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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桃花林片刻赏景后, 思思前来提醒他们,已是午膳时辰。

    徐玄玉与时锦心回到寺庙,于寺后院的客房中一同用寺庙内的斋饭。

    斋饭清淡, 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时锦心慢条斯理吃着,有种悠闲自得的模样,仿佛她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是时常来这儿的香客。

    徐玄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吃着饭。

    此间安静,房内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隐约能听见山林间传来的鸟儿婉转啼鸣。

    时有风起,吹动树叶沙沙而响。而后凉爽的清风自山中来,吹拂过院子,进入屋内。

    时锦心抬起头,风拂过她鬓旁发丝, 落在她脸上。她往外看去,感慨道:“山里比山下凉爽些。”

    徐玄玉应声:“风是挺凉爽的。”

    他道:“王府有避暑山庄,若是再过些时日,夏日炎热, 你可以跟我娘说你要去避暑,她会带你去的。”

    时锦心眉头轻轻扬了扬。避暑山庄啊……

    她还没去过避暑山庄呢, 不知道其与普通山庄有什么不一样的。之后若是有机会,确实是想去瞧瞧。

    午膳后,时锦心在寺中走了走,散步回来后要午睡会儿。

    徐玄玉与左寒沙在僻静处商量去乾州清剿贼寇的事。午膳后,有侍卫上山送来与乾州相关的信息, 两人压低声音说着这事, 表情都有些严肃。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玄玉和左寒沙的商量结束。

    左寒沙先行下山去找要同行去乾州的林御史说方才的事, 顺便提前准备之后去往乾州的事,以免到时候时间紧促而忘记些什么。

    徐玄玉在外缓了缓思绪,既来到这千秋寺,自是要看一看,不白来这一遭。

    他在侧殿看了看,随后来到正殿。

    正殿威严,佛像庄重,有种令人不可亵渎的神圣庄严感。

    徐玄玉站在殿中,仰头望着金光灿灿的佛像。他神色未见波澜,却盯着佛像没有转移目光,似是在想些什么。

    午睡结束后的时锦心出来走走,在正殿外看见了对着佛像出神的徐玄玉。她眨了下眼,头微微偏了下,若有所思着。

    只是她没有惊扰殿内的徐玄玉,轻着动作转身,离开了那儿。

    寺中转悠一圈后,时锦心又去往寺后山的桃花林。

    时锦心迈步走入桃花林中。午后的风多了点热意,自花林而过,连带着悠悠飘落的花瓣一并落在时锦心身上。

    她抬手,将肩上的花瓣捻起,于指间轻轻捏了下。随后松力,让花瓣落下。

    她从桃花林的一侧走,沿着她认为方便的路一直往前,直至她看到有些晃眼的亮光,走出了这片桃花林。

    桃花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时锦心有些意外。往前走出几步,至悬崖前站定,而后远眺望而去,看见一片浩瀚云海。

    风起而云涌,阳光灿烂而耀眼。

    时锦心看着眼前之景,眼神闪烁着,眸子里显映着此时这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

    她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欢喜之意自心底蔓延,随即传递至全身。她面上笑容显然,眼中笑意深深。

    这一趟,来的真是不亏。不,简直是赚大发了。

    这种壮阔美丽的景象,可不是她想看见就能见到的。

    时锦心在桃花林尽头处的悬崖边待了很久,她也没做别的,只是找了块石头,用衣袖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后坐着,一直望着远处的美景。

    徐玄玉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悬崖前的石头上,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身前,不动声色的、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他不由顿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她所在。

    耳边是轻盈的风声,而眼前,似是一幅勾勒有云海做配景的美人画卷。

    徐玄玉回过神,稍稍用力摇了下头,然后走向时锦心。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悠悠转头,看见是徐玄玉时,露出个笑来。

    徐玄玉走到时锦心身边,时锦心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些位置。徐玄玉会意,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一同望着云海的方向,看着临近黄昏时分逐渐变得温暖的霞光,感受此时从悬崖之上掠过的风。

    他们心照不宣般没有言语,只是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此时美景。

    夕阳西下,霞光璀璨。

    徐玄玉眨了下眼,眼眸微微转动,瞥向身边的时锦心。温暖的光落在她脸上,似为她镀上一层不太真实的暖金色光晕。

    时锦心察觉到身侧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于是转头过去:“怎么了?”

    徐玄玉敛回目光:“没什么。”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远处。

    时锦心勾了勾唇,顺着他所看的方向一并看去。

    是夜。

    晚膳后,时锦心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一边饮茶一边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皎洁明月。

    她眼里倒映着月亮,眨眼后微微思索,似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激动和紧张的意味。

    徐玄玉走出房间,见她要离开院子,出声喊住了她:“时锦心。”

    时锦心要往前的脚步顿住,然后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去看向他:“世子。”

    徐玄玉走到她身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时锦心笑着,眼睛弯弯的:“我想出去走走。”

    “现在?”徐玄玉诧异,眉心微蹙一瞬,又舒展开。他不解:“这个时候,你是准备要去哪里走走?”

    “就在附近随便走走。”时锦心道:“反正现在也睡不着。既然来了此处,自然是要多逛逛的。”

    徐玄玉挑眉:“外面漆黑幽暗,又是在这山林中,你不害怕?”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的眼睛,很肯定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怕。”

    徐玄玉倒是有点意外。

    不过,就时锦心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子来看,她不害怕夜晚也挺正常的。再者,她是第一次出国都城,对这个初次而来的地方会觉得新奇也是情理之中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世子要一起去吗?”

    徐玄玉想了下,点头:“好啊。”

    反正现在时辰还不算很晚,出去溜达溜达也没事。再说了,他也不可能真让时锦心独自一人外出去走夜路。

    即使她不怕。

    徐玄玉从寺中小僧那儿借来一盏灯笼,提灯照路去,与时锦心并排而行。

    时锦心递给徐玄玉一个浅绿香囊:“世子,这个是驱虫香囊,挂在腰间可以避虫。”

    徐玄玉伸手接过去,只不过单手不好挂香囊,便索性提在手中。效果是相同的。

    两人沿山中石子路走了会儿,晚风忽起,自林中吹拂而过。风微凉,落在他们身上。

    树叶沙沙,断了这夜间的静。

    时锦心走在徐玄玉身边,抬眼望向前方幽暗的石子路,眨眼后不由自主稍抬头看向身边人。

    她看着徐玄玉在烛光映照下半明半暗的侧脸,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出声:“世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徐玄玉眼珠微转,垂眸望过去:“你想问什么?”

    时锦心问:“世子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为何国都城中那些人如此怕你?”

    徐玄玉稍愣,收回目光的同时露出些诧异。倒是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会是这个。

    他道:“他们对我的害怕,大抵是因之前我在城中办的差事有关吧。我行事之手段,非他们所能接受的,他们自然有异言。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

    时锦心看着他:“世子没有解释吗?”

    徐玄玉嘴角扯过一丝笑:“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人是如何想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他们说的狠辣手段都是真的,并非是他们虚构。”

    “再者,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他人心中所想,这些年来他们心里已然产生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不是我一人之力可随意更改。”

    “所以,随他们去吧,不影响我要做的事就行。”

    如若影响到他要做的事,他行事之手段只会比先前所传更加狠厉和不留情面,在必要的事情前,他绝不会手软。

    他坐在今天这个位置,走到今日深得陛下信任,可不是仅凭长安王世子的身份就能稳固而不动摇的。

    既有得,则有失。这很正常。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眼神深深,似在想着什么。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她于刹那敛回心神,然后朝他露出笑容。

    徐玄玉挑了下眉:“你觉得我会是个可怕的人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我若觉得你是个可怕的人,刚才那个问题就不会问出口。”

    她看着他:“我觉得,世子很好。”

    徐玄玉怔愣了愣,眼神一瞬惊喜后,不由轻笑出一声。他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是吗?”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是啊。”

    “世子要是不好,怎么会如约陪我来凌云山赏花?现在又怎会陪我在这夜里散步呢?”

    徐玄玉头轻低,他抿着唇,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时锦心小跑了两步追上后依旧走在他身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可不是刻意讨你开心。”

    徐玄玉嗓音难得轻快:“我信。”

    反正此刻,她说的,他信了。

    只只萤火虫自草丛间飞起,点点萤光于这黑夜中闪烁。

    月色皎洁,浅银色月光一如既往静悄悄的洒向这片大地,又安然的落在这路上行人身上。

    两人在寺后林子里溜达了一圈后,回寺中客房休息。

    这一夜,少见的好眠。徐玄玉一觉睡过去,没有梦,睡得舒坦,大抵是心情好的缘故,醒来时,也是浑身轻松。

    只是,时锦心已不在他身边。

    徐玄玉疑惑了下,但也仅此一下。估计是早起出去散步了。

    徐玄玉洗漱后,去寻时锦心。然后在正殿前看见了正和主持说着什么的时锦心。

    他们的话说完,时锦心跟主持回礼,主持转身离去,时锦心目送他走远后才放下在身前双手合十的手。

    随后一转身,看见了不远处的徐玄玉。她轻挑了下眉,笑着走过去:“世子。”

    徐玄玉问:“你和主持说了什么?”

    时锦心笑:“没什么。方才在正殿参拜,看见主持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徐玄玉点了下头,而后道:“早膳后,我们就下山了。”

    时锦心嗓音柔和:“嗯,我知道的。”

    徐玄玉看着她:“临走前,去散散步?”

    时锦心笑着:“好啊。”

    早膳后,徐玄玉和时锦心一起去跟主持道别后,便离开千秋寺,下山去了。

    侍卫在清晨时便已提前下山,将寄放在附近客栈的马车驾回,在山脚下等徐玄玉和时锦心。

    下山后,时锦心和徐玄玉坐上回国都城的马车,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入城门,再有一会儿,就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徐玄玉先下马车,时锦心随后。两人一同走进府门,于院中碰见了文习琴。

    原本徐玄玉和时锦心去凌云山赏花,还在千秋寺中过夜的事,是值得文习琴高兴的。只是可惜,这才刚刚培养起的一点点感情,很快就要因为徐玄玉去往乾州的事而被消散掉。

    陛下交办给玄玉的差事还真不是时候。等到他从乾州回来,黄花菜都得凉咯!

    看见他们走来,文习琴心下叹了口气,面上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玄玉,锦心,你们回来了,花赏得如何?”

    徐玄玉道:“还不错。”

    时锦心福了福身:“桃花很美,山上景致也很漂亮。”

    文习琴笑着:“我让膳房给你们准备了鸡汤,这上山下山的,肯定费了不少力气,补补。”

    时锦心轻低头颔首:“谢谢婆婆。”

    徐玄玉道:“多谢娘。”

    文习琴抿了下唇,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扫过后,然后笑了笑,对时锦心说:“锦心,我有些话要和玄玉单独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时锦心点头:“是。”

    她向文习琴行了个退礼,转身时又向徐玄玉福了福身,这才离去。

    徐玄玉瞥了眼时锦心走远的背影,又看回身前的文习琴。

    文习琴看着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然后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徐玄玉往前迈出几大步,跟上她步子后放缓速度,与她保持平行。

    两人行至花园,在荷花池边停下。

    池中水悠悠,倒映着母子两人的身影。

    文习琴开口道:“虽然你不是第一次清剿贼寇,可这次去乾州,还是得多加注意。那边山势连绵,贼寇藏匿在山中,有地势之利,应是不好处理,不然乾州那边也不会派人向朝廷求助。”

    “还有,乾州路远,这件事处理完,起码也得是两月后了,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跟在家里那样不知道休息,在外边可没人会日日提醒你该休息、该吃饭什么的。”

    徐玄玉眨眼:“儿子明白。这些事,我会自己注意的,娘不必太过担忧。”

    文习琴转头看着徐玄玉,似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有点不好开口。

    他都这么大了,其实早就过了该给他操心的年纪,只是这去那么远的地方清剿贼寇,多少还是会担心。

    她伸出手,在徐玄玉肩上拍了两下:“你自己注意就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听过很多次,应该早就知道我会说些什么了。”

    徐玄玉转身面向文习琴:“娘,您真的不用太担心,此行又非我一人前往,不会有事的。”

    文习琴笑了下:“嗯。”

    是夜,时渐晚。

    徐玄玉从书房那边回到居院,至院中时看见了自屋内照出的烛光。他慢慢走过去,迈进房门后,看见坐在桌前拿着绣盘刺绣的时锦心。

    她聚精会神在手里的刺绣上,全然没注意到徐玄玉已经进入房间。直到他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了,有熟悉的气息传来,她才在愣了一瞬后,停下手中针线转头看过去。

    她露出笑来:“世子。”

    “嗯。”徐玄玉应了一声,取过桌上的茶壶与茶杯,慢悠悠斟茶两杯,而后将其中一杯递到时锦心面前,另一杯端起后递到嘴边饮下。

    一口茶后,徐玄玉问:“你要绣的东西还没绣完?”

    时锦心低头看回手中绣盘:“本来是准备昨日在山上绣的,结果光顾着玩儿了,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今日回来后我才想起来这个还没绣好。”

    她穿针后引线:“不过我快绣完了,睡前能够结束。”

    徐玄玉说:“现在时辰不早了,还不准备休息?”

    时锦心道:“绣完再休息。”

    她抬头看向徐玄玉:“世子,你明日得启程去乾州,还是早些休息,不用在意我。”

    徐玄玉挑了下眉,将杯中茶饮尽。

    他道:“好吧,那你尽快,我先去睡。”

    时锦心笑着点头:“嗯,好的。”

    徐玄玉将茶杯放回桌上,随后起身往卧房去。没一会儿,卧房内就没动静了,大概是他已躺下歇着。

    时锦心眨了下眼,继续手中刺绣,不紧不慢的将每一针每一线都绣好。

    小半个时辰后,她手里的东西绣完。她看着成品,嘴角上扬起些许笑意。

    她双手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丝绸上绣着的纹样,眼神逐渐柔和。

    时锦心将方才徐玄玉为她斟的茶喝完,又花了点时间将手里的绣品进行精细裁剪,将其做成了个香囊。

    她取出些装在小袋中的桃花香粉,装入香囊内,而后又从另外一个小盒子里取出她从千秋寺主持那里求来的平安符,将其小心着放入香囊内的香粉小袋旁边,随后又装入一把桃花干花瓣。

    她摇了摇香囊,将里面的桃花干花瓣摇匀了些,制成了个完整的香囊。

    时锦心笑着,对自己做的香囊很是满意。

    翌日。

    徐玄玉于清晨醒来,身边的时锦心还睡着。他起身时尽可能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起来,可时锦心还是醒了。

    她挣扎了下,半睁着眼睛,嗓音带着倦意和慵懒意:“世子……”

    徐玄玉起身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她:“我吵醒你了?”

    “不是。”时锦心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然后坐起身来。

    她忍着倦意,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话音落下后,时锦心立即起床。然后在徐玄玉诧异的目光下,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去梳妆台那边将昨夜绣好的香囊从一个盒子里取出来。

    徐玄玉带着些好奇的走过去,时锦心正好转身,将香囊递给他:“这个。”

    徐玄玉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有点讶异:“这是,香囊?”

    “嗯。”时锦心笑着:“带在身上,保平安。”

    徐玄玉伸手将香囊接过去。触感柔软的缎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小猴子,小猴子怀里抱着两个粉桃,身后是一棵长满桃子的桃树。

    隐约间,似有桃花的淡淡清香落入鼻间。

    他眼底浮现出些许诧异,手指指腹不由在小猴子上摩挲了几下,嘴角不自觉上扬带起一抹笑。

    徐玄玉挑眉,看向身前的时锦心:“这是香囊,如何保平安?”

    时锦心笑容浅浅,自信道:“在香囊里面装个平安符就能保平安了。”

    徐玄玉一愣,眼神瞬诧。平安符?哪儿来的平安符?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徐玄玉要说的话,欲再出声时又被门外传来的秋容的声音阻断:“世子,您醒了吗?”

    徐玄玉往外应了声:“醒了。”

    秋容又道:“左侍卫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切都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徐玄玉抿了下唇:“知道了。”

    时锦心看着他,眼神柔和:“世子,一路平安。”

    徐玄玉握紧手中香囊,轻轻点了下头:“嗯。”

    徐玄玉走得快,尚未等到王府的早膳时辰就离开了。王府众人对他这么早就出门办事早已见怪不怪,早就已经习惯。

    时锦心昨夜睡得晚,起的又比平日早些,早膳后抵不住在脑中翻涌的倦意,回到卧房后躺回床上睡了半个时辰补眠。

    休息好后,时锦心便要继续之前尚未完成的修缮院落的事情。

    时间充足,准备完全。在徐玄玉回来之前,时锦心非常肯定,她一定能将这里修缮得漂漂亮亮的,就如她先前画纸上所画的那般。

    时锦心站在房前,望着此刻被明媚阳光照耀的院子,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天气正好,正适合做些事情活动活动身体。

    按照时锦心之前所画的图,院中大槐树的粗壮树干上要放置两座秋千,以树身为界,左右各一座。

    院中种了花,养了鱼,以防万一,得在合适的位置增添几盏石柱院灯,以免晚间不小心被人踩踏。

    清池边,移来石块堆砌成小山,其侧种上些许绿竹点缀,让原本单调的养鱼清池变得更有生气。也更好看。

    池子的另一边,搭建小亭一座,其内有桌椅一副。

    院中动工时,有些嘈杂,时锦心暂住在府里的客房。

    等到这里的一切都做完了,确认无需再变更时,已是大半个月后,时锦心也就搬回原来的屋子。

    时锦心望着已焕然一新、不再单调的院子,成就感满满。欢喜之余,又觉着轻松。像是顺利完成了给自己制定的一个目标,忙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但此事完成后,不过三日,时锦心便觉着有些无聊了。

    时锦心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书,眼皮耷拉着,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立刻睡过去。

    思思走进房间,在她身前行礼后开口:“小姐,府门前的侍卫来传话,说是二小姐来了王府,要见您。”

    方才还神情恹恹的时锦心瞬间坐起身来,一下子精神就好了起来。她使劲眨了下眼睛,露出笑容:“云漓来了。”

    “是的。”思思点头:“她正在王府的客厅。”

    时锦心立即起身走出书桌内侧:“那我们去见她。”

    “是。”

    时锦心高兴的往客厅去,在见到时云漓时眼睛亮起好些,带着笑意走到她面前。

    时云漓见她来,连忙起身见礼:“姐姐。”

    时锦心笑:“不必多礼。”

    她牵着时云漓的手一并坐下,府里的侍女很快取来另一杯茶放在时锦心手边,随后退到一旁去。

    时锦心问:“云漓,你今日怎么来找我了?”

    时云漓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你还记得之前你在家里和我说的话吗?”

    时锦心回想起上次回时府和时云漓说过的话。云漓指的,应该是自己临走前与她说的那些。

    时云漓抿了下唇,伸出双手握住时锦心的手,似是鼓起勇气般开口:“姐姐,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和苏公子的事,纠结了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去见他,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

    时锦心眨了下眼。啊……果然是那件事。她考虑的时间比自己想象得要久,还以为她早就已经去和苏公子说过了呢。

    不过,能考虑清楚就是好事,时间稍晚一点也没关系。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脸上重新露出的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小表情,明白了她来这里的用意。

    时锦心问:“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

    时云漓轻轻笑了声:“是的。姐姐真是了解我,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去……有点害怕。”

    毕竟苏公子的真实身份是宣王府的小公子,她一个人哪儿敢去找人家当面“对质”啊……

    时云漓小心翼翼询问:“姐姐,你有空陪我去找他吗?”

    时锦心点头:“嗯,有空。”

    时云漓眼睛一瞬亮起:“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时锦心笑:“可以。”

    时锦心和时云漓一同去宣王府。

    去的路上,时锦心明显感觉到时云漓的紧张,她双手紧扣在一起,身体止不住有些颤抖,表情也难得的紧绷和严肃着,和寻常时候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安静的格外奇怪。

    见她始终紧张,时锦心伸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后柔声安抚道:“别紧张,只是说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云漓挤出个笑来:“嗯。”

    马车在宣王府门前停下。

    时云漓呆坐着,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身体有些僵硬,大抵是太过紧张。时锦心拍了拍她的手:“我先下去,你缓一缓再下来。”

    时云漓“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姿势没动。

    时锦心心里轻叹一声,随即走出马车。

    宣王府门前的小厮见是长安王府的马车,立刻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时锦心道:“我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有事请见宣王府小公子赵苏叶,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一听是世子妃,连忙点头:“是。世子妃请随小人去内客厅等候,小人立刻让人去通报。”

    时锦心回头看了眼马车,道:“进去就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

    小厮愣了下,有点诧异,却也不敢勉强,只又行了个礼后立马转身小跑着进了府门,去里通报。

    时锦心走到马车车窗边,伸手敲了敲:“云漓,你不出来吗?”

    “我……”时云漓声音弱弱的:“我、我等会儿再出来……”

    时锦心无奈,却也没有办法。反正赵苏叶也还没出来,就先让她在里面坐着休息会儿吧。

    片刻后,宣王府内有人出来。

    时锦心望过去,赵苏叶随着小厮一起走来。只不过赵苏叶神色略有疑惑,似是不明白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为何会来这儿找他。

    赵苏叶行至时锦心身前,见礼问候:“世子妃。”

    时锦心颔首回礼:“小公子。”

    赵苏叶开门见山直言询问道:“我想,我与世子妃是初次见面,此前并不认识,不知你为何来此处寻我?”

    时锦心道:“我和小公子的确不认识,但我妹妹认识你,她说有些话要和你说。”

    赵苏叶微微蹙眉:“妹妹?世子妃的妹妹是?”

    “是我。”时云漓的声音从时锦心身后的马车内传来。

    听见这耳熟嗓音的瞬间,赵苏叶一愣,不由睁大些眼睛。

    马车车帘被掀开,时云漓从里走出。

    她站在马车上,低头俯视着赵苏叶,另只手里,慢悠悠的从车内拖出来一把满是铁刺的圆形大锤。

    时锦心看着她手里的武器,一瞬愣神后疑惑,这个东西刚刚在马车里?她怎么没发现?云漓把它藏哪儿了?!

    等下,云漓的反应怎么有些不对?方才她好像不是这样的。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抿唇后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云漓,这事,我可以解释……”

    时云漓紧握着手中武器,眼里浮动着怒意:“我有没有说过,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宣王府前的小厮看见有人拿着武器,下意识就要往前,却被赵苏叶一声喝退:“别过来,走远些!”

    侍卫们有些懵,却也不敢违抗小公子的意思,只能退后。

    时锦心站在旁边,看着骤然间情绪转变的时云漓,眼看她真要举起手里那把带刺的圆形大锤,时锦心先一步从她手里将东西夺了过去,而后将其丢回马车内。

    时云漓紧抿着唇,表情很是委屈。

    赵苏叶站在马车旁,眉头紧锁间而满是紧张与担忧。见她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他立刻往前去,伸手要扶她下来。

    时云漓闷闷的甩开他的手:“别碰我,骗子。”

    来这儿之前,她心里还存着一点点侥幸,觉得也许可能不是。是徐玄玉的人打听到的消息不准确,毕竟国都城这么大,也许是搞错了。

    现在亲眼看见他,才相信那些都是真的。

    什么苏记酒庄的商人苏公子,明明是宣王府的小公子!

    一年了……她被骗了一年!

    越想越生气。

    赵苏叶:“……”

    他有些心虚,一时间被那句“骗子”给糊住了嘴,一下说不出话来。

    见他们两个这样,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出声提醒道:“你们是准备在府门前这样说话,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呢?”

    赵苏叶看着时云漓,眼神中带着些请求,时云漓撇了撇嘴,还是觉得被骗后心里不舒服。

    时锦心道:“云漓,从马车上下来。”

    “……”姐姐的话,也不能不听。时云漓乖乖从马车前端下来。

    时锦心看了看别扭着生闷气的时云漓,又看了眼心虚着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的赵苏叶,无奈之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来。

    她道:“你们还是找个地方慢慢说吧,这样光站着不说话有什么用呢?”

    时云漓努了下嘴,赵苏叶看着时云漓,蹙起的眉头不曾舒展开。

    时锦心走到时云漓身边,耐心柔声劝道:“云漓,还记得之前在家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既然来了,也见到了人,那就把你想知道的一次性问清楚,别把疑惑一直留在心中。”

    时云漓看着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会儿,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点下头:“知道了。”

    赵苏叶立刻道:“那去府里说吧,我保证都跟你解释清楚。”

    时锦心跟时云漓说:“这是你和小公子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时云漓乖乖点头:“嗯。”

    注目时云漓跟着赵苏叶进宣王府后,时锦心才稍稍松懈些许心神。

    她回到马车里,看着那把安静躺在马车内的圆形大锤,不由挑了下眉,这玩意儿之前是被云漓藏在哪里了?

    所以,云漓有些反常的反应,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她很生气……她是真敢带着这个东西来宣王府,赵苏叶可是宣王和宣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唉。

    时锦心将那东西往旁边挪了挪,而后坐下。希望,他们的事能够顺利。

    她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时云漓回来。

    和离开时的情绪相比,回来的时候,时云漓显然更冷静了些。她上了马车,在时锦心身边坐下。

    时锦心看了她一眼,而后吩咐马夫:“去时府吧。”

    “是。”马夫得命,驾着马车离开此处。

    回时府的路上,时锦心看着一言不发的时云漓,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快到时府的时候,时云漓才轻轻开口:“姐姐,你什么都不问吗?”

    时锦心声音温和:“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的。”

    时云漓抬眼看向时锦心,情绪一时间翻涌。她挪动位置靠近时锦心,然后抱住她手臂靠在她肩上,嗓音有些闷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他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我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是应该再冷静冷静……”

    “原本我以为他是苏家酒庄的公子,想着我和他之间没那么多隔着的东西,只要互相喜欢,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拒绝。但现在,他是宣王府小公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我和他之间,身份突然悬殊,自然也就多了些很难跨越的东西。”

    “之前想的,也就随之发生了变化……”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锦心抬手替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碎发:“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时云漓吸了吸鼻子,靠在时锦心肩上闭上了眼。时锦心握着她的手,安静的陪着她。

    时锦心将她送回时府后,才折返回长安王府。

    回到居院,时锦心坐在院中池边的小亭中,望着在水中自由嬉戏玩耍的鱼儿,轻轻眨了下眼,若有所思着。

    七天后,时锦心收到时云漓写来的信,说是要去住在城郊的名医拜师习医。她自幼跟着唐静棠认药习针,普通的医术会一些,但她想学更多。

    也是去找寻一下她认为她真正想要做的事。她觉得,在府里等着嫁人,然后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度过余生怎么也不像是她的性子,怎么也得去外面看看。

    父亲和母亲支持,祖母也没有意见。时云漓收拾了行囊,信送到长安王府的时候,她已经出城了。

    时锦心看着信中所写,眼神逐渐柔和。这回她考虑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愿意去做她自己心里真正想做的事,这很好。

    时锦心将那封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她笑着,笑容温柔。

    时如流水,又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暖春时节已过,七月至,夏日至此。

    天气逐渐炎热,府内已备上冰块放入房间降温。燥热而觉沉闷的时候,容易让人提不起精神。

    软榻上垫着竹席,时锦心软绵绵的躺在上边,身边是两只和她保持着相同姿势的猫。

    两个多月的时间,它们已不再是小奶猫,已长有半臂左右的大小,身上的花色也更清晰了些。

    软榻旁放着一盆冰,慢悠悠冒出冷气。

    时锦心独自在房间,身上披着一件单薄青色纱衣。她一只手枕着下巴,另只手伸出去一点,翻看着放在身前的书页。

    她双腿抬起,轻轻晃了晃。有种惬意悠悠之感。

    小猫的尾巴左右晃了一圈,软绵绵落回到软榻上。它们翻了个身,以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在它身上摸了摸。小猫被摸得舒服,懒洋洋的“喵”了一声,又在她掌心蹭了蹭。

    另只小猫翻过来,主动用脑袋在她手臂上碰了碰,像是在提醒她要“雨露均沾”。

    时锦心笑着,手换了个方向,也摸了摸它的头。

    两只小猫心满意足,尾巴抬起后悠闲的晃了几下,继续趴着陪她一起看书。

    院外有蝉鸣声响,知了知了一声接一声。

    有风自窗入,却带着些散不去的夏时热意。

    时锦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边的两只小猫也随后一个接一个打着懒懒的哈欠。

    艳阳下,有人自院门大步而入,至院中忽顿住脚步,似在看这与之前已截然不同的院子。

    片刻后,来者继续往前去,迈上屋前台阶,进入房间。

    听见脚步声,时锦心以为是思思来了,没抬头继续看着书,唤了声:“思思,给我倒杯茶好吗?”

    进入房间的人在桌前停下,拿过茶杯慢条斯理倒茶一杯,而后走向时锦心。

    茶杯递到她面前的刹那,时锦心抬了一眼,伸手接住茶杯,却在一瞬突然意识到那只手很陌生,并不是思思的手。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随即警惕。她快速坐起身,将茶杯放在软榻上,另只手立即护在身前,蹙眉看着出现在这儿的人,眼里另浮现出一丝疑惑。

    对方盯着她,轻眯了下眼。

    两人对上目光,短暂几个数的时间后,时锦心猛然反应过来,警惕和疑惑的情绪立刻散去,转而露出笑容。

    “世子。”时锦心眨了眨眼:“你回来了。”

    徐玄玉垂眸望着时锦心:“时锦心,你刚刚,是不是没有认出我?”

    “……”

    第二十二章

    时锦心坐在软榻上, 抬头看着徐玄玉略带质问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笑了下。她眨了下眼,试图掩饰眼底的心虚。

    她的确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徐玄玉。

    她和徐玄玉成亲不过十日他便去了乾州, 两个多月没见着他,他回来之前也并未派人提前告知,她不知道他今日会回来, 面对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故而,一时间没记起来他的长相也挺正常的……对吧?

    时锦心朝徐玄玉笑了下。

    徐玄玉注视着她,将她脸上变化的几个小表情悉数看在眼里。他眉头轻挑了下:“看来刚刚是真没记起我。”

    时锦心有点心虚的抿了下唇,笑容中带着点歉意:“抱歉。”

    她看着他:“世子,你生气了吗?”

    徐玄玉道:“没有。”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去了趟乾州,回来后他的世子妃居然都没想起来自己是谁, 着要是在外面再多待一段时间,那时候再回来,估计他的世子妃就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徐玄玉心下感慨了声,又暗暗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转身往小厅的桌边过去。时锦心连忙将方才放在软榻上的茶杯端起, 起身后穿好鞋,跟着过去到他身边。

    他坐下, 她也就坐下了。

    见他伸手要取茶壶,时锦心即刻反应,先一步将茶壶拿过去,又取过一个空茶杯,斟茶一杯后递到他手边。

    徐玄玉端起茶杯递到唇边, 两口饮尽。

    时锦心立刻为他添茶, 将茶杯斟满。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略显谨慎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下。他说:“你不必如此, 我说过了,没有生气。”

    时锦心这才稍稍松了松心神。她拿过自己那杯茶喝下一口:“世子,你是刚回到国都城的吗?”

    “不是。”徐玄玉摇头:“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前进的城门。”

    他解释:“乾州的差事是陛下派的,回来后自然得立刻进宫面圣汇报此事。许久没见陛下,他留我喝了杯茶,聊了聊,在宫中待了会儿才出来。然后才回的王府。”

    “回这里之前,已经去书房见过我爹娘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又问:“那你在乾州的差事办的顺利吗?”

    “还算顺利。”徐玄玉道,喝完茶后将茶杯放下:“要是事情不顺利,我可能会从宫中领完罚再回来,也就不会好好的坐在这里。”

    他转眸望着时锦心:“你呢?在王府待的如何?”

    时锦心笑着:“一切都好。”

    徐玄玉不在王府,文习琴待她极为关照,徐若影也时不时过来找她,有时是一起聊会儿天,有时是叫上她去花园走走。

    府内的下人对她很是恭敬,没有因为徐玄玉不在而对她有什么不尊敬的举动。

    她在这里过得很不错,自在而悠闲,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两人寒暄的话说完后,莫名的陷入一阵安静。

    时锦心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捧着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慢悠悠喝完,徐玄玉听她没再言语,自然也就没再开口。

    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小猫的叫声打破两人间的安静:“喵~”

    时锦心循声低下头。

    两只小猫不知何时从软榻离开,这会儿蹲在时锦心脚边,用爪子扒拉着她裙角。

    时锦心笑了下,弯腰将它们抱了起来,一手摸着一只猫,轻轻的摸了摸它们的头。它们趴在时锦心腿上,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徐玄玉看过去:“两个月不见,小猫长大了不少。”

    而且还挺黏时锦心的。

    时锦心笑着:“是啊。它们平时吃的不错,长得自然也快。”

    徐玄玉问:“我不在的时候,它们睡在这里?”

    “没有。”时锦心摇头:“虽然白天会在这儿玩儿,但晚上还是会让它们去隔壁房间睡,免得它们形成习惯,到时候就不好再让它们回隔壁房间自己睡了。”

    徐玄玉轻点了下头:“嗯。”

    这样挺好。

    然后,两人间又静了下来。

    徐玄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要是不说话,干坐在这里有些尴尬,想了想,起身后走向房门。

    时锦心顺势抬头看向他:“世子这是又要去忙了?”

    徐玄玉自房门前望着院中景致,映入眼帘一幅和他离开前完全不同却很是漂亮的景象,淡然着眨了下眼。

    他往后瞥去一眼:“院子修缮得很好,辛苦你了。”

    时锦心笑了下:“世子言重,并不辛苦。”

    徐玄玉轻轻“嗯”了一声,想了下,又道:“我有点事要去一趟书房那边,先过去了。”

    时锦心站起身,点头应声:“好。”

    徐玄玉收回目光,而后迈出房门,走下台阶,走过院中离去。

    时锦心抱着两只小猫走到房门前,看着徐玄玉渐渐走远而有些模糊看不清的背影,深吸口气后,又很快将那松缓而出。

    还好还好,徐玄玉没有因为自己没立刻认出他儿生气。看来自己在王府平稳的日子暂时还不会结束。

    时锦心将手里的小猫举起来些,笑眼弯弯的注视着它们,轻轻出声感慨道:“还好,世子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晃了晃小猫:“真好,对吧?”

    小猫朝半空中伸了下爪子:“喵~”

    晚膳后。

    文习琴将徐玄玉叫去花园。徐玄玉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他,不成想行至花园凉亭中时,看见了个摇篮。

    文习琴身边的侍女在摇篮旁,手里拿着拨浪鼓逗摇篮中的娃娃玩儿。

    徐玄玉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长安王府哪儿来的孩子?

    直到文习琴走过去,将摇篮中的孩子抱起来,徐玄玉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确确实实就是个孩子。

    徐玄玉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眸轻眯后,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文习琴面带微笑的将孩子抱到徐玄玉面前:“玄玉,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长得珠圆玉润的,特别漂亮?”

    徐玄玉低头看了眼文习琴怀中抱着的孩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哪儿来的孩子?”

    文习琴答:“你五表叔家的孙子,我借来的。”

    徐玄玉一脸诧异:“别人家的孙子还能借?五表叔居然同意把他孙子借给你带?”

    “干嘛,你有意见?”文习琴闷哼一声:“等会儿会送还给人家的,瞎操心。”

    她叹了口气:“再说了,你要是能早些和锦心也给我生个孙子,我也就不至于跟别人借了孙子看了。这小脸蛋,长得可真好看啊,摸起来软乎乎的。”

    说着,文习琴把孩子递到徐玄玉面前:“来,你也摸摸看。”

    徐玄玉毫不犹豫选择往后退了几步,婉拒道:“大可不必。”

    文习琴“嘁”了一声,将孩子抱回自己怀中,这小娃娃,真是越看越觉得可爱。可惜不是自家的。

    这样想着,文习琴就忍不住叹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模样。

    徐玄玉看见她那神色,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变相的催他和时锦心生孩子。她想要抱孙子的心他是理解的,只是……

    徐玄玉低眸思索了下,道:“娘,你要是真想抱孙子的话,不如给临淳介绍一门亲事,早些让他成婚吧,也省的他在他那院子里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文习琴嗔了他一眼。

    徐玄玉转身,走出凉亭,慢悠悠走到荷花池边,借着园中石柱院灯内散发出的烛光看着池中已然盛放的荷花。

    正值夏日,时有蛙声起。

    文习琴将怀中的孩子放回摇篮中,然后也走出凉亭,在徐玄玉身边站定。

    她道:“我认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长安王府添子嗣啊?你不会是真的身体有问题吧?”

    “……”徐玄玉闭眼叹了口气,神情无奈:“娘,我说过了,我身体好的很,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文习琴转头看着他:“锦心长得漂亮,性子也好,你难道是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子?”

    徐玄玉稍蹙了下眉:“不是。”

    文习琴惊讶:“你真不喜欢她那样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玄玉扶额:“这事没有您想的那么容易。”

    “这很难吗?”文习琴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思索后反应过来些什么。她又道:“是感情不到位?还是之前太忙缺少合适的机会?”

    徐玄玉:“……”

    文习琴眨了下眼,眼神瞬时坚定:“哦,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徐玄玉满心皆是无奈:“您别乱来,我并不想破坏现在这样的生活。”

    文习琴朝他露出笑容:“我明白的。”

    徐玄玉:“……”

    徐玄玉觉得她肯定没有明白,并且自己并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但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好的算盘……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娘,不要违背时锦心的意愿去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文习琴稍愣了下,一瞬讶异后眉头不自觉往上轻挑了下。她看着徐玄玉:“出去两个多月,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是你新想到的借口?”

