儿都不像之前那么疏离和释然。
他不喜欢之前那样的眼神。
压制必然会带来痛苦,想要释然,就要忍着这样的痛苦,一点一点的从心头强行剥离,只有身陷其中者才能体会。
他不想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却又不想被彻底的遗忘。
自私又贪婪的人。
简狄扣上了他的肩膀,吻上了那柔软又火热的唇,心脏随着对方深切的回应被点燃,焚烧的双目茫然,可似乎只有这样陌生又极深的吻,才能够让人确定他一直在,他的心意一直在,他爱他。
第218章 朱特的故事(11)
两情缱绻的亲吻总是会肆无忌惮的灼烧, 无所顾忌的蔓延,直到一方的理智回归,或是那开闸的情意得以释放时才能停下。
如烈火般焚遍的深吻停下, 那轻柔的如绵密雨滴的啜吻就像是抚平那灼烧痕迹的甘泉一样,唤醒着下一轮的生机。
也让那沉沦的绿眸逐渐恢复着清明, 扣在肩膀上的手臂轻动时,许愿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在那呼吸颤动间分开笑道:“殿下不会后悔了吧?”
那双绿眸轻抬,撑起地毯起身时看向了自己散乱的衣襟,将其拉上道:“殿下是后悔了, 陛下没有。”
许愿微怔,看着那将发冠索性解下来的人,伸手扣紧了他的腰身轻叹笑道:“陛下这算是勾引吗?”
“所以你被勾引到了?”简狄侧眸看向了那将下巴放在他肩颈上的人道。
那双金眸微顿,其中漫出了笑意来:“是,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您可爱极了。”
这个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庄重, 简狄的心却因此而剧烈跳动了起来,让他十分享受和渴望着对方的亲近。
他们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应该这样注视着他, 爱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但他的心却是游移不定的。
他们之间的阻隔并没有解决。
“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解决遗留的那件事情吗?”简狄看向他问道。
之前无法开口的话, 在经历那样的暴风骤雨之后, 好像能够开口了。
许愿对上了他的眸, 伸手扣上了他放在腿上的手,在那双眸微微颤动时回答道:“是。”
虽然他渴望再见他一面, 但也知道不宜再见, 他能够坚定前行, 是因为心无疑虑, 时时在其中挣扎,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这一切中包括不再相见。
很奇妙,但他希望他能够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不必再回头。
简狄的气息因为这样的答案而浮动,可手指轻勾,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属于这个人的滚烫气息,他看起来温柔,可接触时,却似乎能够将人烫伤般的灼热。
“因为我留下了你?”简狄无法解释这个有着傲气的人这样轻易的回头。
他的话前言后语似乎有些不通,但他知道这个人能够明白。
“在您看来,我似乎应该先拒绝报复您一下,让您追悔莫及后再回来。”许愿轻笑道。
“唔,听起来有些幼稚。”简狄思索道。
“我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又怎么会对你生气。”许愿扣紧了他的手指轻声道,“我现在庆幸的是,你对我的感情战胜了理性。”
简狄心神微紧,连带着身体都燃起了陌生又舒适的感受,他知道,这个人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心,用他的爱让他无法抗拒,只能沦陷在其中,即使他早就已经无法挣脱了。
在他愿意让这个人靠近和触碰他时,心就在自己还未察觉时给了他。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端。”简狄握住了他的手沉下气息道。
理性的认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对彼此和这个国度都好,但感性却在一瞬间不受控的替他做出了决定。
“那如果我说,我并不介意做您的地下情人呢?”许愿轻声道。
怀中的身躯微僵,那双绿眸骤然看向了他。
“只是陛下愿不愿意让人揣测一段风流又诡秘的韵事呢?”许愿轻抵着他的颊笑着问道。
他知道他的症结所在,与王国的继承和后嗣无关,但即使他不联姻,这件事情也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放在人前,由掌权者而起的神学却并非完全由他们掌控,它教化人心,也能够使人疯狂。
它始终有着无法被消解的风险,一旦翻到明面,就意味着非流血牺牲不能弹压。
肩负着这个王国,始终掌控着它的航向的人,恪尽职守,无法轻易扭转从出生以来的责任,去让这样的风险存在。
曾经的曾经,如果不是被人发现,许愿也不会主动将事情暴露。
不为世人所接受还好,一旦染上了疯狂的因素,就会失控。
而教化人心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它需要至少数年甚至数十年而为。
“为什么?”简狄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明白他了。
这样的方式,绝对是对对方的折辱。
许愿轻笑,沉下了气息道:“其实我没有您想的那么宁折不弯,如果您要是娶妻,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我们只是彼此的爱人,以什么样的名义或是方式相处,又有什么要紧。”
从前感情未深时他会愿意,是因为没有那么在乎,如今他会愿意,除了不在乎一些表面的东西,还因为跟一个人相恋相守,是需要珍惜的事情。
分别的每一日,他都在确定着一件事。
“我爱你,也需要你。”许愿收紧了手臂道。
但这是他自己的诉求,只有对方答应,才能得到许可。
简狄怔在了原地,伸出手摸上了对方的脸颊,无论是从气息还是眼神,都能够看出那浓重至极的情意。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离开一个人就让自己那么不快乐,但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口的缺失却好像被填满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他必须肩负起这个王国的未来,不能行差踏错,但这个人,是他的心中唯一的例外,他想要这个例外,心心念念,转转反侧。
许愿微怔,叹息着吻上了他的唇角:“殿下啊……”
这个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捕获他的心,让他总是想着永远这个词。
简狄喜欢他的气息亲近,有些陌生的,不能理解的举动,却好像能够令两个人亲密无间,消解掉曾经那些莫名求不得的迫切,让心脏随之跳动,不过他被亲吻着,却蓦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回来以后还没有洗澡!
萨门城战役之后,他就折返回了这里,路途之中,偶尔射猎,居住野外,即使很注重清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而赫伊里的身上却有着一股淡淡的好像被体温暖过的香气,像极了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十分的温柔。
他的唇微侧,许愿抬眸看向这有些微僵迟疑的人问道:“怎么了?”
