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俞没说话，倒是一直看着他，看他仔仔细细地替自己把衣褶拉平，看他曜黑的眸子里藏着的那点黯淡。
“你喝酒了。”
他平缓的语气令苏铭轩微愣了愣，又轻笑着回他，“是喝了点儿。”
也就亿点儿。
苏铭轩松开了手，他同桌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先前在酒吧里泡了好几个小时，身上指定沾了些烟酒的味道，他突然有些后悔临时决定来找他，也没换身衣服，怕他闻不惯。
林子俞眨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知道他喝了酒，胆子就大了起来，眼尾匿着点笑，“不是要见我么，见到了又不好好看。”
他知道的，喝了酒后的苏铭轩脾气最软。
“啊。”那家伙难得有接不上话的时候，倒真就乖顺地去找林子俞的眼睛，低声说着，“看的。”
他都想问问，只能看吗，看完能不能亲一下。
好在理智将他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苏铭轩看着他，倏忽又改变主意了，林子俞那双眼睛生的漂亮，像一潭平静又包容的水，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个自己，反倒叫他不敢直视。
他下意识伸手将林子俞的眼睛轻轻盖住，想吻这儿。
掌心传来长睫轻挠的触感，有点痒，他没等林子俞反应，又率先把手放下了。
苏铭轩发现他另一只手心里攥着东西，便挑着眉问他，“藏什么了？”
林子俞闻言放了两颗软糖在他手里。
苏铭轩笑了一下，“你一天哪来那么多糖。”
“外套口袋里的。”林子俞说，“不要还我。”
苏铭轩把手往后撤，说给都给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少年眉眼生得乖张，笑起来实打实的招人稀罕，林子俞看的有些晃神，他抿了下唇，小声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苏铭轩才没那么好打发，他往前一步把自己埋进林子俞的颈窝里，嘴上却打着商量，“那抱一下。”
那家伙像是存心想让他同桌沾一身酒气回去，淡淡的烟草味儿飘忽忽地缠着他，还夹杂着苏铭轩自己身上的味道，林子俞发懵地觉得有点好闻。
行吧，那就抱一下。
林子俞想了想，然后把手轻轻搭在那人的背上，他的锁骨连着肩颈这一片皮肤都是烫的，也许是苏铭轩喝过酒，灼热的呼吸隔着衣物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
一个电话可以挑起他波澜不惊的情绪，今晚吃饭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也可以被一个拥抱化为云烟。
今天的月亮是细细弯弯的，独自挂在黑夜里。
他同桌总是很纵容自己。苏铭轩想。
大半夜的陪他胡闹，只要自己语气稍微可怜点儿，提要求无一例外都会允诺。
“林子俞。”
被抱着的人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嗯？”
苏铭轩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埋在肩颈的缘故，说话声音闷闷的，“是别人这么晚说要见你，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就下来么？”
他抵着没动，心说你要是敢认同我，你就死定了林子俞。
他同桌没立刻回应他，苏铭轩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觉得低落，还混着些许自己都说不清的生气。
“不会。”
林子俞像是完成了一个剖析自己的过程，轻缓地舒了口气，他倒明白得早。
不会，只因为是你，我才胡乱抓件外套就出来了，整件事情都是成立在这个人是你的基础上。
这些他都没说，他的情绪总是藏的很好。
是什么时候的事，林子俞想着，好像已经很久了，也许是他带自己打球的时候，又或是带自己去逛夜市的时候，再或者更早，在之前每一段相处的瞬间，他都分不太清了，看向那人的眼神是否掺了其他情愫。
这次轮到苏铭轩埋着脑袋不说话了，他哦了一声，抱着林子俞的手收得更紧了。
他有些怪自己在这儿方面好生迟钝，弯弯绕绕的理清了那些乱线，才感到嗓子眼儿发酸，十七年从没体会过这种情绪跟着一个人跑的感觉，是因为太在意，太喜欢了。
酒精混混沌沌的影响着苏铭轩，思绪也跟着混乱，却又醍醐灌顶，波涛汹涌般的拍在他的心头，令他感到措不及防。
时间太晚了，苏铭轩觉得自己也需要时间捋清楚，林子俞走的时候拉着他去路口打了辆车，苏铭轩先前不同意，说自己可以独立回家，让他先上楼。
后来就不犟了，因为他同桌不说话，林子俞一不说话他就有些没撤，只好委屈吧啦的说好吧你送我。
他主动去牵林子俞的手，起先只是轻轻拉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边待久了，林子俞手有些凉，发觉他同桌没不让牵就整只手都抓住了给好生捂着。
他倒是乖，俨然一副任由林子俞摆布的样子，只是在最后车要开了才朝他说了句晚安。
苏铭轩坐在后排，这个点出租车内的电台都关了，周遭安安静静的，他像过电影般把今天的事情在脑子里放了一遍，想通后就不纠结了。
喜欢，也许是这样的。
以前沈飞他们总开玩笑说他的初恋在幼儿园，这话半真半假的，学前班那小姑娘长得水灵，认认真真地跟苏铭轩说以后你要记得娶我啊。