    “……不是。”徐玄玉敛回目光,往前看去:“我认真的。”

    文习琴也收回看他的视线,转过身往荷花池看去。她问:“那我王府的子嗣怎么办?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这事了。”

    徐玄玉道:“子嗣的事,找临淳或者若影也是可以的。不必拘束在我一人身上。”

    文习琴叹息一声,语气平静的抱怨道:“臭小子,你可真是快要把我给气死了。”

    徐玄玉说:“我觉得您还行,毕竟都已经被气习惯了。”

    “……啧!”文习琴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徐玄玉立即反应,往旁边迅速挪动好几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笑了下,又说:“娘,快把五表叔家的孙子送回去吧,免得人家着急登门来要。”

    文习琴摆了下手:“知道了,快走吧你,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徐玄玉朝文习琴行了个退礼,而后才转身离去。

    从花园离开后,徐玄玉原本是要回居院的,可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文习琴和他说的那些话,院门前,他不由顿住脚步。

    一番思索后,他改变方向,转而去了书房。

    今晚,还是在书房睡吧。

    翌日。

    文习琴得知徐玄玉在外办事两个多月回来后的第一夜就是在书房睡的时,看向他的眼神中仿佛带着刀,真要砍他一样。

    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是真当耳旁风,听听就直接过去了,一点而也不当真啊!

    气死了!

    徐继烽给文习琴顺了顺气:“夫人别气,这小子就这样,气坏了你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旁边吃着糕点的徐若影很赞同的点着头:“就是就是,娘,不要跟大哥生气嘛,他一直都这样的,气坏了您的身子可划不来呀。”

    文习琴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重复好几次后,才将方才那气愤不稳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徐临淳立刻往她手边递过去一杯茶:“娘,莫生气,喝口茶缓缓。”

    文习琴将茶接过,饮下一口。

    文习琴情绪这才稳了下来。她将茶杯放下的同时,转头看向徐临淳和徐若影:“你们大哥说,他不想生孩子,让我找你们给你们两个介绍亲事,早点成亲,让你们为王府延续子嗣。”

    正准备给她添茶的徐临淳和糕点才塞进嘴里的徐若影同时一愣,眼神同步震惊,异口同声开口:“什么?!”

    徐若影快速咀嚼,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气愤道:“大哥太过分了!娘,您必须要催催他,让他生让他生!”

    徐临淳认同着点头:“没错,大哥太过分了!娘,让他生两个,不生就烦死他!”

    文习琴扶额,觉得头疼。她这生的都是什么不听话的孩子啊……

    徐继烽倒是依旧乐呵乐呵的,一边给文习琴捏着肩,一边说:“夫人,其实这种事也急不来,越是催促,越是没有结果。还是耐心些吧,也许玄玉以后会想通。”

    文习琴叹气:“等他自己想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徐临淳和徐若影慢悠悠向彼此的方向转过头,对上目光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挑了下眉头,明明没有开口说话,却好像在眼神中已经进行过一番交流,并且达成了一致。

    然后他们露出笑来,认真的点了下头。

    两个人很快站起来,向徐继烽和文习琴行礼后一起离开。

    徐继烽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无奈道:“他们两个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文习琴拂了拂衣袖:“随他们去吧,没空管他们,我现在被玄玉那小子气的脑仁疼。”

    徐继烽立刻道:“那别再想了,先回房间休息下吧。”

    文习琴点了点头:“嗯,回吧。”

    午后。

    沉倦的午睡后,时锦心起床走动了会儿将意识醒了醒。然后回到屋内小书房看书。

    房内的两只小猫见她坐下,从原本趴着的软榻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时锦心那边,借着旁边的椅子借力跳上书桌,然后寻到个舒适的位置乖乖趴下,在这儿陪她。

    秋容端来茶点,放于小厅的桌上。

    秋容走到书桌前,见时锦心专注于手中书容,欲言又止了下,心里纠结了会儿,还是开口:“世子妃,天气渐热,您若是觉得太热,可以和世子提一提去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时日的。”

    时锦心没抬头,却勾了下唇角:“现在还好,不算特别热,还不需要去避暑山庄。”

    秋容笑:“世子妃,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世子好不容易从乾州办完事回来,您可以适当的找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你们成亲没多久世子就去办事了,还未来得及培养感情呢。”

    时锦心愣了下,这才抬头看向秋容。

    秋容看着她,一如既往笑着:“这是长公主派人来传话的意思。”

    长公主……

    啊,是徐玄玉的祖母。

    时锦心抿了下唇,拿着书的双手不由自主捏紧了些,心下有些许思索。和徐玄玉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去培养感情啊……

    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时锦心觉得,她现在和徐玄玉之间的相处和他离开国都城去乾州之前是一样的。他们都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突然间发生变动。

    时锦心问:“那世子是怎么想的?”

    秋容笑着:“世子自然是和之前别无二致。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在这件事上主动一些。”

    时锦心挑了下眉:“我主动一些?万一世子不喜欢呢?”

    “这个嘛……”秋容笑了下:“自然是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她看着时锦心,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又露出些认真:“以我对世子的了解,如若时世子妃您跟他主动提起要做些什么,世子应当是不会拒绝的。毕竟,您是他的世子妃。”

    就单凭之前世子带着世子妃去凌云山赏花一事,现在世子妃再说她要去避暑山庄,世子绝对会答应的。

    秋容对此十分坚信。

    可时锦心却若有所思着,似乎并不觉得秋容说的有道理。

    秋容稍微敛了敛面上的笑容,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世子妃可是有什么顾虑?”

    时锦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然后笑着摇了下头:“没有。”

    她说:“去避暑山庄的事,我会等世子不忙的时候跟他说的。至于去不去,得看世子自己的意思。”

    秋容笑着点了下头:“是。”

    秋容离开后,时锦心慢慢将手里的书放下。这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平静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徐玄玉不在时,府里一切安好,没有任何所谓培养感情的催促之事。但现在徐玄玉已经回来,新婚后浪费的那些时间,得用别的方式抓紧时间补回来。

    与徐玄玉成亲后不久徐玄玉与她说过的事,到底还是要发生了。

    时锦心忍不住心中的无奈发出一声叹息来。她一手托腮,另只手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桌面,培养感情这种事……可怎么是好?

    她也不傻,猜得出来,培养感情只是借口,延续王府子嗣才是真的。

    其实这都是嫁做人妇后的女子都会走的流程,出嫁之前,时锦心就知道了。只是最近过得太舒坦,再加上徐玄玉不在,她都没想起来还有那回事。

    “唉……”

    时锦心低下头,心情有点郁闷,索性就趴下了。

    旁边的两只小猫不知道她怎么了,慢慢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爪子在她头上轻轻的拍了拍:“喵?”

    “喵~”

    时锦心侧转过头,对它们笑了下:“没事,就趴着休息一会儿。”

    小猫们“喵喵”了几声,挨着她手臂躺下。

    时锦心笑了下,抬手在它们头上轻轻摸了摸。

    片刻后,时锦心站起身,往院中去。她去到小亭坐着,一手拿着一罐鱼食,另只手从中抓起一些,随意撒向池中。

    池中的锦鲤看见鱼食入水,争先恐后的聚集在一起,张着嘴抢夺鱼食。

    时锦心又往池中撒出一把鱼食,哗啦啦入水。她盯着池中的锦鲤,模样呆呆的,似是已走神。

    徐玄玉从审刑司回到王府,是黄昏时分。

    他在王府前下马,正准备进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女子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徐世子……”

    徐玄玉停下脚步,循声转头过去。

    旁边快步走来一个身穿布衣的清秀女子,她背着个包袱,看见徐玄玉后立马露出笑容:“徐世子,真的是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您在乾州救的人,叫圆珠。”

    她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您还记得吗?我跟您说过话的。”

    徐玄玉道:“不记得。”

    他在乾州作乱的贼寇手中救下的人有几十个,他不至于每一个人都能记住。

    圆珠脸上瞬间露出些失落:“不记得啊……”

    她抓紧着身上的包袱,面容有些窘迫,她抿着唇,脸有些憋红。

    徐玄玉问:“你有事?”

    圆珠愣了下,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后,又低下头去,脸比刚才更红了些。她手攥紧包袱的带子:“我……我是些来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的……要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些可恶的山匪手中了……”

    “我……我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不需要。”徐玄玉冷冷拒绝:“没别的事,请离开。”

    说完,也不等圆珠再反应什么,徐玄玉便迈步走进王府大门。

    圆珠转身下意识要跟过去,却被王府的侍卫给拦住。没有府内主人的允许,他人不可随意入内。

    何况,方才徐玄玉说的话,他们可都听见了。

    圆珠站在府门前,望着徐玄玉很快消失在的背影,眼眶瞬间泛红,眸子里泪水充盈,一眨眼就从眼角溢出来,一副楚楚可怜的伤心模样。

    她抬起衣袖,将眼泪擦去,虽然很不舍,却也只能暂时离去。

    徐玄玉回到书房,才将带回来的卷宗放到书桌上,就有侍女前来传话:“世子,晚膳时辰到了,长公主请您今日务必去和他们一同用晚膳。”

    徐玄玉应了声:“知道了。”

    王府食厅。

    平日里,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有事,偶尔才能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尤其是赵青霜,她年纪大了,走动有些不便,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但现在,大家都在。

    徐玄玉走过去,向祖母、爹娘行礼后入座。

    时锦心看向他,一如之前轻声问候:“世子。”

    徐玄玉点了下头示意:“嗯。”

    徐玄玉本以为祖母特意唤他请来一起用膳是有事要说,可一顿饭结束,祖母却没说什么,就像只是为了凑齐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倒是爹娘,脸上神色和早上的时候差不太多,看向他时总是难掩无奈,一副想骂他但又不觉得骂了也没有太大意义的样子。

    赵青霜、徐继烽和文习琴先后离去,徐玄玉才相信这顿饭真的就只是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时锦心也准备回去时,徐若影却先一步叫住她:“嫂嫂。”

    徐若影笑着走到时锦心身边,伸手挽住她胳膊:“嫂嫂,时辰还早,我们一起去花园散散步吧。我最近新学了刺绣,你帮我看看,我绣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是需要更改的。”

    时锦心点头:“好。”

    徐玄玉望着时锦心被徐若影带走,自己也准备回书房看卷宗的时候,徐临淳突然走到他身边喊了句:“大哥。”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而后走出食厅:“这次又要我给你买什么东西?”

    徐临淳跟着走出去,依旧走在他身边:“大哥,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总是要你给我买东西的人吗?”

    徐玄玉毫不犹豫回答:“是。”

    “……”徐临淳露出笑容:“大哥,你错了,我这次可不是想要你给我买什么东西,我是有事情想请教请教你。”

    徐玄玉问:“你准备科考入仕?”

    “呃……这倒不是!”徐临淳笑:“入仕之途不适合我。”

    徐玄玉不解:“那你想请教什么?”

    许临淳道:“去你书房说吧。”

    徐玄玉侧眸看着徐临淳,他一如既往地眯眼笑着,说的是请教事情,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瞧见徐玄玉看向自己时的怀疑目光,徐临淳笑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徐玄玉收回视线。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好事了。这家伙这回是想要让自己给他买蛇呢?还是给他买狼崽呢?

    这些东西养在家里,娘会生气的吧?

    花园。

    徐若影挽着时锦心的手将她带到花园,过去后她给了自己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点头后悄悄离去。

    “嫂嫂,”徐若影笑:“我们成为家人也有段时间了,我都还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呢。咱们今天有时间,好好聊聊。”

    时锦心道:“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的。”

    她说的是实话,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能得到的东西就好好珍惜,没有得到的也就当那本不属于自己,看得开就好。

    至于她想要做的事……如今现状下,没有。

    她觉得,保持现状就挺好。她不怎么想主动改变,也不太想因他人而产生变化。

    徐若影有些疑惑的看着时锦心,眨巴眨巴两下大眼睛:“怎么会呢?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像漂亮的衣裳,精致的首饰之类的。”

    时锦心摇头。

    徐若影微诧,领着时锦心在花园走了一会儿后,去到凉亭内坐着。

    她的侍女端来茶点,还送上了两壶酒。

    徐若影取过酒杯给时锦心斟酒一杯递到她面前时,时锦心愣了下,虽伸手接住,却道:“若影,我不怎么能喝酒。”

    “容易醉?”徐若影眨了眨眼。

    时锦心将酒杯放下:“算是吧。”

    “而且,我们刚吃过晚饭,这就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徐若影将酒杯往时锦心手边推了推:“今日夜色正好,此处又只有你我二人,我陪嫂嫂喝几杯,聊些咱们女子的悄悄话,若是醉了,我会负责把你送回房间休息的!”

    “大哥那个不懂风情的,你就这样回去和他待着也是索然无味,咱们玩咱们自己的!”

    时锦心挑眉:“可是世子这会儿应该在书房,不在房间啊。”

    “这不重要!”徐若影抓着时锦心的手让她重新将酒杯拿起来:“嫂嫂,你要是不陪我喝,我一人在这花园里喝酒,被娘看见了会挨骂的。”

    说着,徐若影朝她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满眼期待,又带着撒娇意味开口:“嫂嫂~”

    “陪我一起喝嘛~我都很久没有喝酒了~嫂嫂~~”

    时锦心抵不住徐若影撒娇,到底还是心软应了下来。

    她看着杯中微微泛着涟漪的酒,心想,只是喝两三杯,应该不会醉。

    见她还是有点犹豫的样子,徐若影转眸一想,笑道:“嫂嫂不用担心,这是果酒,味道是偏甜的那种,不是他们男子喝的那种烈酒,不会随便就喝醉的。”

    “你可以小小的抿一口试试味道,甜甜的,很好喝的。”

    时锦心半信半疑的将酒杯递到嘴边,试探着轻抿了一小口。随后惊喜。

    如徐若影所言,这酒确实是甜的。似乎还有李子的香甜。

    看来,真是果酒。

    徐若影笑着:“嫂嫂,我没有骗你吧,这个真的是果酒。很好喝的,我以前经常偷偷的喝。嘿嘿。”

    说着,她举起自己那杯酒,毫不犹豫就是一饮而尽。

    时锦心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浮现。她笑着轻点了下头,也将自己那杯酒慢慢喝下。

    果酒虽是甜的,但到底是酒。一杯下肚,还是能尝出些酒味来。

    时锦心稍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她缓神的片刻,徐若影已经将她空掉的酒杯添满。

    她眨了下眼,又见徐若影举起酒杯,似是要和她碰杯。

    时锦心失笑,端起酒杯和徐若影手中的酒杯轻碰了下。随后两人皆将自己的杯中酒饮尽。

    然后徐若影快速为她再添满酒。

    两人再次碰杯,将酒饮下。

    几杯下肚后,徐若影一手搭在桌子上,另只手举着酒杯向半空中伸了伸,笑着感慨道:“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喝酒了,真是畅快呀!”

    时锦心晃了晃有些恍惚的脑袋,入口下腹的酒已有劲头上来,她眼前有短暂片刻的模糊,又在眨眼后恢复清明。而后如此往复几次。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徐若影见时锦心已经有了醉意,眉头轻挑后,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意。她笑着抿唇后,拿过另外一个酒壶,往时锦心杯中再倒下一杯酒。

    她说:“嫂嫂,最后一杯了,喝完我就送你回去休息了。”

    时锦心眯了眯眼,意识有点迷离:“最后一杯了?”

    徐若影很肯定的点头:“真的,最后一杯了。”

    时锦心端起那杯酒,递到嘴边后,犹豫了下,还是将其饮下。最后一杯了,喝完就能回去了。

    杯中酒饮尽后,时锦心将酒杯放回桌面,然后抬头看向徐若影,正欲开口时,却仿佛看见了有好几个徐若影在左右来回的晃动。

    她使劲眨了下眼,才看清徐若影:“喝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可以!”徐若影立即起身,走到时锦心那一侧将她扶起来。

    大抵是醉意上头,时锦心有些站不稳,站起来时踉跄了下,有徐若影扶着她才没倒去旁边。

    徐若影笑着:“嫂嫂,我送你回去。”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

    另一边。

    徐临淳跟徐玄玉去到他书房,正儿八经的事没聊几句,倒是说了些有的没的。

    徐玄玉坚定认为这是他想让自己给他买东西的前话,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有时搭一下话,基本上还是在看他桌上铺着的卷宗。

    徐临淳让人送来酒菜时,徐玄玉出声提醒:“你想喝酒去外面院子里喝,不要在我书房喝酒。酒味很难散去。”

    “一起喝。”徐临淳抱着酒坛:“大哥,咱们兄弟两个已经很久没一起喝酒聊天了。”

    徐玄玉眯了下眼:“你想借钱就直说。”

    “……我不想借钱!”徐临淳无奈否认后,依旧保持住脸上的微笑。

    然后他去到书桌旁,伸手抓住自家大哥的肩膀,在他疑惑不解的眼神下,将他给拽了出去。

    院中石桌前,两人对面而坐。

    徐临淳给他倒酒,又笑吟吟的将酒杯递到他面前:“大哥,请。”

    徐玄玉接住他递来的酒:“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临淳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喝喝酒而已。”

    他向徐玄玉示意了下,先将自己那杯酒喝完,而后将空酒杯展示给徐玄玉看。

    徐玄玉看过去一眼,又看回自己手中的酒,略有思索后,道:“就喝三杯。我还有卷宗要看,不能喝多了。”

    徐临淳点头:“没问题。那咱们就三杯做序,赏赏今晚的月色。”

    徐玄玉淡然饮下杯中酒:“今天是初五,月亮又不圆,有什么好赏的?”

    “……这半弦月亮也是可以赏的嘛。”徐临淳叹了口气:“大哥,你真是能破坏气氛。”

    徐玄玉道:“说句实话而已。”

    徐临淳感慨:“有时候实话可未必合适说出口。你在嫂嫂面前也这样不懂风情的吗?”

    徐玄玉放酒杯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

    徐临淳笑,不紧不慢的又给徐玄玉斟酒一杯:“看来被我说中了。”

    徐玄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徐临淳见状,再次添满酒。

    徐玄玉再次一饮而尽。

    三杯酒喝完,徐玄玉将酒杯放下:“喝完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去照顾你那些宠物们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往书房回去。

    徐临淳悠悠道:“大哥,刚刚你喝的酒里,有药。”

    徐玄玉脚步顿住,蹙眉后转身,警惕道:“你也喝了。”

    徐临淳眯眼笑着:“药在杯子里,酒倒进去,就到酒里了。”

    “……”徐玄玉看着他:“下的什么药?蒙汗药还是泻药?”

    “春-药。”

    “我……!”徐玄玉瞬时气急,双手紧握成拳:“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徐临淳笑着站起身:“骗你的。”

    徐玄玉:“……”

    他握着拳,紧了紧后槽牙:“你是不是欠揍?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

    徐临淳慢慢往后退出几步,笑眯眯看着徐玄玉:“若影那边应该也结束了,我就先走了。”

    徐玄玉皱眉:“什么意思?”

    可徐临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立即转身就跑,一溜烟儿的就消失在黑夜中。

    徐玄玉眉头紧拧在一起,若影那边?他记得,从食厅离开的时候,若影把时锦心带去花园了,说是要散步。

    但看起来却不止那么简单。

    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想干什么啊?!

    徐玄玉闭眸深呼吸几次,暂时稳住思绪后,最终还是选择回居院。

    他回到居院房间时,徐若影已将时锦心送回了这里。她躺在软榻上,像是睡着了。

    徐玄玉走过去,半蹲而下,而后有淡淡的酒气传来。她脸颊微红,气息似有些不稳。

    “时锦心?”徐玄玉试着喊了下她的名字。

    时锦心眉头动了下,嘴唇微张缓了口气,却没有回应他的话,也没醒。

    徐玄玉无奈,若影这丫头是给时锦心喝了多少酒?没记错的话,时锦心不怎么能喝酒。

    他起身往外走,吩咐门口的侍女:“去给世子妃准备一碗醒酒汤来。”

    侍女应声后离去。

    徐玄玉折返回房间,软榻上的时锦心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只不过表情呆愣愣的,有种失神恍惚的感觉。

    徐玄玉问她:“时锦心,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锦心听见他的声音,眨眼后转动眼眸,望向徐玄玉那边。

    她视线有些模糊,迷离眼神之中,有点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她轻摇了下头,试图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时锦心?”徐玄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不舒服?要喝水吗?”

    时锦心抿了下唇,眨眼后,迷离的视线稍稍清明了些。徐玄玉那张丰神俊朗、英气俊秀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她再眨了下眼,看的更为清楚了些。这下她看清楚了,那是徐玄玉。

    刚才是徐玄玉在跟她说话。

    徐玄玉坐在软榻边,低头俯视着她,眼神中有些许担忧。见她还是不说话,他伸出手轻轻覆盖上她额头。

    很烫。

    他一愣,随即诧异。他手掌下移至她的脸颊,同样很烫。

    不止是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全身都很烫。白皙的脖颈已泛起一层粉红,红唇微张的呼吸间带着散不去的热意。

    隐约间,这里的空气也随之升温,萦绕在他们周身。

    徐玄玉睁大些眼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要收回手的时候,时锦心却抬起手将他的手抓住。她脑袋往前,脸颊主动蹭了蹭他微凉的手掌。

    她垂着眸,眼中却是遮掩不掉的涟漪。她抓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掌心的烫意已传到徐玄玉手上。

    徐玄玉看着她,眼眸微颤着,心中忽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觉得,再不拉开距离,会很危险。

    他紧抿着唇,强忍住心里的情绪,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时锦心手中抽离出来。可刚一用力,时锦心却意识到什么,反而更用力,硬抓着他的手握在自己双手中。

    徐玄玉微诧,想要再用力的时候,对上时锦心看着他时泛着点点水光的眼眸。他看着她水光潋滟而略带迷离的眼,而后从她眼眸中看见了倒映在其中的自己的面容。

    他一瞬失神,不由自主愣神恍惚的刹那,忘了用力。

    时锦心侧直些身,往前扑去寻找她认为此刻能让她觉着凉快点的东西。

    徐玄玉下意识伸手将她接住。她靠在他肩上,气息显然不稳。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意弥漫至他身上。

    时锦心脑袋动了下,脸颊轻蹭上徐玄玉的脸。他抿着唇,眼眸震颤而动,耳尖忽染上一层红晕。

    他心跳加快,失去往日的平稳,怦怦乱跳的撞击着他胸膛。

    他倏忽紧张起来,试图掩盖自己加快乱跳的心,可越是克制,就越是乱。

    时锦心眉头紧锁,双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忍不住嗓间颤意:“世子,我好难受……”

    “好热……”

    徐玄玉正欲开口,心口忽有热意升腾而起,体内莫名的燥热忽显。其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就传遍全身。

    他猛地睁大双眼,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身体顿住没动,凭借此刻还留有的些许意识让自己保持清醒。

    徐临淳……臭小子,你真敢给我下-药!

    第二十三章

    院外。

    徐临淳和徐若影并排而站, 一同望着院内屋中的烛光。两人同步着眨了下眼,随后徐临淳拿出别在腰间的玉骨扇朝自己的脸扇了扇,徐若影则抬起手轻摸了摸下巴。

    院中烛火随风晃动了下, 将熄未熄。

    夜间有风轻轻起,带着几分白日里尚未散去的热意吹拂在他们身上。

    徐临淳轻摇了摇手中玉骨扇,轻声道:“你放了多少?”

    徐若影眉头轻轻挑, 随即笑意浮现:“三分之一。嫂嫂是女孩子,怕放多了对她身体不好。”

    她眼珠微转瞥向身边人:“你呢?”

    “一半。”徐临淳悠悠回答:“大哥意志力强,不多放点,怕是迷不了他。”

    徐若影打趣:“你知道大哥意志力强,那你应该放一整包啊。”

    “那倒是没有必要,一整包太多了。”徐临淳看着尚未发生动静的院中屋子,忽有点担心:“你说, 事情会顺利吗?”

    徐若影将双手背在身后,肩膀稍稍耸了耸:“不知道啊。”

    “若是事情不如我们所最初设想的那般,就只能等下次机会了。不过有了这次的事,下回要是再动手, 可能不会顺利。”

    “说的也是,”徐临淳轻轻叹了口气, 半带着感慨道:“那也就只好希望事情能够顺利了。”

    徐若影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欲离开时,看见了过来的秋容。徐临淳眼珠微动,略有思索后,喊住了她:“秋容。”

    秋容停下脚步,向他们行礼:“见过二公子, 三小姐。”

    徐临淳笑道:“秋容, 帮我个忙好吗?”

    秋容点头:“二公子请吩咐。”

    徐临淳回头看了眼院子,又笑着看回秋容:“大哥和嫂嫂此时正在房中培养感情, 正是关键时候,所以,天亮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过去打扰他们。”

    徐若影补充强调道:“谁也不可以。”

    秋容稍愣了下,转头往那边看过去一眼,收回视线时又看见身前徐临淳和徐若影坚定认真的眼神。

    她想了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于是郑重着点了下头:“是,奴婢明白了,天亮之前,绝不会让人过去打扰世子和世子妃的。”

    徐临淳和徐若影笑了下,然后脚步轻快着离去。

    秋容目送他们离去后,又回头看了眼院子。她眨了下眼,没进院门,转身时嘴角勾起些许笑来。

    屋内。

    时锦心靠在徐玄玉肩上,双手依旧紧抓着他的手。其实他的手已经被她握得有些温热,不再凉快,可她就是没有松开。

    那像是她意识挣扎的最后一道关卡,仿佛只要松开他的手,她此刻还能顽强抵抗的意识就会消散。

    而徐玄玉这会儿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药效开始起作用,他快控制不住。他紧拧着眉头,一只手被时锦心用力抓着,而另只手握成拳的手死死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肉中,努力克制着在自己心中与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再待在这儿,有些事可就不是他能单凭意志控制的了。

    徐玄玉闭眸强定神,拳头暂时松开,抬起扶住时锦心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

    他本想离开,却在推开她的瞬间看见了她泛红的脸颊。

    她眼眸如水,又似有水光滟滟,她看着他,眼神已然迷离恍惚,水汽渐渐氤氲,模糊了视线,大抵是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时锦心抓着他的手,红唇轻启,喃喃而低语:“你……要去哪里?”

    徐玄玉倏忽愣住,强力隐忍的欲-望冲撞着他的理智,防线只在一瞬间崩溃,而后似如洪水决堤去,哗然难控。

    他情不自禁往前靠近,呼吸不由变得温热。他知道这不好,却放任自己于此刻沉沦。

    时锦心眨了下眼,像是感觉到什么,不由自主向其倾靠。

    两人呼吸交缠的瞬间,属于彼此身上的气息互相交汇,慢慢融合在一起,转而萦绕在他们身边。

    徐玄玉眼轻眨,小心翼翼的凑近。薄唇与她红唇相碰,他心跳加快而胡乱猛烈跳动着,仿佛要从它胸膛中跳出。

    时锦心眼睫微微颤动着,没有半分抗拒意。眼神潋滟中,她看见的就只有眼前的徐玄玉。

    她松开了紧抓了许久的徐玄玉的手,而后轻抬起,小心着搭上他的肩。

    臂弯的披帛滑落,一头搭于软榻,一端落在地上。

    唇瓣分离,又如蜻蜓点水的碰了下。

    吻轻而谨慎,触碰一下后很快分离,带着试探意味,却又在下一瞬间再次触碰。

    短暂相碰又分离的稀碎的吻慢慢停下。

    徐玄玉抬手抚上时锦心的脸。她的脸颊与之前一样烫,只是指腹轻轻摩挲间,又能感受到她脸上皮肤的光滑与柔软。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脸上的烫意已分不清是因为药的效果,还是因为方才的吻。

    两人互相靠近,额头相抵在一起。

    徐玄玉抿唇吞咽,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眼神逐渐迷离,最后一丝理智已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他稍俯身凑近,再次吻上她的唇。

    时锦心缓缓闭上眼,双手环抱住他肩膀,生涩而又不懂拒绝的迎合着他的吻。

    她牙齿意外咬上徐玄玉嘴唇,紧张之瞬,下意识用力咬了下。他最初被咬破,有淡淡血腥入口,随着吻咽下。

    吻换的缝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徐玄玉轻声道:“无碍,不疼。”

    他起身,顺势将她打横抱起。

    时锦心身体失重,下意识往他怀中靠过去。脑袋虽然晕乎乎的,却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

    她轻咬了下唇,缓缓抓紧他衣襟。而后她偏头靠在他胸口,听着自他胸膛内传来的虽乱却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徐玄玉将时锦心抱回卧房,转身时用手肘将房门关上。

    卧房内未点烛火,只能借着小厅与院中照过来的烛光看清些许视线。

    晦暗不明朗间,徐玄玉将时锦心小心的放在床上。他顺势俯身而下,一手撑着床面,两只手轻轻抚摸着她脸颊。

    时锦心眼神闪烁着,抬手轻轻握住他手腕,脸颊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徐玄玉眼中情绪翻涌,再也不可遏制。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这次的吻比之前更为热烈,唇瓣紧贴不曾分离。

    徐玄玉手掌托在时锦心脑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间,另只手扶住她纤细腰身,掌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传到她身上。时锦心抓着他身上的衣裳,因紧张而不自觉用上力,似是扯拽着他衣服。

    两人与此间昏暗中相拥,热烈而不自控的拥吻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交相蔓延,于这屋内缓缓弥漫开。

    幽暗里,似有什么东西被丢下了床,细微一声响后,又接连起。

    床板“吱呀”一声,在安静之处格外清晰的响着。

    夜色渐深,沉沉而来。

    夜幕之上,是漫天闪烁的星辰,月被遮在云后,随着风起吹动夜间乌云,稍稍的露出个尖儿来。

    晚风微起,自院中吹拂而过。有树叶簇拥沙沙声响,又有蝉鸣忽起,清脆响于这夜里。

    屋内床上之人相拥缠绵,悱恻辗转,忘了时间。

    理智与意志荡然无存,只余下温情。

    翌日。

    早膳时分,食厅内,缺了两个人。

    徐继烽和文习琴往来的路看过去两眼,却始终不见人。按理说,即使玄玉因为事情忙不能前来,锦心也该按时出现在这儿。

    自锦心嫁入王府,从未迟到过。

    徐临淳和徐若影对上视线,眉头微挑间,眼神交流了番。

    徐临淳道:“我想,大哥和嫂嫂应该是不会来了,我们吃吧。”

    文习琴眯了下眼:“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徐临淳挑眉:“我哪有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可能只是在睡觉而已。”

    徐若影紧抿着唇,稍稍低下头忍住笑意。

    徐继烽却像是看透了什么,拿起筷子:“先说好,你们两个要是做了什么,等会儿挨打的时候我和你们娘可不会劝。”

    徐临淳:“……”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早膳后找个地方躲躲了。毕竟,大哥清醒后记起昨晚自己给他下-药的事,自己挨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徐若影在旁边憋笑。

    徐临淳转头看着她。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徐若影愣了愣,然后朝他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笑容依旧。

    徐临淳挤眉弄眼了下:笑什么?你也有份?要挨打也是咱俩一起。

    徐若影努了下嘴,脑袋左右轻晃了下:我可是女孩子,大哥下手不会很重的~

    徐临淳嘴角带起一抹笑。是吗?他倒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大哥应该会一视同仁。

    所以,吃完早膳还是赶紧找地方躲着吧!

    居院卧房中。

    床上两人尚未醒,闭门未开的屋内弥漫着散不去的暧昧之意。地上是被随意丢下的衣物,配饰首饰落在衣服上,看起来有些凌乱。

    院外的光逐渐明亮,自窗而入落在房中。

    徐玄玉感受到光感,眼皮微动了几下,眉心轻蹙后,带着些许还未睡醒的倦意睁开了眼。

    他有些恍惚,眼前视线一瞬模糊,用力眨眼后才慢慢恢复至清明。

    而后眼前清楚显映出时锦心安然睡着的面容。他愣住刹那,随后猛地睁大双眼,关于昨夜的种种一瞬间回到他脑海中。

    他心神瞬惊,下意识要起身,却突然发觉时锦心枕在他手臂上。怕吵醒她,他的动作倏忽顿住,将快要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看着时锦心,眼眸颤动着,心绪莫名又开始混乱。脑子乱糟糟的,有种恍惚无措的感觉。

    时锦心还没醒,面色显然疲惫。她头枕着徐玄玉手臂,维持着昨晚睡过去时的姿势安静躺着。

    长发随意散落,耷拉着在她脸上,垂落在她肩上。

    徐玄玉抿了下唇,小心着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往后轻轻拨过去,落在肩上的发丝顺势往后过去,露出白皙皮肤。

    而她白皙肌肤上,是昨夜留下的各种暧昧痕迹。

    徐玄玉一时愣住,眼神忽乱,心情有些微妙。他慌忙转移视线,头偏向另一侧去,然后又在看见地上凌乱散落的衣物时不由自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他抬手扶额,不自觉用力按住眉心,眉头紧锁间,心更乱了些。

    他花了些时间勉强稳住心神,转身时小心翼翼将枕在时锦心脑后的手臂缓缓抽离出,而后蹑手蹑脚又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起床。

    穿好衣服要离开卧房前,徐玄玉站在床边望着尚未苏醒的时锦心,眼神闪烁着。他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开口,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卧房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动静落入时锦心耳中,很细微的声音,但她确实是听见了。而后那像是一道开关,提醒着她应该睁眼醒来。

    睡意于瞬间脱离出身体,她意识回归,慢慢睁开了眼。她眨了下眼,眼神迷离短暂一瞬,支起手臂撑起身体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

    她愣了愣神,腰上传来酸痛,又很快躺了回去。

    她望着身边已空却残留着那人体温与熟悉气息的控制,嘴唇紧抿,若有所思着。

    时锦心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到身子稍微和缓了些,才起来。

    这会儿早已过早膳时辰,秋容来伺候她洗漱更衣时,脸上情绪显然和平时不同。

    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为时锦心梳妆时也满是欢喜。

    时锦心从梳妆镜中看见秋容带笑的面容,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何高兴。

    秋容看见时锦心脸上的疲态,笑容收敛了些,问:“世子妃,您看起来还有些累,真的不用再休息会儿吗?”

    “不必。”时锦心摇头。

    秋容又道:“奴婢让膳房那边准备了鸡汤,等会儿您喝一碗,对身体好的。”

    “……”时锦心轻点了下头,然后问:“秋容,你知道若影在哪里吗?”

    秋容眨了下眼:“三小姐?不知道呢,今天我都没见到她,大概是在她自己院子里吧。”

    时锦心“嗯”了一声。

    喝过鸡汤后,时锦心去徐若影的院子里找她,想要问她一点事。只不过去到她院中,却没看见徐若影。

    她的侍女说:“三小姐早膳后和二公子一起出门了,可能是上街买东西,或者是去哪儿玩了吧。”

    时锦心应了声,又道:“若是若影回来,让她去见我。”

    侍女点头:“是。”

    离开的时候,时锦心不由的想。若影是真出去玩儿了,还是故意躲着自己?昨晚喝的那果酒,可不是果酒本该有的效用。

    她不该掉以轻心的,她酒量本就不好,更不该随随便便喝酒。这样的事,绝不能再有下回了。

    她抿着唇,双手紧捏着衣袖袖口,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城南街上。

    徐玄玉带着人策马于街道而过,路上行人避让,纷纷退至街边。

    不远处,是刚从胭脂铺出来的徐临淳和徐若影。瞧见不远处策马疾行而来的人,心里不约而同感慨了声:完蛋了。

    两人要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徐玄玉追上。

    他拔出马侧的佩剑,剑光一闪后抵放在徐临淳肩上,剑刃距离他脖子只有半指。

    徐临淳瞬间停住脚步,徐若影跟着停下,眼神慌张而又有些小心翼翼。

    徐玄玉坐在马上,低头俯视去,嗓音冷冷:“跑的够远啊,买个胭脂跑到城南来了。”

    徐若影笑了笑:“大哥……”

    徐临淳小心着转身,露出笑容来:“大哥,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

    徐玄玉将剑收回剑鞘中:“绑起来。”

    他身后走出几个拿着绳子的侍卫,在徐临淳和徐若影前行了个礼后,毫不犹豫用绳子将他们两个给绑了起来。

    徐临淳和徐若影不敢反抗,任凭侍卫将他们给绑起来。这时候他们要是反抗逃跑,只会惹怒大哥,之后只会更惨。

    所以,还是直接“投降”比较妥当。

    旁边的路人震惊而错愕,完全不敢靠近。

    他们早就听说长安王府的世子徐玄玉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没想到连自家的弟弟妹妹都不给面子,居然当街抓人。也不知道他这弟弟妹妹是怎么惹到他了,竟然让他亲自来拿人……

    具体的,谁也不敢细想。

    他们巴不得远离,以免被无辜波及。

    徐临淳和徐若影被绑起来后带上马,两个人坐在马上,对上视线的时候,眼神有些心虚,也挺无奈。

    徐临淳看着徐若影那边,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买胭脂。”

    徐若影撇了撇嘴,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大哥追来的那么快?我就只是想买盒胭脂而已,去晚了就没了!这家店的胭脂很难买到的!”

    徐临淳叹了口气,脑袋低垂下,满是无奈。

    徐若影也跟着叹了口气,晃了晃下腿,然后安静下来。

    徐玄玉将他们带回府中花园,和身边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后,侍卫找来新的绳子,从腰的位置连接上徐临淳和徐若影身上绑着的绳子,然后往他们身后的树上甩过去。

    一用力,将他们给吊了起来。

    身体升空的瞬间,徐若影忍不住喊了声,双腿忍不住在半空中蹬了几下。徐临淳倒冷静些,仿佛早就习惯如此。

    徐玄玉手往后轻挥,身边的侍卫立刻退出一段距离去。

    他走到树下,抬头看着被吊起来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声音依旧冷冽:“你们两个胆子够大啊,敢给我下-药。”

    许临淳抿着唇,不敢反驳。因为他真的下了药。

    徐若影却说:“大哥,我没有给你下-药。”

    然后又嘟囔了句:“我是给嫂嫂下的药。”

    闻言,徐玄玉睁大些眼,厉声道:“你还敢说!”