比起回答,简狄更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无视这一路的风尘,对着他又抱又亲的,不过话到嘴边,被他咽了下去,他抽出了紧扣的手指起身,拉上了再度散落下来的衣襟道:“你等一会儿,我先去沐浴。”
许愿神色微动,看着那匆促起身离开的身影,轻笑应道:“好,其实我不太在意那些。”
简狄在听到背后了然的轻语时停下了脚步,回眸看着那浅笑的人道:“那我下次去泥里打滚一圈。”
这家伙即使在野外,也很注意衣饰的整洁。
“好啊,殿下想玩的话,我可以陪您。”许愿笑道。
简狄只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好到不行,争论无益,他拉住衣襟复行进了浴池之中:“哦……”
十分的敷衍。
帘帐落下,水声响起,许愿唇角扬起,将那放在地毯上的发冠拿了起来,放在了桌面上。
发冠精美,但其上仍然浸透着无法完全去除的血迹。
一路行来,坚定又艰难。
或许理智做了决定,但心一定会让他再次回到这里来,即使隔着千山万水,无数岁月。
……
浴池之中的水声停下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天边只残留着些许的暗红色,烛火亮起,猎鹰停留在了殿门外的架子上啄食着其上挂着的肉,偶尔还有功夫抖擞着鸣叫两声。
帘帐掀开,带动了其上悬挂的珠饰的晃动,许愿闻声看过去时,那正擦拭着长发的人动作微顿,随即赤着足大步走了过来。
“要不要我帮你擦。”许愿看着近前坐下的人起身问道,他这样问着,却已经接过了那半垂的帕子。
“嗯。”简狄停下了手,微侧着眸看着发丝被那双手拢了过去,心口处的跳动异常的鼓动着。
明明并不是多么特殊的动作,可是就是与往常有着不同,无论是那覆于发顶轻柔的动作,还是似乎能够听到的气息,都代表着他对这个人的信任。
“好像留下了一些痕迹。”温柔的声音伴随着气息的靠近在耳边响起。
简狄下意识看向了他,在对上那他的视线时捂住了颈侧曾被亲吻过的地方问道:“明显吗?”
“殿下,您捂住了,我看不到。”那双金眸中溢着温柔的浅笑。
简狄松下了手让他看着,明明那里并没有什么触感,但被那视线描绘过时,却好像有着被什么拂过似的微痒感,让人不住的联想起那处的痕迹是如何留下的:“明显吗?”
“有点。”许愿看着那蔓延到耳廓上的微红,略沉下气息,掌心覆在了其上道,“殿下放心,很快就消掉了。”
他的掌心滚烫,让简狄下意识的腰背绷紧了一下,也让那轻蹭在颈上的冰凉感十分的明晰:“你手上又多了一个戒指。”
“新得的。”许愿收回手,看着重新恢复白皙的颈侧,重新擦拭着他的发丝笑道,“已经消掉了。”
简狄侧眸看向了他,眸光映着那偶尔会从视线中划过的指节道:“你不会打算戴满十个手指吧。”
他虽然没有涉猎过那些神奇的力量,但隐约能够猜到能够被赫伊里戴在指上的戒指,多少可能跟之前的那枚一样。
“如果真有那么多,我就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许愿捋过他的发丝笑道。
“唔。”简狄轻应了一声,目光划过了他腕上一直未取下的红珊瑚。
它们的大小看起来几乎是一致的,只是有一枚格外的不同:“你的珊瑚手串里也住着精灵吗?”
“不是,我只是喜欢这个颜色而已。”许愿擦过了他的发尾轻声笑道,“像极了殿下的发色,很鲜艳。”
简狄气息微沉,一时竟有些无法处理心中骤起的情绪翻涌,他在思念着对方的时候,对方或许也在思念着他,就像那一晚眺望到的绵长月色一样,月光如水,海底却波澜壮阔。
他略微转身,思忖着靠近,许愿眸光微顿,捏在指间的发尾坠落时,那微抿的唇贴上了他的,只是触感的相贴,那双绿色的眸中甚至有着些许探究的意味,却足以扰乱一池静水。
完全抵抗不了。
一吻轻分,简狄摩挲过自己的唇。
“体验感怎么样?”许愿轻声问道。
“还不错。”简狄抬眸看向他回答道,“以你当时的反应能力,连尤努斯的剑都挡不住。”
“的确。”许愿对上了他的眸,略微弯腰,轻抵住他的额头笑道,“那殿下多来几次,我就能适应了。”
简狄眸光轻敛,如约仰头,亲上了他的唇,也再度看到了那双淡然的眸中惊讶的情绪翻涌,一吻分开,他捋过已经干了的发丝做出了评判:“没有进步。”
许愿微怔失笑,却见那绿眸的主人起身道:“我喜欢你没有进步。”
一时气息微沉。
简狄迈开步伐,垂落于身旁的手腕却被蓦然抓在了那滚烫的掌心中,而停下垂眸之时,金眸淡然,只是那灼热的指腹仿佛故意又似不经意的划过了腕脉,带动身体激灵之时,那双金色的眸中划过了有些危险的笑意:“殿下,撩了就跑可不是好习惯。”
“我有事要去做。”简狄给出了明确的理由。
“什么事?”许愿并未松开他的手腕,而是好整以暇的问道。
“喂兔子。”简狄收回目光,义正言辞道,“我离开了很久,跟它生疏了很多,不喂的话它会不认识我。”
“这可真是一件要紧事。”许愿摩挲着他的掌心笑道。
那红发掩映的耳廓微红,微冷的声音却是轻应:“嗯,很要紧。”
他的恋人可爱的令人心痒,许愿松开了他的手,对上那垂下的眸起身道:“殿下,我得回去了。”
“你要走?”简狄神情微怔,略微蹙眉。
“我进宫是来办事的,总不能晚上还留宿在您这里。”许愿看着他的神情笑道。
“如果你说的是澄清我杀了你那件事。”简狄眉头微松,侧开了眸道,“今夜留在这里更有说服力。”
许愿看着他的神色,原地坐了下来笑道:“好吧,不过您得派人告诉哈迪一声,免得他担心。”
简狄看向了他,心里揣测着他到底打没打算走,应了一声走向了殿门道:“来人。”
“陛下。”仆从迅速应声。
新任的国王陛下办事一向是利落的,出去了一趟不仅让人传了话,更是喂了兔子,培养了感情之后才进来。
“小灰认识您了吗?”许愿看着在身旁落座的人道。
“认识了。”那凛冽的声音回答道。
“真是一只聪明的兔子。”许愿轻笑道。
简狄看向了他眸中调笑的情绪开口道:“我养的,当然聪明。”
许愿看着他,蓦然长叹了一声。