他当时嘴上答应得好，转头就忘了，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记得那女生长什么样了，也许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有这么一个印象。
可喜欢这个词离他仿佛有十万八千里那样遥远，他活了十七年，头一遭感受到这玩意儿的猛劲儿。
以前没人引导过他，杨婉清走的早，那时候他又还小，局限的观念里谈恋爱都是跟女孩子谈。
杨婉清只说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的，也没说喜欢男生正不正常。
现在他十七岁生日刚过不久，才懒得管正不正常，喜欢都有对错的话那岂不是得累死。
苏铭轩一向活的无拘无束的，方圆之间好似没有什么能拴得住他，想了就去做，就去得到。
他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灯，但在关于喜欢林子俞这件事情上，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他很早就发觉自己不再满足于朋友的关系，开始想要更多。
外边的树晃得苏铭轩眼睛难受，他有些烦躁地把车窗关上了。
烦得可不止这个。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那我就去试，但如果他只是想要朋友的相处方式。
扯淡。
苏铭轩轻啧了一声，林子俞缺不缺他这一个朋友他不知道，他反正不缺，也不想只是朋友。
谁他妈喜欢还做朋友。
这片区车流少，苏铭轩静静地靠着椅背，酒意似清醒似醉的，不太适合思考问题，他把自己放空，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个周末其实没怎么过，睡两觉再睁眼就周一了。
早自习的铃声跟催命鬼似的，滋啦滋啦的令耳朵刺挠。
陆北安踩着上课铃，耷拉着脑袋进了教室，一路叹着气到座位上，瞅见叶子航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又长叹一声，“唉——”
叶子航:“？”
叶总皱着点眉，“有话就说，你叹什么气？”
“不想多说兄弟们，这个周末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绝人寰。”
“哦。”叶子航打了个哈欠，“这不还活着。”
“滚啊。”陆北安把书包放椅子上，“我妈让我再考倒数以后就别回家了。”
叶子航把课本找出来，“放心，有轩哥给你兜底呢。”
“我说的是倒数，不是倒数第一谢谢。”
陆北安没精神跟他插科打诨了，他昨晚睡的晚，今早是被他妈拿拖鞋拍醒的。
“那哥还没来？”
叶子航偏头看了一眼苏铭轩的座位，“没，估计又睡过了。”
陆北安瞬间活过来了，“那他死定了，今天早自习是方妍的。”
霍阳钟听见了，也问了一句，“她跟老头儿换课了？”
“是啊。”陆北安找着课本，“我今早路过办公室听到的。”
陈曼曼看了眼前门，转头提醒道:“别聊了，老师来了。”
叶子航随便翻开一页书，他往最后一排看过去，发现林子俞还趴在桌子上没醒。
他拍了一下小胖，“唉，方妍来了，喊喊林儿。”
小胖接收到指示转过头去，小声地凑近他，“起来啦。”
林子俞闻言直起了身子，他缓过那股劲儿后也小声地对小胖说了句谢谢。
小胖没转过去，侧着身子看他，“没事，你昨晚是不是刷题了今早这么困。”
“没睡好。”
小胖看见他拿了化学书，又提醒他说这节早自习上英语。
林子俞点了下头，从书袋里找出英语笔记本放桌上。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座位空荡荡的，桌子上只摆了那只借给他考试用的笔。
林子俞收回视线，方妍已经站好在讲台上了，“吃早点的都别吃了，我把试卷给第一排，顺着传下去。”
班里此时的怨气比鬼都大，周一啊，他妈的，做什么试卷。
方妍也学他们叹气，“你们不想考我还不想批呢，批一个班我颈椎要疼好几个小时，赶紧的，换早自习就是给你们争取时间，早考完咱们早收工。”
陆北安像条咸鱼似的瘫椅背上，“天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课代表把多余的卷子整理好走上去递给方妍，她有些疑惑，“你们有几个人？怎么剩这么多？”
“52个，今早苏铭轩没来。”
“噢。”方妍想了一下，“难怪，我印了54份。”
她把多余的卷子摆讲台上，“现在是七点二十五，考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听力不做作文不写，早自习不休息了，大家坚持一下，那么，即刻开考。”
林子俞换了支笔芯，在试卷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
a篇是整张试卷难度最低的阅读篇目，他愣是看了好几遍才把题目读进心去。
他是又睡过被王文忠扣留下了？
林子俞蹙了下眉，让自己能静下心来，摒除杂念地做题。
霍阳钟写卷子写的哈欠连天，被方妍拍了下脑袋警告不准睡。
叶子航看着满篇洋文无从下手，困得眼睛合上又睁开。
考完试了苏铭轩也没来。
整个上午他都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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