    徐若影瞬间噤声。她头低下去,心虚着不敢再说话。

    徐玄玉气急,是真的有些生气,可面对的又是自家亲弟弟和亲妹妹,真动手揍他们却是下不了手,但小惩大诫一番还是可以的。

    要是不给点教训,谁知道下次这两个家伙还会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徐玄玉看着他们,蹙眉严肃的眼神里升腾着些许火气。他闭上眼,暗暗深呼吸几次后,暂时稳住情绪。

    他吩咐道:“吊他们一个时辰,不许任何人放他们两个下来。”

    侍卫拱手:“是。”

    徐临淳一听,再次叹息。

    徐若影挣扎着抬起头:“大哥,一个时辰会不会太久了?吊半个时辰好不好?”

    “不好。”徐玄玉毫不犹豫拒绝,又叮嘱侍卫:“就算我爹娘来,也不许放他们下来!”

    侍卫道:“是,属下明白。”

    徐临淳:“……”

    徐若影:“……”

    徐玄玉拂袖离去。从背影来看,还没消气。

    徐临淳看过去一会儿,而后慢慢收回目光。

    徐若影扁了扁嘴,看了眼明媚的天,感慨道:“这么热的天,吊一个时辰,我会死掉的吧。”

    徐临淳道:“这树下面有树荫,死掉不至于,不过会挺难受就是了。”

    “好吧……”徐若影很快接受:“起码大哥是把我们吊在花园,这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要是有风就更好了。”

    徐临淳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接受的倒是挺快。”

    徐若影耸了耸肩:“有什么办法?难道不接受我就能被放下去吗?只能苦中作乐咯~”

    徐临淳笑出声来。

    徐若影叹了口气,挣扎着让自己在半空中晃悠了几下,然后慢慢停下。

    约莫一盏茶后,有人来了花园,然后走到了徐临淳和徐若影被吊起来的那棵树下。

    旁边守着的侍卫立即行礼问候:“见过王爷,王妃。”

    被吊着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同时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忍住没立刻笑出声的自家爹娘。

    许继烽紧抿着唇,文习琴皱了下眉,可两人到底还是没忍住笑意,对视一眼后笑出声来。

    笑声爽朗清脆,在花园里清楚的响着。

    徐若影无奈道:“爹,娘,你们两位不帮忙就算了,笑也别当着我们的面笑啊,走远点再笑嘛!”

    徐继烽缓了缓笑意,呼出一口气后,道:“我都跟你们说过了,要是对你们大哥做了些什么,一定会挨揍的吧。”

    徐若影撇了撇嘴:“大哥才没有揍我们呢,他只是让人把我们吊起来了而已。”

    “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文习琴挑眉:“不还是给了你们惩罚。”

    “你说说你们两个啊,平时在府里折腾一下也就算了,把主意打到你们大哥身上去,这不就是故意讨打挨骂的吗?”文习琴摇了下头,又有点无奈:“他要真生起气来,我和你们爹都劝不住他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徐继烽问:“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徐临淳和徐若影对视一眼:“你们还不知道?”

    徐继烽挑眉:“我们应该很早就知道吗?”

    徐临淳坦然:“我们给他下-药了。”

    徐若影补充:“培养感情的那种药。”

    看他们现在这样,显然,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继烽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神瞬时震惊。旁边的文习琴一听,也露出诧异神情。现在他们明白为什么徐玄玉会把这两个家伙吊起来了。

    文习琴摇着头,一副无奈却又有些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我都不敢做出给他下-药这种事,怕他真生气,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真够胆,真敢直接动手!”

    徐继烽双手背在身后:“这事我们是帮不了你们了,你们继续被吊着吧。”

    然后他转头看向文习琴,笑道:“夫人,我们走,天气热,喝冰镇杨梅汤去。”

    文习琴笑:“好。”

    两人就真的在徐临淳和徐若影的注视下走了。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徐临淳说:“看来我们要被吊够一个时辰才会被大哥放下来了。”

    徐若影着急道:“我也要喝冰镇杨梅汤!”

    徐临淳:“……”

    唉。我的傻妹妹哟,这时候还关注喝的呢,还是想想到时候被放下去还有没有力气能喝那冰镇杨梅汤吧。

    花园里静静的,只有风与蝉鸣声。

    过了会儿,徐若影突然问:“二哥,大哥真的会把我们吊满一个时辰再放下去吗?”

    徐临淳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声音淡淡的回答:“也许吧。反正也不能做别的,直接睡觉吧,也许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已经被放下去了。”

    徐若影想了想,说的也有点道理,于是和徐临淳一样闭上了眼,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气息,准备真在这儿睡一觉。

    静下来后,又有脚步声响起,逐渐往这边靠近。

    然后侍卫的声音响起:“见过世子妃。”

    徐临淳和徐若影一愣,不约而同同时睁开眼向树下看去。

    时锦心站在树下,抬头望着他们。

    徐若影瞬间心虚,立即又闭上眼,不敢和她对视。徐临淳微微挣扎了几下,借着绳子的晃动将自己转动面向到另一边,不看时锦心。

    时锦心看着徐若影那显然心虚的模样,看来昨夜她果然是借着要自己陪她喝果酒其实在酒中下-药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在当时失去理智。

    因为药的作用和徐玄玉有肌肤之亲不是她想要的,她也并不想做那样的事。

    侍卫见她一直看着徐若影,于是小心着提醒道:“世子妃,世子交代过,不许任何人将二公子和三小姐放下来,要吊满一个时辰才可以。”

    时锦心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没听见时锦心的声音,徐若影小心着睁开一只眼,而后发现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徐若影心中忽然生出些许愧疚来。她朝时锦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歉意:“嫂嫂,对不起……”

    时锦心望着她:“理由?”

    徐若影抿了抿唇:“我就是觉得,你和大哥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夫妻,明明是正儿八经成婚的,可是……”

    她看了时锦心一眼:“你们有一种不太和谐的感觉,所以想帮你们一把。”

    时锦心稍愣微诧:“何意?为何会不太和谐?我和世子不是很好吗?”

    “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徐若影皱着眉思索了下:“这个要怎么说呢,很难形容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时锦心:“……”

    不太和谐?怎么样的不和谐?她和徐玄玉之间的相处不是很好的么。起码,在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前,她觉得一切都还不错。

    和平相处,互相尊重。

    对她而言,就是她需要的。

    时锦心轻叹了声,转身欲走。

    “嫂嫂,”徐若影喊住了她,小心着询问:“你生我的气吗?你以后会不会都不理我了?”

    时锦心抬头,看着徐若影闪烁的眼眸,又带着些期待与小心翼翼。她眨了下眼,说:“下不为例。”

    徐若影立刻露出笑来:“嗯!谢谢嫂嫂!”

    她快速补充:“这种事绝对不会再有下次的,我保证!”

    时锦心点了下头:“嗯。”

    说完话,时锦心转身离去。

    徐若影松了口气。嫂嫂没有生气就好……

    徐临淳转了回来,问:“过了多久了?”

    徐若影摇头:“不知道。我们还是睡觉吧。”

    徐临淳道:“只能如此了。”

    午后。

    时锦心身子不太舒坦,加之倦意沉沉,午膳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外出了。她起初是坐在软榻上和小猫们玩耍,没一会儿就靠倒下去,倚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太阳逐渐热烈,知了声声响,在院中回荡着。

    从窗涌入的风里夹杂着阳光的热意,吹拂在身上也感受不到凉快。

    有人从院中来,于门前站定犹豫了会儿,才放轻脚步走入屋内。

    徐玄玉没在小书房看见时锦心,转而去到小厅旁。软榻上,时锦心安静睡着,她养的两只小猫乖乖的趴在她身边,看见徐玄玉来,也没有叫唤,只是将毛茸茸的尾巴抬起后在半空中甩了甩,又很快落回到原位。

    他走向软榻,于其侧边坐下。

    他转头望着时锦心,心中稍许犹豫后,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碎发小心着往她耳后别过去。

    手指指腹从她耳廓轻轻碰过,却没做停留。发丝别过去,随即收回手。

    徐玄玉垂眸静静的看着她,心绪难平,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时锦心是怎么想的,但也能猜得到,她绝不会喜欢被人下-药后与人无法自控的有肌肤之亲,也不会认同此事。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昨晚他理智尚存片刻,其实是有机会可以推开她,中止那一切。

    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清醒后,只觉得不是滋味,心情有些烦闷,甚至还有些暴躁之感。

    片刻后,徐玄玉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抱歉。”

    而后起身,转向离去。

    时锦心眼睫微颤了下,耳边两字细语,如羽毛轻拂,不太真实,她深陷睡梦之中,意识不清醒,只觉得那是梦里出现的一句话,莫名的出现,很快又结束。

    她呼吸平稳,依旧安静的睡着。

    之后一连好几日,时锦心都没见到徐玄玉。他没有出现在居院,也没有出现在食厅,甚至都不在他书房。

    文习琴安抚道:“审刑司那边最近忙,玄玉大概是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才不在府里的。他以前也时常这样,等忙过这一阵后就好了。”

    时锦心笑着轻点了点头:“嗯。”

    只是时锦心明白,徐玄玉大概并非是因审刑司的事情太忙才不回来的。也许还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现在还会是和之前一样,安静寻常。可那事发生了,她很清楚的感觉到,先前她与徐玄玉之间保持的那种平和的状态被打破了。

    初十那日,时锦心在王府后院见到了脚步匆匆要去往书房的徐玄玉。

    她唤了他一声:“世子。”

    徐玄玉愣了下,脚步随即停住。他转过头时,时锦心已走到他身边。

    他紧抿了下唇,退后半步,声音带着点冷淡之意:“有事?”

    时锦心道:“没有,我是想……”

    “我有事。”徐玄玉打断她的话:“我有很多事需要处理,你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我就先走了。”

    时锦心紧了紧手:“嗯。世子慢走。”

    徐玄玉淡淡“嗯”了一声,随即大步离去。

    时锦心站在原地看着徐玄玉快步走远的身影,眉心微蹙了下,思绪若有浮动。

    稍远些地方正好从这儿经过的徐临淳和徐若影将方才的画面看在眼中。

    徐若影皱着眉,话语间难掩愧疚:“二哥,我觉得我们这次好像真的闯祸了,事情和我们预料的发展很不一样啊。”

    徐临淳也有些担心,手中扇子轻摇了摇:“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才对,跟我从话本里看到的不一样。”

    徐若影叹了口气:“跟我看过的也不一样啊……”

    她看着徐临淳:“二哥,我们要不要补救一下?”

    徐临淳瞥向她:“这个要如何补救?大哥还生着气呢,现在过去干预他的事情,他只会火气更大,到时候事情会更加不可控的。”

    徐若影神情恹恹的:“那怎么办?”

    徐临淳道:“只能静观其变了。”

    徐若影努了下嘴:“好吧……”

    又是几日后,情况并没有太大改变。

    徐玄玉还是在忙他的事,即使回到王府,也是睡在书房,并没有回时锦心那里。

    时锦心知道他在府内书房时,想去找他,却又担心会影响到他要做的事,耽搁他办的差事。

    纠结了许久,得知徐玄玉今天一天都在书房时,在夜色渐深、想着他的事应该忙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

    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她并不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好的。

    以后还长,她还是觉得之前那种相处方式更好。现在这样,到处都透露出些许奇怪的感觉,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开始说这说那了。

    这不是她想见到的。

    时锦心去到徐玄玉的书房,在院中看见了守在书房门外的左寒沙。

    左寒沙看见她来,连忙起身走向她,行礼道:“世子妃。”

    时锦心问:“世子忙完了吗?”

    左寒沙想了下,说:“我想他应该忙完了,您想见他的话,他就在里面。我去给你们准备些茶来。”

    时锦心点头:“有劳。”

    时锦心往书房过去,在门前停下脚步。她深呼吸了下,抬手敲了敲门:“世子。”

    书桌前坐着的徐玄玉一愣,翻阅卷宗的动作忽顿住。他定了下神,道:“进。”

    时锦心这才进去。

    她行至书桌前,望着低头看着卷宗的徐玄玉,眨眼后启唇:“世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之前那种状态?”

    徐玄玉没抬头:“何意?”

    时锦心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像之前那样,而不是像这段时间这样避着不见我。就像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看我。”

    “……”

    徐玄玉抬起头来,对上时锦心直视而来的目光。他一愣,思绪忽乱,下意识别开头避开她的视线。

    时锦心依旧看着他:“是因为之前的事?”

    徐玄玉缓了缓神:“也许吧。”

    时锦心不解:“为何?我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徐玄玉心下深吸口气,又悄悄舒出。他道:“是我的问题。”

    时锦心追问:“什么问题?”

    徐玄玉的手不自觉握紧,眉心蹙起:“我不希望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时锦心想了下:“你指的是,药?”

    “我指的是你。”徐玄玉蹙眉看着她,神色凝重:“我指的是因为药神志不清伤害到你的事情!”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时错愕。

    徐玄玉抿了下唇,似又心情烦闷,低下头去,双手已然因心中不安的情绪紧握成拳。

    时锦心眨了眨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自觉捏住衣袖袖口:“你、你没有伤害我啊……”

    原来还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药的作用自然是存在的,大抵是意识不清楚,可……真的谈不上伤害。

    这个词用在这里非常不恰当。

    徐玄玉气息有些不稳:“总之,类似的事不能再发生,我不想再在意识混乱的时候再对你做些你本身并不愿意的事。”

    “……”

    时锦心看了徐玄玉一会儿,转身走去。

    徐玄玉以为她是要离开,却在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时锦心只是从书桌前端变换位置到了书桌内侧的他的身边。

    他一愣,眼神随即诧异。

    时锦心垂眸注视着他因情绪变化而颤动的眼眸,问他:“那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徐玄玉眸子微颤着,虽不懂她的用意,还是如实回答:“我现在当然是清醒的。”

    “很好。”时锦心应声。

    她眼神忽一定,似是在瞬间下定了某个决心。她伸出手捧住徐玄玉的脸,在他错愕震惊的眼神中,弯腰俯身下,吻上了他的唇。

    似有刹那,徐玄玉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滞了一拍。

    先前几日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悉数翻涌,只刹那就纷纷冲撞着他心脏,提醒着他面对时锦心时真正的情绪是怎么样的。

    意识到后,便不再可控。

    时锦心稍稍直起身,很快与他唇瓣分离。她眨了下眼,眸中闪烁着些羞涩意。

    她眼帘微垂,视线闪避开:“我说过了,没有伤害,你别胡思乱想了,回到之前的相处方式就好。”

    她松开捧住徐玄玉脸的手之瞬间,徐玄玉倏忽抬起手抓住了她手腕。他睁眼看着她,眼眸震颤,眼底有另一种情绪快速翻涌而出,很快占据他的眼,仿佛下一瞬要溢出来。

    徐玄玉只稍稍一用力,就将时锦心拽过去坐在他腿上。

    时锦心一瞬讶异,抿唇稳住心神。他一手抓着她手腕,另只手扶住她腰身,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时锦心看向他,目光于两人间狭小的距离中汇聚。

    徐玄玉情不自禁凑近时锦心,小心而又含带些试探触碰到她柔软唇瓣上。

    时锦心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裳,心下紧张,却没躲开。

    感受到时锦心没有抗拒的意思,逐渐试探后,徐玄玉缓缓将吻加深。而后吻势渐渐热烈,唇瓣紧贴,交互轻碾。

    时锦心的手渐渐抬起,轻轻搂抱住他的肩,顺势仰头迎合他汹涌热烈而夹带情愫缠绵的吻。

    热意蔓延,萦绕在四周。

    漫长一吻至空气稀薄、两人快要不能呼吸时才慢慢停歇。

    时锦心抱着徐玄玉肩膀,脸颊绯红,气息未稳,嗓音轻轻:“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

    徐玄玉看着她微微有点红肿的唇,点头:“嗯。”

    时锦心抿了下唇:“那……我们可以回到之前那种相处方式了?”

    徐玄玉注视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他嘴角勾了勾:

    “嗯,可以。”

    第二十四章

    是夜, 卧房。

    房内的烛火已灭,外面的侍女已退下去,夜深人静时分, 连院子里风起吹拂过叶的细微声响都能听个清楚。

    徐玄玉和时锦心平躺而卧,各有思绪。屋内静悄悄的,仿佛连身边人的一呼一吸都能听得分明。

    时锦心此刻没有睡意, 睁眼望着漆黑的房间,轻轻眨了下眼。

    旁边的徐玄玉同样没有睡意,只不过他是闭着眼的,看起来像是在休息。

    时锦心眼珠微转,往徐玄玉那边瞥过去,光线幽暗,她看不太清他此刻面容。

    她犹豫了下, 轻出声道:“世子,你睡着了吗?”

    徐玄玉闭眸应声:“没有。”

    时锦心敛回视线,继续往上望去:“世子,我能和你说件事吗?”

    徐玄玉道:“你说。”

    时锦心说:“若是以后再有误会, 你能不能直接和我说,我们当面说清楚, 不要把事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只会让误会更深,心结更大,到时候产生了隔阂,就很难再开口解开了。”

    徐玄玉缓缓睁开眼, 稍稍转头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又说:“那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连带着也会将之后相处间的事也变得复杂,我觉得那样不好。我也不喜欢。”

    徐玄玉轻抿了下唇, 知道她指的是前几天的事。

    那确实是他不对。他自以为因为药的缘故伤害了时锦心,却并没有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她真的受到伤害的回答。

    他想的,也就只是他以为的。

    在与时锦心相处的事情上,他不该单方面去想这想那的。因为时锦心并不是他在审刑司办的差事,而是他的世子妃,是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她心中所想,同样重要。他的不冷静才导致了前几天那尴尬而又僵硬的状况。

    现在他知道了时锦心是怎么想的,知晓了她想如何处理与她有关的事,所以类似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徐玄玉朝时锦心那边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时锦心没有抗拒,只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他说:“不会再有下次。”

    时锦心嘴角上扬了些,点头:“嗯,好。”

    她转头看向他:“世子,以后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和我有关的,直接问我就好。”

    徐玄玉望着她,眼神深深:“嗯。”

    两人握着手,于幽暗不明的屋内互相静静的看着对方。

    片刻后,徐玄玉侧转过身,翻身面向时锦心那一边,握着的手依旧握着,并未因睡姿的变化而松开。

    他的目光依旧直接,定定的看着时锦心。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帘微垂些,将头低下去。她也翻了个身,只不过却是面向另一边。

    徐玄玉并不在意,稍稍挪动身体往前,手臂从时锦心脖颈下方穿过,自背后抱住时锦心。

    时锦心身体下意识蜷了蜷,双膝微微屈起。

    徐玄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

    时锦心应声:“嗯?”

    “事情和最初我预想的不太一样,但既然已发生改变,那也该顺势有些变化。”徐玄玉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落在她耳中。

    他说:“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因为祖母去向皇帝陛下请的圣旨,大理寺卿府没有反抗的余地,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你的两个妹妹才选择让自己与我成婚,所以,我很清楚,你并不喜欢我。”

    时锦心稍愣了下,不由往身后抱住自己的徐玄玉瞥过去一眼。她嘴唇轻抿,却没有出声打断他要说的话,只安静的听着。

    徐玄玉又道:“你不害怕我,看向我的眼中不像他人那样带着惧意和慌张,其实对我来说已经很好。我的性子与我要做的事,并不允许我拥有什么恩爱情长这样的动人感情故事。”

    “因为圣旨而不得已的成婚,我和你都没有选择,所以最初我觉得你我之间互相尊重理解,保持一种两人都能接受的关系就足够。之前那样的相处方式,其实还不错。”

    时锦心眨了下眼。原来,最开始徐玄玉和她所想的差不太多。

    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可圣旨赐婚无法拒绝,所以,只能接受。然后在这场并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姻中找寻到他们都觉得合适的方式一起生活。

    时锦心这才想起来,这场婚姻,其实徐玄玉也是被迫的那一方。但因为他是这座长安王府的世子,是身份尊贵之人,所以她下意识地将这一点给忽略了。

    她低眸看着依旧和自己握在一起的手,眼眸微颤,手指指腹轻轻按了下他手背,却没有因此松开。

    徐玄玉注意到她的动作,手指轻动,修长的手指从她指间挤过去,相握在一起的双手姿势转换,继而与她十指相扣。

    他掌心的暖意传递到时锦心手中,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那是一种令人舒服的、又让人觉着心安的感觉。

    少许后,徐玄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的响起:“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时锦心,我不想要平淡如水了。”

    时锦心问:“那你想要什么?”

    徐玄玉的回答很肯定:“我想要你喜欢我。是发自内心,真心所愿的那种喜欢。”

    时锦心一愣,手微顿了顿。

    喜欢?

    她并不讨厌徐玄玉,也不觉得徐玄玉是外人所传的那般令人害怕,可……喜欢,还谈不上。

    而且,时锦心并不确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似乎,她现在没有,也不知晓以后她是否能拥有。

    所以,她现在没有办法立刻给徐玄玉准确的回答。她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徐玄玉从背后抱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反应。他说:“这件事不着急,慢慢来。我可以等你考虑好。”

    “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后,依然不喜欢我,那么,用你觉得自在的方式留在我身边就好。我可以像之前那样。”

    时锦心抿了抿唇,眼中闪烁着讶异错愕的情绪。因此间这昏暗不明的夜,她的神情并未展露在徐玄玉眼前。

    但她的心,有片刻的紊乱。

    她缓了缓思绪,定神后轻轻开口询问:“考虑的时间,有期限吗?”

    徐玄玉道:“你想要多久都行,只是考虑好了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务必要告诉我。”

    “在你考虑清楚之前,那天晚上那样的事,我不会再做。没有你的允许,你我之间的接触,最多也就如现在,不会跨越这条界限。”

    徐玄玉的话说完后,房内陷入一阵寂静。

    时锦心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有些许慌张和不知所措的意味很快自心底涌现而出。然后又被她快速压制下去。

    她闭眸深呼吸两次,将情绪用最快的速度回归至冷静状态。

    而后安静之中,她的回答响起:“好。”

    “我想好了,跟你说。”

    徐玄玉勾了下唇:“嗯,好。”

    他紧了紧手臂,将时锦心抱紧了些。时锦心未有抗拒,安静被他拥在怀中。

    时锦心静静的看着与徐玄玉十指紧扣在一起的手,眼中情绪有些许难抑的翻涌,眼神随之闪烁着。

    她双唇紧抿,手指微微动了动,将情绪稳住。

    夜色沉沉,寂静悄然而无声。两人的体温与气息交汇在一起,融合后萦绕而起,慢悠悠浮动在他们周身。

    静谧之下,倦意覆盖而来。时锦心眼皮耷拉了两下,慢慢将双眼闭合。随后睡意袭来,将她带入梦境。

    徐玄玉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

    他嗓音轻轻,似低语喃喃:“睡吧,好梦。”

    时锦心彷如听见了他的话,脑袋微动了下,自嗓间发出一声慵懒的拖长音,像是给他的回应。

    翌日清晨。

    徐玄玉先醒来,臂弯中是背对他尚在熟睡的时锦心。她枕在他手臂上,身体习惯性蜷着,昨夜和他握在一起的手此时静静的放置在他掌心。

    他手指微动,随后将她的手握住。

    徐玄玉往眼前人靠近了些,另只手抬起,将睡着后稍有松懈的怀抱紧了紧,将人再次揽入自己怀中。

    时锦心感觉到什么,脑袋稍稍转动,睡意朦胧着在他手臂上蹭了下。她眼睛仍然闭着,却从嗓间发出带着几分倦意的慵懒嗓音:“你醒了?”

    徐玄玉下颚轻轻抵在她发上,声音轻轻应着:“嗯。”

    时锦心还未睡醒,意识迷离恍惚着,声音软软的:“你要起了吗?”

    “没有。”徐玄玉重新闭上眼:“再睡会儿。”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再加上时锦心的事他心里一直不好受,精神始终紧绷着,情绪也不是很好,昨夜和时锦心说开了,同塌而眠,安然入睡有个好眠,此刻温馨而带着些眷恋之意。他还不想那么快就起来。

    偶尔偷懒多睡会儿还是可以的。

    时锦心轻轻“嗯”了一声,徐玄玉不起,她也就继续睡着。没一会儿就再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安稳的呼吸声,徐玄玉嘴角上扬了些,紧了紧手臂,在她发上轻轻蹭了下。然后抱着她再次睡过去。

    又半个时辰后,徐玄玉睡了个回笼觉后醒来。这次是真的清醒。

    怀中的时锦心还没醒,看来是真的很累,这一会儿并不足以补足她的精神。

    徐玄玉小心着掀开被子,放轻动作起身,穿好衣服后走出房间。

    屋外院中,是等候的在那儿的左寒沙,还有坐在槐树秋千上的徐临淳和徐若影。他们看起来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还心情愉快的荡着秋千。

    看见他们,徐玄玉不由眯了下眼,走过去时眼神向他们有几分打量。

    徐临淳和徐若影立即露出笑容:“大哥。”

    左寒沙拱手行礼:“世子。”

    而后他又禀告道:“世子,审刑司那边新来两个案子,等您过去处理。”

    徐玄玉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秋千前站定,问:“你们两个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徐若影笑道:“早膳的时候,你和嫂嫂没来,有点担心你们,所以来看看。不过秋容说你们还没起,我们就暂时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话说,嫂嫂弄的这个秋千真是不错,我也要在我院子里弄一个!”

    徐临淳道:“我是陪若影来的。”

    徐玄玉看着他们脸上显然的笑意,又不好说他们,心下轻叹了声,只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们自己玩儿去吧。她还在睡,别打扰她。”

    徐若影立刻乖乖点头,从秋千上起来。徐临淳随后站起。两个人向徐玄玉行礼示意后,一起离去。

    徐玄玉望着他们走远后,跟身边的左寒沙说:“走吧,去审刑司。”

    他往院门走去,左寒沙连忙跟上,然后提醒:“世子,您还没用早膳呢。”

    徐玄玉道:“去审刑司后让人随便买点就是了。”

    “是。”

    巳时中旬。

    时锦心睡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她下意识翻身,伸手时却发觉身侧的位置已空。

    温度没有留下,想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

    时锦心缓了会儿,深吸口气后睁开眼。她伸了个懒腰,慢慢坐起身,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思思的声音从卧房门外传来:“小姐,您醒了吗?”

    时锦心应声:“醒了,进来吧。”

    思思这才推门进去,于时锦心身前行了个礼,而后道:“小姐,现在已是巳时中旬了,但离午膳时还有些时间,您想吃点什么吗?”

    时锦心想了想,说:“我想喝粥。白粥就好。”

    思思点头:“是,这就去为您准备。”

    时锦心洗漱更衣后,走出房间去到院中。此刻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持续不断的散发着热烈的光芒,空气中都是浮动的热意,连时而吹起的风里都是挥散不去的热意。

    她抬头看了眼,眯眸后很快收回目光。

    阳光太过刺眼,不可直视。

    她去到池边的小亭,拿过桌上的鱼食罐,打开后从中抓起一些,随意撒入池水中。

    池中锦鲤很快游来,聚集在时锦心所在的那一侧。

    时锦心低头看着水中游鱼,似是想到什么,温润眼眸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她又抓起一把鱼食投入水中。

    “喵~”

    “喵~~”

    猫儿的叫声出现。在时锦心抬头的刹那,它们从旁边的草丛内钻出,一跃跳上小亭的围栏上,又跳到时锦心面前的石桌上。

    它们走向时锦心,争相嗅着时锦心手中装有鱼食的罐子,像是在想这个东西它们能不能吃。

    时锦心伸出另只手将它们的脑袋推开了些,而后盖上鱼食罐的盖子:“这些可不是你们能吃的。这是水里的鱼儿吃的。”

    “喵?”小猫叫了一声,还是过去蹭时锦心的手,馋嘴的模样似是不吃到罐子里的东西誓不罢休。

    它过来,另外一只小猫也跟着过来,粘人的缠在时锦心手臂上。

    时锦心失笑:“这个你们真不能吃。我还是带你们去吃些你们能吃的吧。”

    她将手中的鱼食罐放下,一手捞起一只小猫抱住,然后起身带它们回它们的房间。

    那里有侍女给它们准备的食物和水。

    嗅到屋内小鱼干气味的瞬间,小猫开始扑腾自己的腿。时锦心将它们放下,毫不犹豫朝平常吃饭的地方冲过去,狼吞虎咽的咬着小鱼干。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这两个小家伙也没吃早饭吗?看起来一副饿了好久的样子。

    “小姐。”思思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粥来了。”

    时锦心转身回到屋内小厅,思思将带来的那碗粥放在她面前。她取过旁边的勺子,慢慢搅拌了几下,然后舀起一勺,轻吹了吹后递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确定不烫后,才将勺子里的粥送入口中。

    粥熬得软烂,按照她的习惯放了些糖,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味道。这种炎热的天气,不想吃饭的时候,喝点粥最合适了。

    一碗粥,时锦心很快喝完。

    秋容从外走来,于时锦心身前行礼后道:“世子妃,王妃说,想请您跟她一起出去逛逛。”

    时锦心有点意外,问:“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秋容摇头:“大概就是在府里待的有些闷了,所以想出去四处走走吧。”

    思思接话道:“小姐,您也有段时间没出去走走了,既然王妃邀请,就一起去嘛。”

    时锦心笑:“婆婆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思思替时锦心将妆容稍加修饰整理后,休息片刻后去到王府府门,在那里和文习琴会和。

    文习琴已经在那儿,看见时锦心来,她露出笑容:“锦心。”

    时锦心行至她身前,福身行礼:“婆婆。”

    文习琴笑着伸手将她的手牵过去:“哎呀,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礼了。”

    时锦心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她往旁边看去两眼,问:“若影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文习琴道:“她和临淳之前被禁足了,一个月内不许出府,现在期限还未到。至于原因……”

    她朝时锦心笑了下。

    时锦心随即明白过来,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文习琴看着时锦心:“等禁足期结束,他们会自己出去玩儿的。再说了,他俩那机灵鬼,就算只在府里待在,也能自得其乐,不用太担心他们。”

    时锦心道:“是。”

    文习琴眼神柔和,牵起时锦心的手往府外马车走去。两人坐进马车后,马车往前行驶而去。

    时锦心问:“婆婆,我们要去哪里?”

    文习琴道:“之前你和若影去锦绣布庄不是没有选到你喜欢的布料嘛,这几日锦绣布庄上了些新布料还有他们附属绣房上的样衣,我带你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夏日到了,是时候该买些质地薄而凉的料子做新衣裳。姑娘家的,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时锦心笑着:“可是婆婆,上个月您派人已经送过夏日的新衣裳了,我还有几身没穿过的呢。”

    “这新衣裳不嫌多的嘛。”文习琴拍了拍她的手:“咱家又不缺钱,多做几身漂亮的衣裳怎么了?再说了,我觉得那些衣裳你穿着很好看,漂亮的衣裳就得好看的人穿才好。”

    时锦心看着文习琴,温柔眼神中浮现出笑意。她点了下头:“那锦心就先谢过婆婆了。”

    “不用客气,”文习琴笑着:“你喜欢就好。”

    文习琴从若影那里听说,玄玉这小子和锦心关系恢复了,而且似乎还比之前更好。

    这可是不多得的机会。她要把锦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争取让玄玉天天都和她一起过夜,早日为他们长安王府开枝散叶!

    这买新衣裳,就是第一步。

    马车快到锦绣布庄的时候,文习琴提醒时锦心:“锦心,今日咱们放开了买,你要是看见喜欢的就直接跟我说,我们都买回家!”

    “千万不要拘谨和不好意思,且不说咱家里,单就玄玉的俸禄也是够你随便花的,不用给他省钱。知道吗?”

    时锦心眼睛稍弯弯起,眸中含笑。她乖巧的点头:“知道了。”

    马车在锦绣布庄前停下。

    时锦心随文习琴一起走向布庄大门。里面的掌柜看见文习琴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满面笑容的快步走过来。

    “王妃,您可是好久没来了,”掌柜的喜笑颜开:“快快快,里面请,我这就让人将新上的布料和样衣取来给您过目。”

    文习琴点头:“有劳。”

    掌柜的和文习琴说完话后,看见站在她身边的时锦心,之前听这里的丫鬟说过,长安王府有位长得很漂亮的世子妃,之前与徐三小姐来过,看这位姑娘的气质,想来就是长安王府的世子妃了。

    徐世子的世子妃,岂敢怠慢?

    掌柜的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笑着朝时锦心恭敬行礼:“小人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浅笑着轻颔首示意。

    掌柜的将文习琴和时锦心带去旁边的房间歇息,茶点很快送上来。而后布庄的下人将最近新上的各款布料和绣房做的样衣取来,整齐摆放在她们面前,供她们挑选。

    文习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轻轻吹了下,抿茶一口后看向身边的时锦心,笑道:“锦心,你选吧,选你喜欢的。”

    时锦心起身去到前面。

    她先从布料前走过,看过后又用手轻轻触摸其质感,然后从中选了三种颜色不同、但质地光滑柔软又薄凉的布料。

    至于样衣,她选的是比较简约的款式,没有复杂的修饰,看着好看,而且即使到了明年也可以再穿。

    时锦心很快挑好她想要的。

    她挑选的速度太快,没有多余的问题,直接选的。掌柜的有些意外,文习琴也有点诧异,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杯子,这杯茶她还尚未饮尽呢。

    时锦心坐回到文习琴身边。

    文习琴轻挑了下眉,笑道:“锦心,你选的这么快,不再仔细看看吗?”

    时锦心嗓音温和:“锦绣布庄,国都有名。我想这里的东西都是很好的,看中了就直接选,若是之后有问题也无碍,反正这布庄就在这儿,也是跑不掉的。”

    文习琴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的也是。”

    她看向掌柜的,说:“掌柜的,我家锦心选的那些,都让人包好,然后送到长安王府去。”

    掌柜的点头:“是,小人会安排好的。”

    文习琴没想到时锦心干脆果断,东西很快挑好,让这布庄之行如此快的结束,她还以为会在这里待上好一会儿。

    不过既然东西已经选完了,那就再去别的地方瞧瞧。

    走出房间时,碰见了文习琴的熟人。

    两人在布庄大堂碰面,看见对方的时候互相愣了下,然后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文习琴向时锦心招了下手,为她介绍道:“锦心,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明远侯府的侯夫人。”

    时锦心走过去,向其行礼:“见过侯夫人。”

    明远侯府的侯夫人杨夙意看着时锦心,眼神短暂打量后,露出笑容,点头示意着。

    “早就听闻长安王府的世子娶了一位美娇娘,今日得见,才知传言非虚。世子妃果真是国色天香,美丽动人。”

    “之前听说大理寺卿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国都城中排得上名的美人,没想到府里的时大小姐更甚于此。”

    文习琴站在一旁,眼中笑意盈盈,看向时锦心时眼里也满是欢喜。

    杨夙意仔细瞧了瞧时锦心,又道:“不过世子妃似乎和时寺卿不太像,应该是长得比较像你的母亲吧。”

    这个,时锦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当初父亲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大理寺卿,再加上母亲生产后不幸离世,如今这大理寺卿府里知道她亲生母亲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可他们从不会提起她,府里就连她的画像都没有一副。

    小的时候时锦心曾问过祖母关于她母亲的事,可祖母对此避而不谈,总是会找别的话转移话题。父亲平日里就很忙,时锦心见他的次数不算多,更别提能听见他在自己面前感伤想念母亲了。

    久而久之,时锦心也就不再提了。她想,大概她的亲生母亲并不怎么讨他们喜欢才不被他们说起吧。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与她的亲生母亲长得像。

    思绪稍回,时锦心微颔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侯夫人谬赞。锦心寻常之姿,是他人抬爱了。”

    杨夙意却道:“别的人可以说是抬爱,你嘛,是言如其分,当真美丽。”

    她忽又感慨着:“我家那臭小子就没娶到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子,两个人天天在家里吵吵闹闹的,都吵得我头疼死了。”

    文习琴笑着:“你还头疼啊?你这不是已经抱上大胖孙子了嘛,该庆祝一番才是。”

    杨夙意轻笑:“这的确是值得庆祝。但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也是真的。”

    她们两个寒暄聊着天,时锦心安静站在一旁,听她们说着话。

    文习琴和杨夙意许久没见面,多的是想聊的,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文习琴看了眼身边安安静静没插话的时锦心,想了下,说:“锦心,我和夙意可能还会聊上好一会儿,要不,你去找玄玉吧。”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微诧后露出一丝疑惑:“去找世子?”

    “嗯。”文习琴点头:“审刑司离这儿不远,你坐马车过去,很快就能到。”

    她拉过时锦心的手,往旁边走了两步又压低些嗓音道:“你和玄玉成亲也有段时间了,还没去他当差的地方看过吧。今日有空,也挺顺路,过去审刑司那边瞧瞧。”

    时锦心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拒绝。

    她的确没去过审刑司,也不知道那是何种模样。既然不远,那过去看看自也是可以的。

    她点头:“好。”

    文习琴笑:“你等会儿过去看过,要是想回家,就直接回王府。我晚些时候让夙意送我一程就是,不必再折返回来这里了。”

    时锦心点头:“是。”

    她向文习琴和杨夙意行退礼后,转身离去。

    文习琴看着她的背影,浮动着笑意的眼睛里都是对这位儿媳的满意。

    杨夙意自然是瞧见了,却也觉得有点不解。她问:“习琴,你让你家儿媳去审刑司是不是不太妥当,那里可不太适合姑娘家去。”

    文习琴摆了下手:“无妨。”

    她笑着:“锦心是玄玉的世子妃,早晚都会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去审刑司亲眼看看更为直接。这夫妻两个,早些熟悉,才更能方便他们培养感情。我可是也想像你一样抱上大胖孙子啊。”

    杨夙意轻轻笑着:“那倒也是。”

    两人笑着往布庄里去,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布庄内的东西。

    另一边。

    锦绣布庄外,时锦心坐上马车,跟车夫说了句去审刑司后,便去马车内坐着。

    审刑司她没去过,不过关于审刑司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之前得知自己要嫁给徐玄玉后,她还让思思帮忙特意去打听了下。

    审刑司直属于皇帝陛下,负责听从陛下的旨意办事,另外复核审查一些有问题的刑案,抓捕犯人进行审问。

    听着,倒是挺正常的。

    但从城中他人对徐玄玉和审刑司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起码,会有她不知道的。

    马车在审刑司前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世子妃,审刑司到了。”

    时锦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然后走下马车。

    她站在审刑司前,抬头望着大门前那块由皇帝陛下御赐亲笔所写的牌匾,门前石狮子坐落,左右两边皆有侍卫守着,庄严感十足。

    时锦心眨了下眼,敛回目光后向审刑司大门走去。

    门前侍卫立即将她拦住:“审刑司之地,无事者不可进入。敢问姑娘所为何事前来?”