“怎么了?”简狄询问时,那从身后拥住的怀抱已经紧密的将两个人的体温心跳好像贴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分开太久了,我有些控制不住。”那抵在那肩头的温热气息轻声说道。
他不像初见时那样游刃有余,而是即使看不到神色,话语中也有着温柔眷恋,带动着两颗心一起跳动。
“那就不用控制。”简狄扣上了他环在腰上的手臂道,他很难言说自己的感觉,只是很喜欢这个人对他独一份的眷恋。
温柔的,炙热的,克制的,又无从克制的,让他的心里始终好像染着一团火焰,过往种种的思念与寂寞,都在其中焚烧殆尽了。
“那我可以给您的脖子一圈都留下痕迹吗?”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简狄眉心一跳,回眸看向他道:“赫伊里先生,我觉得你还是需要稍微控制一下。”
在那种敏感的关乎生死的,他绝不可能让别人碰一下的地方亲上一圈,绝对不行。
“那我只留一个怎么样?”许愿揽着他轻笑道,“明早我会帮您消除掉的。”
“唔……”简狄觉得好像可以接受了,“别被人看到就行。”
“放心吧。”许愿抬手,轻捋过他颈侧的发丝,在那耳廓的晕红中轻碰向了那漂亮又敏感的颈侧。
或许是习武之人的天生戒备,只是即使轻吻,也足以让拥抱之人浑身绷紧,气息浮动。
“您可以继续做您的事。”许愿抬眸看着他放在手边的公务道,“出去这么久,陛下积攒下的公务一定不少。”
简狄的指尖微颤,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意识到了一件事:“你真体贴。”
“哪里。”许愿对上那审视的眸,意识到那折中的方法败露,气息轻蹭过他的耳垂笑道,“你做事吧,我不打扰你了。”
“唔……”简狄收回了视线,那曾经覆于颈侧的温度却还在不断的蔓延着,公务打开,心脏好像被填满而跳动着,其上的字迹都认识,也能够处理,只是心却好像不在这上面。
难怪父亲总是想要摆脱公务,跟母亲一起出游。
一旦有了心上人,果然容易分心。
“我明天还是要出去一趟。”那温柔的声音响起,让简狄好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再度分散了,只是他的心却分外的想听对方说话。
“原因呢?”简狄询问道。
“以免被人误解我被您扣留在了王宫中。”许愿回答道。
“嗯,知道了。”简狄重新收拢心神,目光落在公务上半晌,转眸看向了那拥着他没什么事做的人。
“看来殿下想到了一个顶好的主意。”许愿对上他的眸时笑道。
“嗯哼。”简狄应道,“这次堆积的公务太多了,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许愿松开了他笑道。
他的事情倒不算繁琐,这个国家的很多大事,即使简狄身处前线,也能够迅速的做出决定。
而堆积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小事,又杂又多,需要翻阅后做出决定,而许愿需要做的事就是看过后将解决的办法写在纸上夹在其中,再由他亲自看过做下决定。
谁是决策者,谁来承担这份责任。
而两个人的处理速度果然是比一个人快的多的,至少巴塞尔国王不至于总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干扰而分心。
夜色渐浓时,处理过的公务堆积了厚厚两叠,各处的烛火熄灭,仆从退下掩上了门时,简狄将送进来的睡袍放在了帘帐外道:“衣服放在这里了。”
“劳烦。”浴池之中传出了轻声的回应,带着些许回音,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赫伊里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座宫殿中,简狄转身,看过那些堆积起的公务,坐在了略显空旷的床上,恍惚间有些意识到他们今晚要同床共枕了。
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们从前同床的次数数不胜数,不仅是在王宫,在野外的夜晚也是挨在一起,夜半闲话,自是感情甚笃。
只是再度回想从前,有些感情却并非是他所想的友情,赫伊里不是,他最初或许是,但后来或许也不是了。
而异变的感情意味着他们会像再度相见时那样亲吻,拥抱,被对方触碰,再亲密无间的去触碰对方。
会不会有些太快了?国王陛下对于恋人之间的要做的事实在没什么经验,而如果是联姻的话,的确结婚的第一晚就会上床,但母亲对此的意见是先培养感情。
那什么时候才是上床的契机?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做?
没有经验就意味着很可能被那个见多识广,游刃有余的家伙牵着鼻子走。
“殿下在想什么?”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没什么……”简狄闻声回眸,在看到那染着水汽比平日更加松弛下来的人时,心头极快的跳了一下,“想套我的话?”
“不套你的话。”许愿靠近,托起他的颊在那唇上轻吻了一下,在那双绿眸略微失神放松时,抱着人压在了那柔软的床榻之上。
“你想跟我上床?”简狄心跳加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却没有挣扎。
他并不抗拒这个人的靠近,反而是享受的,只是其中的分寸他很难拿捏的好。
“没有那么急。”许愿轻笑,从他的身上移开,却没有松开扣着他腰身的手臂,相拥的姿态,足以亲密无间。
简狄可以确定,这个人很会拿捏分寸,从出现在他的身边开始,每一步都很稳当,除了被他拒绝的时候。
“殿下在想什么?”许愿轻声询问道。
“想你对很多事都游刃有余。”简狄看着他回答道。
许愿了然的轻笑道:“我说这是天赋您信吗?”