    时锦心道:“我是来找徐玄玉的。”

    她补充:“我是他的世子妃,时锦心。劳烦为我通报一声。”

    侍卫一听是徐玄玉的世子妃,方才还严肃的神色忽有动摇,一瞬间诧异,下一瞬又有些意外。

    但此刻守在审刑司门前的侍卫并不认识时锦心,也没有见过长安王府的世子妃,所以并不确认眼前之人是否真是徐玄玉的世子妃。

    他们犹豫了下,说:“姑娘稍等,我进去通报。”

    时锦心点头:“好。”

    时锦心在外稍等时,有人前来,笑着和审刑司大门前的侍卫熟络的打招呼,然后将自己手臂挎着的篮子里取出新鲜的果子,笑着递过去。

    侍卫看见她,也露出笑容:“圆珠姑娘,你又来了。”

    “路过嘛,正好来这里看看。”圆珠笑着,抬手将耳边落下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去。

    时锦心转头看过去,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圆珠也看向她,眼神一瞬愣住,惊觉其容貌美丽时,又有些诧异。

    圆珠使劲眨了眨眼,主动搭话:“姑娘是来审刑司办事的吗?”

    时锦心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话音落下一刹那,有人从审刑司内大步跑出来,着急忙慌的模样连气息都尚未来得及稳一稳便站定在时锦心面前,而后恭敬着行礼:“见过世子妃。”

    时锦心面色一如既往温和:“左侍卫不必多礼。”

    门前侍卫露出惊讶之色,这位姑娘真是世子妃啊!他的姿态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圆珠看向时锦心的眼神有些许变化,她愣了愣,视线却紧紧看在时锦心身上。审刑司只有一位世子,既然她是世子妃,那她就是……徐世子的妻子?

    左寒沙抬起头,轻轻缓了两口气,然后往里做出“请”的手势,与时锦心道:“世子妃,里面请。”

    时锦心点头。

    左寒沙走在前面带路,时锦心跟在他身后进入审刑司。她视线微转,打量着此处。

    “世子正在忙,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我带您去客厅那边先歇息一会儿。”左寒沙解释道:“等世子忙完了手头的事,会立即去见您的。”

    时锦心道:“好。”

    左寒沙将时锦心带去客厅休息,桌上茶壶内的茶水已然凉透,且不确定这是哪一日的茶。左寒沙想了想,吩咐人去准备新茶来。

    他道:“世子妃,审刑司内没有糕点,您若是想吃点什么,我立刻让人去买。”

    时锦心摇头:“不必麻烦,我不会待很久的。”

    左寒沙应了一声,然后又问:“世子妃今日怎会想到来此?”

    时锦心道:“原本是陪婆婆去锦绣布庄挑选布料的,不过她遇到了朋友,大概会相聊许久,也许是担心我无聊,所以让我来这里看看。”

    左寒沙点点头。原来世子妃是从锦绣布庄那边过来的,离审刑司确实是不怎么远,挺顺路的。

    下人沏了一壶新茶来。左寒沙立刻用热茶烫过一次茶杯后,才再倒入一杯新茶在杯中,恭敬的放在时锦心手边。

    他正欲再言语时,有侍卫跑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他面色忽改,眉头蹙起些。

    侍卫离开后,左寒沙朝时锦心露出笑容:“世子妃,有点事需要我过去处理,您能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时锦心点头:“去吧。”

    “是。”左寒沙拱了拱手,然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时锦心看他着急离开的背影,想来方才侍卫和他说的是要紧事。徐玄玉忙,左寒沙也忙,看来审刑司的事是真不少。

    她端起茶杯,稍稍摇晃了两下。杯中茶水冒着热气,烫意显然,还未到能入口的时候。

    她一边轻轻的晃着等茶凉,一边等处理完事情的徐玄玉过来。

    旁侧院墙上有人翻过来,身形一轻直接跳下,然后稳稳落地。

    来者大概以为这里没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转身时看见手握茶杯看着他的一个姑娘。

    他愣了下,脚步顿住的瞬间,神色瞬间严肃。随后他轻眯起眼往那边仔细看过去,待看清姑娘的面容,眉头随即舒展开,大步走向她。

    “你是谁?”他在时锦心对面的位置坐下,眼神打量着她,似有些玩味,又夹带着些兴趣。

    时锦心将手中茶杯放下,看着眼前这位已然入座的陌生男子,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从院墙翻下来的,是这里的犯人?还是想溜进来做些什么?

    时锦心眨了下眼,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警惕之意。

    那人笑了下,自顾自的取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回答道:“我是赵子修,是英王赵朝英的义子。”

    他将茶壶放下:“轮到你了。”

    时锦心答:“我是时锦心,长安王府的世子妃。”

    “你是徐玄玉的世子妃啊……”赵子修眯了下眼,忽嗤笑一声,半带着感慨道:“嫁给他那样没有人情味的办事狂,你真是不幸。”

    时锦心:“……”

    他看着时锦心,眼珠转动,似是想到什么。他朝时锦心挑了下眉:“你长得这么美,待在徐玄玉身边真是暴殄天物了,要不你跟他和离,嫁给我吧。”

    “我会对你很好的。比徐玄玉待你,好上百倍。”

    时锦心神色未改,眸中平静不见波澜,淡定的就好像听见的不过是一句很寻常的话。因为这样的话,一听就是假的。

    她问:“这样的话,赵公子跟多少人说过?”

    赵子修也笑着,坦然回答道:“类似的话,跟不少人说过呢。不过如此平静反问我的,就你一个。”

    时锦心眨了下眼:“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这样的话也不合礼数,还是请赵公子以后不要再随便说出口。”

    赵子修挑眉:“是吗?我要是不呢?”

    时锦心嘴唇微动,尚未有言语再说出,徐玄玉大步而来。

    时锦心眼角余光看见了他,自然将本要说的话停住,起身朝他走过去。徐玄玉看见她时,眼神自觉放柔和了些,将先前审问犯人时的凌厉悉数收回。

    徐玄玉问:“等很久了吗?”

    时锦心摇头:“没有。”

    赵子修也站起身,环抱起双臂看着站在一起的徐玄玉和时锦心。

    徐玄玉注意到赵子修,看向他时眉心微蹙了下,而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在三号牢房。”

    赵子修耸了耸肩:“来的次数太多了,从那儿出来简单的很。再说了,你的手下可拦不住我,我想出来,就能出来。”

    他看着时锦心,故意道:“我要是没溜出来,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大美人聊天呢?”

    徐玄玉眯了下眼:“你刚和她说了些什么?”

    “哟,担心我说你坏话?”赵子修面带微笑看着徐玄玉,眼神之中显然都是故意的挑衅:“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劝她跟你和离,然后嫁给我。”

    “你做梦!”徐玄玉怒目圆睁,冲过去瞬间一脚踹翻桌,向赵子修那一侧打过去。

    赵子修及时躲过,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梦里自然是什么都有,我怎么想都可以。”

    “有本事你打我啊。不然我还会接着跟你那位漂亮的世子妃说些更露骨的。”

    “……”徐玄玉气急,被激怒后以掌为器,朝赵子修劈过去。

    赵子修一边躲,一边时不时还往时锦心那边特意看上一眼,故意激怒徐玄玉。

    时锦心站在院中,看着突然打起来的徐玄玉和赵子修,一时无奈。

    赵子修说的话分明是故意激怒徐玄玉,按理说,徐玄玉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地被激怒才是。他平时虽然对事严肃,却也不是会随意动怒的人。

    左寒沙赶回来的时候,徐玄玉和赵子修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客厅里的器具已经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地上一片狼藉。

    左寒沙一脸震惊:“怎么回事?世子怎么和赵公子打起来了?还有,赵公子不是在牢房里吗?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时锦心眨了下眼,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也不知道。

    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

    赵子修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徐玄玉一改常态突然和赵子修打了起来……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她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看看徐玄玉办差的审刑司是怎么样的,不是来看他们打架的。

    他们什么时候能打完?再打下去,不会把这房子给拆了吧?

    时锦心小心翼翼跟身边站着的左寒沙说:“左侍卫,要不你去劝劝他们,让他们停手?”

    “啊?”左寒沙神色瞬惊,然后他笑了下:“可是世子妃,我不敢……”

    “您看他们打得那么凶的样儿,万一我过去,变成他们两个揍我了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站在您身边比较安全,不会被波及到。”

    时锦心:“……”

    好——吧!

    第二十五章

    徐玄玉和赵子修这一架打完, 客厅已被损毁了大半,桌椅都被踢烂了,碎片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放眼望去, 显然狼藉。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气息不稳,额头上是冒出的汗珠, 可即使如此,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仍是带着警惕和些许不满。

    徐玄玉眼神凌厉如刀,赵子修眼中依旧夹杂着几分挑衅。

    在院中等到他们打完的时锦心走到徐玄玉身边:“世子。”

    徐玄玉微愣了下,抿唇后快速回缓情绪,调整状态让自己脸上此刻狠厉的目光消失,然后回归到比较正常的神色。

    他才转头看向她,气息仍有些许不稳:“久等了。”

    时锦心摇了摇头:“走吧。”

    徐玄玉回头瞥了眼赵子修, 然后吩咐左寒沙:“寒沙,把他关回去,让人严加看管,别让他再跑出来了。”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和时锦心转身离开。

    赵子修站在原地, 方才看徐玄玉时挑衅不满的眼神这会儿已变成疑惑不解。他看着时锦心走远的背影,不由眯了下眼。

    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居然对他说的话,还有刚才那番打斗的场景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和慌张。而且,他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丁点的害怕。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徐玄玉。

    很淡定嘛。

    赵子修抬起手,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左寒沙走到他身边, 笑道:“赵公子, 我送你回牢房吧。”

    赵子修“嗯”了一声,跟着左寒沙往牢房的方向过去。他越想越觉得有点奇怪, 出声问:“左寒沙,你们那世子妃什么来头?”

    左寒沙答:“世子妃是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

    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赵子修眯了眯眼眸,思绪飞转着。

    没记错的话,时家那大小姐常年居于深闺中,极少外出。按理说,她应该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可久处深闺内的女子看见方才那突然出现的场面怎么会波澜不惊?

    而且,她不怕徐玄玉?就徐玄玉那在外的“名声”,她和他相处的竟然还挺好?

    赵子修又问:“时锦心之前就爱慕徐玄玉?”

    左寒沙愣了下,转头看了赵子修一眼:“我想,应该没有吧。世子妃以前都不怎么出门,在赐婚之前,估计她都不知道世子是谁。”

    赵子修不解:“那她怎么不怕徐玄玉啊?”

    左寒沙笑了下:“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反正世子妃从来没在世子面前露出过害怕的表情,基本上每次见到她,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说完后,左寒沙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睁大些眼睛:“等会儿,赵公子,你怎么一直在问世子妃的事?你不会看上她了吧?她可是我们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她是有夫之妇!”

    “你清醒一点!”

    赵子修摆了下手,很显然随意的敷衍了下左寒沙,然后又去想自己的事情了。

    左寒沙看着他那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是吧?这个混世大魔王可别真看上世子妃啊……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来。

    三号牢房。

    左寒沙打开牢房门,赵子修很自然的走进去,然后左寒沙用铁锁链将牢房门紧紧锁住。

    他看着已经席地而坐的赵子修,提醒道:“赵公子,这边的牢房守卫会加严,你别再随便跑出来了。”

    赵子修一手托腮,另只手摆了摆,示意他知道了,让左寒沙快点走。

    左寒沙摇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审刑司,徐玄玉书房。

    侍卫送来新茶后退出去,徐玄玉和时锦心在书房中的圆桌前相邻而坐。徐玄玉一手提起茶壶,一手先后取来两只空茶杯,将壶中滚烫的热茶倒入杯中。

    茶水哗哗,白色的热气升腾起,弥漫在空气中。

    徐玄玉将其中一只茶杯递到时锦心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他将茶壶放下,然后看向身边的时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来审刑司?是有事吗?”

    “没有。”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然后道:“原本是陪婆婆在锦绣布庄的,不过她遇到了位朋友,应该有很多要说的,审刑司离那儿也不算远,所以她来让我来这里看看你当差办事的地方是怎么样的。”

    “我也并无别的事要做,就过来瞧瞧。”

    徐玄玉点了下头,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是时锦心考虑了昨晚与她说的事,这会儿是来告诉自己结果的。

    不过也无妨,说好的让她慢慢想、不着急。这才过去一夜,她还没想好,也正常。

    时锦心问:“我并未提前告知,突然来这儿,是否会影响到你正在忙的事?”

    徐玄玉摇头:“不会。”

    “刚才的事已经结束,现在恰好是休息的时候。你若想看看审刑司是怎样的,等会儿我带你四处走走。”

    时锦心笑:“那就有劳世子了。”

    “嗯。”

    两人在书房喝了杯茶后,稍作歇息后,徐玄玉便如他所言带时锦心在审刑司各处看看。

    审刑司内的布局和时锦心印象中负责刑罚的地方差不太多,就是整体布局大了不少,而且看起来很干净。

    不过,关押犯人的牢房区域,时锦心没去。那里是重要之地,不适合参观。

    徐玄玉时刻关注着时锦心的反应,但从她脸上并未看见多余的情绪。对于这个国都城中他人畏惧的地方,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对这里的态度很正常,而且,她看起来真就是来这儿参观的。

    虽然这样说有点怪,可她过分的淡定了些。

    从新婚之夜初次见到她时起,她似乎就没有展露过太大的情绪变化。她对一切,仿佛都是淡然处之,接受能力更是极强。

    就没见她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注意到徐玄玉看自己的目光,时锦心转头看过去:“世子,怎么了吗?”

    徐玄玉慢慢敛回视线,然后摇了下头:“没有。”

    他没说什么,时锦心也就没问了。

    绕过一圈后,两人重新回到徐玄玉在审刑司的书房。

    左寒沙站在书房书桌前,见他们回来,立即行礼问候:“世子,世子妃。”

    徐玄玉往那边瞥了眼,原本已被整理好的书桌桌案上此刻放着一堆卷宗,显然是刚刚左寒沙送来的。

    他不由皱了下眉,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左寒沙无奈的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对于这被人送来待处理的卷宗无可奈何。谁让审刑司总是有那么多要解决的事,那些事情感觉永远都处理不完。

    时锦心从徐玄玉和左寒沙的眼神交流中明白过来,顺着他们的视线也能看见书桌上的一堆卷宗。

    方才她在这儿的时候,书桌上没有那些卷宗。看来那是现在需要徐玄玉处理的。

    时锦心很识趣的开口:“世子,审刑司已看过,我就不打扰你们忙了。”

    徐玄玉道:“我让人送你回王府。”

    时锦心笑着婉拒:“我是坐王府的马车来的,现在是白日,原路返回即可,不必麻烦你派人护送。”

    徐玄玉想了下:“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嗯。”时锦心点了下头,随后向徐玄玉福了福身,然后走出书房离去。

    徐玄玉给了左寒沙一个眼神,左寒沙会意,立即小跑着跟过去,将时锦心送出审刑司。

    看着时锦心坐上王府马车后,左寒沙抬手招来个侍卫,叮嘱道:“你跟着世子妃的马车,确保她平安回到长安王府。”

    侍卫拱手:“是!”

    三号牢房。

    赵子修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翘起的腿悠闲的晃了晃,一手枕在脑后,另只手抬起朝向牢房内墙壁上方的小窗,用手掌挡住照向眼睛的光。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自入口处响起,渐渐靠近,然后停在了赵子修所在的牢房前。

    来者约莫四十左右,气质过人,面上情绪不见波澜,却难掩威严之意。

    他看着躺在牢房内地上的赵子修:“你还准备在那里躺多久?真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赵子修听见熟悉的声音,眉头轻轻往上挑了挑,笑道:“爹,您今日怎么亲自来捞我了?您劝动徐玄玉让他同意放我出去了?”

    赵朝英道:“我不是来捞你的,我只是从审刑司前路过,来这儿看一下你如何了。”

    赵子修又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耸了耸肩:“好吧,那我就只能等十天后,禁期过了再出去。”

    赵朝英眼神略显无奈:“你就不能学着控制控制你的情绪?每次都是当街打架,每次都被抓来审刑司,你真当这里是你的窝了?”

    “没记错的话,今年已经是第六次了。这才是七月。你准备今年来这里多少趟?过年也准备在这儿过吗?”

    赵子修叹了口气,慢悠悠坐起身来,面向赵朝英那一边。

    他看着赵朝英,认真的想了下,说:“控制情绪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难,还是算了。至于过年,我想我还是会在家里过的,家里有酒喝,这里可没有。”

    赵朝英脸色显然无奈,看着一点儿也没有担心之意的赵子修,又轻摇了下头。

    赵子修自小的性格就是如此,脾气不好,但也不是特别坏,总之就是不受管束,喜欢自由自在的做他想要做的事。

    虽然是在英王府长大的,可王府里的规矩是一点儿也没能管住他。

    也好在,他行事还算有点分寸,打架时不会下死手,就是给那些惹他不高兴的人一些教训。事后被抓,也不反抗,乖乖的在牢里待几天,可以安然无恙的出去。

    只不过国都城中别的府衙也不敢抓他,只有审刑司的徐玄玉敢直接拿人关押。今年赵子修被抓的六次,都是徐玄玉抓的,这审刑司,赵子修都来的很熟了。

    思及于此,赵朝英表情严肃了些。

    赵子修看着他渐渐凝重了些的表情,又笑道:“爹,别总是板着脸嘛,我只是被关禁,又不是要判刑,没什么事的。”

    “再说了,我这次要是没来的话,又怎么会有一个大发现呢?”

    赵朝英眯了下眼:“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发现?”

    赵子修挑眉笑着:“发现了一个大美人。”

    赵朝英一脸不信:“关你的这片区域就你一个,你从哪里发现的大美人?你的梦里吗?”

    “我是溜出去后发现的!”赵子修笑着,眼神亮起些,似是有些激动:“在审刑司客厅那边,就是可惜,她已经嫁人了。”

    赵朝英有点无语:“这你也知道了?”

    “当然,她自己说的。”赵子修摊手:“她是徐玄玉的世子妃,徐玄玉那个臭冰块脸可紧张她了。”

    赵朝英:“……”

    他看着赵子修脸上激动高兴的表情,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是敢说你看上人家了,我一定会亲手打断你的腿。长安王府的世子妃,可不是你能觊觎的。”

    赵子修笑道:“看上倒是没有,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他又补充:“她和徐玄玉之间,也挺有意思的。”

    赵朝英无奈,也不想跟这不服管束的臭小子废话了,他既然闯了祸,那就在这里待着面壁思过吧。

    赵朝英轻拂衣袖,转身准备离去。

    赵子修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搭在自己屈起的腿上,笑道:“徐玄玉的世子妃,长得跟你书房密室里挂着的那幅画像上的人很像。”

    赵朝英的脚步一顿,要走的步伐就此停住。

    赵子修回想了下时锦心的面容,又想了想赵朝英密室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然后又道:“大概,有个七八成相似吧。”

    赵朝英转过身来,神色较之前更为严肃认真。他看着笑吟吟的赵子修,蹙眉问道:“你确定?”

    赵子修抬了抬手:“非常确定。我的眼神还是很好的。”

    赵朝英:“……”

    他想了下,眉心又蹙起些,似是想到什么,他很快再转身,脚步匆忙着离去。

    赵子修挑了挑眉,搭在膝盖上的手晃了晃,有点悠闲,又有些惬意的感觉。

    在这牢房里,他倒是没觉得憋屈,倒是有一种能够静下心来的寂静感。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赵朝英着急着从审刑司离开,坐回马车上后立刻吩咐:“去长安王府。”

    马车行驶往前,坐在马车内的赵朝英却神情凝重,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紧握起,心情有些翻涌。

    赵子修那个臭小子最好是没有骗他,不然一定让他在审刑司的牢房里多待上个一月半月的!

    赵朝英的马车在长安王府府门前停下。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如此重复好几次后,将这一路上翻腾的情绪给压制下去,待心神和缓后,他才走下马车。

    他是英王,来到长安王府就是贵客,府前侍卫见着他,立即拱手行礼。

    赵朝英道:“请问王府世子妃何在?”

    侍卫愣了下,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赵朝英来这儿是见长公主或者王爷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找世子妃的。

    虽然诧异,侍卫却不敢不从,跑进去府内通报。

    徐继烽和文习琴此时都不在王府,徐玄玉仍在审刑司,可赵朝英要见时锦心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赵青霜的耳中。

    赵青霜有些意外:“你是说,英王特意来王府一趟,是为了见世子妃?”

    她身边的侍女点头回答:“是的。英王殿下一来,就直接说要找世子妃,侍卫已经去世子妃那儿通报,应该很快就会去偏厅见他。”

    赵青霜皱了下眉,觉着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去看看。”

    侍女道:“是。”

    侍女立刻走上前扶住赵青霜的手,带她去偏厅。

    时锦心得知英王赵朝英要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她并不认识赵朝英,而且她首次听说他,就是不久之前在审刑司从赵子修口中得知。

    赵子修是英王赵朝英的义子。

    可她与赵子修也没有过节,不能单凭见过一面,身为英王的赵朝英就要找自己麻烦才是。可她又确实不知晓赵朝英为何而来。

    赵朝英已在偏厅等候,出于礼数,也不可不去。这是长安王府,她不会有事。

    时锦心去偏厅见赵朝英。

    赵朝英站在偏厅中,凝神望着通往此处的路。远远的,他瞧见有人走来。

    他眯起眼,眼神凝重注目过去。待人走近些,那人身影逐渐熟悉,倩影翩翩如他记忆中的模样。

    赵朝英一瞬愣神,皱着的眉眨眼间舒展开,方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随着前方之人走近看清其面容后转变为震惊,随后是错愕而不敢置信。

    他睁大双眼,眼眸中是震颤的错愕,难以置信的情绪十分明显。

    他看着时锦心走到他身前,她的面容和他脑海记忆中的那人重叠在一起。周边的一切在这瞬间似乎已经虚化消失,耳边也再没有其它的声音,除了眼前人,他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他现在所看见的,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赵朝英震惊,看着那张脸,下意识喊出声:“素娆?”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这他曾日思夜想的人。可手才伸出,却被时锦心快速后退两步避开。

    时锦心眼神稍显警惕,面上却保持着符合礼数的微笑。她福了福身见礼:“英王殿下,请问您有何事寻我前来?”

    赵朝英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失态,然后匆忙着收回手:“抱歉,失礼了。”

    可他看着时锦心的目光依然直接。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

    太像了!

    但从容貌上来看,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若非举止言行与年纪不同,他定然要认为她们就是同一人!

    时锦心稍稍颔首,依旧与他保持着距离:“英王殿下找我,可是有事?”

    赵朝英眼神闪烁着,有些失神。

    时锦心微诧:“英王殿下?”

    赵朝英再次回过神,又笑了下:“没……没事。”

    时锦心不解:“您找我,没有事要说?”

    赵朝英摇头:“没有。”

    而后他依然注视着时锦心:“我从子修那里听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想来亲眼看看。”

    他不由笑了下:“没想到,竟真是如此。实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故人?

    时锦心正疑惑时,赵朝英却又问:“请问世子妃的母亲名讳是?”

    时锦心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并不知道她母亲的名字。

    父亲没说过,祖母也从不提起那个名字。与她言语说,用的都是“你娘”或者“你母亲”。

    没有名字。

    在时锦心心中沉寂了十八年的疑惑,再次浮现出水面。今天一天,就有人两次提起她的母亲,而她对母亲一无所知。

    她心情有些复杂,继而对此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她稍稍低头垂眸,握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用了点力,让自己快些从疑惑中回过神,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见时锦心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赵朝英正准备追问,却听人高喊一声:“长公主到——”

    赵朝英的话头瞬间卡住。

    时锦心眨眼后回过神,转身向赵青霜走来的那一侧。

    赵青霜被侍女搀扶着走来,面带微笑看着他们。两人立即行礼。

    赵朝英拱手道:“见过姑母。”

    时锦心福身行礼:“见过祖母。”

    赵青霜笑了笑,摆手:“不必多礼,坐着说话吧。”

    时锦心稍加思索,未免赵朝英再问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于是她向赵青霜道:“祖母,若是您和英王殿下没有别的事,孙媳想先行离去,不知是否可以?”

    赵青霜看了眼赵朝英,然后笑看回时锦心,笑容慈祥着点了点头:“去吧。”

    “多谢祖母。”时锦心再次行礼:“孙媳告退。”

    而后她又向赵朝英那边福身示意了下,随即转身走出偏厅。

    赵青霜看向赵朝英,眼神忽严肃了些:“英王忽来访于此,不寻府中当家做主的,竟要找府中孙媳,不知,是所为何事啊?”

    赵朝英:“……”

    另一边,时锦心快步走出偏厅所在小院。

    待走得更远些,在外等候的思思快步走回到时锦心身边,看见她脸上有点凝重的表情,不由生出些疑惑,压低声音询问:“小姐,怎么了?”

    时锦心想到什么,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面色有些许担忧看着自己的思思。

    她想了想,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还是轻着些嗓音靠过去询问:“思思,你在时府这么多年,有没有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听我父亲或者祖母提起过我亲生母亲的事?”

    思思回想了下,然后摇头:“没有呀。”

    她说:“小姐,关于您亲生母亲的事,府里从未有人提起过。若是有人什么时候说过,那时候我肯定就告诉您了。”

    可惜,并没有。

    时锦心眨了下眼,若有些思索后,道:“思思,我要回一趟时府。”

    思思诧异:“现在?”

    时锦心很肯定的点头:“嗯,就现在。”

    此刻她心中的疑惑已经达到最大,关于她亲生母亲的事,她一定要得到些答案。

    若是始终无人提起,她可以像之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不行了。

    她想知道。她无比迫切的想知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为什么别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可自己却不能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有人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的亲生母亲,是身份很低微,还是犯了什么大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名字都不能告诉她。

    别的事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母亲的名字她总得知晓吧,不然下次再有他人问起时,她回答不出,可真是尴尬。

    思思准备了马车,和时锦心一道回了时府。

    时府的人没想到时锦心会突然回来,有些意外,却也欢喜。时锦心问管家:“父亲在家吗?”

    管家回答:“大人在书房。”

    “嗯。”时锦心应了一声,快步朝时客宇的书房过去。

    书房前,时锦心倏忽停住脚步。她看着身前那扇开着的房门,心中暗暗缓了缓气息,似是鼓起些勇气,才继续往前。

    “叩叩叩——”时锦心敲了敲房门。

    而后道:“父亲,是我,锦心。”

    书房内的时客宇一顿,短暂诧异后出声:“进来吧。”

    时锦心这才走进书房,径直去到时客宇所坐的书桌前。

    时客宇抬头看她,有点意外:“锦心,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时锦心定了定神,直言道:“父亲,我有些事想要问您。”

    时客宇不解:“何事?”

    时锦心问:“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听见这个问题,时客宇一愣,视线随即避开,他没想到时锦心想问的是这个,他似是也不愿意提起这个人。

    时锦心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疑惑更厚重了些,立即追问:“父亲,我的亲生母亲叫什么名字?”

    “……”时客宇抿了下唇,神色有几分抗拒:“好端端的,为何提起她?她已离世多年,知道这些对你而言并无用处,不知道也无妨。”

    时锦心却道:“可是父亲,有人问起我的母亲是谁时,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难道父亲觉得,这也无妨吗?”

    时客宇道:“你可以说你现在这位母亲的名字。”

    “整个大理寺卿府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大理寺卿夫人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外边的人,自然也会知道。”时锦心眉心微蹙起些:“我说她的名字,会否不妥?”

    她又补充:“他人若起疑心,对现在的母亲,也很不尊重。”

    时客宇:“……”

    时锦心看着沉默下来的时客宇,甚是不解:“连一个名字都不可以告诉我吗?”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坚定认真的眼神,想着这次大概是不能再敷衍过去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秦素娆。”

    “她的名字,叫秦素娆。”

    素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锦心思索稍许后,道:“那您还有别的能告诉我吗?”

    时客宇无奈:“你想知道什么?”

    时锦心问:“她是如何去世的?”

    时客宇答:“难产离世。”

    时锦心小心着确认问道:“真的?”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好一会儿,眼神深沉少许,然后摇头:“假的。”

    时锦心一瞬震惊,眼睛不由睁大了些,错愕道:“假的?”

    时客宇道:“假的。”

    时锦心:“……”

    时锦心眼中满是疑惑,心里更是如此。如若她的亲生母亲难产离世的事是假的,那么……别的呢?

    她不自觉将双手握紧,手指互相紧扣着,心情紧张又有点不安。她忽有些乱。

    时客宇看着时锦心的样子,也知道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以前她在府里不外出,自然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亲生母亲,她自己也没有问起的缘由。

    可如今她已经嫁人,身边来往许多人,自然会有人看见她时习惯性的问起家中父母亲的事。

    她心中会因此再起疑心,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她小的时候就曾经问过,那时候她就很好奇她的亲生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她太懂事了,太有眼力见,一看见他们的表情不对就立刻结束话题,不再询问。故而她从未在他们这里得到过任何确切的回答。

    时客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那时候年幼的她解释她亲生母亲的事。

    不过现在,他想,告诉她也无妨。她不再是小孩子,应该能够接受事情的真相。

    时客宇叹了口气,整理了下心中思绪,再次开口:

    “关于你亲生母亲,我对她知之甚少,我与她之间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她怀有身孕后一直郁郁寡欢,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强求,只希望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只是她生产时我并不在家,等我回来的时候,房中只有在襁褓中的你,和一张写着你名字的字条在旁边。”

    “她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之后数年,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踪迹。她就像是一夜间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寻不到她!”

    “你祖母对此很是气愤,我也觉得她有些过分,怎么能一声不吭把刚生下的孩子丢在房间里自己离去?简直太不负责任。再加上这事并不光彩,这些年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更不想让你知道你的亲生母亲是那样一个抛夫弃女的冷漠女子。”

    “不过,我也算不上是她的夫,我与她并未正式拜堂成亲……我想她应该从未看得上我。”

    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大理寺内一个普通的文官,并非寺卿。

    时客宇嘴角扯过一丝苦笑:“当时那夜后,我想娶她,可她不愿意。即使她被诊出身孕也并未松口。那时候我就该想到,她心中定然在筹算着离开的事。”

    时锦心看着时客宇,似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和在此事上的苦楚。

    她心情有些复杂,亦觉着沉重。

    她脸上难得露出震惊这种波动大的情绪。她难掩眼中的不可置信看着苦笑的父亲,想说些什么,可眉心拧起后,又觉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开不了口。

    时客宇自嘲着笑了一声:“不管那时候如何,总之,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找到任何与她有关的线索。”

    “我想,再提起她也没有用,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应该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该被过去牵绊。”

    说完,时客宇松了一大口气,似是心中悬着的那一大块石头落地了。

    他站起身,走向书桌前已经愣住的时锦心身前。他犹豫了下,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声音放轻了些:“锦心,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

    “明白吗?”

    “为了一个抛弃你十八年不管不顾的人,犯不着付出你的真心情绪。她在不在,你都过得很好,不是吗?”

    时锦心抬起头看向时客宇。

    时客宇皱着眉,眼神定定看着她,眼神再示意着,同样也是在等她的回答。

    时锦心眨了下眼,抿唇后露出个与以往相同的懂事笑容。她对上时客宇的眼神,带着微笑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只是父亲,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事。如若您没有别的要补充告诉我的事,我能先离开吗?我、我想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会儿,等我理好思绪了……再来见您可以吗?”

    时客宇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当然可以。”他放下手,又重复了遍。

    他看向时锦心的眼中仍旧是担忧,有些担心的话想说,可看见时锦心的表情,还是将那些话暂时咽了回去。他挤出个笑容,说:“去休息吧。”

    时锦心笑着,礼数未缺的向时客宇行了个退礼,这才转身离开。

    时客宇跟着她走到书房外,看着她已到院字里渐渐走远的背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这在她面前隐瞒了十八年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希望……她能像之前那般看待别的事一样,看开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他是真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

    时锦心离开时客宇的书房,表情有些楞楞失神的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去。

    思思立即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时,不由紧张,小心着询问:“小姐,您还好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声音淡淡的回答:“没事。”

    她又说:“思思,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让人来打扰我,可以吗?”

    思思连忙点头:“可以的可以的,我会替您守着,不会让人来打扰您的。”

    “嗯。”

    时锦心回到自己的小院,径直回了房间,而后关上了门。

    思思站在门口,看着那扇已然紧闭的房门,不由叹了口气。小姐和大人说了些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可思思也不敢问,只能在这里守着。

    时锦心在房间待了许久,眼看暮色渐沉,那扇房门已然紧闭。思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听了听,可房内却没有什么声音响起,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人,又仿佛是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

    思思回头时,看见了徐玄玉。

    她一愣,连忙往外走出去几步,在他身前行礼:“世子。”

    徐玄玉问:“时锦心呢?”

    思思道:“小姐在房间里。但是小姐说,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让人打扰她。”

    说着,思思小心着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世子,您……”

    “既然如此,那我在外面等她。”徐玄玉说出这一句,转身去院中的小凉亭坐着。

    思思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房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传来。

    暮色褪去,黑夜降临,暗色渐渐将这天地笼罩。

    徐玄玉依旧在院中等候,只不过从小凉亭换到了清池旁。思思被他吩咐去准备些时锦心爱吃的食物,等时锦心出来就可以吃。

    又是片刻后,紧闭了许久的房间被打开。

    徐玄玉循声看过去,时锦心走出房间,站在檐下抬头看了眼此时夜色。

    她眯了眯眼,不由深深缓了口气。

    收回视线时,她看见了清池边站着的徐玄玉。她愣了下,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

    她往那边走过去,和徐玄玉在清池边站在一起。她微诧道:“世子怎会在这里?”

    徐玄玉道:“听说你回了时府,来看看。”

    时锦心问:“你在这儿很久了吗?”

    徐玄玉摇头:“没有很久。”

    时锦心笑了下:“真的吗?”

    徐玄玉说:“对我而言,没有很久。”

    时锦心眉头微微挑了下,倒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转身面向清池,借着院中石柱灯盏中的烛光望着在水中自由游戏的赤色锦鲤,轻轻眨了下眼。

    徐玄玉微微侧头注视着她。从她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她的眼神平静的出奇,似乎就和平常时候别无二致。

    看来她是在独自静处的时候将之前或许有波澜的情绪给消散掉。

    察觉到徐玄玉看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道:“世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徐玄玉却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时锦心敛回看池中游鱼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徐玄玉。徐玄玉神色淡然,视线安静注视在她身上,似是在等她开口先说。

    时锦心眨眼,眼帘微垂下时眼睫随之轻颤了下。再抬眼时,她露出笑容:“世子,其实我原本准备让人回王府传话,今晚我会在家里留宿的。”

    徐玄玉点头:“你现在与我说,也一样。你要在家里住一晚,我不会不答应。”

    时锦心笑了笑:“然后我准备做些放纵一点但是能让我心情好些的事。”

    徐玄玉问:“何事?”

    时锦心道:“我要喝酒。”

    徐玄玉不解:“喝酒?你酒量不是不太好吗?”

    “我酒量的确是不太好,所以这不是原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的嘛。”时锦心笑:“这样,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看着徐玄玉,面带微笑看着他:“所以,世子,你能先回去吗?我想一个人待在这儿。明日我就会回去的。”

    徐玄玉:“……”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脸上的笑容,眼底有些许情绪浮动。他道:“可以。”

    时锦心正准备道谢,又听徐玄玉道:“时锦心,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不必勉强自己。”

    “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情绪也很正常。表现出来,也无妨。”

    时锦心一愣,眼神瞬诧。

    她看向徐玄玉,惊讶之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徐玄玉便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挺拔却又果断走远的身影,眼神微微闪烁了下。眼轻眨后,面上维持了许久的笑容很快敛了回去,恢复至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

    徐玄玉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后,她慢慢转回身,望着池中依旧惬意的游鱼,眼神忽有些黯淡。

    思思准备饭菜来时,时锦心跟她说自己想喝酒。思思虽有些疑惑,却还是立刻去为她拿。

    时锦心坐在院中石桌旁,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看向身边站着的思思,笑道:“思思,你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思思皱眉:“可是小姐,您……”

    “去吧。”时锦心打断她的话:“我现在真的只想自己待着。我喝几杯,就会回房间休息的,不用担心。”

    思思眼中难掩担忧,可又不好违背,只能暂时离开。

    确定思思离开院子了,时锦心才开始喝酒。一杯借着一杯,杯杯入肚。

    她酒量并不好,很容易喝酒。但偶尔放纵那么一回,让自己不那么清醒也是可以的。

    桌上的一壶酒她很快喝完,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壶。这回她直接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口喝。

    两壶酒喝完,时锦心大口呼吸着。酒劲已悄然上头,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眼前视线有短暂的恍惚,然后在她用力甩了下脑袋后恢复。

    她双手扶着桌面站起身,转身时踉跄了下,又借扶着桌子站稳,往旁边走了几步,慢悠悠在清池边的杜鹃花丛旁坐下。

    她双膝屈起,双手环抱住,将头埋在其间。

    沉淀了几个时辰的情绪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借着喝入口的酒劲忽然汹涌。她极力却也控制不住,只能任凭这样那样的情绪全部都冲进自己的脑子里,任由它们胡冲乱撞着。

    早些时候,父亲时客宇告诉她的那些事,字字句句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不停回晃在她眼前。

    时锦心觉得有些难受。是因为喝醉酒,也是因为此时泛滥猛烈的情绪。

    沉默少许后,有轻微的抽泣声响起。她脸埋在双膝间,无法看清她此时面上表情如何,只有单薄的肩膀随着她的抽泣声而颤动着。

    徐玄玉站在院外,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喝过酒后在池边坐下的时锦心。他眉心微蹙起,神色中有些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院中安静下来,徐玄玉看着仍坐在池边保持着弯腰环抱双膝未动的时锦心时,眼里的担忧之意更深了些。

    犹豫了下,他还是放轻脚步走进去。

    行至时锦心身边,徐玄玉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搭上时锦心的肩,放柔嗓音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身体微颤了下,双臂不由轻抖了抖,然后慢慢抬起头。她转头,泛红眼眶又氤氲满泪水的眼眸里显映着此时徐玄玉诧异的面容。

    她眸中泪光闪烁,潋滟的水光里他的脸仿佛随之晃动了下。

    不过一眨眼,泪水便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徐玄玉眼露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可眼底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些许心疼之意。他抬手抚上她面颊,指腹小心翼翼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又将眼角的泪轻轻擦拭掉。

    时锦心吸了吸鼻子,身体往他那边侧靠过去,然后额头抵靠在他肩上。

    徐玄玉顺势揽住她,在她后背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他柔和的嗓音落入她耳中:“没事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哭出来就好了。”

    时锦心停了好一会儿哭声忍不住再次响起,在这幽暗地夜里响起,也在清晰的响在徐玄玉耳边。

    徐玄玉陪在她身边。

    月色皎洁,轻轻的落在院中池旁相依靠的两人身上。池中锦鲤钻出水面,微微探出头似看了眼外边的情况,又很快钻回水中。

    树上有知了声响起,一声接连着一声。

    时锦心哭累了,靠在徐玄玉身上睡了过去。

    徐玄玉小心着将她抱起,带她回房间。

    卧房中,徐玄玉俯身往下,轻轻将她放到床上。时锦心皱了下眉,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她没有要醒来,才稍稍缓了口气。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时锦心呓语喃喃了两声,翻了个身。徐玄玉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眼睛哭的有些红肿起的时锦心,不由伸出手,碰了碰她眼角。

    要收回手时,时锦心却将手抬起抓住他的手。

    她带着些惊慌之意匆忙着睁开眼,紧张而又不安道:“别走……”

    徐玄玉低声道:“我不走。”

    他伸出另只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担心,睡吧。你醒来的时候,我还会在这里。”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认真的眼神,将方才的情绪压回去,然后再次闭上眼。

    紧张感松懈掉,睡意自然袭来。

    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却依旧紧紧的抓握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徐玄玉默默回握住她的手,垂眸注视着她,安静的卧房中响起他轻声却坚定的话语:

    “时锦心,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第二十六章

    时锦心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 睁眼后恍惚的看了看周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时府的她卧房内。

    她撑起身体坐起来,抬手拍了下还有些许沉重的头, 又稍稍甩了甩,将脑袋里那昏沉感甩出去。

    她嗓子有些干,不太舒服。她想, 大概是因为昨晚一下子喝完两壶酒的缘故。

    酒量不好,又喝得多的结果就是如此。

    “思思?”时锦心嗓音有些干涩,往外喊了声:“思思,给我倒杯水好吗?”

    说完,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稍微缓了下嗓子。

    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端着水走进卧房。

    时锦心抬头时, 发现给自己倒水来的人并不是思思,而是徐玄玉。

    她一愣,瞌睡瞬时从脑中脱离,眼神微诧的望着徐玄玉。而后昨晚她喝过两壶酒后在池边哭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中, 又有徐玄玉安慰自己、自己靠在他肩上放肆哭出声的画面显现出。

    显而易见,她哭累了后, 是徐玄玉抱她回的房间。

    她不由睁大些眼,眼神更显讶异。随后又刹那慌张,下意识低下头,避开徐玄玉的目光。

    徐玄玉眉头微挑,在床边坐下时将手中水杯递过去。

    时锦心懵了会儿, 带着点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将水杯接住, 又轻轻说了句:“多谢。”

    她嗓子确实不舒服,拿到水后自然举起递到唇边饮下一口, 然后慢慢咽下。喉咙稍微润了些后,她才将水杯中剩下的水喝完,随后轻轻舒缓出一口气。

    徐玄玉看着她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些:“有没有头疼?”

    时锦心想了想,脑中隐约有点嗡嗡感。应该是宿醉后的后遗症。

    她说:“不算疼,就是有点不太舒服。不过应该没关系,缓一会儿就能好。”

    徐玄玉道:“还是喝碗醒酒汤吧。”

    早些时候,徐玄玉吩咐思思去时府的厨房准备了醒酒汤,不过因为时锦心还未醒,所以醒酒汤还在厨房那边温着,免得凉了味道不好。

    眼下时锦心已经醒了,可以让人去将醒酒汤拿来了。

    徐玄玉起身去外面交代,时锦心往外探看了两眼,然后快速起床。

    府里的侍女端着热水走进来,伺候她洗漱换衣。

    在她梳洗完毕前,徐玄玉都在院中,直到时锦心整理好,走出房间。

    徐玄玉站在清池边,手里拿着一罐鱼食,慢悠悠将鱼食撒向池中。池内的赤色锦鲤摇着鱼尾聚集而来,纷纷抢夺着入水的鱼食。

    因此有水溅起,又有水声哗哗。

    见状,他又抓起一把鱼食撒入清池中,让鱼儿们都吃上。

    时锦心深吸口气,缓了缓心神后,行至徐玄玉身边站定。

    徐玄玉往她那边看了眼,说:“以后若非没有必要,还是不要喝那么多比较好,宿醉的感觉不好受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笑了下:“也就是偶尔有那么一回而已,不碍事的。”

    平常时候,她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喝酒的量,顶多也就三杯,绝不会超过这个量,免得自己真喝醉。她自己也觉得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

    只不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着要快些忘却烦恼,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压制住,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徐玄玉道:“醒酒汤很快就会送来。”

    时锦心点点头:“嗯。”

    她抿了下唇,思绪略有些犹豫后,不由再转头看向徐玄玉。他专心喂鱼,侧脸在阳光映照下有些莫名的耀眼。

    她双手不动声色捏住衣袖袖口的一角,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声:“世子,你昨晚是一直在这里吗?”

    徐玄玉没有否认:“是。”

    时锦心说:“我记得我昨晚让你先回王府了,你怎么没有回去啊?”

    徐玄玉解释:“你说想要独自安静会儿,你也确实是独自在院中安静的待着,我并没有打扰到你。”

    “而且,你昨晚的反应实在古怪,我不太放心,所以就留下来了。”

    他侧眸望向时锦心:“你介意?”

    时锦心一愣,立即摇头:“不不不,不是介意。”

    她笑了笑:“只是醒来后看见你在这儿,看起来似乎并未离开的样子,有些惊讶。”

    徐玄玉“嗯”了一声,继续喂鱼。

    时锦心看了看徐玄玉,又很快收回目光。她转身走到旁处,借着看杜鹃花的由头转移注意力。

    徐玄玉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眼神随即柔和了些,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了扬。

    他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投入清池中,然后抬头看向此时阳光明媚、风清气朗的天。他眯了下眼,又随即恢复。

    今天天气真好。

    思思很快将醒酒汤送来。时锦心喝完后,坐着歇息了会儿。

    静下来后,她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时锦心问:“思思,父亲现在在家吗?”

    思思摇了下头:“大人早些时候出门了,不过他说,午膳时候会回来的。”

    时锦心点了下头:“知道了。”

    徐玄玉从外走进房间,在桌前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

    时锦心看着气定神闲喝着茶的徐玄玉,不由的问:“世子,你今天不用去审刑司吗?”

    徐玄玉道:“可以晚些去。”

    时锦心说:“我会在时府吃过午饭再回王府,你也一起吗?”

    徐玄玉点头:“好啊。”

    他答应得丝毫没有犹豫,而且话语肯定,没有一点儿推辞和思考,就像是早就在等着她开口问出这句话。

    时锦心看着他,他饮下一口茶后,也抬头看向她,然后朝她挑了下眉,像是在问她: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时锦心随即收回视线:“我去拜见祖母,世子你随意吧。”

    而后也不等徐玄玉再说点什么,她快速起身,福身行礼后大步走出房间。

    徐玄玉悠悠再抿下一口茶,眼中却有笑意微微浮动,随后有一声很轻的笑在房中响起。

    时锦心的脚步有些快,她身后的思思小跑着跟过去,带着几分气喘开口:“小姐,您怎么走的那么快?慢点走呀,老夫人就在她院中,不用着急的。”

    听见思思的话,时锦心从先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脚步不自觉停住。

    思思愣了下,连忙缓了两步停下来,继而又有些不解:“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是心情还没恢复吗?”

    “……”

    时锦心抿唇,没有回答。

    酒也喝了,哭也哭了,情绪也发泄过了,而且也已经坦然的睡了一觉。这一夜过去,她心情自然是恢复了。

    她有些在意的,其实是自己在徐玄玉面前哭的事……根据她的印象,她应该还哭了挺久,声音不小,所以那会儿她的样子肯定不怎么好……

    可那番狼狈模样,却被徐玄玉看了个仔细。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控制不住情绪大哭的时候,应该很丑吧……

    思及于此,时锦心猛地用力甩了甩脑袋,将脑中那个念头给甩飞出去。

    她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暂时将那份情绪缓下。再睁眼时,她情绪回归至寻常,然后继续往祖母的院中走过去。

    思思抬手挠了挠头,不由疑惑。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但她也来不及想别的,小跑着再跟上去。

    顾紫竹院中。

    时锦心在院子里整理了下思绪和情绪后,才走到顾紫竹房门前,然后露出笑容,踏进房门。

    顾紫竹在房中看书,见她来,面上自然显露出笑容,眼中满是慈祥的温柔。

    时锦心行至她身前,行礼道:“锦心给祖母请安。”

    顾紫竹笑着:“快起快起。来,坐。”

    “是。”时锦心起身,去到顾紫竹身边的位置坐下。

    顾紫竹给了身边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会意,行礼后走出房间。

    房内便只有顾紫竹与时锦心祖孙两人在。

    顾紫竹拿起桌上的圆扇摇了摇,风轻轻落在她脸上。她看着时锦心,道:“你亲生母亲的事,你都从你父亲那里知道了吧。”

    时锦心顿了下,却也如实回答:“是。”

    顾紫竹心下感慨了声,声音有些沧桑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告诉她的事,你会怪我们吗?”

    时锦心摇头:“不会。”

    “我只是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已得到回答,这就足够了。我并不会因为知道了些与她有关的事,就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也并不会改变我现在的生活。”

    “所以,祖母,您不用担心,我心中清楚。”

    顾紫竹看着时锦心,笑容慈祥而又欣慰的点了点头。她长舒出一口气:“如此甚好。”

    她伸出手,将时锦心的手握在手中。她轻轻摩挲着时锦心手背,心中感慨良多,但很多话,不太适合说出口,不过她相信,锦心能够明白。

    时锦心看着顾紫竹,笑容温柔。

    顾紫竹又道:“对了,听说你昨晚喝了两壶酒,你酒量不好,两壶下肚,应是宿醉了。你头疼吗?身子可有什么不舒坦的?醒来后有没有喝醒酒汤?”

    “有劳祖母挂念,我头不疼,身子也没有不舒坦的。”时锦心笑着,又道:“世子让思思给我准备了醒酒汤,我醒来后没多久就喝过了。”

    顾紫竹点了点头:“那就好。”

    时锦心从顾紫竹手中拿过圆扇,手摇着扇子为她扇风:“祖母,我和世子会在府里用过午膳后再回去,所以,我现在再多陪您会儿。”

    顾紫竹笑容慈祥:“好,那你陪我说会儿话,聊聊你在长安王府的事。”

    时锦心笑:“好。”

    午膳时辰前,时客宇回到了时府,回来后与以往一样直接去的书房。

    思思得知后,将此事转告给了时锦心。

    时锦心从顾紫竹这儿告退后,去往时客宇的书房。时客宇知道她会来,回来的时候就让人备好了茶在书房中。

    见她来,他抬了下手示意:“先喝杯茶吧。”

    时锦心在他身前行了个礼,然后才走到旁边坐下,将小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端起。

    茶杯递到嘴边,轻吹了几下后,才稍稍抿了口试试茶水的温度。觉着茶温适宜后,才真正饮下一口。

    她将茶杯稍稍放下些,看向时客宇:“父亲,昨日的事情,我已想清楚了。”

    时客宇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又很快被他遮掩去。他问:“那你想的结果如何?”

    “没有如何。”时锦心轻轻摇了下头:“我只是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就是结果。”

    至于其中的过程,虽然对当时的她来说有些冗长与不可置信,但她在房中独处时已将父亲说的那些话理顺,并且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件事的结果:

    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但不知所踪。

    大概也因为是陈年往事的缘故,她对其也没有感情,她将自己的思绪理顺后,发现这也没什么难接受的。

    已经是事实的事,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因此闹别扭才不是她的性子。

    时客宇眼神微诧,有点意外。但他对此的意外情绪只停留了一会儿便消失,然后笑了下。

    她从小对事情的接受能力就很强,不管是怎么样的事,她基本上都可以坦然面对。即使是昨天知晓她亲生母亲的事,她也只有短暂的震惊。

    起码,她真正的情绪并未直接展露在他人面前,她情绪的消化也是自己处理,不会惊扰到他人。

    时客宇道:“既如此,那也很好。”

    时锦心笑着向他颔首示意了下,又喝了口茶。

    时客宇看着她,想了想,问:“那什么,锦心,你在长安王府,还好吗?”

    时锦心没有犹豫的回答:“很好。”

    时客宇追问:“当真?”

    时锦心笑着:“当真。王府的人待我很好,我在那儿过得很好,父亲您不必担忧。”

    从时锦心的眼神和表情中没有发觉一丁点说假话的反应后,时客宇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起身从书桌内侧走出来,又道:“差不多快是午膳时辰了,先去食厅那边吧。”

    时锦心将茶杯放回小桌,随之起身:“好。”

    午膳时,顾紫竹也来了,一家人绕桌而坐,其乐融融。就是时云漓此时不在城中,少了她一个。

    午膳后,稍作歇息,时锦心就要和徐玄玉一起回王府了。

    跟家里人道别后,时锦心与徐玄玉一同走出时府,坐上回长安王府的马车。

    回王府的路上,徐玄玉拿起放在马车内的书看着,时锦心百无聊赖,于是静坐凝神。

    这会儿本该是她午休的时候,不过这是在马车上,从时府到长安王府也不算很远,忍着不睡比较妥当。不然只睡了一小会儿后就得被迫清醒。

    希望自己能够忍住这夏日午后的瞌睡到马车抵达王府。

    她眨了眨眼,坐着不动凝神的模样像是在走神。

    徐玄玉余光瞥见她似在发呆、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眉头轻挑了下,出声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眨了下眼,稍稍愣神后才回过神,动作慢半拍的转头看向徐玄玉那边,眼神略显疑惑。

    徐玄玉道:“这马车上的书你也可以看,这都只是普通的书籍,不是与审刑司案件相关的。”

    时锦心笑了下:“嗯。”

    “不过我现在想发会儿呆,想想事情。”

    徐玄玉敛回视线:“随你吧。”

    时锦心定了定神,再次开始凝神,可被打断一次后,想要再如刚才那般快速静心下来,却做不到了。

    她稍稍晃了下手臂,最后还是拿起一本书来翻看。只不过眼下注意力不怎么能集中,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有点打瞌睡。

    她抬起衣袖,捂住嘴后懒懒打了个哈欠。她半耷拉着眼,脑袋不自觉往旁边偏倒下去,又很快弹回来,却又抵不住睡意,再次偏倒。

    如此重复好几次后,徐玄玉很难不注意到。

    他心下轻叹一声,起身稍稍挪动位置到时锦心身边坐下。

    时锦心再次打瞌睡偏头往旁边靠倒的时候,脑袋碰到了徐玄玉的肩膀。她似是感觉到可以依靠的位置,碰上后就顺势靠了过去。

    她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放心的睡了过去。

    徐玄玉微微低转头看向她,注视着她已然睡过去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收回视线,重新拿起书来看。

    时锦心睡着后,往徐玄玉肩上蹭了下,本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抬起些,抓住身边所依靠之人的手臂。

    徐玄玉微愣了下,眼睫随着一瞬的讶异颤动了两下,又很快恢复如初。他眨了下眼,视线依旧落在手中书页的内容上。

    马车在长安王府前停下。

    徐玄玉看了眼睡着还未醒的时锦心,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准备将她抱下马车。

    他俯身凑近的刹那,时锦心似时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嗓音懒懒:“我们到了?”

    徐玄玉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应声:“嗯,到了。”

    他转身先下马车,时锦心尚未从这突然睁眼的瞌睡中醒来,眼皮半耷拉着,有些恍惚的走出马车。

    马车下方,徐玄玉向她伸出手,她没有太多思虑,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中。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扶下马车。

    而下马车后,徐玄玉却并未松开她的手,只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时锦心脚步虚晃了几步,凭着徐玄玉牵着她手的方向放心的跟着往前走。

    府门前侍卫向他们恭敬行礼,低下头时看见世子和世子妃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眼神诧异后,又很快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

    直至徐玄玉牵着时锦心的手走进王府大门,侍卫们才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压低着声音八卦起来。

    从府门前到居院的路上,遇见不少府中下人。他们看见徐玄玉和时锦心牵着手一起走的时候,下意识显露出的反应和府门前的侍卫几乎一致。

    这样的动作,还是他们初次在世子和世子妃的身上见到。

    徐玄玉将时锦心带回居院,迈入房中。

    屋内有提前放置的冰块,比屋外凉快好些。

    走了一路,时锦心的瞌睡醒了好些。她抬起衣袖挡住脸,微微仰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眼角微微溢出些瞌睡倦意的泪,睡意依旧在,只需要个合适的地方安静的躺着,她还能接着睡。

    徐玄玉伸手替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她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脑袋垂下去。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卧房,扶着她肩膀让她坐到床上。他放轻些声音道:“时锦心,已经到房间了,还困的话,接着睡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很听话的顺势躺了下去。闭上眼没一会儿,睡意覆盖而来,将她的意识遮盖住。

    瞧着她如此快入睡的速度,徐玄玉不由摇了下头,而后弯腰取过床内侧的被子,轻搭盖在她身上,遮住肚子那一块。

    时锦心翻了个身,安心睡着。

    徐玄玉坐在床边,低头静静注视着她睡颜。稍许后,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她鬓间散落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

    而后手掌轻抚上她面颊,掌心的炽热随即传递到她脸上。

    他眼神柔和,漆黑幽深的眸中是此时安静悄然的时锦心。

    他不由回想起昨夜的事。那是时锦心头一回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另一面,那是寻常时候无法在她身上看到的波动比较大的情绪。随后是她哭过后疲倦着睡过去、有些脆弱的模样。

    他脑海中回想起那时时锦心难受而哭泣的画面,她什么都没说,可他心里却止不住对她的心疼。

    那时候他在想,要是他能够早些与时锦心相识,也许可以帮她排忧解难。可惜,他们初见在大婚之夜,对于她的事,和她心中真正在意的事,目前而言他并不算了解。

    再者,他也并不确定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以及自己给她的所谓“帮助”是否真的是她愿意去接受的。所以,他只能以折中的方式安静的陪伴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可她醒来后,又似乎回归到先前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笑容,不曾改变的对事事皆温和。她短暂打开的心扉,一夜后再次关闭。

    徐玄玉眨了下眼,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眼神深深。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的走进时锦心的心中。似乎,那不会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事。

    不过,那也无妨。如今他们是夫妻,往后多的是时间,他相信总有一天,她的心中会有自己的一分地。

    片刻后,徐玄玉收回手,转身时连带着将看向时锦心时眼里的柔和一并敛回,继而走出房间。

    屋檐下,是等候在那儿的秋容。见徐玄玉出来,立即行礼:“世子。”

    徐玄玉放轻些声音交代道:“照顾好世子妃。”

    秋容点头:“是。”

    审刑司。

    徐玄玉前脚刚到书房,后脚左寒沙就跑了进来,微微喘着气站定在他身前。

    徐玄玉在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取过茶壶和茶杯,给自己斟茶一杯。

    左寒沙稳了稳呼吸后,拱手行礼道:“世子,英王府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希望您能网开一面,让赵公子提前回家。”

    徐玄玉喝了口茶:“赵子修在牢房里如何?”

    “就和之前一样,”左寒沙答:“基本上都在睡觉。”

    徐玄玉想了想,又问:“昨天英王去了长安王府找过时锦心,有没有打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左寒沙摇头:“没有。”

    “当时偏厅中只有世子妃和英王殿下两人,没人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且不久之后长公主到了,世子妃就离开了,但长公主并未从英王殿下那边问出些什么。”

    徐玄玉微诧:“祖母没有从英王那儿问出他找时锦心的原因?”

    左寒沙摇头:“英王殿下什么都没说。世子妃离开没一会儿,他也找借口离开了。”

    徐玄玉慢慢将杯中茶水饮尽,茶杯放下后他神色略凝重了些。

    原本时锦心从审刑司回到长安王府时,一切正常。可英王去找过时锦心后,她却忽然回了时府,之后她就想要一个人待着。

    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所以,徐玄玉觉得,时锦心会如此,与昨日英王去找时锦心时说的话有关。

    而英王去长安王府前,去见过赵子修。

    徐玄玉起身:“我要去见赵子修。”

    左寒沙点头:“是。”

    赵子修所在的牢房那片区域只关着他一个人,左寒沙跟着徐玄玉过去后守在外围,以免有狱卒在他们说话时过去打扰他们。

    徐玄玉去往赵子修所在的牢房前,看着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的赵子修。

    赵子修看见他来,带着点诧异之色的挑了下眉:“真是稀客,徐大世子怎么亲自来看我了?”

    徐玄玉开门见山直言道:“昨天英王来这儿,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赵子修晃了晃腿:“你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我爹不会跑去找你的世子妃了吧?”

    徐玄玉眼神严肃。

    赵子修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真去了啊!”

    “……”徐玄玉问:“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根本不认识时锦心,为何会突然跑到长安王府去找她?”

    赵子修扬眉:“你想知道?”

    徐玄玉道:“说。”

    赵子修耸了耸肩:“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她,你的世子妃长得很像他书房密室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他大概是想去确认一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徐玄玉问:“什么女子?”

    “不知道。”赵子修道:“从我记事起,那幅画就在了。我想,应该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所以,我并不认识那是谁。”

    徐玄玉追问:“你爹没提起过?”

    赵子修笑:“一位见不到的故人,他怎么会跟我提起?我第一次找到书房密室看见那幅画的时候,他还特别生气来着,生怕我会弄坏那幅画。”

    “难得看见他生气,我印象特别深刻。”

    一位见不到的故人?是已经离世了?还是不在国都城中?

    徐玄玉眼帘微垂,若有所思着。

    赵子修晃了晃腿,笑道:“欸,徐玄玉,我告诉了你想知道的事,给我弄两壶酒来呗。这里好无聊啊~”

    徐玄玉回过神:“等着吧。”

    他转身离去。

    牢房外,左寒沙立即走到徐玄玉身边。

    徐玄玉吩咐道:“给赵子修送两壶酒进去。然后给英王府回话,赵子修在这里待的挺好,不用提前放出去,等十日禁期过,他自然会回去。”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回到书房,左寒沙吩咐好事情后,也回到这儿。

    他看见徐玄玉坐在书桌前有些走神的模样,有点意外,走过去时小心着探看了两眼,然后试探着出声:“世子?”

    徐玄玉眨了下眼,很快回过神。

    左寒沙问:“世子,您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卷宗,打开后却没有心思看。他还是在想方才赵子修说的那些话,一会儿皱了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可过了会儿又蹙起眉心,像是在纠结什么事。

    左寒沙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疑惑,却也没继续追问。

    片刻后,徐玄玉思索理顺些思绪,抬头看向左寒沙:“寒沙,问你个问题。”

    左寒沙连忙道:“世子请说。”

    徐玄玉问:“若我打探时锦心家中事,是否合适?”

    “啊?”左寒沙有点懵,又有些诧异。但之后他还是认真回答:“这个嘛……如若您瞒的好,她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可要是被世子妃知晓了,以她的性子,表面上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她心中应多少会有些在意的吧。”

    “是吗?”徐玄玉抬手扶额,垂眸沉思起来。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脑子快速转了转,似是想到什么,问:“世子,您为何突然要打探世子妃的家中事?她家的情况不是已然明了吗?成亲前您就知道了大理寺卿府的相关事情啊。”

    表面上的事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觉着时锦心反常的情绪并不是因为那些大家都知晓的事情而有波动。

    应该是他人所不知晓的。

    左寒沙试探着问:“世子,您是想知道些别的,好让世子妃高兴些吗?”

    徐玄玉微愣了下,短暂停顿后,道:“算是吧。”

    “那为何要打听她家中事啊?哄她高兴的办法不是有很多吗?”左寒沙无奈,又有点小心翼翼道:“世子,哄姑娘高兴,和办案的性质可不一样,知己知彼打探消息在这件事不是很适用啊。”

    徐玄玉眉头轻挑,神情瞬愣一瞬,忽有点恍然。他的思绪方向似乎习惯性的转到平时行事方式上了。

    在时锦心的事情上,需要适当改变。毕竟她也并非寻常女子。

    他然后抬头看向左寒沙:“那你有什么建议?”

    左寒沙笑:“我帮您去问问。”

    徐玄玉眯眸:“问时锦心?”

    “当然不是!”左寒沙摊手:“去问世子妃,那还有什么惊喜?当然是去问她妹妹了。”

    左寒沙笑:“世子,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落下,也不等徐玄玉再说什么,左寒沙笑着转身,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徐玄玉听着院中很快消失的脚步声,不由摇了下头。好吧,既然寒沙去打听了,那自己就先处理审刑司的事。

    他低下头,重新看回平摊在桌面上的卷宗,模样渐渐专注起来。

    左寒沙去了时府。

    他是来找时家三小姐时慕依的。时慕依得知他来,欢喜着从房中跑出来迎接,笑眼盈盈看着他:“左侍卫,你来找我了。”

    左寒沙笑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三小姐,这是南华街买的糕点,我记得你想吃的。”

    时慕依眼睛一瞬亮起,笑着伸手接住:“谢谢左侍卫。”

    但同时,她也知道左寒沙来这儿的原因,她笑道:“你是想跟我打听姐姐的事吧?凉亭中坐着说吧。”

    左寒沙点头:“那就有劳三小姐了。”

    两人在院中凉亭中坐下。

    时慕依的侍女送来茶水,为他们两位斟茶两杯后自觉退出。时慕依将食盒中的糕点取出来,摆在石桌上。

    她拿起一块杏花酥递到嘴边咬下,脆脆的,又觉香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眯眼笑了下,又问:“左侍卫,你这次想问什么?”

    左寒沙道:“我想知道,做些什么,能让世子妃高兴些。”

    “让姐姐高兴的事啊……”是慕依认真想了想:“姐姐以前不怎么出门,能让她觉得高兴的事嘛,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想啊,正因为姐姐不怎么出门,所以,带她去看看外面那些漂亮但是她没有看过的景色,她应该会心情不错的。”

    时慕依又咬下一口糕点,慢慢咀嚼后咽下:“嗯……比如说,上次世子不是带姐姐去凌云山千秋寺赏花了嘛,我觉得姐姐应该就挺喜欢的。”

    左寒沙理了理思路,道:“三小姐的意思,其实只要带世子妃出去玩儿,她就会高兴?”

    “差不多是这样吧。”时慕依道:“姐姐很喜欢看一些记录他地风物志的书籍,我想她应该是很想出去玩儿的,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待在城中,没有外出的机会,也因为如今的身份不能随意去往他处。”

    她面带微笑看着左寒沙,笑道:“不过既然左侍卫你问我这样的事了,我想世子殿下应该会带姐姐去她想去的地方玩儿的,对吗?”

    左寒沙愣了下,然后跟着笑了一声:“我觉得,世子他会的。”

    “还有,”时慕依手里拿着糕点往左寒沙那边指了下:“世子想知道的话,其实可以直接问姐姐。姐姐如果当时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她会如实相告的,根本不会跟你拐弯抹角。”

    左寒沙眼神诧异刹那,又忍不住笑了下:“以世子妃的性子,也确实会有问必答。”

    时慕依一副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左侍卫,下次来的时候,我想吃北元街街口那家店的果脯。”

    左寒沙笑:“没问题,到时候给你带。”

    从时府离开后,左寒沙将他从时慕依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转告给徐玄玉。

    徐玄玉知晓后,微微思索,应了句:“知道了。”

    是夜。

    徐玄玉在书房那边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到居院,已临近亥时末。

    时锦心已睡下,卧房内无烛光,她不确定徐玄玉今晚是否会回来,所以在外面小厅为他留有一盏烛火。

    徐玄玉推门进去后,看见小厅中微微摇曳的火舌,稍顿一会儿,才反手关上房门,继而朝卧房过去。

    他放轻些动作,推开卧房的门脚步轻轻走进其中。

    凭借记忆,他将身上外衣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去到床边坐下。外边这一侧是为他留的,位置足够,他可直接躺下。

    时锦心察觉到徐玄玉躺下的动作,原本背向这边侧卧的时锦心翻了个身,声音懒懒:“世子?”

    “嗯,是我。”徐玄玉应声。他暗暗深吸口气后,慢慢呼出,然后转头看向已面向他这一边侧躺的时锦心。

    时锦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声音依旧带着些慵懒之意:“今天审刑司的事情很多吗?”

    徐玄玉看着她,视线于昏暗中汇聚。

    他眨了下眼:“还行吧,和之前差不多。”

    他问:“你怎么没睡着?”

    时锦心笑了下,抬起手臂枕在头下:“午睡的时间有点长,结果到了本该晚上睡觉的时辰却有点睡不着了。我躺下有一会儿了,还是没睡着。”

    徐玄玉挑眉:“那你这次怎么不起来吃宵夜?”

    时锦心稍一愣,笑容忽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是在时府,而且当时她以为徐玄玉睡着了才起床去吃的,谁知道那时候徐玄玉其实没睡着啊……

    何况如今是在王府,这个时辰吃宵夜觉得不太好。

    徐玄玉却道:“在王府和在时府是一样的,你想吃宵夜的时候让人给你准备就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他又问:“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时锦心想了想,摇头:“今晚还是不要了。我觉得再躺会儿,我应该就会睡着的。”

    徐玄玉“嗯”了一声,脑中浮现出早些时候左寒沙转告自己的话。他想了下,问:“时锦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时锦心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徐玄玉道:“想带你去玩儿。”

    时锦心大脑懵愣刹那,眨眼后自嗓间发出一声疑惑:“啊?”

    她诧异:“为何?”

    徐玄玉轻舒出一口气,侧转过身面向时锦心那边。他看着她,道:“带你去玩儿,需要什么理由?”

    时锦心睁大些眼睛。

    徐玄玉追问:“你想不想去?”

    时锦心眨了眨眼,转而露出笑容:“想。”

    “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呀?我现在脑子里没有想去的地方。”

    大概是太高兴了,她一下子没能立刻想到她想去的地方。这国都她也不太熟悉,城外她更是不熟,知道的也就是凌云山千秋寺,那还是唐静棠去过后跟她提起她才知晓的。

    徐玄玉眼神柔和下来:“没关系,你要是现在想不到要去的地方,不如我带你去一个我觉得不错的地方。等你想好了,我再跟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何?”

    时锦心眼睛亮晶晶的,眸中蔓延上满满当当的笑意。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好啊。”

    她往他那边挪动些:“那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徐玄玉道:“云江。我带你去坐船,看看江景,然后,可以吹吹江面上的风,坐在船头钓钓鱼。”

    时锦心笑:“好啊。”

    她没坐过船,也没有亲眼看过江景,更没有坐在船头挥竿钓鱼。这些事情对她而言都很新奇,都是她从未尝试过的事。

    她觉得挺不错的。

    时锦心稍稍回神,借着窗外照映而来的月光看向徐玄玉,隐约似乎可以看见他的面容轮廓。

    她眨了下眼,凝神注视着他,又问:“世子,你以前想休息的时候,会去云江上坐船看看江上之景吗?”

    “嗯。”徐玄玉点头:“不过上次去还是去年的事了,很久没去江边看看了。”

    时锦心点了下头,稍稍犹豫了下,然后问:“那你何时有空?”

    “后日。”徐玄玉道:“我安排好后,就带你去。”

    时锦心点头:“好。”

    她脸上依旧是笑容,只不过此刻的笑中是真切的带着欢喜,眼眸亮亮的,似是落着星辰在其中。

    徐玄玉望着她,视线定定,片刻半分皆未移动,始终都在她脸上。

    对视的时间略长,时锦心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低下些头,眼帘微垂下避开他直接而又有些炽热的目光。

    她道:“那什么,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你明天还得去审刑司办事呢。”

    徐玄玉“嗯”了一声,可他的视线依旧看着她。

    时锦心抿了下唇,慢慢挪动身体,然后翻过身,回到平躺的姿势。过了会儿,又小心翼翼的翻身,侧转去另一边,索性背对着徐玄玉。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的后背,静静眨眼后,嘴唇轻启出声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应声:“嗯?”

    徐玄玉的声音在安静房中响起:“能抱你一下吗?”

    时锦心微愣,心神忽诧。但又在下一刻想起之前徐玄玉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过,他不想要与她之间的平淡。他是在真切着行动对她的喜欢。

    她抿了下唇,轻轻的点了下头:“恩,可以。”

    应允声后,身后响起细微挪动位置的动静,下一瞬,徐玄玉伸出的双手揽住她纤细腰身,然后将她带入到一个温暖怀抱中。

    他的体温随即蔓延至她身上,不过咫尺距离,她能听见自他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

    时锦心忽有些紧张,自己的心跳莫名有点加快。似是跟着他的心跳一起在跳动。

    她身体下意识蜷起些,双腿往前屈起,似是要将自己团起来。徐玄玉顺势将她揽抱得更紧了些,阻止她团住自己的同时,将环住她腰身的双手紧了紧。

    他头轻低,抵在她头上。而后脸颊贴靠下,在她发上轻蹭了蹭。

    时锦心眨了下眼,一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一面任凭徐玄玉靠近后他身上的气息将自己萦绕住。她眼睫微微颤了颤,眼神微深,眼眸忽又有些颤意。

    “睡吧。”徐玄玉轻轻而温柔的嗓音在这安静房间响起后,清楚的落在时锦心耳中。

    而后他闭上眼,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些。

    时锦心眼珠微转,往后瞥了眼。她犹豫了下,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世子,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徐玄玉闭着眼没睁开,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知道。”

    时锦心不解:“不知道?”

    徐玄玉将她抱紧了些:“嗯,不知道。”

    “但,就是喜欢。”

    时锦心又问:“你都不知道为何喜欢我,又如何觉得你对我的感觉会是喜欢?”

    “很简单。”徐玄玉道:“因为,看见你的时候,心跳会加快。”

    “看见你不高兴的时候会想要让你开心一些,你想要做的事,我也愿意陪你去做。”

    “也许我对感情之事并不擅长,但我想,这已经足够解释‘喜欢’二字了。时锦心,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假的吗?”

    时锦心一瞬错愕,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没有怀疑。”

    “我只是觉得……”

    “你相信那是真的就足够了。”徐玄玉轻轻打断她要说的话:“我说过了,我不着急你喜欢我,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对这件事给出回答。”

    时锦心安静少许后,轻轻点了下头:“嗯,好。”

    徐玄玉道:“睡吧。”

    时锦心勾了下唇:“好。”

    第二十七章

    晨光熹微时分, 徐玄玉习惯性醒来。他抬手至眼前,以手背遮住眼,将自窗外投映进来的明晃晃的光遮挡住。

    待意识缓和些许, 瞌睡自脑中散去,他才真正睁开眼,同时将挡住眼睛的手放下。

    侧转头, 身边是依旧保持着侧卧姿势的时锦心。她背对着徐玄玉所在,身体微微蜷起,头低下,手臂搭在头上,似是用手臂遮掩去此时明亮的光。

    徐玄玉淡淡眨了下眼,慢慢翻身过去,伸手揽住她腰身的同时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他又闭上眼, 下颚轻轻抵在时锦心肩颈处,脸颊自她耳后轻蹭了蹭。他修长的腿屈起些,半搭在她腿上。

    “嗯……”尚在睡梦中的时锦心察觉到徐玄玉的动作,自嗓间哼了声, 脑袋往后靠过去些。

    她抬腿往后蹬了下,双手摸索着去拿徐玄玉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双手, 又动手掰了掰,带着倦意的轻软嗓音伴随着几分抱怨响起:“热……”

    徐玄玉没让她如愿。她蹬过来的腿踹在他小腿上,他不觉得疼,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至于环住她腰身的手,她掰扯了好几下, 依旧稳稳的环着她。

    他闭眸回睡着, 没有要立即起床的意思。

    然后……

    时锦心被热醒了。

    她满面无奈的睁眼,背后的热意显然。她往后瞥过去, 身后是紧紧抱着她不撒手的徐玄玉。

    看他模样,应还睡着。

    时锦心心中略有些无奈,但见他仍有些困倦的模样,也不忍吵醒他,犹豫了下,索性也就随他去。等他觉得热了,自然而然就会松开自己。

    时锦心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安然闭上眼。时辰应该还早,再睡会儿吧。

    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是大半个时辰后。身后的热意已经不在,抱着她睡觉的人也已经起床。

    时锦心翻了个身,伸手搭过去。那一侧的位置已然没有残留的温度,应该是离开有段时间了。

    她眨了下眼,懒洋洋坐起身。

    窗外的光有些晃眼,即使隔着一扇窗也觉得太过明亮。她想,要不要弄个窗帘将窗户遮住?夏天的光实在是太耀眼了。

    她揉了揉眼,一边从床上起来。

    洗漱更衣后,时锦心坐在院中池边的小亭中。本来是想喂一喂池中的锦鲤,结果刚坐下身就觉得疲惫,不由自主趴在了桌上。

    思思端着一碗冰镇银耳羹过来,笑着放下:“小姐,刚起来一会儿,您怎么又犯困了?”