“信。”简狄颔首道,“你总能让很多人轻而易举的爱上你。”
许愿:“……”
第219章 朱特的故事(12)
“我可以保证我对别人没做过什么引人误会的事。”许愿轻声道。
“……我相信你。”简狄当然知道, 有些人即使不刻意做什么,也会是众人视线的中心。
他所眷恋的人,拥有着这样的魅力。
“那就好。”许愿拂过了他的发丝笑道, “解决了我的问题,那我们来谈谈殿下联姻的事。”
简狄身体微僵。
“这件事果然是殿下默许的。”许愿意味深长道。
“那是在我被诅咒之前就与母亲定下的事。”简狄沉下气息解释道。
王室独子, 既代表着王位的确定性,也代表着后续的子嗣必须由他所出,联姻是必行之策。
只是诅咒蔓延,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传递给妻子或是子嗣, 事情便一直搁置了。
而康健之后,事情便提上了议程,那是他该承担起的责任,即使他不爱那个将被选中的女子,也能够相敬如宾的走下去。
如父母那样的爱情是极其难得的。
“那殿下为什么又推拒了?”许愿看着他的神色轻声询问道。
或许有他的原因, 或许不止。
“联姻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公平的事。”简狄轻轻靠拢着他的气息回答道, “她们本身只是被献上和交易的物品而已。”
山巅一行, 他了解了众多女子的处境与无奈,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母亲这样恰好遇到了合适的人, 她们并不愿意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更何况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
心有所属之后, 他才明白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只有联姻是一场悲哀,她希望他能够在责任之余, 找到一个真心喜爱的女子。
虽然他的所爱并非女子, 但心里装着一个人, 是没办法去亲近别人的, 那对于被联姻者而言,同样是不公平的。
“殿下……”许愿对上了他的眸,轻沉了一口气唤道。
“嗯?”简狄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
烛火的光芒微漾,让这方寸之地的缠绵直接点燃了心脏中的火焰,唇与唇的触碰若即若离,让人似乎有些着恼,想一口咬上去,但那唇齿之间呢喃的声音,却让沦陷的神思清醒了一瞬。
他说:“我们上床吧。”
“……你的分寸呢?”简狄伸手扣住了他的颈侧问道。
“哪有什么分寸,全靠自制力。”许愿轻叹,抱紧了他笑道,“我已经无数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简狄怔住,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恼,他的心火灼烧带动着气息浮动,似乎在不断的动摇和滑动着,却被那略微松开的人轻吻在了唇角。
温柔的,心动的,轻语让夜色愈发缠绵,他说:“殿下,别担心,我们慢慢来,不要有任何勉强……”
他的吻像浸透的温泉水,一点一点的将热度浸透进骨髓,拥抱极紧却不至于令人醒转,只是在其中被紧扣着手指沉溺着,无法告知他其实不勉强。
他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足以让他的心为之跳动。
渴望着再近一些,再深一些,再失控一些,将人溺毙在其中。
如果曾经不能确定这份感情的重要性,现在他已然可以确定了。
他不会再让他离开了。
赫伊里是属于他的,只能看着他,注视着他,深爱着他,这是作为例外不可更改的代价。
即使走到生命的尽头,即使他不知道他的生命会有多久。
……
国王陛下的清晨是没有清脆的鸟鸣声来唤醒的,只有猎鹰高飞的鸣叫,让熟睡的梦境一点一点醒转。
帘帐层层散落,让室内看起来紧凑而昏暗,掩在身上的毯子却让这一切看起来舒适极了。
肢体轻动而察觉交缠,气息浮动在颈侧,简狄睁开眼睛时下意识摸向了压在枕下的匕首,却在看清环抱着他的人时身体和气息皆是放松了下来。
赫伊里。
心似乎随着这个名字而跳动了起来,目光极轻的落在了这个人安逸熟睡的脸上,轻揽的手臂是放松的,只是呼吸和身体贴的很近,让彼此十分的亲密无间。
似乎因为醒来的缘故,一整晚让人舒适的怀抱和温度让身体好像有些隐秘的渗出了汗来。
他的睫毛很长,即使一侧的脸因为深陷而遮挡,看着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国王陛下第一次在清晨醒来后不太想起床,而是静静的屏住呼吸看着一个人睡觉的模样。
心里那种好像有些不实的想法好像再度落实了一次,赫伊里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温热,可以触碰的。
垂下的睫毛随着时间推移而轻动时,那一直看着的绿眸也随之颤动了一下,金色的眸睁开,一瞬间的迷茫困倦退去,如那时一样,在看到他时其中溢出了笑意来。
亲昵的,让心脏滚烫的抱的更紧了一些,气息埋在了颈侧,微哑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耳朵有些微微发痒:“殿下醒的真早……”
妖精。
简狄脑海里骤然划过了这个词汇,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每一次亲昵都好像在勾引着他。
怀抱的人略有挣动,许愿略微松开而睁开眸时,却察觉了那扫过颈侧的发丝和因为那身影覆下而带来的阴影,分明柔软的唇因为那有些凛冽的绿眸而似乎带了些微凉的味道,在这个晨间却足以轻易唤醒一个人了。
一吻没能轻易分开,那主动覆上的人被扣住腰身抱在了身上,发丝被轻捋过而扣住了脖颈,让这个早晨充满了缠绵甜蜜的味道。
“殿下的早安吻?”许愿与撑在身上的人略微分开时笑道。
“我喜欢你。”简狄俯看着这温柔浅笑的人,轻抿了一下唇道。
他喜欢他,所以会忍不住亲他,无关乎早晚安。
那双金眸微动,拂过那发丝时轻轻叹息了一下笑道:“殿下,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会下不了床的。”
“我知道。”简狄拂过那难以隐藏侵略意味的眸,唇角扬起道,“你有反应了。”
抱着他的人气息随之轻沉,可怀中的人却施施然的起身,带走了那逶迤的红发垂落于身后,拉上了衣襟道:“白天有事要做,晚上再疏解。”
“殿下……”
“嗯?”
“您是故意的吗?”
“早上不解决不会出问题。”国王陛下实践为证,相当具有说服力。
“殿下,您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那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哦……”国王陛下再度没有给出正面回答且抗议无效。
虽然错过了以往早起练武的时间,简狄的早课却没有落下,只是比之以往,他将沐浴的事推到了早餐之后。
“我要出宫一趟,殿下要一起去吗?”许愿站在帘帐之外,听着其中哗啦落下的水声问道。
“除了证实你没有被我囚禁还有什么?”简狄舀起水直接浇下问道,而没有浸泡到池子里去。
“我在旅途中还认识了一个小朋友。”许愿背对着,在水声暂停下来时说道,“这次我带着他来到了里斯城,也得保证他能够安全的返程。”
“小朋友?”帘帐片刻后从他的身后掀开了,沐浴过的人还带着些水汽,拢上了衣襟询问道。
“嗯,小朋友。”许愿转身伸手,将他被同样拢在衣襟中的发丝捋了出来笑道,“殿下一起去吗?”
“嗯。”简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声应道。
分别两年多,而他对他的那段旅程以及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一无所知。
马车出行,由士兵护卫着停留在了哈迪的府邸外,仆从们纷纷迎接,连哈迪也在得到通报后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车门打开,麦蒙激动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哈伦先生!”
“早上好。”许愿下了车打着招呼道。
“亲爱的赫伊里,欢迎你的回来。”哈迪在看到他时眉头微动,思索了一下迎了上去,“哦,你怎么在王宫里留了一晚?”
难道他们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赫伊里仍然要如上次一样离开?
“我在王宫里遇见了陛下,久别重逢,所以抵足长眠,一谈往昔。”许愿笑着回答道。
“哦,真是令人称颂的友谊。”哈迪虽有些疑问,却十分捧场的赞美道。
虽然他更想问的是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让人出宫,不过这并不是适宜在大庭广众下的问题,在简单的招呼后他让开了道路笑道:“里面请,你昨日没回来,麦蒙可是惦记了……”好久。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看到了那戴着兜帽从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人。
他被包裹的严实极了,从外面看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衣饰和发色,可他的身形也高大极了,即使哈迪没有看到那兜帽下的面孔,话语也下意识顿了一下。
能够戴着兜帽也一身贵气的人,他在来到里斯城时就见过一次。
“里面请。”哈迪立刻止声,笑容不落。
麦蒙跟上了他们,瞧过了那总是守在府邸外的人群,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并不了解很多传闻,但赫伊里先生重新出现,本身就代表着国王陛下并没有痛下杀手。
不论他们想做什么,少说话都是不给自身带来麻烦的正理。
当然,那只是在外面,当进了宴客厅,仆从们奉上东西退下时,年轻的商人看了坐在赫伊里先生身侧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一眼,确认着对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之后打开了话匣子:“哈伦先生,您在王宫里撞见那位陛下了吗?他不是在萨门城吗?”