    时锦心软绵绵接话道:“夏天不都是这样的嘛……天气一热,就容易犯困。”

    说着,她闭上眼,仿佛要再睡过去。

    思思将装有冰镇银耳羹的碗递过去,在她脸上碰了碰。忽如其来的凉意落在脸上,她猛的睁开眼,略带些激灵之意直起身来。

    然后她甩了甩脑袋,试图将脑子里的瞌睡甩出去。

    思思笑道:“小姐,喝碗冰镇银耳羹吧。说不定喝完了,您就不会那么犯困了。”

    时锦心微耸了下肩,笑着点点头:“嗯。”

    一碗冰镇银耳羹下肚,时锦心的瞌睡消失了大半。她站起身活动了下,将剩余的那点瞌睡散去。

    盛夏已至,天气逐渐炎热,蝉鸣阵阵而响。

    时锦心坐在房内,看着眼前装有冰块的盆,盯着冒出的白色凉气,看着它慢慢消融。

    冰块融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时锦心眨了下眼,总觉得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的要热上好些。

    是因为往年是在时府,而今年是在长安王府,两座府邸所处的位置不同吗?

    具体的,时锦心也不太清楚。

    午后。

    文习琴和徐若影来找时锦心,三人在小厅坐着,府中下人将两盆冰块送进来,放置在她们所坐的桌边,有侍女拿着扇子站在旁边,轻扇着冰块冒出的凉气,将其送到桌边坐着的人身上。

    时锦心没想到她们会一起来找自己,有点意外。

    文习琴也不拐弯抹角,笑而直言道:“锦心,最近天气变热了,估计这种时候得持续好一段时间,我和若影准备带着祖母去王府的避暑山庄过夏日,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徐若影立即接话:“对呀对呀,嫂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家里好热,避暑山庄在山中,很凉快的,庄子里还有冷池可以泡呢。”

    文习琴再道:“收拾收拾行李,两日后出发,在那边待上一段时日,你觉得如何?”

    时锦心微楞了下,去避暑山庄?嗯,之前似乎是有人提起过要去避暑山庄的事。不过这几天她不能去。

    昨晚她才答应要和徐玄玉一起去云江,不能食言。

    她笑了下,解释道:“婆婆,若影,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避暑山庄。我明日要和世子去云江,可能要过个几日才能回来。”

    文习琴和徐若影同时一愣,又不约而同露出诧异之色。

    文习琴不由讶异:“明天玄玉要带你去云江?这事你们怎么没和我们说啊?”

    徐若影注目着时锦心。

    时锦心道:“其实,这也是昨晚才决定的。今早我起的晚了些,没和你们一起用早膳,所以就没想起来这事。你们刚刚说要去避暑山庄,我才想起来。”

    文习琴轻轻的“啊”了一声,将情绪稍稍敛回些,然后和身边的徐若影对上视线。

    徐若影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

    文习琴转而看向时锦心,稳了稳神后露出笑容:“好吧,既然你已经和玄玉说好了要去云江,自是不能毁了你们原本的安排。等你们回来后,再去避暑山庄也是一样的。”

    她眨了下眼,眼中又很快浮现出些许好奇的情绪:“锦心,你和玄玉去云江准备做什么?”

    徐若影立刻看向时锦心,眼神关注着,等待她的回答。

    时锦心回想了下昨夜徐玄玉和自己说过的话,然后回答:“世子说,坐船看江景,然后钓钓鱼什么的。”

    “……”

    听到时锦心的回答后,文习琴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片刻,极力想要稳住情绪却还是忍不住震惊出声:“什么?!你们跑去云江,是为了坐船钓鱼??”

    徐若影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无奈,不由低声嘟囔吐槽道:“大哥真是的,这么好的跟嫂嫂独处的机会,居然要带人家钓鱼……爹这个年纪都不喜欢钓鱼的。”

    文习琴扶额,忽然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她扶额的手微微颤了颤:“我的头好痛……”

    时锦心瞬时诧异:“婆婆,您不舒服?”

    她正要起身查看,却被突然间转变情绪的文习琴给抓住手按着坐了回去。

    时锦心眼神疑惑。

    文习琴握着她的手,看着并未意识到那有什么不对劲的时锦心,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着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她挤出个笑来,暗戳戳的提醒道:“锦心,你不觉得,你们去云江游玩,应该做些更合适的事吗?”

    时锦心却认真道:“可去云江,最适宜的不就是赏江景吗?听说那边的景色很美,夜间与白日更是别有不同的滋味,我想,这次去云江,应该会很难忘的。”

    “……”文习琴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放弃了原本要说的。

    也……行吧。

    既然他们是坐船游玩的,那就让他们好好玩,放松心情,也是培养感情。有些事还是急不来的,强迫他们非要做什么事,只会让事情朝原本预想相反的方向去发展。

    文习琴牵着时锦心的手,又拍了拍:“好吧,既如此,那你就和玄玉好好玩儿。能赏美景,也是不错的。”

    徐若影听文习琴这样说了,暂时将心中的感慨压下,慢慢露出笑容来。她说:“嫂嫂,等你和大哥从云江回来,要是觉得家里太热的话,就来避暑山庄找我们。”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嗯,好。”

    她们在一起聊了好一会儿后,文习琴才和徐若影离开。

    走出居院后,文习琴面上才重新露出无奈之色,衣袖轻拂:“玄玉也真是的,把锦心带出去,居然只是赏景,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

    “这要不是你们祖母之前从陛下那儿请到了圣旨,让他不得不成亲,他还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靠他自己娶到媳妇呢!我估摸着等我入土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徐若影给文习琴顺了顺气,柔声安抚道:“哎呀,娘,您不要那么早就生气嘛,大哥和嫂嫂这不是还没出发去云江嘛,也许等他们到了地方,觉得气氛合适,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对大哥而言,也算是一个开始了。”

    文习琴想了想,原本要发出来的脾气突然停住,然后转头看向徐若影。

    徐若影朝她露出个笑容,又挑了挑眉。

    文习琴定了定神,然后点头:“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这还只是他们刚开始准备出去,也许过程会有些不同。玄玉能主动带锦心去玩儿,也算是有进步了。这样想的话,我不仅不应该生气,还应该为之高兴才是。”

    徐若影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

    文习琴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将刚才有些激动的情绪压回去。还没到需要生气的时候,先不着急。

    这种炎热的天气,真是让人容易脾气暴躁。她得稳稳,不能随便生气。

    生气伤肝,对身体不好。

    文习琴看向徐若影:“若影,走,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避暑山庄的事。”

    徐若影乖乖点头:“好的!”

    审刑司。

    徐玄玉在书房处理堆积的卷宗,顺便安排好了接下来几日他不在审刑司时司内其余几位负责大人应该处理的事。

    需要他过目决定的,他已处理好。其余的,都是其他人能自行处置的。

    未时中旬。左寒沙来到书房,看着依旧坐在书桌内侧处理事情的徐玄玉,而前边不远处圆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时,心中不由感慨了声。

    他走进书房,行至书桌前,出声道:“世子,您怎么没用午饭啊?是今日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天气太热,没什么胃口。”徐玄玉淡淡应声,目光依旧在手里的卷宗上。

    而且,书桌上这些卷宗是他今日要看完的。出发去云江前,不可堆积事情,免得回来的时候有更多的事需要处理。

    他忽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寒沙,我让你安排人去准备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左寒沙道:“放心吧,世子,您交代的我都让人准备好了。上等的船,船上的东西也都让人搬进去了,这会儿船就在码头上停着呢,明日您和世子妃过去就能直接登船出发了。”

    “按照您的意思,除了船上必需的船工外,就只有您和世子妃,我和思思姑娘四个。”

    徐玄玉点了下头:“嗯,辛苦了。”

    左寒沙笑:“不辛苦不辛苦,小事情而已。”

    他看了眼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又道:“世子,这些饭菜先给您撤了,等您想吃东西的时候,我再给您去买热乎的。”

    徐玄玉点头:“好。”

    左寒沙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出去,然后去做别的事,不在此处打扰徐玄玉办事。

    审刑司的事情全部处理好,徐玄玉终于走出书房时,外面天色已然暗沉,时辰自是也不早了。

    他活动了下脖子,又抬手按了按久坐后有些酸痛的肩膀。而后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有着皎洁之月和璀璨星光的夜空。

    今晚的夜色倒是还不错。即使吹来的风里仍带着热意。

    徐玄玉回到长安王府,沐浴后回到居院房间,已是亥时中旬。

    时锦心尚未休息,独自坐在小书房看书,一手翻页,另只手拿着圆扇,慢悠悠朝自己的脸扇风。

    窗边放着一盏香炉,香炉中正燃着的是夏日所用驱蚊的熏香,白色烟气缓缓升腾起,从镂空的香炉炉盖中钻出,慢慢弥漫在空气中。

    徐玄玉行至书桌前。

    他身影覆盖而下,将桌面上映照书页内容的光遮住。时锦心抬起头,而后看见同样看着自己的徐玄玉。

    她下意识露出笑:“世子,你回来了。”

    徐玄玉轻点头:“嗯。”

    他瞥了眼她看的书,又道:“时辰不早了,不休息吗?”

    时锦心笑:“我准备看着这一个篇章就去休息的,世子累了,就先去睡吧。”

    徐玄玉点头:“嗯。”

    他转身往卧房那边过去。房内同样燃着熏香,有淡淡的香气萦绕。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让卧房内的熏香往外散去些。随后将原本放在床边小柜上的香炉放去窗边的柜子上。

    院中有蝉鸣声响,在幽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的响着。

    徐玄玉将手轻搭在窗栏上,不由抬起头往夜空上望去。月依旧皎洁,散发着浅银色的光辉,星辰仍然璀璨,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忽有些失神,似在思索着什么。

    院外有风横穿而过,涌入窗,将房内烛火吹熄。烛光于房内消散,窗边而站的徐玄玉半身融入黑暗,半身映照在月光下。

    明暗交接间,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太真实。包括置于其中的徐玄玉。

    徐玄玉淡淡眨了下眼,没有动静。

    时锦心看完手中书的一个篇章内容后,起身回到卧房。进门后发现徐玄玉没在床上躺着,而是立身于窗边。

    她眼中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即走过去些,小心着出声唤他:“世子?”

    徐玄玉眨了下眼,被时锦心的声音唤回思绪,他敛回看向夜幕之上月亮的目光,稍稍转头看向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时锦心。

    时锦心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浅笑,见自己转头看过去时嘴角稍稍上扬了些。

    徐玄玉转身面向她,往前迈出几步,在时锦心的注视下,他站定在她身前,随后稍稍俯身,伸手抱住了她。

    时锦心一愣,眼眸忽颤后,有些许诧异。

    徐玄玉埋头在她颈肩,闭眼蹭了蹭她的脸,呼吸有些沉,带着些散不开的倦意。

    时锦心察觉到此,抬手轻轻拍了下他后背,柔声道:“世子,是不是今日处理事情太累了?”

    “嗯……”徐玄玉声音沉沉:“是有些累。”

    或者说,是忽如其来涌上身的疲惫感。之前好像没有过,他也没有仔细去感受,但现在,这种感觉很明显。

    他紧了紧手臂,将时锦心抱紧了些,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扑入他鼻间。似乎,是兰花的香味。

    他深吸了口,有些贪恋的贴靠在她身上,不舍的就此松开。

    时锦心又轻轻拍了拍他:“世子,躺下休息吧,睡一觉就好了。”

    “嗯。”徐玄玉应了声。

    然后他双臂用力,环住时锦心的腰身将她直接托抱起来。时锦心双脚离地的瞬间,她懵愣住,眼神一瞬诧异,下意识攥住他后背的衣裳,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玄玉已经将她托抱到床边放下。

    她懵了懵,快速眨动眼睛后将攥着他衣裳的手松开,坐上-床后翻了个身去到床里侧,徐玄玉随后在外侧这一边躺下。

    时锦心才躺好,徐玄玉侧转过来面向她这一侧,似昨日睡时那般自背后抱住她。

    时锦心抿了下唇,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他:“世子,你不觉得热吗?”

    “不觉得。”徐玄玉已闭上双眼,呼吸渐渐回归至平稳。他声音沉沉的,很轻的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我好困。”

    “……”时锦心心下轻叹一声,说出口却是温柔的一句:“那就睡吧。”

    “嗯。”

    应完一声后,徐玄玉便没了话语。只有他已然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响着。

    他已睡着。

    时锦心眨了下眼,眼神短暂闪烁了会儿,恢复到寻常。她小心着抬起手,轻轻放在他环住自己腰身双手的手背上。

    夜色深深,月光依然皎洁。

    有风从外自半开的窗户涌入房中,将弥漫在这儿的热意吹散开。

    翌日。

    徐玄玉睡得好,没有梦,只有惬意舒坦的睡眠。自睡着后至醒来,似是眨眼间,但醒来后,却觉神清气爽,昨日的疲倦已烟消云散而去。

    他眨了下眼,转头看向身边的时锦心。

    时锦心还没醒,手臂枕在脑下,稍稍侧躺面向他这一边。徐玄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放轻动作翻身面向她,学着她的动作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又小心着伸出另只手抚上她的脸,大拇指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她面颊。

    他眼神柔和,神情也在此时变得温和。

    尚在睡梦中的时锦心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触摸,第一反应是甩了下头,以为是头发落在脸上,有些痒。

    可甩过头后,脸上那轻轻摩挲的感觉依旧在。随后有掌心的温热覆盖在她脸上。

    时锦心轻动了下头,似是要醒的时候,脸上的感觉消失。

    徐玄玉收回了手,然后起了床。

    房中依旧安静,时锦心眼皮微动了动,还是再睡着,没有醒来。

    徐玄玉先收拾好,然后去和左寒沙再确认去云江的船。

    时锦心在徐玄玉起床后又小半个时辰,才慢悠悠醒来。她是睡到自然醒,睁眼一瞬后又闭上,翻身平躺住,舒展开四肢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一如之前,徐玄玉早已起床。

    她舒坦的在床上翻了两个身,像是打滚转了两圈,瞌睡清醒后坐起身来,起床收拾自己。

    用过早膳后,时锦心抱着自己养的小猫坐在房中,一边给它们顺着毛,一边和它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话。

    也不知道小猫是否能真的听懂,只是时锦心说一句,小猫就会跟着应一声“喵”,就好像它们能够听懂时锦心说的话,这是在回答她。

    时锦心自是开心,抱着其中一只举高了些,另一只立刻凑上前,也要被举起来玩一会儿。

    时锦心笑,放下手里的小猫后,转而又将另一只小猫抱起来举高高。

    “喵~”

    “喵~~”

    徐玄玉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走到房门前,看见时锦心正和那两只小猫玩得开心。

    徐玄玉挑了下眉,踏进房门。

    时锦心听见脚步声,循声往后看去。看见徐玄玉回来,她笑道:“世子,你回来了。”

    “嗯。”徐玄玉径直走向时锦心,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看她抱着两只小猫玩得开心、不舍的放下来的时候,徐玄玉说:“坐船不适合带猫。”

    时锦心愣了下,随后恢复笑容。她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跟它们玩一会儿,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事要做。”

    小猫却好似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朝时锦心伸出软乎乎的爪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注视着她,不停的发出“喵喵”叫声,像是在请求不要将它们丢下。

    这样的眼神,楚楚可怜的,让人看过去就容易心软。

    时锦心看着它们,不由笑出声来,她摸着它们毛茸茸的脑袋,道:“你们撒娇也是没用的。”

    “喵~”

    “喵~~”

    猫喵叫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在房间里来回响着。

    忽然间,就有点吵。

    时锦心无奈,继而失笑。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温和。如若是去陆地的什么地方,带上两只小猫也没什么,可坐船在江上,一不小心没看住它们就会掉江里,到时候可未必会是好的结果。

    以防万一,还是让它们待在家里比较妥当。

    徐玄玉道:“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点点头:“嗯,知道了。”

    小猫们有点闹,时锦心花了些时间将它们哄好,然后交给了秋容照顾。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文习琴和徐若影来府门前送他们。

    几个人站在府门前,文习琴笑容温柔注视着徐玄玉和时锦心,徐若影也笑眼盈盈看向他们。

    徐玄玉眯了下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们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

    时锦心也看着她们,脸上笑容依旧,浅浅而又不失礼数。

    临行前,文习琴交代道:“你们去云江游玩,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事,沿途停下来去附近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记得要带人在身边。”

    然后她很快又补充道:“不用担心国都这边的事,这里有你爹和临淳,就算审刑司那边有点什么事,他们会帮着处理的,你们出门去玩儿,就要玩得个尽兴。”

    徐若影连连点头赞同:“没错没错。有事让二哥去帮忙处理吧,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徐玄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点头:“知道了。”

    时锦心向文习琴福身行了个礼,又朝徐若影笑了下。

    徐若影笑着:“嫂嫂,要玩得开心。”

    时锦心笑意温柔着点头:“嗯。”

    道别后,徐玄玉和时锦心坐上马车离去,文习琴和徐若影站在府门前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去。

    文习琴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希望事情顺利些,他们二人能多培养些感情。

    徐若影挽起她的手,笑道:“娘,我们进去吧。”

    文习琴敛回思绪,笑着点头:“嗯。”

    马车去往码头的路上,时锦心暗暗深呼吸稳住心神,将心里的激动情绪努力控制着,可她眼里的高兴是藏不住的,欢喜的气息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坐在她身边的徐玄玉显然的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喜悦。

    徐玄玉看向她,见她这幅有些隐忍克制的模样,不由勾了下嘴角,带起一抹浅笑。

    察觉到身边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时锦心转头看过去,和他视线汇聚的瞬间,她下意识露出笑容,眼睛弯弯的,眸子里的亮光显而易见。

    徐玄玉轻挑眉:“你很高兴?”

    “嗯嗯!”时锦心毫不犹豫点头:“高兴。”

    能够出去玩儿,还是以自己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方式去没去过的地方游玩,她当然高兴。

    马车在码头前停下后,时锦心心里的激动有些压抑不住,仿佛只需要一个触碰点就要全部释放出来。

    她跟着徐玄玉下马车,望着眼前那艘大船,她眼神亮起,喜悦感溢于言表。

    左寒沙走过来,行礼问候后为他们带路。

    时锦心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随徐玄玉往床上去。

    登船后,视线高而开阔了些,她站在甲板上,往来时的方向看去。

    莫名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然后充斥在心中,久久散之不去。

    左寒沙和徐玄玉说了几句话后,就去吩咐船工可以起锚开船了。

    巨大的铁锚从水中被提拽而出,其递上带起的水重新落回河中,激起哗哗之声。

    船身渐渐离开码头,往河中驶向而去。

    时锦心难掩激动之意,站在船头望着视线中远行去国都城。阳光耀眼,她不由眯了下眼,脸上的笑容却因着此时热烈的阳光而更加的灿烂。

    徐玄玉行至她身侧,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眼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明媚阳光自天照耀而下,耀眼的金色光晕似将她笼罩。

    徐玄玉眼眸微眯,又很快恢复。他道:“先进船舱休息会儿吧,这会儿太阳太烈了,晒久了容易晒伤。”

    时锦心敛回看向远处的目光,转回头看向身边的徐玄玉,笑容乖巧着点了下头:“嗯,好。”

    进入船舱,时锦心更惊喜了些。虽然外表是船,可这船内的布置却和府中房间的陈设相差不大,该有的都有。

    徐玄玉提前让左寒沙带人来布置过,是特意按照时锦心喜欢的风格放置物件,房内还准备了不同的书籍、棋盘,以及文房四宝,若是在船上待的有点无趣了,可以找些别的事打发打发时间。

    时锦心显然开心,怀着激动高兴的心情在船舱内来回参观着。

    看见她开心,徐玄玉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船过护城河,两个时辰后进入亓江。天气晴朗,船行平稳,一路都没什么颠簸。

    时锦心和徐玄玉在船舱内的房中下棋。

    第一次在时府两人对弈时,徐玄玉输给了时锦心。他知晓她棋艺卓绝,但也不会轻易认输。

    棋局对弈,一招半式的就容易改变棋局的情况。所以,需要静下心来,慢慢观察,谨慎落子。

    时锦心手握着一枚白子,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一边轻轻摩挲着质地温凉的棋子。

    徐玄玉端起旁边的茶杯,递到唇边轻轻吹了下,然后抿下一口。一面饮茶,一面等着时锦心落子。

    船外甲板阴影处,是坐着喝茶吃糕点的左寒沙和思思。

    江面上有风来,夹杂着热意迎面吹拂而过。

    思思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眯了眯眼。她问:“左侍卫,我们还有多久到云江啊?”

    左寒沙喝了口茶:“按现在的速度来算,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到云江。世子在江边有处宅院,昨日已命人提前过去打扫,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都打扫干净了。”

    思思点点头,将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后咽下。

    船舱内,下棋对弈的两人还在僵持着,一盘棋进行了大半个时辰还未结束,棋局对峙间,局势不清明,尚未分出谁胜谁负。

    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世子的棋艺似乎有所精进。”

    徐玄玉淡然道:“是你心绪有些不稳。”

    时锦心愣了下,抬头看向徐玄玉时笑了笑。好吧,她心绪确实是有点不稳,激动的情绪尚未完全褪去,不能像之前在家里那样完全静下心来。

    她一手托腮,手里的白子握了会儿,却还没考虑好接下来要落在何处。她笑:“世子,感觉这局棋还会僵持好一段时间,要不我认输吧。”

    徐玄玉挑眉:“你要认输?”

    时锦心笑了笑:“其实我想去外面看看。”

    徐玄玉失笑:“那就去吧。”

    他又道:“你不用现在就认输,这局棋可以晚些时候再继续。也许到时候你会赢。”

    时锦心眼眸瞬时亮起,笑着点头:“嗯!”

    她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手边的棋盒中,福身示意后,带着些欢快之意走出船舱房间。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茶壶,慢悠悠为自己添茶一杯,随后将茶杯递到嘴边,悠悠饮下。

    他眼帘微垂,顺势垂下的眼睫半遮掩眼中的笑意。他嘴角止不住上扬,此刻心情显然愉悦。

    时锦心走出船舱,走上甲板的瞬间迎上满是炽热的风,发丝被吹拂起,衣裳顺风而起,臂弯披帛往后拂去,裙角撩扬半许。

    她眯了下眼,抬手将发丝捋好,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有水声哗哗,江面上湿润的气息伴随着此时正当酷热的阳光热意一并而来。

    新奇感赫然,自心底升起,很快蔓延开来。这是她此前十八年间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甲板上的风很大,将热意吹散走。

    时锦心在甲板上转悠了一圈,慢悠悠走到船头。她远望向江面,眼珠微转,将周围景色也纳入眼帘中。

    她眼中是渐渐清晰的眼前壮阔的江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身上是感受而来的阳光热意。这一切对她而言是如此新奇,而又令她觉着欢喜。

    若是冬日来,定然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不过,江上风大,那时候应该会很冷。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冬日的时候再坐船赏一次这浩瀚江景。

    在船头站了片刻后,时锦心回到甲板上阴影处,抬手轻拍着衣裳,似是要将落在身上的热意拍下去。

    过了会儿,她进入船舱,脚步轻快、心情愉悦的回到徐玄玉所在的房间。

    他所在原来的位置,手中拿着一本书安静看着。

    她笑着走过去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徐玄玉瞥过去一眼:“感觉如何?”

    时锦心笑吟吟的:“特别好。”

    她将茶杯放下,又给自己重新添茶一杯,问:“世子,我们何时能到云江?”

    徐玄玉道:“你睡一觉,醒来后就能到了。”

    时锦心却道:“可我现在睡不着。”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是她午睡的时候,只不过今天心情太激动,也太高兴,暂时没有感受到睡意,所以也就不想睡。

    她将第二杯茶递到唇边,慢慢饮下。

    徐玄玉则拿起身边的一本书递给时锦心:“既然睡不着,那就看看书。”

    时锦心将茶杯放下,双手伸出将书接过去。

    《云江风物志》。是专门记录云江这个地方风俗人情的书籍。

    她眼睛一瞬亮起:“多谢世子。”

    徐玄玉轻道:“不必客气。”

    书看到四分之一的地方,时锦心那边没了动静。她手底下书翻开的那一页停留了许久,她低着头,呼吸平稳,却没有再像刚才那般翻页。

    徐玄玉看过去,稍稍凑近靠过去探看两眼。然后发觉时锦心一手撑着头,另只手自然垂放在腿上,已然睡了过去。

    他不由挑了下眉,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睡觉的,这不是睡得很熟吗?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将自己手中的书轻轻放下,随后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时锦心双腿微微缩了下,脑袋偏靠下,抵在他胸口。

    徐玄玉将她抱回到床上。他将她放下,小心着收回手。

    时锦心躺在床上,习惯性翻了个身。徐玄玉笑了下,扯过旁边的被子搭在她身上。

    他转身要回去看书,时锦心腿一抬,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踹开去一边。被子一半在床上,另一半已经垂落在地。

    徐玄玉愣了下,回头时眼神稍显诧异。他又转回去,将被子捡拎起,重新盖在时锦心身上。

    时锦心再次往后抬腿,将才落在身上的被子踹开。

    徐玄玉:“……”

    他心下轻叹了一声,稍想了想,今天这种天气,她只是稍微睡一会儿,不盖被子应该也不会着凉的,对吧?

    他低头看着侧躺而卧,已然熟睡的时锦心,眼神略显无奈,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徐玄玉转身走向先前的位置,将自己的书拿起,又折返回床边,在时锦心身边坐下。

    他伸手扯过被子,让其一角搭在她肚子上,他的腿压在被子的另一侧,以免她再将被子踹下床去。

    果不其然,时锦心很快抬腿再踹被子,徐玄玉及时反应,长腿一抬,往旁边一甩,让其回到她身上。

    又半个时辰后。

    左寒沙从甲板那边下来,敲了敲门:“世子。”

    徐玄玉走过去开门。

    左寒沙道:“世子,云江要到了,我们会在云江码头停靠,然后去您这儿的那座临江的院子入住。”

    徐玄玉点头:“知道了,你去安排就好。”

    “是。”

    左寒沙转身离开。

    徐玄玉关上门后返回到床边。时锦心还睡着,熟睡的模样像是一时片刻不会醒来。

    “时锦心?”徐玄玉坐在床边,伸手轻摇了下她肩膀,柔声呼唤着她。

    “时锦心,醒醒。”

    时锦心听见有人喊她,肩上有人摇晃的动作,她不由皱了下眉,眼皮动了动,懒洋洋的睁开些眼。

    “嗯?”她还没醒,眼前是有些模糊的徐玄玉的面容,说出口的声音有点黏糊糊的:“怎么了?”

    徐玄玉垂眸看着她:“时锦心,马上要到云江了,起来醒醒瞌睡。”

    时锦心眨了下眼,带着点倦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坐起身来。

    只是瞌睡仍然在,她脑袋耷拉下,长发滑落遮住脸,眼看又要再睡过去。

    徐玄玉挑了下眉,再唤她:“时锦心?”

    时锦心应着,声音轻轻:“嗯……醒着呢……我没睡……”

    她这样懒懒的应着话,但显然她的意识还在睡梦中,尚未从梦里清醒过来。

    徐玄玉看着她昏昏再欲睡的模样,不由笑了下,却故意打趣她说:“时锦心,你要实在是困得慌,要不我扛你下去?”

    时锦心一愣,听见徐玄玉的话后脑海中浮现出上次被徐玄玉扛起在肩上后她差点想吐、险些要吐出来的感觉,她怔了怔,剩余的倦意被突然挤出她的脑子,然后她抬起头来。

    “我醒了……”她看着徐玄玉,又露出笑容:“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

    怕徐玄玉不相信,她还给了他一个坚定带笑的眼神:“真的真的醒了!”

    徐玄玉笑,眼眸微动而含笑。他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起来吧。”

    “嗯!”

    时锦心很快清醒过来,收拾了下后和徐玄玉一起走出船舱,登上甲板。

    有风来,吹拂而过时将她身上仅剩的些许睡意散去。她眯了下眼眸,不由深吸口气,又轻轻舒缓而出。

    他们往前去,站定在船头。

    船正在靠岸,眼前所见,是另外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水墨作青山,傍水小江南。

    时锦心眼神闪烁着,眼眸中是浮动的欣喜和激动。

    徐玄玉道:“时锦心,我们到云江了。”

    第二十八章

    徐玄玉在云江的宅院是他第一次来云江时购置的。

    那是他十六岁时的事, 那年他奉陛下之命接管审刑司,他顶着压力处理审刑司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忍着他人怀疑的目光逼着自己坐稳审刑司主事之人的位子。

    压力太大, 精神紧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心情沉郁,整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于是徐继烽建议他给自己几日空闲时间去外面散散心, 最好是离开国都城,不被这里的事影响到。

    徐玄玉听了自家爹的建议,在休沐日离开国都城,乘坐船只没有目的的四处瞧看着。他从船家那儿借来钓竿,头戴斗笠,举着钓竿钓着鱼,似于这江河之中悠闲而自在。

    在国都城中的那些烦恼和各种压力在这时候消失不见, 此刻剩下的就只余下惬意之绪。

    船中途停靠时,是在云江码头。

    徐玄玉见此处景致甚佳,便下了船,独自一人在云江城中转悠了好一阵, 然后回到江边,望着一眼瞧不见边际的云江, 吹着自江面拂来的清风,有种忘却一切烦忧的轻松之感。

    他挺喜欢这里的,就在离江不远处、可见江景的静谧之处买下了一座院落。院子出去,往前走一会儿就是江,那儿有个好位置, 既可乘凉, 又可钓鱼,摆上一张摇椅, 就是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好去处。

    他在国都城中觉得太累太烦时,会抽出几日离开,来这儿放松心情。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个一两次。

    但今年,还是第一次来。

    徐玄玉不在云江时,负责料理这座院子的,是两位年近六十的老者。一男一女,是一对老实憨厚、待人亲和的夫妻。

    他们曾有两个儿子,一个战死边境,一个被人陷害枉死,他们变卖家产,一路坎坷从老家走来国都城,述说冤情。那个案子牵扯上当地权贵,地方府衙自是不敢为他们主持公道。

    案子喊冤报来国都,转交审刑司处置。而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正是徐玄玉。

    徐玄玉素来铁面无情,不近人情,案子简单,老夫妻呈上的证据确凿,案犯很快就被处置判刑。

    而那对老夫妻,年事已高,身无几文钱,更无儿女子孙,那时更是无处可去,徐玄玉见他们可怜,就让他们住到了他在云江的院子这边,以管家之名,每月给定额的月钱,逢年过节还会多给些。

    他们心中感念徐玄玉之恩,一直以来就将这里照料得很好。即使徐玄玉不来,他们也恪守本分,只好好过自己在这儿的日子。

    只是徐玄玉来这儿并不频繁,一年一到两次,所以除他们两个,没有长期在这儿伺候的下人。只有徐玄玉来时,他们会从云江城中聘工处找来短时做事、手脚勤快的下人,支付报酬,和他们一起将此处打扫整理好,一直到徐玄玉离开此处。

    徐玄玉和时锦心下船后,那对老夫妻喜笑颜开相迎过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徐玄玉颔首示意:“不必多礼。”

    而后徐玄玉为时锦心介绍:“时锦心,他们是吴伯、吴婶,是我这处云江宅院的管家。”

    时锦心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吴伯笑道:“世子和世子妃远道而来,定是累了,快随我们回去,好好歇息。”

    吴婶也笑着,笑容憨厚慈祥,只不过她没开口,安静的站在吴伯身边。

    徐玄玉注意到她与先前的异常,询问:“吴婶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吴婶一愣,笑容忽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吴伯笑着解释道:“老婆子贪吃,前几日做了些炒货,忍不住吃多了,上火坏了嗓子,说话的时候嗓子如刀割。找了大夫,说要少说话。”

    徐玄玉问:“可开了药?”

    “开了开了。”吴伯回答:“这两日都喝着呢,不过怎么也得过几日才能好。”

    徐玄玉点头,又道:“吴婶,东西好吃,也不可贪嘴。”

    吴婶笑了笑,又听话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宅院去。

    宅院前,是等候在那儿的、这段时间要在这里伺候的下人。他们看见吴伯和吴婶恭恭敬敬的带着两位一眼可见气质非凡之人走来,便知晓这两位才是这座宅院的真正主人。

    他们立即弯腰行礼,不敢直视过去。

    时锦心不由抬头看了眼宅院大门上挂着的牌匾,而后看见清楚的两个字:徐宅。

    她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徐玄玉和时锦心走进大门后,外边的下人才抬起头。在这儿做事,自然要知晓这里的主子长什么样。

    见过两位主子后,他们很快回到自己原本做事的地方,继续他们的事情。

    徐玄玉带时锦心在这处宅院简单逛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休息的房间。

    房间在二楼。房内空间富余,分为卧房与小厅两个区域。

    小厅有桌椅一副,书桌另摆于窗边。外侧窗柩大开大合,每扇窗上都有竹制窗帘,遮光所用。开窗后可远看江面之景,景致极佳。

    卧房布置简约,除床铺外,只有衣柜一个与屏风一扇。

    时锦心里外都瞧过后,轻声道:“屋子里的东西倒是不多。”

    她身边的徐玄玉听见她所说之言,道:“你若是想去买些东西布置房间也是可以。”

    时锦心愣了下,抬头笑看向他:“真的?”

    “嗯,真的。”徐玄玉点头,而后又道:“不过得等明日。很快就要天黑了,城中商铺应该都着手关门打烊了。”

    时锦心笑:“那就明日去。”

    她很快又补充了句:“不过我也不一定会买东西布置房间,主要是想去云江城中逛逛,看看这里的风情。”

    徐玄玉眼神柔和:“可以。都随你。”

    晚膳很快备好,送到楼下的屋子里。

    时锦心初次来云江,满桌皆是云江特色菜肴,还有一壶云江独有的佳酿,琉璃醉。

    琉璃醉只有云江的陈记酒庄有,配方是世代相传,只传子孙,不传外人,更不会出售给他人,陈记酒庄的人祖辈都生活在云江,故而也不会去外地做生意。

    这佳酿,只有云江售卖,一次最多只可买两壶。若外地之人想喝,便只能派人特意前来购买才可得。

    时锦心笑着坐下,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眼睛亮起,忽觉饿了。

    徐玄玉取过旁边的酒壶,将壶中琉璃醉倒入特制的玉白瓷杯中。

    两杯。他一杯,时锦心一杯。

    他将酒杯递过去时,时锦心拿筷子的手一顿。她眨了下眼,笑了笑:“世子,我还是不喝酒比较好。”

    徐玄玉道:“云江的琉璃醉,只在云江喝得到,既来了,自是应该尝尝。小酌两杯,你也会醉?”

    时锦心想了想:“一般而言,我的酒量跟酒是否烈有关。若是果酒,可以多喝几杯,若是很烈的那些酒,一杯都不行。”

    她看了眼已经放在她手边的酒杯:“这琉璃醉……烈吗?”

    徐玄玉举起酒杯抿下一口,又将剩余的喝完。他将空酒杯放下:“我觉得,不烈。”

    时锦心抿了下唇,有些怀疑:“真的吗?”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这酒烈不烈,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我觉得不烈的酒,也许你觉得烈。个人口味不同,接受程度也不太一样。”

    “……”

    时锦心觉得徐玄玉说的有道理。可是……若是烈酒,这一杯下肚,岂不是要辜负这满桌的美食了?

    她认真考虑了下,还是将那杯酒稍稍推远了点:“我觉得,还是等我吃完饭再说吧。比起酒,我更想吃这些美食。”

    徐玄玉看着她,眼神柔和。他道:“随你。”

    而后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饮下。但对他来说,这琉璃醉比这些饭菜更能吸引他。

    来了云江,这琉璃醉是不能不喝的。

    徐玄玉气定神闲的品酒,时锦心则细细尝过这桌上的每一道菜。

    这顿饭,两人都吃的开心。

    晚膳后,时锦心和徐玄玉离开宅院,去江边散步。

    徐玄玉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时锦心手里拎着一个驱蚊香薰圆球,出门时点燃于其中,沿路从圆球的镂空纹样中钻出些带着淡香的白色烟气。

    天色已暗,此处幽静,只有江中水依旧哗哗而流。

    时锦心莫名觉得心情好。身体轻松,心中愉快,就连脚步都止不住带上些欢喜之意。

    徐玄玉注意到时锦心的反应,深邃眼神中蔓延出些许笑意。看来带时锦心来云江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看起来很开心。

    时锦心舒了舒气息,笑着转头看了徐玄玉一眼,又看回前路。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将心中想问之言说出口:“世子,以后还能去别的地方玩儿吗?”

    徐玄玉道:“审刑司不忙的时候,可以。”

    时锦心又问:“那审刑司什么时候最忙,什么时候最清闲?”

    徐玄玉回想了下,而后回答:“没有确切的时间界限来区分。不过这几年年初的时候比较忙,其余时间都是这样那样的事混在一起,说忙,也没有特别的忙,但说不忙吧,又总是有事需要处理。”

    时锦心眨了眨眼,抿唇后轻轻应了声:“嗯,好吧。”

    徐玄玉转眸看向她那边,反过来问她:“时锦心,你都想去哪些地方?”