“可能萨门城的战役结束了,他恰好快马赶了回来。”许愿轻笑着回答,话音落下时看了哈迪一眼。
哈迪神色微僵,有些心虚的碰了碰杯子道:“不是我通风报信的。”
信鹰训练困难,并非人手一只,他的手上当然也有,只是消息却不是他传出的。
可消息虽不是他传出的,赫伊里到达里斯城后的消息却是他迅速散布出去的,目的同源,自然是为了澄清之前的谣言,只是陛下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消息能够那么迅速的传到陛下手中,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通风报信?”麦蒙发出了疑问,看向了许愿担忧道,“那您在遇到国王陛下时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伴君如伴虎,即使赫伊里先生曾经传闻跟陛下的关系很亲近,可是也一定是要谨言慎行的。
突然离开又突然撞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一夜,说不定充满了刀光剑影。
那垂下的兜帽略微抬起,看了年轻的商人一眼。
“当然没有,要不然我怎么能安全出宫坐在你的面前呢。”许愿笑道。
“哦……有道理!”麦蒙松了一口气道,“陛下的确不是滥杀之人,不过他看起来可真是威严极了,您见到他会害怕吗?”
哈迪默默的研究自己的酒杯,觉得它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工艺。
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赫伊里先生向来胆大包天。
“不会,他不是面对敌人时,是很好说话的。”许愿笑着回答道。
“哦!”麦蒙惊叹着,却很难想象那位杀伐决断的国王很好说话的模样,“不过您能从王宫中出来就好了,我这段时间已经在里斯城囤积了不少的货物,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哈迪捻着杯子的手指一顿,看向了那隐藏于斗篷之下的人。
陛下亲自前来,代表着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赫伊里都不会轻易离开了。
他无法留下赫伊里,但陛下不同,至少赫伊里现在看起来并不像想要离开的模样。
“你们原本打算去哪里?”哈迪插话道。
对于经商的事,麦蒙对他一点儿也不避讳:“原本打算跟着……赫伊里先生来一趟里斯城,然后再带一些这里的货物回到阿马尔。”
简狄在听到那个城池的名字时抬起了眸,看向了身旁静坐的人。
“这的确是一条赚钱的商路。”哈迪毫不犹豫的赞誉着,并想着办法,赫伊里一旦答应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但陛下绝对不会希望他离开,作为臣子,就要为陛下解忧,“赫伊里先生当时答应你一路陪同吗?”
“他说要带我看看从里斯城到阿马尔城沿途的风光。”麦蒙如实且期待的回答道。
“哦,你们从阿马尔城赶到里斯城的时候没看吗?”哈迪下意识的询问道。
麦蒙的话语却卡壳了起来:“呃……我们……”
他明显并不擅长撒谎。
“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许愿看着年轻人求救的目光开口道。
兜帽下的目光看向了坐在身旁的人,哈迪的神色一时也有些微妙。
从阿马尔赶往里斯城,渡海处必然会经过萨门城。
而陛下甚至是直接从阿马尔城离开后才赶往萨门城的,他们重逢的第一个地方甚至不是里斯城,但当一个人不想见面的时候,即使处于同一座城市,也有着各种各样避开的方法。
“是的。”麦蒙镇定了下来接话道。
“亲爱的麦蒙,你很着急离开里斯城吗?”哈迪询问道。
“哦,不,这里的风光很好,我很想在这里停留的更久一些,不过哈伦先生有事要离开的话,我也不能太拖延。”麦蒙回答道。
“我也想在里斯城再停留一段时间。”许愿开口道,“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
“哦,那真是太好了。”麦蒙有些高兴了起来,“没有耽误您的事就好。”
“不会。”许愿笑道。
“哦,亲爱的麦蒙,你对商队感兴趣吗?”哈迪笑着询问道。
“当然!”麦蒙给出了十分坚定的答案。
“其实我手下的商队经常会往返阿马尔城和里斯城之间,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哈迪笑道。
这可让年轻的商人兴奋极了,甚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宴席算的上是热闹,只是返程时年轻的商人带了些欲言又止,而马车上则有些安静。
车门关上,兜帽被从头上取下,全程未发一语的人倚在窗边,只在许愿靠近时眸光微抬。
“殿下在想什么?”那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在想……”简狄沉下气息道,“在想如果不是我拦下你,你会不会一直避开我?”
阿马尔城,萨门城,甚至包括里斯城。
如果不是他比预期赶回来的时间早了几日,这个人办完这里的事情,或许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说了告别,便真的用理性控制了所有,不再相见。
“但您只要想找我,我一定会出现。”许愿看着那垂下眸掩住其中情绪的人轻声道。
那双绿眸骤然抬起,撞进了那一片温柔之中,温暖又耀眼的令人的心有着刺痛的感觉,那里沉甸甸的,令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隐匿了踪迹是因为他,会回来这里,也是因为他。
简狄的唇轻动,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撑着颊的手臂,倾身过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让他有些后悔起曾经的决定来,不是因为那不为自己所控制的感情,而是他知道赫伊里的爱比他想象的更厚重,离别是一场煎熬,或许那个时候他不该顾虑太多,而是应该将他留下。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那时的自己只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们之间有着无数的阻隔,责任,父母,膨胀的欲望,必须处于地下的感情,以及极有可能不对等的寿命。
神灵与人类,甚至不能够称之为同一个世界的生灵。
有些力量,是穷尽毕生也无法追逐的,就像那山巅降下的封印一样,人类连边角都无法触及。
可重重阻隔和理智败给了岁月和自己的心,无论他是什么,无论有多大的差别,他都想要他。
“离开的日子,你去了哪里?”简狄感受着车厢偶尔的颠簸询问道。
“去了北地一趟,据说那里有着一种雪白巨大的鸟。”许愿扣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回答道。
“一个人去的?”简狄反扣住他滚烫的掌心问道。
“是,那个地方很冷,很少有人能够深入。”许愿轻笑着回答道。
“找到了吗?”简狄问道。
“找到了,确实是浑身雪白,一点儿杂色都没有。”许愿诉说道,“在一片雪色中也洁白的刺眼。”
“看来它不是你要找的。”简狄说道。
“是,它甚至比不上那只鹏鸟的大小。”许愿笑道。
“后来呢?”简狄问道。
“后来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就乘船出了海。”许愿回答着他的问题,“不过运气不太好,远航的船撞进了迷雾天里,失去了方向。”
简狄转眸看向了他,他当然知道船只迷失在大海中有多么的危险。
“不用担心。”许愿轻吻在他微抿的唇角笑道,“您也知道,我有很多能够活命的方法。”
“唔。”简狄眸光微顿,看向了他手中的戒指。
即使知道,有时候似乎也会忘记天象和一些危险无法奈何眼前的人。
“然后你就认识了麦蒙?”简狄敛眸问道。
“吃醋?”许愿看着他的神色笑道。
“不,我只是有些羡慕他能够跟在你的身边。”简狄回答道。
他很清楚赫伊里对麦蒙没有类似于爱情的感情,麦蒙对赫伊里也没有,他更像个初出茅庐,对很多事情还没有认知的家伙,真诚又充满干劲,只是涉世未深,容易被骗。
而赫伊里喜欢心思纯良的人,能被他带在身边,必然一起见过了不少的风光。
“我那个时候对他,其实称不上友好。”许愿回忆道。
他那个时候心情算不上好,虽然没有迁怒,但也没有太顾忌对方的心情。
“然后呢?”简狄隐约能够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够友好。
在最初分开的日子里,除了公事,他甚至不想多说上一句话。
“生死存亡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船上的人已经杀掉了所有的牲畜,甚至吃下了一些饿死的人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就像是对很多事情懵懂未知的待宰羔羊。”许愿回忆道。
他还是对人性保有着希冀,心里还有着善念,如果不将他带走,第一批沦为牲畜的人中必然有他。
“那个时候船靠近了一片陆地,我带着他离开了那条大船,从陆地上返回。”许愿思索道,“跋涉了大概有大半年,抵达了阿马尔城。”
“所以他也帮你打听关于那只巨鸟的消息?”简狄问道。
“你知道?”许愿有些惊讶的看向了他道。
“我有看到过有人打听关于巴塞尔南境山峰的公文。”简狄回答道,因为处于记忆深处,所以有印象,只是赫伊里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所以没有联想到。
他们在阿马尔城错过了一次。
“其实我那段时间不在阿马尔城中。”许愿说道。
简狄好整以暇的看向了他道:“所以……你是在离开一段时间后又回去找他了?”
“……您听我解释。”
第220章 朱特的故事(13)
“哈迪先生, 那位跟着哈伦先生一起来的是谁呀?”年轻的商人在马车离开时小声的问道。
对方看起来神秘极了,跟他最初遇到哈伦先生的模样有些像,虽然全程不发一语, 但是明显是一位很贵重的客人。
“你觉得他会是谁呢?”哈迪反问道。
“不知道。”麦蒙如实回答道。
他对里斯城一点儿都不熟悉,什么王公贵族或是厉害的高手, 即使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难道是巴塞尔的第一高手之类的?”麦蒙大胆猜测道。
哈迪停下了脚步,有些爱怜的看着这对很多事情都懵懂未知的年轻人笑道:“其实你这样说也没错。”
国王陛下的武力,巴塞尔境内的确无人能出齐右,赫伊里不算。
“哦!”麦蒙的眼睛亮了起来, 十分兴奋道,“原来如此,那他的剑术一定很厉害,陛下竟然派了这样的高手来保护哈伦先生!他在战场上是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
“是吧。”哈迪思忖着笑道。
他倒是有些羡慕这对很多事情还茫然不知的人,不必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而提起心神, 去斟酌一些事情的处理。
一眼看透的人,相处起来也相对轻松, 不必时时提心防备, 赫伊里先生会将他留在身边,或许也有着类似于这样的原因。
“那……赫伊里先生是不是不能陪我去阿马尔城了?”麦蒙有些迟疑的问出了口。
他虽然有些后知后觉, 但隐约的察觉了赫伊里先生恐怕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他到处走了。
他不再是在船上相遇, 那个没有任何名声和挂碍的哈伦先生, 而是变回了神灵使者的身份,让无数的人敬仰和向往。
谁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何会搭上那艘船, 但今非昔比, 麦蒙十分明白这一点。
哈迪眸光微顿, 看向了他道:“谁知道呢, 他并没有亲口拒绝你。”
麦蒙有些错愕的看向了他,然后再度心怀期待了起来:“您是说哈伦先生……”
“我什么都没说。”哈迪打断了他的话,耸了一下肩笑道,“我只告诉你,没到约定的时限,不要轻易的失望或者直接做出判断,商人即使到最后的时刻,也不能放弃去争取。”
麦蒙赞叹又敬佩的看着他:“您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哈迪沉默了一下,到底没将他这样很容易被骗的话说出口:“赫伊里这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功夫照顾你,正好我这段时间很闲,可以带你见识见识。”
“哦,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是真是一个善良大度的人!”麦蒙怀揣着敬佩,诚恳的称赞道。
他的眼睛亮极了,哈迪离开时,他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就像一只雏鸭,哈迪的脑海中隐约浮现着这样的念头。
坏处是说什么都很容易相信,好处却是说什么都会记下来,反复的去琢磨,虽然会有思虑忐忑,却也不是事事都渴望别人去帮他办到,而对感兴趣的事情十分的具有热情。
跟他最开始经商时的热情很像,而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很容易想起自己的曾经来,而那对于身处高位却不能如最初一样随意走动的哈迪而言,体验感无疑是很不错的。
……
“因为我算是救了麦蒙一命,也因此得到了他的家人的盛情款待。”许愿看着那闲适的看着他的眸,握着他的手指笑道,“不过我刚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得到了新得的这一枚戒指的消息,所以跟麦蒙做了告别,也是因为太过突然,还拜托了他帮我打听关于想要寻觅到的地方消息,所以也约定了做完我的事情之后,会再去拜访他。”
简狄看向了他食指上新得的那枚戒指,想要得到神奇的力量,其中必然有着神奇或是危险的遭遇,只是作为曾经推开他的人,没有共同经历,似乎也有些无权过问:“有没有遇到危险?”