    时锦心笑道:“如果是像这次这样能离开国都城的话,我想去雲州。”

    她看向徐玄玉,眼睛弯弯的,显然满带着笑意:“婉娘在雲州,我想去看看她。顺便也瞧瞧雲州是否和书中所描绘的那般一样。”

    雲州?

    徐玄玉回想了想。没记错的话,他好像看见时锦心看过那本书,她说很好看来着。

    但婉娘……是谁?

    见徐玄玉露出些疑惑之色,时锦心解释:“婉娘是我的奶娘。她老家在雲州,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从时府请辞,回雲州去了,虽偶有书信往来,不过也确实好几年都不曾见过她了。”

    “有些想她。”

    徐玄玉微愣了下,继而点头。

    是时锦心的奶娘啊……是了,时锦心出生即丧母,那时候唐静棠尚未嫁给时客宇,时客宇也还不是大理寺卿,家中只有老母亲,自是需要找个奶娘来照料尚在襁褓中的她。

    提起婉娘,时锦心眼中浮现出些许感慨与想念:“不知道她在雲州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微微闪烁着。

    他抿了下唇,视线敛回看向前方时,他道:“你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时锦心笑:“可是雲州离国都挺远的。”

    徐玄玉却道:“想见的人,即使相隔千里,也还是会见到的。”

    时锦心眨了眨眼,夜色下,她眼眸亮晶晶的。她往徐玄玉那边看了眼,又似是松了口气般将微抬的肩膀放下。

    她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她想要见的人,应该是可以见到的。因为,徐玄玉并不会阻拦自己离开国都,也不会觉得她要去别的地方玩儿有什么不合适的。

    所以,只是时间是否合适的问题。

    徐玄玉看着前方幽暗,安静片刻后,忽又道:“若是明年审刑司不那么忙,我带你去雲州。”

    时锦心懵怔了下,大脑忽有一瞬停顿,脚步不由自主随之停下。她眼神错愕的看向徐玄玉:“真的?”

    徐玄玉亦停下往前的步伐,转身过来看回时锦心,很肯定的给出回答:“真的。”

    手中所提灯笼中的烛光映照而出,安静的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时锦心睁大些眼睛,错愕消散后,又觉讶异。她看着他认真的面容,微诧出声:“你……对我这么好?”

    徐玄玉眉头稍扬:“你不想要?”

    “要!”时锦心下意识握紧手中所提的驱蚊香薰:“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然后她笑看着徐玄玉,往他走过去两步:“要的要的。”

    徐玄玉失笑出声,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的响起。他轻笑着摇了下头,继而转身往前继续走去。

    时锦心小跑两步走回到他身边,又提醒道:“世子,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可不许忘了。也不许反悔。”

    徐玄玉嗓音中尚未褪去笑意,语调轻扬:“反悔自然是不会。不过……”

    时锦心忽紧张了些:“不过什么?”

    徐玄玉瞥了她一眼:“不过我可能会因为审刑司的事太多给忙忘了,你到时候可以提醒我。”

    时锦心紧张之色瞬间消散,她非常肯定的点头:“我一定会的。”

    听她所言,徐玄玉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他笑了,时锦心缓了缓心神,也跟着笑了。

    夜色静静,却分外轻松。

    两人在江边散了会儿步后,折返回徐宅。

    宅内的下人为他们准备了热水。时锦心先沐浴,徐玄玉后去。

    徐玄玉沐浴后回到房间,时锦心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先前在船上尚未看完的那本《云江风物志》。她看的入神,徐玄玉走进房间时没察觉到,直至他已行至书桌前,她才注意到他。

    她抬头看向他。

    徐玄玉才沐浴结束,身上还有热水浸泡过后尚未散去的热意。他发梢微湿,有些许之处还蓄着水珠,似是下一瞬就要滴落下来。

    一靠近,时锦心便感觉到随他身而来的热气。

    他散着发,神色温和些许,与寻常时候见到的模样不太一样。似是更为随和自然了些。

    两人都穿着简衣,就像是寻常夫妻沐浴后在房中见面的日常画面。

    时锦心稍怔一楞,随即露出笑容:“世子。”

    徐玄玉瞥了眼她手中那本书,轻应一声“嗯”后,绕到书桌后方,伸手将窗打开些。

    夜里江面的风吹拂而来,没了白日的燥热,只余下几分江水的凉。

    时锦心的头发被吹动,发丝往前,散落而下。她抬手捋了捋长发,将其往后顺过去。

    她眼神忽深了些,转瞬即逝的一刹那眸中涟漪后,她很快将情绪敛回。她看完眼前这一页,抬手翻页过去,接着去看下一页。

    徐玄玉站在窗前,望着江面星星渔火,淡淡的眨了下眼。而后视线微微收回,不自觉往后望过去。

    视线之中,是时锦心专注看书的背影。从后看,她身形较平日时更显单薄,不知是否是因她吃的不多的缘故。

    似乎,和大婚之夜初次见她时的身形相同。

    徐玄玉缓了缓思绪,转回身来时见她还看的认真模样,没有打扰,将窗合上后,只轻声说了句:“早些休息。”

    时锦心笑着点了下头:“嗯。”

    徐玄玉先回卧房那边,只不过他也没有睡,转而从自己带来的那些书中翻了翻,而后选出一本,靠坐在床上看着。

    时锦心将《云江风物志》看完,是半个时辰后。她将书页合上,放回在书桌边角。她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

    走回卧房,徐玄玉仍未睡,借着床边柜子上的烛光安静的阅读手中书。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还是被徐玄玉注意到。她凑过去时,对上徐玄玉抬头看向她的目光。

    时锦心笑了笑,凑过去瞥了眼他正在看书,继而挑眉:“世子,你在看刑狱之法啊。”

    “嗯。”徐玄玉敛回视线,依旧看着手中书。

    “前几日陛下召了几个人进宫去御书房议事,有意更改东楚刑狱之法,问大家有没有好的想法,先各自考虑,十日后再议具体。这会儿闲来无事,先看看相关的书。”

    他似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你父亲当时也在。”

    时锦心稍稍挑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她脱鞋后迈腿踩上床,然后越过徐玄玉的腿,去到里侧。

    见时锦心没有接下来的言语,徐玄玉有点意外:“你不问问你父亲的事?”

    时锦心坐下来,笑着摇头:“我不懂这些事,问了也无用。再者,父亲担任大理寺卿十年有余,我想他肯定知道该如何做,无需我去在意。”

    何况,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刑狱之法,事关朝堂与国中刑罚,那也不是她能去过问的事。

    她做好她自己的事就好。

    时锦心躺了下来:“世子,我准备睡觉了。”

    徐玄玉点头:“嗯。”

    他将自己看到的位置折了个小角做标记,然后将书页合上,放回床边柜子上,顺势将烛火吹灭。

    烛光熄灭的刹那,房内一瞬陷入漆黑。却又在缓和少许后,月光缓缓照入房中。

    完全的漆黑被月色驱散些,浅浅的光微微映在房间。

    徐玄玉也躺下了。

    时锦心道:“世子,其实你可以继续看的。这点烛光影响不到我睡觉。”

    徐玄玉说:“时辰不早了,差不多也该休息了。书可以明日再看,我并不着急。”

    时锦心转头偏向徐玄玉那边,眼神内含着笑意,显而易见的,很是明显。即使在月光浅浅着看不太清的房内,却也不难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欢喜。

    “世子。”她放轻些声音开口:“谢谢你带我来云江。”

    徐玄玉稍稍打趣:“只有口头上的感谢吗?”

    时锦心笑:“那世子觉得我应该如何表达心中感谢?”

    徐玄玉坦然:“自然是用更为直接、显而易见的方式。”

    时锦心眨了下眼,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她问:“世子指的是什么方式?”

    徐玄玉转头看向她,然后抬手点了点自己脸颊。

    时锦心一愣,嘴唇紧抿,却止不住自心中而起的笑意,嘴角到底还是没压住。她笑声起,比方才更为清脆了些。

    她故意道:“我看不清。”

    徐玄玉挑眉:“你看见了。”

    “哪有?”时锦心笑着:“这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是吗?”徐玄玉话语依旧轻轻。

    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翻转过身去。两人的目光在微弱月光下相碰。

    时锦心忽愣,笑意有片刻停顿。

    徐玄玉伸出手,将她的手牵起往自己的方向拽过,然后覆盖在他脸上。

    时锦心全然没了笑意,余下的只有惊讶诧异。

    她睁大些眼,心中忽生紧张,心跳一瞬间加快。

    徐玄玉目光直直注视着她:“时锦心,亲我。”

    时锦心眼眸轻颤,心惊而更诧异。她抚上他脸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腹来回摩挲了下。

    她似有怔愣。

    徐玄玉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嗓音低沉着提醒她:“时锦心,我想要你亲我。”

    时锦心眨眼,随即回过神来。

    她心跳仍快,却在徐玄玉直接而又炽热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亲一下而已,没什么的。不是吗?

    时锦心抿了下唇,小心着往前凑近了些,怀着些许紧张与忐忑,在徐玄玉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唇瓣与温热的皮肤相碰,却只有如蜻蜓点水的刹那,便收回。

    她眼神有些许闪躲,亲完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要翻身背过去时,却被提前一步反应的徐玄玉扣住腰身,没让她如愿翻过身。

    徐玄玉顺势将她搂抱入怀。

    时锦心索性低下头去,埋头在他肩上。

    徐玄玉的一声轻笑在她耳边响起。她肩膀微耸了耸,耳尖缓缓泛起一抹红晕。

    “亲个脸,就不好意思了?”徐玄玉打趣的话语再入她耳中。

    时锦心抿了下唇,耳廓更泛红,声音中夹带起一抹羞意:“这种情绪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就是有点,不可以吗?”

    “可以。”徐玄玉嗓音低沉又带着笑:“这样挺好的。”

    这样有情绪展露出来的时锦心,才是时锦心真正的样子。要是她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反倒是让人觉得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儿意思。

    现在看来,她并非全然不喜欢自己。

    也许现在还只有一点儿,但有那么一点儿,也是好的。

    时锦心诧异于徐玄玉的回答,她小心着抬头,随后对上他看向自己时柔和而浮动着些许喜悦之意的眼眸。

    她眼神微微闪烁着,抓着他衣裳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攥紧了些。似是心中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抿了下唇,转头往前靠近,印上徐玄玉的侧脸。

    徐玄玉一愣,眼眸忽显一刹那讶异。这个吻,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

    这次的停留比方才久了点。

    时锦心离开些,轻声道:“谢谢。”

    趁徐玄玉失神诧异的时候,时锦心在他怀中挣扎了下,还是让她翻过身去。

    徐玄玉稍稍低头,笑意自嘴角溢出。他从背后抱住时锦心,一如之前的模样。

    他闭上眼,嗓音轻快着应声:“不客气。”

    时锦心抿了抿唇,自嗓间发出一声很轻的“嗯”,然后就没了动静。

    月光自窗而来,静悄悄的落入房中,映照在床上依偎而卧的两人身上。

    翌日。

    夜间睡梦中,两人曾有短暂分开。可徐玄玉在寻常该醒的时辰发觉时锦心不在自己怀中,下意识转身去摸索她的位置,然后又将她揽回自己怀中。

    继而依旧睡着。

    大抵是远离国都中喧嚣,没了需要办差的压力,徐玄玉不像之前那般在晨光熹微时分就清醒着起床。

    时辰已过,他仍慵懒惬意的睡着,贪享着此处安静温柔的自在安心感觉。直到睡意自然消散,他缓缓醒来。

    睁眼后,视线渐渐清晰。而后看见依旧被他揽在怀中未松开的时锦心。

    时锦心比他先醒一会儿,但徐玄玉双手紧紧环抱着她腰身,她没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挣脱开他双臂,想着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就索性继续躺着。

    百无聊赖中,她玩起了自己的长发,慢悠悠的给自己编织出来四条小辫子。一边各两条。

    徐玄玉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准备编第五条。

    徐玄玉眉头往上轻挑了下眉,低下头去,在她肩颈处蹭了蹭。

    时锦心意识到他醒了,随性着甩了下手中小辫子,往后瞥去一眼:“世子,你醒了。”

    徐玄玉轻轻应了声:“嗯。”

    时锦心笑:“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难得比我晚醒。”

    “在这里没什么事需要处理,所以,不起那么早也没关系。”徐玄玉紧了紧双臂,将她抱紧了些:“你何时醒来的?”

    时锦心道:“有一会儿了。”

    她将自己已经编好的四条小辫子展示给徐玄玉看:“差不多是编四条辫子的时间。”

    徐玄玉笑了声:“倒是很具体。”

    时锦心问:“我们要起了吗?”

    徐玄玉想了想:“嗯,起吧。”

    应答完,他才松开紧抱着时锦心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坐起身,然后起床。

    吴婶给他们准备了云江当地的衣裳样式,在宅中交代下人们给他们的称呼也变更为“公子”和“夫人”。下人们本就不认识他们,这称呼也没什么问题。

    思思来伺候时锦心梳妆,梳着云江女子的发髻,佩戴的首饰简约素雅。

    看起来和她出嫁之前在时府的模样差不多。思思很喜欢。

    思思一直觉着,自家小姐长得好看,即使只是普通的衣裳、甚至没有首饰,也难以遮掩她的美。

    徐玄玉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时锦心,他眼神忽有一刹惊艳,虽在眨眼后将眼神恢复如常,心中却难消喜欢之情。

    他看着她,眼神深深中,笑意自然而然自眸中蔓延开。

    时锦心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抬手捋了捋头发:“为何这样看着我?”

    徐玄玉道:“觉得好看。”

    时锦心愣了下,心中忽生害羞,却又忍不住因欢喜而有些许上扬的嘴角。

    思思笑道:“小姐出嫁之前,在家里就是这样打扮的。以前小姐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可随意了,有的时候还不……”

    “咳咳……”时锦心假意咳嗽打断思思的话,然后抬手轻扯了下她的衣裳,头轻摇,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

    思思抬手捂着嘴,笑容却非常明显。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柔和:“虽未曾见过以前你在时府时是什么模样,但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很肯定道:“很漂亮。”

    时锦心抿着唇,脸颊微微发烫,控制不住的蔓延上一层红晕。

    徐玄玉将时锦心此时的反应悉数看在眼中。他笑了下,又道:“今日去城中,好好玩儿。”

    时锦心眨了下眼,倏忽反应过来,害羞之意消失,抬头时露出些疑惑:“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你也许会有些拘谨。”徐玄玉坦然告知:“所以,今日你带着思思去随意逛逛,若是见着好玩儿的,明日我们再一起去。”

    说着,徐玄玉拿出两个钱袋递给时锦心,时锦心有些懵愣的接住。钱袋沉甸甸的,显然装着不少钱。

    徐玄玉道:“左边金色的钱袋里装的是银票,右边银色钱袋中是碎银,想买什么就直接买,玩得开心些。”

    时锦心双手拿着钱袋,眼中笑意盈盈,带着些期待和激动。她笑着点头:“好,那我去了。”

    徐玄玉颔首:“嗯,注意安全,天黑之前回来。”

    时锦心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会的。”

    和徐玄玉道别后,时锦心满脸激动和开心的带着思思一起出发去云江城。

    她们离开后,左寒沙端着茶来到徐玄玉身边,他将茶放下后将心中疑惑问出口:“世子,您为何让世子妃和思思姑娘两人去城中?您不是带她来玩儿的吗?为何不与世子妃一起去呀?”

    徐玄玉淡然:“带她来玩儿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跟在她身边,她会因为我在而有些放不开,就无法达到最初带她来这儿的目的。”

    左寒沙不是很懂:“何意啊?”

    徐玄玉瞥了他一眼,又将手中书翻页:“说了你也不懂。”

    左寒沙追问:“您不说,我怎么会不懂?”

    徐玄玉道:“时锦心先是时锦心,然后才是世子妃。”

    左寒沙眨了下眼,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露出笑容:“好吧,我还是不懂。”

    “……”徐玄玉心下轻叹一声。

    左寒沙笑着摸了摸头:“世子,我就出去了,不打扰您看书。我去安排一下城中的人,让他们暗中保护世子妃。”

    而后不等徐玄玉再有别的反应,左寒沙立即转身走出房间。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低头看回手中书页上的内容,然后眨了下眼。

    时锦心先是时锦心,所以,只有她是时锦心的时候才可以卸下紧绷住的心神,自由随意的玩耍。而他在,她就会将自己摆在需要克己守礼的世子妃位置,有些事,即使她喜欢,她也未必会开口。

    两种身份带来的不同状态和心情是很不一样的。

    故而,她先自己去玩儿,才比较合适。

    云江城中有审刑司的人,左寒沙已经去安排他们暗中保护时锦心,所以,不会有事的。

    时锦心和思思坐马车进了云江城。

    今日天气正适宜,有风半阴天,白云连绵,不怎么晒。但思思还是带着伞,在时锦心下马车后撑开举至她头顶。

    两人于街坊中步行,沿路看了看店铺,觉着想看的就进去里边瞧瞧。

    时锦心进了一处蜜饯铺子。蜜饯甜丝丝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光是闻着就觉得香甜。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不同品种的蜜饯,心想,这蜜饯铺子,慕依肯定喜欢。慕依最喜欢吃蜜饯了。

    蜜饯铺子的老板见有客来,笑着迎过来,热情开口:“姑娘想吃些什么?这些蜜饯果干都是今年的新货,特别新鲜香甜,您看上哪种,可以尝尝,若是喜欢,就买些回家。”

    时锦心点点头:“行。”

    时锦心转头示意思思也尝尝,买些喜欢她喜欢的。思思笑着,也不矫情,干脆挑起来。

    看着这些蜜饯,时锦心想了下,这次来云江,应该会待上几日,现在不用买太多,每种都买一点,看看徐玄玉的口味如何,知道他喜欢的口味后,等回去国都之前再让思思来买一些,和给慕依的一起带回国都。

    时锦心挑了七种,每种一包。

    老板单独用纸袋包好,又将七个小包装进一个大纸包中,笑着递过去:“姑娘,您的蜜饯,拿好了。”

    思思伸手接过,顺势将钱递给老板。

    老板查看钱数没错,笑容更灿烂了些:“谢谢姑娘,欢迎下次再来。”

    时锦心点头示意了下,和思思一起走出蜜饯铺子。

    刚走到街上,正准备去别的地方瞧瞧,一转头,却看见个眼熟之人。

    时锦心忽一愣,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连忙使劲眨了下眼,又甩了甩头,待再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还是那张脸。

    云漓?

    时锦心诧异,她怎么会在这儿?

    时锦心不由迈步往那边过去,站定在一处医馆前,看着正在门口搬板凳的时云漓,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错愕出声:“云漓?”

    背对着时锦心的时云漓身体僵顿了下,猛地转过身来,眼神瞬显诧异,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眼前人确实是自家姐姐后,瞬显惊喜。

    她笑起来,立即伸出双臂一把抱住时锦心,激动出声:“姐姐!”

    然后臂力往上,直接将时锦心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耳边是她欢快的笑声,显然可见她愉悦的心情。

    时锦心失笑:“好了好了,先放我下来。”

    时云漓哼哼笑了两声,将时锦心放下。

    思思走上前,向时云漓行了个礼:“二小姐。”

    时云漓笑着:“思思也在啊。”

    思思笑道:“一段时日不见,二小姐臂力见长啊。”

    时云漓伸手在思思脑门上弹了下:“嘴贫,是不是欠打啊?”

    思思不觉得疼,依旧笑着。

    相逢再见的喜悦稍放一放,时锦心拉过时云漓的手,疑惑道:“云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跟着国都城郊外的那位名医师傅学医术吗?”

    时锦心视线将时云漓上下打量了遍,曾经在国都时穿的那些漂亮衣服、精致好看的首饰都不在,只有一身寻常青衣。看着,也比之前瘦了好些。

    时锦心微皱了下眉,眼神有些心疼。

    “是啊。”时云漓耸了耸肩,话语忽然无奈:“这不是跟着师傅来云江了嘛。云游行医嘛,恰好有认识当地医馆的人,就在人家医馆待上一段时间,要是没有认识的,就摆个摊。”

    她摊了摊手:“我们之前已经去过宣城,现在这云江是第二个停留处。”

    时锦心眨眼:“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还会去别的地方?”

    时云漓点点头:“是的。师傅说,虽然他收我为徒了,但他原本预期要做的事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所以,他去年就制定好的今年要云游行医的事是势必要继续的,我要跟他学医,自是要与他一起。”

    “我觉得,到处看看也不错,反正除了师傅,还有师兄,我们三个一起,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是云漓的选择,她自己都能接受,时锦心自是不好说什么。

    时锦心道:“话虽如此,也要好好吃饭,你都瘦了不少。”

    “我一天三顿都有吃啊,其实饭量比之前还大了不少呢,”时云漓有点感慨:“不过事情忙而多,会瘦一点也是正常的。等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会圆润回来的。”

    时锦心笑着,伸手摸了摸时云漓的脸,眼神温柔。

    时云漓笑看着时锦心,又忍不住再抱住她,满心都是欢喜,还有些眷恋:“姐姐,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话说,你怎会在云江?”

    时锦心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世子带我来的。”

    时云漓笑:“他带你来玩儿?”

    时锦心点头:“嗯。”

    时云漓抬起头,笑看着时锦心,眼中笑意悠悠浮现出些许暧昧之意,声音不自觉拖长了些:“哦~~”

    “我、懂、了!”

    时锦心挑眉:“你懂什么了?”

    时云漓笑:”反正我懂了。”

    时锦心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医馆内走来个青年,提醒道:“云漓,今天轮到你去出诊了,可别迟到啊,那些人可难伺候了,迟到了他们可是会生气的。”

    话说完后,青年走出医馆,看见了和时云漓站在一起的时锦心。他愣了下,眼神不自觉在她身上打量了下。

    时云漓挡在时锦心身前,双手叉腰:“师兄,我姐姐嫁人了,别乱打量。”

    青年笑了下:“好吧,真是可惜了。我来说哪来儿的这么大一个美人儿,原来是你姐姐。”

    他走过去,向时锦心拱手见礼:“姑娘,我是齐嘉思,是云漓的师兄。方才失礼了。”

    时锦心向他颔首示意:“齐公子,我是时锦心。”

    齐嘉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提醒时云漓:“时辰差不多了,提上你的药箱,出发吧。”

    时云漓努了下嘴,闷哼一声后走回医馆,然后拎着药箱走出来。

    她看着时锦心,眨了眨眼,继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笑吟吟走到时锦心身边,带着点撒娇意味牵起她的手:“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嘛。”

    时锦心不解:“你要去哪儿看诊?”

    时云漓朝她眨了眨眼,又扬了下眉:“一个好地方。”

    时锦心还想再问,却被时云漓抱着胳膊撒娇着:“哎呀,去嘛去嘛,我一个人去看诊好无聊的!姐姐~我的好姐姐~”

    时锦心到底还是没扛得住时云漓的撒娇,答应跟着她一同去她要看诊的地方。

    那里不许太多外来者去,思思暂时留在医馆这里休息。反正到时候时云漓会将时锦心安然无恙的带回去的。

    坐马车好一会儿才到地方。

    下马车的时候,时锦心才发现马车停下的位置似乎是某处宅院的后门。周围安静,虽然是白天,却没什么人。

    时云漓提着药箱走向那扇门,伸手敲门。三长两短。

    稍稍等一会儿后,那扇门才被人打开。里面的人一脸警惕:“来做什么的?”

    时云漓举了举手中药箱:“我是来看诊的。”

    他指了下时云漓身后的时锦心:“那她呢?”

    时云漓道:“她自然是跟我一起来的。怎么?不能进?不给进就走了。”

    时云漓作势要走,那人立刻将门打开:“大夫误会了,没有要赶你们的意思。只是之前有人偷跑,主子吩咐,出入之人都得严查,不可让可疑之人出入,免得再发生有人偷跑之事。”

    他连忙又道:“大夫快快里面请。”

    时云漓先进去,时锦心跟在她身后。

    光是听他们的对话,时锦心就有些怀疑这个地方。感觉不是寻常人家的宅院。

    才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前院传来的丝竹之音。时锦心稍皱了下眉,忽有些警惕。

    她伸手抓住时云漓的手,压低声音询问:“云漓,这是何处?”

    时云漓笑答:“妙音阁。”

    “妙音阁?”时锦心不解:“妙音阁是什么地方?”

    “就是……”时云漓抿了下唇,还是没忍住笑了下,又稳了稳情绪开口:“就是听曲儿的地方。”

    “不过这里啊,只接待女客。”

    时锦心诧异:“什么?”

    “放心,这里很安全的。”时云漓一手提着药箱,另只手牵过时锦心的手:“这座妙音阁的主子是华敏郡主,算是皇亲吧,不过是血缘稍微远一些的那种。”

    “她建立这座妙音阁,就是为了能让女子也像男子那般有听曲儿赏舞,放松心情的地方。所以啊,妙音阁只接待女客,即使男子花再多钱,也是不可能进来这里的。”

    “不过在这儿唱曲儿的,倒是有不少男子。说实在的,华敏郡主能找到那么多有才艺的男子,真是不容易啊。”

    时锦心握紧时云漓的手,心神思索后,她意识到什么。

    她拽住时云漓要再往前的手,带着些着急之意压低声音道:“云漓,世子要是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他会生气的。”

    “那你哄哄他嘛。”时云漓笑吟吟看着她:“你不知道怎么哄他?”

    时锦心抿了下唇:“这不是一回事。”

    时云漓面带微笑:“可是姐姐,来都来了。”

    时锦心:“……”

    时云漓拽着时锦心继续往前走:“再说了,人生一世,何其短暂,既然能看看此前从未见过的事,何须犹豫?人活当下,重在享乐,自在而已!”

    她笑着:“等看诊结束,我带你去听他们唱歌,唱的可好听了,一点儿也不比国都那些唱曲儿的女子差,而且一个个的长得可水灵了。来这儿的都是云江的权贵,普通人还进不来呢。”

    时锦心瞬时惊慌,往反方向拖住时云漓的手:“不用了吧……”

    “来都来了!”时云漓往前拽着时锦心往前走:“这‘贼窝’,你是跑不掉了!”

    “……”云漓啊!!

    时锦心被时云漓一脸激动笑意拽着往前走时,时锦心内心挣扎了下,然后又有些感慨。

    她看着已经到地方后站定脚步的时云漓,无奈折叹了口气:“云漓,你变了。”

    时云漓眨了眨眼:“嗯?姐姐何出此言?”

    时锦心转头看着时云漓,眼神认真的询问道:“云漓,除了学医术,你师傅和师兄是不是还教了你些什么?”

    “没有啊,”时云漓道:“师兄弱得很,打架都得我来。”

    时锦心:“……”

    时云漓笑:“不过姐姐你若指的是我现在这种想法和行事方式的话,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我是自己领悟的。”

    她拍了下胸膛,眼神瞬间坚定:“什么狗屁礼数啊,我都学医了,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不靠谱的师兄到处跑,还用管什么礼数?”

    “姐姐,你以前跟我说过,要我遵循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要为我自己而活,做我想做的事。所以,那些困住我的,去他的吧!”

    “我想要做什么,就要做什么!”

    “……啊?”时锦心忽然陷入自我怀疑,脑中思绪快速飞转去回想,仍觉诧异而错愕:“我……我说过这种话?”

    “云漓,你是不是理解得略有偏差啊?”

    “是吗?”时云漓看着时锦心,虽然笑着,可眼神却很认真。她道:“可是姐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啊,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吗?”

    时锦心:“……”

    她抿了下唇,低头时再次陷入沉默与自我怀疑中。

    她觉得云漓要去做她想做的事,像是拜师学医这样的,不再拘泥在那一座国都城中,也不再像普通的女子那般待在府中只为了嫁人,她觉得很好。

    只是如今短短两月余,她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她还无法做到从自己的思绪转变到云漓的想法那边,一时间有些懵愣,脑中思绪还没转过来。

    “唉。”时锦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子,我突然间特别希望你能在这里。

    我说不过云漓……

    第二十九章

    时锦心和时云漓对视间, 她们旁边的那扇门打开了。两人几乎同时敛回当下情绪,转头往那边看过去。

    门开后,出现个身穿蓝色衣裳、面容清秀漂亮的少年。他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双手扶着房门,眉头紧蹙,怯生生的看着她们, 视线从她们身上小心翼翼的扫过。

    他抿了下唇,像是鼓起勇气般轻轻开口:“你们……吵完了吗?”

    时锦心与时云漓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吵架。”

    少年一惊,眨了下眼,又问:“那你们谁是大夫?”

    时云漓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有礼道:“我是大夫。这位是我姐姐,来帮忙的,方便现在进去吗?”

    少年点点头:“嗯。”

    他侧让过身, 头往里示意了下,表示她们可以进屋。

    时云漓先进去,时锦心稍定了下神,随后跟过去。

    少年往外左右看了两眼, 而后将房门关上。他往圆桌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请坐。”

    然后他过去,给她们倒茶, 分别递到她们面前。

    时云漓问:“你是身体有何不适?”

    少年小心着眨了下眼,双手下意识握紧了些:“我不是有病……我是需要你帮我治伤。”

    时云漓喝了口茶:“什么伤?”

    时锦心端起茶杯,递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稍抿了口。有点甜味的茶,像是栀子花的味道。

    她挑了下眉, 略有点意外。还是头一回喝这种味道的茶, 还蛮好喝的。

    少年站起身,轻道:“失礼了。”

    他背对她们, 而后将自己上身衣裳解下,露出他后背。原本白皙的背上,遍布数条红痕,其中有几条比较严重,还往外渗着血。

    时云漓一惊,连忙站起身,时锦心眼神瞬时错愕,下意识避开眼。

    时云漓是医者,自是不避讳这些,直接走过去查看。她皱了下眉:“这是被鞭子打的吧?怎么下手这么重?”

    少年咬了咬唇,眼帘微垂着,声音没什么力气:“前几日和来听曲儿的客人发生了点冲突,我推了她一把,这是被管事姑姑教训的。”

    “前几日?”时云漓微诧:“怎么没有立刻请大夫来上药,这么热的天,很容易化脓的。”

    慕羽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时云漓“啧”了一声,仍盯着伤口看,又道:“你这伤口有点严重,周边都红肿了,虽然没化脓,但是有淤血堵在伤口内侧,得放出来。”

    这伤口的伤势还挺严重的,而且遍布全背,也难为他还能挺直腰板走路。

    估计每走一步就会拉扯伤口,肯定疼死了。

    查看完伤口后,时云漓直起身,去桌边将药箱打开,从里翻了翻,而后拿出银针,两盒药膏,以及一卷纱布。

    时云漓道:“姐姐,我要帮他把瘀血放出来,可能会需要你帮我忙,可以吗?”

    时锦心看了眼少年布满后背的伤痕,又看回时云漓单纯的眼神,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然后时云漓跟少年说:“你,去弄两盆水,清洗伤口所用,另外再用个桶装一桶水来备用。”

    少年点了下头,将衣裳重新穿好。他看着时云漓认真的神色,然后说:“我叫慕羽。倾慕的慕,羽毛的羽。”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时云漓眨了下眼。慕羽……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慕羽去弄水后,时云漓回到时锦心身边坐下。她看了看时锦心的表情,口中鼓起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又很快呼出气息恢复如初。

    她道:“姐姐,你只是帮我一点小忙而已,世子不会生气的。”

    时锦心愣了下,摇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

    时云漓眉头微微上挑了下:“那你是在想方才在门口我们说的那些话?”

    “嗯。”时锦心并不否认,很坦然的承认:“我在想,你离开国都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让你如今的想法和之前如此的大相径庭,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时云漓没有因为时锦心的话有情绪波动,她反而笑了下,肩膀微微耸了耸:“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通了而已。虽然可能这些事在你们看来会有些奇怪。”

    时锦心纠正她:“云漓,我没有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所想有问题,我只是好奇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两个月多一点而已,她的改变实在是太大。时锦心有些担心她。

    怕她如今这幅坦然无惧的模样是装出来的,担心她心情其实并不好,将事情都闷在心里,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表现得事事都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不好,久郁成结,对心情不好,对身体也不好。

    时锦心心下轻缓了口气,伸手将时云漓的手牵起来,轻轻握在自己手中。

    时云漓低头看了眼她们的手,又抬眼看向时锦心。

    时锦心笑着,笑容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她又伸出另只手,轻轻抚上时云漓脸颊,手指指腹稍稍摩挲了两下她的脸。

    “云漓,”时锦心柔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的。只是我也说过,做事前要想清楚,不要让自己后悔。”

    时云漓眼中清楚的显映着时锦心此刻温柔的面容,她眼眸微微颤动着,有些感动,忽然就有点想哭。

    时锦心笑着提醒她:“你现在可是在看诊,可不许哭。”

    时云漓立即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擦拭去,嘴硬道:“我才不会呢!”

    “我是大人了,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随便掉眼泪了!”

    时锦心笑着:“嗯,我家云漓长大了。”

    时云漓情绪瞬间翻涌,毫不犹豫扑到时锦心怀里,闷声道:“但抱抱姐姐这种事,就算是大人了,也还是可以的!”

    时锦心轻轻笑出声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房门打开,慕羽端着水盆进来。然后就看见时云漓扑在时锦心怀中哭的模样。

    他一愣,大脑懵滞了片刻,眼神逐渐怀疑不解,似是内心鼓起了好大一阵勇气才艰难开口:“你们……在干嘛?”

    他走进房间,又道:“算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时云漓坐起身,深吸口气后开口:“只是妹妹跟姐姐撒个娇而已,不可以吗?”

    时锦心笑容依旧温和。

    慕羽将水盆放去旁边的木架上:“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时云漓往门口看了眼,眉头蹙了蹙,不解:“这儿没有伺候你的下人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端水?”

    慕羽答:“管事姑姑叫走了,说不让人在这儿帮我。”

    时云漓不解:“那你怎么还能找大夫来这儿给你治伤?”

    “我自己肯定是不可以,是住在隔壁的柳林公子帮忙替我找的大夫。”慕羽转身:“他是个好人。”

    时云漓挑了下眉,又叹了口气,很快打起精神来:“行了行了,我帮你一起去弄水吧,就你这慢吞吞的,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给你治伤。”

    她转身看向时锦心:“姐姐,帮我看着我的药箱。我很快回来。”

    时锦心点头:“嗯。”

    时云漓跟着慕羽一起去后院打水。

    刚到水井旁边,就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痛苦喊叫,而后似是嘴巴被堵住,一声沉闷尖叫后,没了动静。

    时云漓拿着水盆,眼神疑惑,不由转头去寻找声音来源。可惜声音消失得太快,她没能发现是从何处传来的。

    她看回摇着水井把手将装满水的水桶摇上来的慕羽,轻声询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听见了。”慕羽将桶里的水倒入时云漓那边的水盆中。

    时云漓盯着他:“那你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慕羽道:“这里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时云漓很是不解:“有人突然大叫也是正常的?”

    慕羽神色淡然,话语淡漠得听不出什么情绪:“寻常时候自然不会有,但那个喊的人,是昨日妄图逃离此处的人,这会儿应该正在受罚。听他喊的动静,估计是撑不下来。”

    逃跑的人啊……

    在妙音阁后门给她们开门的那个人似乎提起过,还因为有人逃跑的事而整座妙音阁戒严。

    时云漓突然起了好奇心:“你以前逃跑过吗?”

    慕羽将水桶再丢入井中,装满水后将其重新摇上来。他答:“没有。”

    “因为我是被我爹娘卖进来的,跑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被抓回来还会打死半死,为什么要跑?”

    时云漓愣了下,一刹错愕,眼神难掩震惊。

    她看着面色未改的慕羽,他说起这样的事,就像是说在早饭吃了什么一样,语调甚至都没有一丝的起伏。

    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羽将水打好后,拎起自己手边的水桶:“好了,走吧。”

    时云漓被迫回过神,端起自己身前的水盆,跟着慕羽往回走。

    她看着他行走时依旧挺拔不弯的背影,忽有些感慨,和有点不是滋味的情绪。

    回到房间,时锦心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只不过面前的茶杯空了,那杯栀子花香味的茶已经被她喝完。

    慕羽将水桶放下后将房门去关好。

    他走向屏风后的床,时云漓带着处理伤口的工具过去,时锦心犹豫了下,起身跟着过去,想看看时云漓行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慕羽脱下上身的衣服后趴在床上,时云漓点燃一根蜡烛,将银针放在火上烧了烧。

    动手前,时云漓提醒慕羽:“你要不要那个东西咬在嘴里?可能会有些疼。”

    慕羽摇头:“不必。”

    “好吧。”时云漓缓了口气,将手中已烧红的银针往他背上伤口淤血处扎过去。

    表皮被戳破后,稍稍一按,就有黑红的淤血往外冒。

    时云漓道:“姐姐,帮我洗一块布巾。”

    时锦心立刻挽起衣袖,清洗布巾后将其递给时云漓。时云漓将伤口处渗出的瘀血擦去。

    时锦心帮忙换洗布巾,时云漓替慕羽将淤血擦掉。水盆中原本的清水很快就变红。

    她的手也因为清洗带血的布巾而沾染上血的红,隐约间还有血腥气传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也是初次见这样的场景。

    但转眼去看时云漓,她应对自如,表情认真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看着现在的时云漓,时锦心眼神闪烁了下,而后弥漫上欣慰之意。云漓果然是长大了,以前就算是手指小小的割破一道口子她都会握着手指头哭喊着疼,现在看见这么多的血,却处变不惊,一丝不苟的处理患者的伤口。

    时云漓将所有伤口的瘀血全部放出后,用布巾将外表的血擦拭去,又用一块干燥的布巾将水珠细细擦去:“姐姐,桌上的两个药盒拿给我一下可以吗?”