许愿眸光轻动,看着那垂下眸的人轻声道:“有。”
那被握着的手指轻动,本有几分避开意味的眸抬了起来,其中溢出了凝重和担忧的情绪。
“不用担心,我平安过关了。”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轻笑道。
“是怎样的经历?”简狄沉下气息询问道。
他知道以赫伊里的能力,能够被他称之为危险的,必然超乎常人想象的危险,而以他的性情,他自己能够处理的,对着旁人都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但他是恋人,也是他信任且能打开心扉的人,所以不会避重就轻的骗他,他也不想对方受伤遇险的时候,自己是一无所知的。
“遇到了一个神奇的宝库。”许愿感受着车辆的晃动,在有呼喝声传来时起身往窗边看了一眼道,“到了,等回去以后再讲给您听吧。”
马车停下,他面带浅笑,施施然的打开了车门下车,简狄垂眸看了眼被松开的手指,又看向了那下了车也站在外面回头等待着他的人,起身跟了上去。
出去时是早晨,回来时已是午后,蝉鸣并不管是否有一只鹰的存在,鹰也不管入口的蝉怎么想。
日照的暑热被厚重的墙壁遮挡,只是习习的风穿过搭起的帘帐,仍然难以避免的带着一丝热气。
简狄取下了斗篷,却没有进入浴室,而是看向了那正在嘱咐着仆从送上陶罐的人。
“这是什么?”简狄看着那有些湿漉漉的陶罐问道。
“水。”许愿打开了密封的陶罐回答道。
简狄有些疑惑,却见对方倒入杯盏中的的确是水,只是另外一个陶罐之中取出的,却是水灵灵的果实。
果实被切开浸泡在了水中,又加入了一些蜂蜜,然后被推到了他的面前:“殿下尝尝。”
简狄的手轻触在了杯沿,在察觉到那比以往的水温低上很多的温度时将其端了起来送到了唇边。
冰凉沁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只一口便似乎能够消解掉所有的暑热气息。
“这是在水中浸泡过?”简狄将其一饮而尽后问道。
“是,在河水之中浸泡过。”许愿笑道,“暑热天里会舒服很多。”
“的确是一个好办法。”简狄将空了的杯子推了过去。
“殿下,只能喝一杯。”许愿婉拒了他的杯子笑道,“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的身体很好。”简狄正襟危坐的看向他道。
“那您跟我说说,当初高烧不退的事是怎么回事?”许愿看着他问道。
“哈迪告诉你的?”简狄身形微僵,眉峰微聚道。
“殿下,这种事我在里斯城随便打听一下就能够知道。”许愿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又或者说我不问,您就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的眸很温柔,只是简狄对上了片刻,却是状似不经意的避开了他的视线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放松下来时,喉咙就莫名开始痛,体温怎么都降不下来。”
他的手指轻动,发丝蜿蜒过的耳边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听哈迪说你当时很危险,意识都模糊了。”许愿坐在他的身旁轻声询问道。
“嗯?”简狄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他道,“怎么可能那么严重,只是身体疲惫,一直在睡觉而已。”
“还下了令不许外传?”许愿看着他道。
“那是为了杜绝有心人趁机起事……”简狄的话语在对上他的眸色时戛然而止,声音变轻了很多,“你觉得我在防止被你听到?”
“我只是很担心。”许愿摸上了他的脸颊轻声道。
他思念恋慕的人最难受的时候,他却不在他的身边,无法解决他的困境。
生死祸福不再过问,要是真的能够斩断的那么干净利落,也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简狄气息微顿,那一口气像是凝结在了心口处,又像是缓缓溢散了出来。
他并不认为自己无坚不摧,只是到底对自己的心志和能力有着自信,君王并不能管尽天下所有的事,但君王的决定却能够影响无数的人,他需要做出正确的决策,拥有坚定的心志,因为无数的人仰赖着他,信任着他,他若是倒下,那无数的跟从拥戴者也会失去方向,一旦自乱阵脚,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邻国虽比不上巴塞尔的强盛,但雄狮倒地之时,连蚂蚁都不介意啃噬上一口。
但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简狄看着身旁的人,收回目光起身,在那目光的注视中将殿内的帘帐解了下来,任其垂落遮挡,珠饰在其上碰撞,有些像纷杂的内心。
在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的心灵间隙也会有过一瞬间的脆弱,思虑着自己曾经做下的一些决定,既坚定又不坚定,偶尔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渴盼着曾经离开的人还在他的身边。
帘帐有些遮挡光线,许愿抱住了那重回后拥进怀里的人。
“那个时候,我很想你。”向来凛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沉淀下来的情绪,却不再逃避曾经一直压制着的内心。
“抱歉。”许愿收紧了手臂道。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简狄在他的颈侧深深沉下一口气息,略微松开后轻靠在那里道,“我知道你的心也在煎熬之中,是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最初他答应了他的情意,或许便不必双方都经历离别,苦苦挣扎在相爱却不能相聚的处境之中。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愿揽着他的腰身轻声道。
简狄略抬眸看他,气息轻沉道:“但在那个时候,我确定自己一定会那么做。”
“殿下并不是会轻易被感情动摇人生道路的人。”许愿垂眸笑道。
“你也不是。”简狄深深的看着他道。
许愿映入那双眸中,轻叹着笑道:“是。”
“所以你一开始来到巴塞尔就是冲我来的。”简狄看着他道。
这不是问题,而是答案,这个人一开始就对他释放了善意,且对他称得上一句有求必应。
可他又看得清,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轻而易举就与人深交的人,他的心有着自己划分的距离,有的人或许觉得已经是他很重要的人,但其实只在他的心灵外沿,而他,在最里面。
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的刺伤他的心。
“是。”许愿没有回避的轻声应道。
“为什么?”简狄询问道。
“或许是你的灵魂十分的坚定,又或许是我们的思想十分的契合。”许愿的眸中溢出了温柔,思忖着认真回答道,“也有可能是海边初见时的一见钟情,我的心被你深深地吸引着,不受自己控制。”
他很像从前的人,坚定,干净,独行,但又不十分的像,看到他时就只是他,他无法挣脱这个灵魂对他的吸引力,也无法挣脱这个人的吸引力。
即使是在他拒绝他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在为他疯狂跳动着。
金色的眸像是漾开的涟漪,袒露中其中所有的温柔和沉淀的情绪,一点儿也不会让人看不到他的心在哪里,一点儿也不会让人不安。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曾经的陌生人,却能够深深契合着彼此的灵魂,眷恋甚至迷恋。
心脏震颤般跳动着,简狄轻舒了一口气询问道:“你在宝库里遇到了什么?”
对方在担心他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忧心对方的处境。
一消失便是音信全无,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赫伊里的确很强大,但他所打交道的却并非全是人类,未知的力量所充斥的危险性比人类更难预料。
“八道关卡。”许愿垂眸回答道,“前七道其实都不算危险,开启宝库的人也给了提示,只要在他们想要杀我时让他们杀,他们自己就会死掉。”
“如果不让呢?”简狄沉思着询问道。
“如果不让,就会真的被杀死。”许愿回答道。
简狄的眉头因此而蹙了起来。
“不过那是对普通人而言的。”许愿抚上了他蹙起的眉峰笑道,“那些不过是幽灵形成的幻象,就算是恢复成本来的模样,我也应付得了。”
简狄的眉峰却并未松开:“所以第八道关卡是什么?”
许愿敛眸,心下那一瞬间的迟疑却被扶上脸颊的手打断了,因此对上了那双有着担忧和爱意的眸,他的爱人坚定而优秀,就像是心灵的另外一根支柱。
他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所恋慕的人,即使未曾接纳他的情意时,也是可以信任和敞开心扉的人。
许愿将他更深的抱进了怀里,几乎是额头相抵,气息交错的姿态轻声道:“是你。”
简狄眸光震颤,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经历了什么,他出现在那里,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温情脉脉:“我没有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那是假的。”许愿抱着怀里真实的人笑道,“因为殿下不会做那样的事。”
虽然看起来很真实,但能够辨别。
简狄凝视着他的眸,其中溢着温柔,但能够被赫伊里称之为危险的地方,一定让他吃到了一些苦头。
他尝试着想象在他最思念的时候,生的跟赫伊里一模一样的人冲上来想要夺去他性命的场景,即使知道是假的,心脏也会宛如刀绞一样的痛苦,那是理智无法轻易分辨的。
宝库在寻觅他心灵最难以招架的地方,试图让他丧命于所爱的人的手上。
“我现在做什么能缓解你的情绪?”简狄有些寻觅不到答案,唾骂,愤怒对于经历之后没有任何作用,拥抱,亲吻又好像不足以抚慰,他很心疼他的爱人,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从那道伤痕中挣脱出来。
“什么都可以吗?”许愿轻声问道。
“嗯,得寸进尺一些也没关系。”简狄从他的肩上起身正色回答道。
“豁……”许愿轻出一些气音,看着面前端坐的人,思忖着,眸中溢出了笑意,“真的?”
简狄看着他眸中的意叶深长,身形微僵道:“再问就是假的了。”
许愿失笑,撑住地毯靠近了他的耳边,那本就微红的耳廓轻动了一下,弥漫上了更多的颜色,而气息轻拂时,不仅那绷紧的喉结轻动了一下,连本是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都搭在了剑柄之上。
简狄等了许久,却不闻耳语,反而一缕轻笑在他的心神提到最高时响了起来。
那漂亮的眉峰轻跳,一时间什么心疼的情绪瞬间被抛诸脑后:“赫伊里……”
可他的话语没能出口,便已经被面前的人紧紧抱住了腰身,耳边喟叹的话语带着满足和笑意出声:“那又不是你,哪里需要什么安慰呢?”
他的气息埋在了颈侧,引起了身体下意识的激灵,可心脏也在随之颤动着,简狄看向了相拥的人,伸手插进了他的发丝中:“笨蛋。”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许愿抱紧了怀里的人笑道。
“你失去了一个提要求的最好机会。”简狄说道。
他是真的做好了他提任何要求都打算答应的。
“那真是可惜。”那温柔的话语中却没有遗憾的情绪。
简狄眸光微敛,轻抚过他的发丝,其实对方不提要求,很多事情他也会为他去做,就像赫伊里曾经所说的,他不必提,他也愿意给。
不是交易或是任何东西能够换来的。
“你是怎么过那关的?”简狄心有所感的问道。
“我杀了他。”许愿回答道。
“我们的行事还真是很像。”简狄知道他的回答就是分清之后的作为。
虚幻者不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心境,即使有一瞬间的迷茫犹豫,也是来自于本我的臆想,而在辨别之后,便不足以成为阻碍。
“那枚戒指需要你去冒这样的危险吗?”简狄不能明白的在这里。
再神奇的力量,一念之差的险境也会给人造成生命危险,赫伊里不会轻易去冒这样的险,而能够让他冒险的,要么是必须去集齐,要么就是能够帮他找到很重要的东西,比如那只巨鸟。
“那枚戒指不值得。”许愿笑道,“但有些东西值得。”
即使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简狄也能够察觉他话语中的愉悦:“是什么?”
“世界和平算不算?”许愿轻笑道。
“算。”简狄心脏震颤了一下,轻沉下气息回答道。
军队和王国的力量巨大,但那些神奇的力量比之那些却更加可怕和不可控。
人类在所谓的神力面前,渺小的不堪一击。
如果所有人或者大部分人能够修习那样的力量,自然皆大欢喜,但只有少部分,王室的力量和军队的力量就会被猛烈冲击,规则无法束缚,传统制度被打破,国家就会乱成一团,受到冲击的,首先是最无法抵抗的普通人。
比起让那些神奇的力量落入人类的手中四处横行不可控,简狄更希望它们回到神灵的手中或是直接消失。
“还有呢?”简狄询问道。
他下意识觉得赫伊里那样的回答,所得到的不止一个。
许愿微怔,揽着面前的人笑道:“这个是秘密。”
经历那样的险境之后,他得到了那枚戒指,也见到了曾经以为无法见识过的画面。
那个小小的,比天使更可爱耀眼的孩童,生活在光与爱之中,从未想过要刺伤谁的心。
被求爱者本就有着拒绝的权利,而这并不影响他对他的爱,而那一幕,足以抚慰他那时措手不及的痛楚。
也只有这个人。
许愿松开了这个怀抱,轻托起面前人的颊,看着这双剔透的绿眸中疑惑错愕以及些许无措混杂的情绪,靠近时,看着那轻敛去一切情绪的眸,吻上了他的唇。
气息交错着,他的恋人还处于初学的阶段,却已经十分聪明的学会了有些许磨人却足够亲昵的技巧,像他的性情一样锐意直取却有着思量,只是因为经验不足还带着青涩,试图老练一些,却又会因为措手不及而失了一些分寸。
只有这个人……
“殿下,你咬的太重了,疼……”
“我看看。”
“不用看,亲一下就好了……”
“哦?我的吻竟然这么神奇?”
那温柔的声音轻咳失笑:“当然,不过只对我有效……殿下,那是脸。”
“我试试能不能咬的穿。”
只有这个人,能够轻而易举的抚平心上的一切落寞,让人想到永远这个词。
“所以你的那个秘密跟我有关吗?”简狄在那一场亲密结束后拿过公务,将空了的杯子推到了一旁道,“现在不是太凉了。”
许愿微怔,将杯子拿过,注入了清水放了过去,又将那些果实去皮切块,摆在盘中放在了他的手边笑道:“是。”
“唔。”简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移回了公务上时顺手叉了一块水果送到了口中,“猜不到。”
跟他有关就行,具体的无所谓。
他想藏着秘密,就憋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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