    时锦心转身过去拿,快步走回来递给她。

    时云漓从时锦心手中接过那两个药盒,打开后取出其中的药膏于手掌中,然后混合在一起。

    她低下头,将混合的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慕羽背后的伤口上,最后用纱布将已经上药的伤口缠绕住。

    慕羽全程一声没吭,直到时云漓将伤口处理好,他转过头来,才看见他苍白的脸,和满头的冷汗。他表情虚弱,看起来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了。

    时云漓一时讶异,连忙拿过另外一块布巾过去,替他擦拭去脸上的冷汗。

    慕羽看着时锦心,苍白面色映衬得有些无神的眼眸内却清晰的落着她的面容。

    “你还好吧?”时云漓小心着询问。

    “嗯,还好。”慕羽强撑着坐起身,快速将衣裳穿好。

    时云漓交代道:“这两盒药膏是给你的,需要混合在一起后涂抹在伤口上,一般来说,涂抹五次后就能好了,只要伤口处结痂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最近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要是有什么别的情况,记得去医馆,不要自己随便处理。”

    慕羽点了下头,轻“嗯”了一声,起身走到旁边的梳妆台前,伸手拉过上面的小抽屉,从里拿出另外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零零碎碎的银子。

    他将盒子递到时云漓面前:“诊费多少,自己拿吧。”

    时云漓看了眼他盒子里一眼看去就攒来不容易的钱,随手拿了一颗很小的碎银:“这个就好。”

    慕羽诧异:“上门看诊,加上处理伤口,还有那两盒药膏,这么便宜?”

    时云漓耸了下肩:“我心情好,随便拿点。”

    慕羽眨了下眼,眼神更诧异了些。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点头“嗯”了一声后,将盒子盖好,然后放回到原位。

    时云漓从药箱中取出一盒白色的粉末,倒在自己和时锦心手中,搓过后再用清水冲洗,手上的血红痕迹和血腥气随之被洗掉。

    时锦心有些惊奇。

    时云漓笑:“这是师傅给我的,用来清洗血迹,特别好用。”

    时锦心点头赞同:“确实好用。”

    这边的事处理好后,时云漓准备带时锦心去前边的院子听曲儿。

    一看时云漓是真要带自己去听曲儿,时锦心忽惊,笑道:“听曲儿还是不必了,看完诊了,我们就回去吧。”

    时云漓拎起药箱,笑道:“可是姐姐,我们还没有诊完。这只是先看了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呢,约的时间大概是在两盏茶后。”

    “他们现在正在前边的院子唱曲儿。所以,我们也算是顺便去看看的。”

    而后不等时锦心再说些什么,时云漓牵着她的手往前去。

    慕羽站在门口,望着时云漓带着时锦心小跑着往前去的身影,眼神稍稍闪烁了下。他眨眼,眼帘微垂,若有所思着。

    时云漓是大夫,说是来给人看诊的,一路上都没人拦着她,甚至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她们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低头往大堂舞台上正在弹琵琶唱曲儿的人看去。

    琵琶声弦起,如珠落玉盘。

    抱着琵琶的少年嗓音温柔,唱着悠扬婉转的曲调,与他所弹琵琶曲相得益彰。

    时锦心望过去,耳边响着温柔悠扬的小曲。不可否认,那少年长得确实挺水灵,而且唱的曲儿也很好听。

    时不时有女子的笑声传来,伴着悠扬的琵琶和曲调在此间回响。

    这样的地方,时锦心初次来,有几分新奇,视线不由打量了下周边。

    来来往往的,除了在这儿唱曲弹奏的人,真就都是女子。

    时锦心看着楼下大堂,静静有些思索。专为女子所建的享乐之地啊……

    在国都倒是没听说过。

    时云漓用手臂撞了撞身边的时锦心,笑道:“姐姐,我没有骗你吧,这里的人唱歌真的很好听,乐器弹得更是好。”

    时锦心看向她:“你来过多少次了?”

    时云漓笑:“这是第二次。上次是跟师兄一起来的。”

    她抬手托腮,望着下边热闹的场景,眼神深深中,嘴角不自觉扬起些。她突然出声:“姐姐,要是将来我做了什么在他人看来奇怪而荒唐的决定,家里人会不会觉得我是疯了?”

    时锦心不解:“为何这么问?”

    时云漓道:“自从离开国都后,我就没回家了,父亲和母亲还不知道我变了性子呢。连你方才都对我说的话表示讶异,他们若是瞧见了现在的我,听了我说的话,肯定会觉得我是疯了。”

    “更别提以后了。”

    时锦心注视着时云漓,在她向自己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个笑来。

    时云漓又问:“姐姐,你认为我现在走的路是正确的吗?”

    时锦心眨了下眼,柔声道:“你决定的事,无愧于心就好。没有人是你,也没有人能够完全认同或否认你走的路。你觉得是对的,那就继续,若是中途觉得自己走岔了路,那就及时调整。”

    听完时锦心的话,时云漓愣了愣,很是意外。

    她嘴唇微启:“姐姐……”

    “云漓,”时锦心又道:“其实不用总是问别人。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她笑着,又用肩膀轻轻撞了时云漓一下:“你是大人了,不是吗?”

    时云漓轻笑出声,点头后道:“姐姐说的没错,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我要跟着师傅和师兄云游行医,救很多很多的人!我要成为像师傅那样的世道名医!”

    时锦心眼神温柔的笑着:“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时云漓笑出声来,凑过去抱住时锦心的手臂,亲昵的在她肩上蹭了蹭,嗓音柔柔着:“我就知道我家姐姐最好了~”

    徐宅。

    时锦心偶遇在云江跟着师傅师兄行医的时云漓,以及被时云漓带去妙音阁的事,在时锦心和时云漓看完诊、安然无恙从妙音阁后门离开后,都被侍卫汇报回来,然后由左寒沙转告给了徐玄玉。

    时云漓会在云江,出人意料。不过对时锦心而言,遇到许久没见的妹妹,是好事。

    不过……

    徐玄玉问:“妙音阁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左寒沙抿了下唇,犹豫了下,开口回答道:“妙音阁就是华敏郡主弄的那处专为女子享乐的地方。妙音阁只接待女客,不许男子进入。”

    华敏郡主……

    妙音阁……

    徐玄玉眯了下眼,想起来了。既然是专为女子所建的享乐之处,那里面岂不是全是……

    “世子,”左寒沙突然出声打断徐玄玉的思绪:“世子妃只是跟时二小姐去看诊的,应该不是您想的那样。”

    徐玄玉看向左寒沙:“我在想什么,你知道?”

    左寒沙笑了笑:“我猜的。”

    徐玄玉:“……”

    他忍住有点想翻个白眼的冲动,抬手扶额去,顺势闭上了眼。

    他想的肯定和左寒沙想的不同,他对时锦心还是有信心的。只是突然间,看书的心情没了。

    莫名的,还有种坐立不安的烦躁感。

    徐玄玉将手里的书放下,起身绕着书桌走了一圈,试图以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坐回到书桌前。可他看着安静放置在桌上的那本书,却依旧没有要拿起来看的心思。

    他皱起眉,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些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沉默间,他突然握起拳的手在桌面上砸了下。然后闭上眼睛再次开始深呼吸。

    左寒沙看着徐玄玉的反应,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世子,您要是担心的话,不如去接世子妃回来吧?”

    徐玄玉深吸口气,又轻轻呼出。他睁开眼:“说好的今天让她自己玩儿,不去打扰她的。我不能食言。”

    左寒沙:“……”

    可是世子,您现在这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能继续冷静的坐在这儿看书等待的样子啊……

    一直这样憋着,该不会过段时候就会拿自己出气了吧?他可打不过世子。

    于是左寒沙想了想,又说:“可是世子,您不是去打扰她的,您只是去接她回家的。”

    徐玄玉一愣,抬头看向左寒沙。

    左寒沙笑了下:“夫君接自家娘子回家,这是很正常的,对吧?”

    徐玄玉:“……”

    他认真思考了下,然后露出些有些恍然的情绪。嗯!寒沙说得对!

    夫君去接娘子回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不是去打扰时锦心逛街,只是要去接她回家。

    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到黄昏,他提前一些出发也无妨。到时候他就在马车上坐着,不下去出现在她面前就行。

    徐玄玉起身,衣袖一拂:“走。”

    左寒沙立即拱手:“是!”

    徐玄玉坐马车抵达到时云漓和师傅师兄暂住的医馆外。马车停在安静的角落,没有靠近。

    马车内的徐玄玉掀开窗帘往医馆那边看过去,里面走出几个人,手里拎着药包,应是刚刚看过诊后抓的药。

    暂时还没看见时锦心的身影。

    “寒沙,”徐玄玉出声:“你确定时锦心已经回到这里了?”

    左寒沙点头:“是的。根据侍卫汇报的消息,世子妃和时三小姐已经回来,这会儿她们应该在屋内休息吧。”

    他抬头看了眼徐玄玉:“世子,您……不进去吗?”

    徐玄玉看了眼天,道:“还早,不着急。”

    话音落下的瞬间,徐玄玉收回手将马车的窗帘放了下去。

    左寒沙看着被放下来的窗帘,轻摇了下头。都到这儿了,居然不进去?其实直接进去也没什么,世子妃不会因此而不高兴的。

    左寒沙低下头轻轻叹口气的功夫,思思从医馆走出,将门口的板凳搬回去。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医馆外不远处的马车。

    她没看见徐玄玉,可马车旁站着的左寒沙还是看得清楚。所以,那马车内坐着何人,已显而易见。

    思思眨了眨眼,很快搬着板凳进去医馆。

    此时,医馆内。

    时锦心正帮时云漓分类药材,将它们放去该放它们的抽屉里,方便之后有人来抓药的时候取拿。

    她衣袖挽起至手肘,额头上有些微汗珠渗出。她模样专注,认真的分类药材。

    唐静棠在大理寺卿府有个药房,曾经学过医术,如今也没有荒废,家里人看病都不需要请大夫。这些普通的药材,时府的三姐妹跟着唐静棠都认识不少。

    只是分类整理这样的小事,对时锦心而言并不是难事。

    时云漓转头向她看过去一眼,笑道:“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你本来是出门逛街的,结果还辛苦你陪我出诊、现在还帮忙干活儿。”

    时锦心敛了敛神,笑着摇了下头:“小事而已,何谈辛苦?能在这里遇见你,我很高兴。”

    时云漓笑:“姐姐,你太晚回去,世子会不会说什么?”

    时锦心想了想:“他说天黑之前回去就行。现在时辰还不算晚,应该无碍。”

    “那就好。”时云漓道:“等我师傅忙完,我让他给你诊诊脉。你住在云江边,湿气太重,才从国都那种干燥的地方来,身体可能会有些受不住,看看需不需要给你开个药吃吃,除除湿气。”

    时锦心笑:“好啊。”

    思思从外面小跑进来,走到时锦心身边,于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时锦心稍愣了下,眼神有点诧异:“你确定?”

    思思很肯定的点头:“确定。”

    时云漓不解:“姐姐,怎么了?”

    时锦心缓过神,笑着轻摇了下头:“没事。不过我要出去一下,思思,你帮我把剩下的药材分类吧。”

    思思道:“好的,小姐。”

    时锦心放下手中的药材,轻拍了拍衣裳后将挽起的衣袖慢慢放下,而后往外走去。

    医馆门口,确实看见了思思说的那辆马车。不过没瞧见左寒沙,他也许是走到马车的另一边去了。

    时锦心脚步轻轻朝马车走过去,在背对医馆的那一面看见了靠着马车百无聊赖站着的左寒沙。

    左寒沙看见她时,表情愣住了下,下意识要开口,时锦心却提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左寒沙会意,将嘴闭上,乖乖的点了下头。

    时锦心上了马车,小心着伸出手将马车车帘掀开。坐在车内看书的徐玄玉抬头就对上了时锦心满是笑意看向他的眼神。

    他一愣,拿着书的手不自觉僵住,眼底迅速浮现出一丝慌张。显然没想到时锦心那么快就发现了自己,又如此直接的上了马车、出现在自己面前。

    时锦心走进马车内。

    徐玄玉抿了下唇,手指不由捏紧书页,将略有那么一点慌张的情绪散去,随即尽可能恢复至寻常的模样。

    时锦心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笑问:“世子,你怎么来了?”

    “……”徐玄玉想了想:“宅子里待的有些闷,出来逛逛。”

    时锦心直视着她,眼中笑意深深:“只是这样吗?”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满是笑意的眼睛,捏紧书页的手忽松开,心下随之叹了口气。

    他将书放下:“好吧,其实不是。”

    他解释道:“我是想来接你回去。不过时辰还早,所以在外面等你。”

    时锦心笑:“其实你可以直接过去的,云漓和她的师傅师兄也在这儿。”

    徐玄玉眨了下眼:“怕打扰到你们相处。”

    时锦心挑眉:“原来世子知道我妹妹在这里啊。”

    徐玄玉:“……”

    他大脑忽懵愣了一瞬。话回答得太快,有些地方忘记思虑了。

    他眼帘微垂些许,有那么一点心虚。

    时锦心问:“世子是安排了人跟着我吗?”

    徐玄玉抿唇后点头,也没否认:“是。”

    他很快又道:“不过原本安排侍卫跟着你,是为了暗中保护,并不打算惊扰到你逛街。你别误会。”

    时锦心摇了下头:“误会倒是没有。不过既然世子安排了侍卫跟随,想必知道我和云漓去过妙音阁的事。”

    她笑看着徐玄玉:“我还以为世子是因为我去妙音阁的事而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的。”

    徐玄玉:“…………“

    要这么说,其实也对。

    突然间,他有点不敢直视时锦心的眼睛。

    于是他干脆的选择转移话题:“你和你妹妹很久没见了吧,她现在如何?”

    时锦心道:“云漓很好。看起来和她师傅师兄相处的很好,接下来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云游行医。”

    徐玄玉点了下头:“哦,嗯。”

    然后一时间就想不到别的话题了。

    时锦心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她道:“世子,你是不放心我吗?”

    徐玄玉说:“没有。”

    时锦心眉头轻轻挑了下:“那世子不想知道我都在妙音阁做了些什么?”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徐玄玉立即转头看向时锦心,接着问出声:“你在妙音阁做了什么?”

    和时锦心对上目光的瞬间,徐玄玉愣住。时锦心笑出声来,她低下头,抬手捂着嘴,却没能将笑意忍回去,反而笑的更明显了些。

    徐玄玉:“……”

    时锦心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笑声就在徐玄玉耳边回响着。

    徐玄玉神色瞬显无奈:“时锦心,不要笑了。”

    时锦心却还是忍不住笑意,依旧笑着,但还是给了徐玄玉面子,抬起头的时候将笑声收敛回去,只留下脸上的笑容。

    徐玄玉眯了下眼,伸手捏住她的脸,然后微微用力扯了下。

    时锦心眼睛弯弯,眼眸亮晶晶的。她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不笑了。”

    徐玄玉这才松开捏住她脸颊的手。

    时锦心缓了缓情绪,稍稍平复后开口:“我去妙音阁只是陪云漓去看诊的,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拿点东西。然后在空闲的时候,在楼上走廊站着听了听里面的人唱了首小曲儿,别的就没有了。”

    徐玄玉看着认真且肯定的时锦心,紧张的思绪慢慢稳定下来。然后他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时锦心往他那边看过去,凑近些去看他的脸。

    徐玄玉愣了下,脑袋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怎么了?”

    时锦心眨眼:“我看看你是不是吃醋了。”

    “……”徐玄玉才定下来的情绪忽又有些乱。

    时锦心笑着,在徐玄玉要开口之前伸手牵住他的手。徐玄玉一愣,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卡住。

    时锦心道:“既然来了,那就和我一起去见见云漓和她师傅师兄吧。”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马车:“云漓刚刚和我说,要请她师傅给我诊诊脉,看看我身体好不好。世子也一起吧。”

    两人走下马车,牵着手往医馆那边去。

    徐玄玉低头看了眼两人牵住的双手,又看回时锦心:“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诊脉吃药。”

    时锦心却道:“看看而已,又不要紧的。”

    徐玄玉坚持道:“我很好,不用看病。”

    小半个时辰后。

    时云漓的师傅姜晏处理完他那边的事,听时云漓所言分别给时锦心和徐玄玉诊脉。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脉象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收回手。他道:“夫人身体健康,无需用药。但公子火气略盛,若需要,可以开些降火清热之药,煎熬过后,睡前服用。”

    徐玄玉:“……”

    火气略盛?

    这应该不是病吧。

    徐玄玉端起手边的茶,慢慢饮入口。

    旁边的时云漓见他似有点疑惑的样子,比较通俗的解释了下:“师傅的意思是,姐夫精力旺盛,需要排解。”

    “咳——”徐玄玉被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呛到,连忙抬起衣袖捂住嘴咳嗽着。

    时锦心抬手拍了拍他手背为他顺气,又有些无奈的看向时云漓。

    时云漓耸了耸肩:“师傅就是这样意思呀。对吧,师傅?”

    姜晏摸了摸花白胡子,轻轻笑着:“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很正常,无需不好意思。”

    他看着徐玄玉,笑容慈祥:“公子可要开药?”

    徐玄玉:“……”

    时锦心道:“那就开几副吧。”

    时云漓抿唇忍住笑意,然后扶着姜晏去开药了。

    徐玄玉抬手扶额,一脸无奈。时锦心小心着凑过去看了看他:“你还好吗?”

    徐玄玉沉着嗓音开口:“何时能回去?”

    时锦心想了想:“开过药后就回去。”

    徐玄玉脑袋再低了些,心中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长长的又满带无奈的叹息。

    他咬了咬牙:“我不喝药。”

    “清热降火的药,夏天喝一喝也没什么不好,”时锦心说:“就当是喝凉茶嘛。”

    “……”徐玄玉坚持:“我不喝!”

    隐约察觉到徐玄玉的反应有些不对,时锦心眨了眨眼,低下头凑到徐玄玉面前要去看他脸上此刻的表情,带着点试探意味轻声开口询问:“世子,你怕喝药啊?”

    徐玄玉纠正:“我只是不喜欢喝药。我没病,不喝药!”

    时锦心挑了下眉,看来是怕喝药。

    是觉得药太苦了吗?

    从医馆离开前,时云漓抱着时锦心的手臂笑道:“姐姐,我和师傅师兄还会在这儿待上半个月,你走之前一定要来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去码头送你。”

    时锦心点点头:“好。”

    回城外徐宅的路上,徐玄玉看着放在马车上的那几个被串绑在一起的药包,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真要把这药带回去啊。

    晚膳后,思思拿着药包去厨房那边熬药,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将熬好的药送到徐玄玉和时锦心房间。

    徐玄玉沐浴回来后看见的就是摆在桌上的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光是走近一点,好似就闻见了药的苦涩味道。

    徐玄玉抬手扶额的瞬间,忽又发现了点别的。怎么有两碗?这药一次性得喝两碗?!

    正疑惑时,时锦心拿着放在碟中的蜜饯走进房间。

    她走到桌前,将手里的蜜饯放下,笑道:“思思那么快就把药熬好了啊。”

    徐玄玉看着桌上的蜜饯,眼眸轻眯了下。

    时锦心道:“世子,这药趁温热的时候喝比较好,等凉透了,会变得有些苦。”

    徐玄玉问:“喝两碗是不是太多了?”

    时锦心笑:“有一碗是我的。”

    徐玄玉一愣,眼神微诧。

    时锦心道:“我陪你一起喝。”

    她解释:“在医馆的时候,我问过云漓了,她说这只是清热降火的药,男女都能喝。”

    说着,在徐玄玉尚未褪去诧异之色的眼神注视下,时锦心端起桌上的汤药,递到嘴边吹了吹,待稍稍凉了些后,她干脆果断的饮下一大口。

    咕噜咕噜的,一整碗汤药,分为三口喝完。

    然后她将已喝完的空碗展示给眼神仍有讶异的徐玄玉看,笑着与他说:“我喝完了。”

    徐玄玉意外而又惊讶。他很快定了定神,问:“苦吗?”

    时锦心笑着摇头:“不苦。”

    她道:“大口大口的喝,别仔细尝,很快就喝完了。”

    徐玄玉看着桌上那碗冒有热气的汤药,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伸出手将碗端起来。似是鼓起勇气般,学着方才时锦心喝药的模样,将手中这碗药分三口直直饮尽。

    而后他长舒出一口气,将碗放回桌上的时候看向时锦心,蹙眉道:“时锦心,这药是苦的。”

    “你骗我。”

    时锦心笑了下,伸手拿过一颗甜杏蜜饯递到徐玄玉嘴边。他顿了顿,张口咬下。

    稍稍咀嚼后,甜杏蜜饯的甜味蔓延至口中,将方才汤药的苦涩味道覆盖住。

    他眉头稍动了下,将皱着的眉舒展开。

    时锦心问:“现在好些了吗?”

    徐玄玉将口中蜜饯咽下,点头:“嗯,好点了。”

    时锦心再拿起一颗甜杏蜜饯放到嘴里,慢悠悠咀嚼着。

    徐玄玉注视着时锦心,深邃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他眨了下眼,突然问:“时锦心,我想亲你。可以吗?”

    时锦心倏忽愣住一瞬,她眨了下眼,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她抬头看向徐玄玉,有些意外:“现在?刚刚喝过药呢。”

    徐玄玉反问:“喝过药,就不能亲了吗?”

    “这……也不是。”时锦心抿了下唇:“你不介意的话,随你。”

    “随我?”徐玄玉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以后我想亲你的时候,也随我?”

    时锦心愣了下:“你是这样理解的?”

    徐玄玉眨眼:“难道不是?”

    “……”时锦心认真想了想,这,似乎也没什么。

    他们是夫妻,亲一下什么的,很正常,不是吗?

    于是时锦心点了下头:“好吧。”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忍不住笑了下。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嗓音放柔了些:“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时锦心坦然:“因为,你也很好说话。我若是事事纠结,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

    她认真再言道:“你对我好说话,我对你也就好说话。”

    徐玄玉嘴角上扬了些,带起些笑意。他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脸颊,随后俯身低下头,在她唇上轻碰了碰,如蜻蜓点水。

    然后分离。

    时锦心看着他:“就这样?”

    徐玄玉笑:“当然不是。”

    第三十章

    徐玄玉将时锦心打横抱起, 转身往卧房走去。

    时锦心靠在他怀中,脸贴靠在他胸膛。他的心跳声很明显,强健而有力, 似有些许加快的趋势。

    她轻抿了下唇,不自觉抓紧他身前衣裳,而后攥于手中。

    徐玄玉将她放回床上, 顺势俯身而下。他一手手肘撑着床面,另只手抚上她的脸。

    时锦心望着他,微微闪烁的眼眸中显映着俯视而下时他看向自己的模样。她红唇微张,气息自口中舒缓而出。

    眨眼刹那,唇上有微凉却温柔的触感贴来。徐玄玉身上温暖的气息覆盖而来,很快就与她周身自己的气息交汇在一起。

    她情不自禁抬起双手搭上徐玄玉肩膀,随后收拢了些。她眼眸轻颤了颤, 眸子里泛起一圈水光。她轻眨了下眼,慢慢将眼闭上。

    四片唇瓣紧紧贴合。唇齿相合,轻碾而动。

    呼吸逐渐炽热,周边空气仿佛都升温。

    徐玄玉的手自时锦心身后穿过, 转而搂住她腰身,另只手托在她脑后, 修长的手指绕过她乌黑的长发,不自觉撩起一丝发缠绕于他指间。

    徐玄玉稍抬头,两人唇瓣却只有一瞬间分离,在他转头偏于另一边时再次吻下。

    继而吻势渐热烈,一呼一吸间开始失去最初的平稳, 变得有些急促。

    徐玄玉吻得温柔小心, 却有种令她无法抗拒的感觉。

    这次的吻和之前不一样,时锦心觉得心尖痒痒的, 似乎有种微妙的酥麻之感自全身快速而过,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

    她的心跳亦有些失衡,跳动的速度仿佛和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样,怦怦的犹如鼓锤。

    她觉得,徐玄玉肯定听见了。

    时锦心抓着徐玄玉肩后的衣裳,身体不自觉颤了两下。注意到她的反应,徐玄玉睁开眼,不舍却还是将吻停住。

    时锦心呼吸微喘,氤氲起水光的眼眸里是此刻徐玄玉低头看向自己时满是爱意与眷恋的神情。

    她抓着他衣裳的手没松开,反而将其攥紧了些。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眼神略有些迷离,微乱的呼吸难掩温柔:“怎么了?”

    时锦心眨了下眼,松开一只手后抚上他脸颊,轻轻摇头:“没事。”

    徐玄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继而再次吻上。

    时锦心迎合着他的吻势,睁眼看着他逐渐动情而更为温柔的面容,眼中眸子剧烈颤动着,此时心绪犹如被突然掷下一块大石头的清池,圈圈涟漪接连而起,渐渐扩大,且久久不能平息。

    她眼睫颤了颤,随后缓缓闭上眼,顺着自己的心意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她温热的手掌扶着他脖颈,手指从他耳后不经意划过。

    徐玄玉心忽颤动,本就难控的心思更难压抑,已在理智脱离的边缘。

    他稍稍离开时锦心的唇,炽热的呼吸落在她脸上。他看着她明艳动人的面庞,心内情绪边沿正渐渐崩塌。

    “时锦心,”他声音轻轻:“我……可以做到哪一步?”

    时锦心微微睁眼,双手捧住他的脸,含带起些许欢喜的眼眸中盈盈笑意。她轻声道:“都可以。”

    徐玄玉嘴唇微张,眼神中惊喜浮现:“当真?”

    “当真。”时锦心笑:“因为,心情好。”

    徐玄玉与她对上目光,一瞬后,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徐玄玉再将她揽入怀中,时锦心亦紧抱住他。

    徐玄玉炽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轻声温柔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时锦心,真希望你每日都能有这样的好心情。”

    下一刻,两人温情拥吻,心中情愫蔓延开,随着悠悠升腾而起的暧昧热意弥漫在半空中,将他们包裹住。

    从江面吹拂而来的微凉的风从窗户涌入房间,将房内燃着的烛火吹熄。

    一刹那,房中陷入漆黑。

    随后慢慢的,又有如水般温柔的浅银色月光自窗外夜空中洒落,静静的落入房中。

    光线并不明朗的房内,有衣物丢下后发出些微沉闷之音。

    江水随风而动,有潺潺之声。院中树上的蝉忽喊叫几声,知了知了的,重复回响着。

    夜色静谧,即使是细微的动静都能听的很清楚。

    幽暗房中的缠绵持续了大半夜,月儿偏斜时分才停歇。两人相拥而卧,渐渐睡过去。

    而后,一切静下来。

    翌日。

    晨光自天而现,将昨夜的暗驱散去。空中有鸟儿聚集着飞过,接而有鸟鸣响起。

    天光逐渐明亮,窗上竹帘忘放下,明晃晃的光照进房内。

    床上相拥的两人还在睡梦中,未有要醒来的意思。

    思思按照前一日的时辰来到房间前。她伸手敲了敲门:“叩叩叩——”

    “世子,小姐,已是辰时中旬,你们醒了吗?”

    话朝里说过后,思思在门外安静的等了会儿,但里面始终没有响动。她眨了下眼,小心着往前靠过去后,往里听了听。

    仍然没有响动。

    她想,大概是他们还未醒。她也就没在这儿继续呼唤。既然是外出来玩儿的,何时醒,自是可以随意些。

    思思转身离开。

    房内的徐玄玉和时锦心还睡着,直至辰时过去,巳时到来。

    太阳升高起,金色阳光倾照而来,落入房中的光线因此更为明亮晃眼。夏日热意升腾,热感赫然。

    时锦心觉得有些热,下意识要翻身,找寻稍微凉快些的位置。

    才动下身子,就被身边人揽回怀中。她挣扎了下,慢悠悠睁开惺忪的双眼。

    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徐玄玉白皙而健壮的胸膛。他胸前肌理线条明显,肌肉精壮厚实。

    时锦心不由睁大些眼睛,瞌睡顷刻间消散,反倒是有些诧异之色浮现在眼眸中。

    她抿了下唇,眼眸微微眯起,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之前没发现……徐玄玉的身材挺好的嘛。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顺势抬起手捧住自己的脸,用力拍打了两下的同时,迫使自己将视线收回。

    徐玄玉注意到怀中人的动作,侧过身去,依旧将她揽抱在怀里。他稍稍低头,下巴抵在时锦心发上,亲昵着蹭了两下,嗓音懒懒却又温柔的响起:“醒了?”

    时锦心抬眼,又从另外角度看见了徐玄玉的胸膛。她眼眸微震了下,惊讶之后,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烫。

    她紧抿住唇,慢慢的再将头低下,顺带着闭上了眼。然后她再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大早上的,清醒一点……

    徐玄玉微微睁眼,睡眼惺忪着,眼眸稍垂下,看向靠在自己怀里却埋头于被中的时锦心,眼里不由露出些疑惑。

    他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下:“怎么了?”

    时锦心摇了下头,声音闷闷着开口:“差不多该起了。”

    徐玄玉道:“不再睡会儿?”

    时锦心犹豫了下,半抬起头,从被子里钻出半张脸。清澈明亮的眼眨了下,又稍弯了弯。

    徐玄玉对上她视线,眉头轻挑了下。

    时锦心笑:“我醒了。”

    徐玄玉眼神温柔,动作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那就起吧。”

    时锦心点了下头,下意识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又躺了回去。

    她看着徐玄玉:“要不,你先起?然后把地上的衣服捡给我。”

    徐玄玉回望着时锦心,时锦心朝他眨巴眨巴两下眼睛,他失笑出声:“现在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晚了?”

    昨晚可是什么都看过了。

    而且是在对方都清醒的时候。

    时锦心稍稍抿了下唇,脸颊微红,抬腿往他小腿上踹了下:“你先起。”

    徐玄玉抬手扶额,手掌挡住半张脸,又忍不住笑着,嘴角是极为明显的笑。

    他嗓音中亦满是笑意:“行。”

    随后他松开揽住时锦心的手臂,干脆利落的坐起来,随即起身下床。

    时锦心慢慢坐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

    她微微转身,视线不自觉定在徐玄玉身上。相比较她的羞涩,他倒是坦然自在得很,没觉得有什么。

    她看着他的腰线,试图以深呼吸来转换自己的思绪。却又在徐玄玉转过身来时,瞧见了他前身赫然醒目的腹肌。

    时锦心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移不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徐玄玉看向她时,恰好看见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他挑了下眉,出声道:“你在看什么?”

    “……”

    时锦心没有回答,默默转开目光的时候,将身上的被子拽起来包住自己的脑袋,顺势又躺了下去。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全然不考虑这会儿是不是热的问题。

    徐玄玉眼神微诧,快速将衣裳穿好后,又将地上时锦心的衣服捡起,轻放在在一旁。

    他坐回到床上,看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卷成一团的时锦心,有点疑惑,也有些想笑。

    他伸手推了推团在被中的时锦心,出声问:“时锦心,你这是做什么?不热吗?”

    被子里的时锦心声音闷闷着响起:“没什么,我突然想再睡会儿,你先下去吃早饭吧。”

    徐玄玉挑眉:“现在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辰了吧。”

    “……那也可以吃的嘛。”时锦心道:“补吃一个。”

    徐玄玉笑。补吃一个?

    行吧。

    他又拍了拍时锦心:“好吧,我先出去,你再躺会儿。我把思思喊上来。”

    被子里的时锦心点了下头,又意识到徐玄玉看不见自己点头的模样,转而出声:“好。”

    徐玄玉笑了下,收回手时站起身。

    时锦心裹在被子里,听见脚步声响起,又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恢复安静。

    她眨了下眼,慢悠悠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呼吸着外边比较顺畅的空气。

    她将身上紧裹着的被子松开些,正准备起身,站在门边、其实并未离开的徐玄玉大步往前来,笑着将她从背后抱住。

    时锦心一惊,于下一刹那感受到来自徐玄玉的气息和温度时,不由笑出声来。

    徐玄玉随之笑起来。

    时锦心用手肘往后撞他,徐玄玉淡然的将她手臂压下。

    两人闹了会儿,倒回床上躺着。

    徐玄玉下颚靠着时锦心肩膀,脸颊微微蹭了下她脖颈,温热的呼吸从她耳畔掠过。

    时锦心觉得有点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笑声略带点无奈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徐玄玉道:“我只是说我先出去,并没有说我要立刻出去。”

    时锦心眉头轻挑:“你这是诡辩。”

    徐玄玉笑:“这是合理反驳。”

    说着,他偏头在她脖子上吻了下,轻声问道:“为何不与我一同起床?”

    时锦心眨了下眼,心下稍稍缓了口气:“就是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往后瞥去一眼:“你好像没有不好意思。”

    徐玄玉无比坦然:“的确没有。”

    他将她抱紧了些,却问她:“时锦心,你现在要起床吗?”

    时锦心答:“你要是松开我的话,我肯定是起的。”

    徐玄玉没犹豫直接接话道:“那我不松。”

    时锦心愣了下,眼神一瞬诧异后,不由笑了下:“那你问我做什么?”

    徐玄玉稍耸了下肩:“就是象征性的问一下。”

    他又说:“反正现在都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那就干脆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再起吧。”

    说着,他掀开时锦心身上的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自己钻了进去。

    时锦心诧异而又错愕,睁大眼睛的瞬间,手肘往徐玄玉那边抵撞过去。

    徐玄玉及时抓住她手腕,稍稍用力压下。

    时锦心踹腿过去,又被徐玄玉抬起的长腿压制回去。

    徐玄玉看着时锦心,带着笑意的眼里又浮现出些许对她的挑衅。他扼着她手腕,渐渐靠近。

    时锦心抿唇,脑袋往后靠了靠,心中慌乱着出声提醒:“现在是白天!”

    徐玄玉挑眉:“白天不可以?”

    时锦心心跳有些加快,有些慌不择词:“不是很可以……”

    徐玄玉笑,转而故意问:“那这意思,是晚上可以?”

    “……”时锦心心中一惊,忽又愣住。

    她眨了下眼,再看向徐玄玉时对上他露出些许狡黠的眼眸。

    她娇嗔一眼:“你是故意的?”

    徐玄玉耸肩,明知故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时锦心:……”

    徐玄玉笑看着她:“时锦心,要起床了吗?”

    “……”时锦心挣扎了几下被他抓住的手腕,然后点头:“起。”

    闹了一番后,时锦心彻底清醒了。

    起床后,思思端来温水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思思为她梳妆时,看见镜中精神很好、甚至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的时锦心,不由挑了下眉。

    “小姐,您今日心情好像很好,”思思笑着出声:“是昨晚睡得很好吗?”

    时锦心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昨夜的事,种种画面在她没有准备的刹那出现在她眼前。

    她匆忙着眨了眨眼,脑袋稍稍低下,细长的眼睫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意遮挡住。

    思思略有点疑惑:“小姐,是我说的不对吗?”

    “咳咳……”时锦心清了清嗓子:“不是,你说得对。我睡的……是还挺好的。”

    然后她笑了笑,又重复了遍:“挺好的。”

    思思眨眼,怎么小姐今天有点怪怪的?不是睡得很好吗?

    不过思思也没有细想,低头继续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后,时锦心去到卧房外的小厅。思思跟过去,为她斟茶一杯。

    时锦心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思思眼神微诧,立即为她添上茶水。随后时锦心又是一饮而尽。

    思思更诧异了些,一边为她重新添满茶水,一边询问:“小姐,您怎么这么渴?”

    时锦心端起第三杯茶,递到嘴边喝完后,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待气息和缓后,才将手中茶杯放回到桌面。

    她眨了下眼:“现在好些了。”

    思思不解:“小姐,您怎么了?”

    时锦心笑着摇了下头:“没什么,我很好啊。”

    思思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半信半疑的。她想要相信自家小姐说的话,可小姐的行为却又和往常时候有点不太一样。

    她内心稍稍挣扎了下,还是选择相信小姐。既然小姐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时锦心低头看着被放在自己身前桌上的空茶杯,轻轻眨了下眼时,忽有些许思索起。

    她道:“思思,我们去找云漓吧。”

    思思点头:“是。”

    出门前,时锦心去楼下找徐玄玉。然后看见徐玄玉正和左寒沙说着什么。

    看他们似乎在聊什么比较严肃的话题,神情有几分显然凝重时,时锦心没有立刻过去,只是站在稍远些的位置安静等待。

    徐玄玉和左寒沙说完话后,转头看见了檐下的时锦心。他忽愣了下。

    时锦心看见他转身看见了自己,下意识露出笑容,抬手朝他招了招。

    徐玄玉交代了左寒沙一句:“你先去安排刚刚提到的,晚些时候再说别的。”

    左寒沙拱手:“是。”

    徐玄玉定了定神,将方才严肃凝重的神色收敛回去,眨眼后很快转变为温和些的模样。他走到时锦心身前时,他面上情绪展露的已然温和。

    时锦心看着他,问:“世子,你刚刚和左侍卫在谈要紧的事情吗?”

    徐玄玉也没有瞒着她,点头道:“算是吧。不过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寒沙可以处理好。”

    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似是明白过来什么,问道:“你准备出门?”

    时锦心笑着轻点了下头:“嗯,我想去找一下云漓。”

    徐玄玉道:“去吧。”

    时锦心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徐玄玉笑了下:“你们姐妹相处,我在那里多少都会有些不方便的,也影响你们聊天,所以,我就不过去打扰你们了。”

    时锦心想了想,又问:“那你准备在这里做什么?又是看书吗?”

    她道:“难得从国都来云江,你就准备待在这个院子里,不出去放松放松心情吗?”

    徐玄玉解释道:“对我而言,暂离国都就已经是放松了。而且,我没有准备今天也待在这里看书。”

    时锦心好奇心起:“那你准备去做什么?”

    徐玄玉挑眉:“我去钓鱼。”

    他道:“就在这座宅院外,有个小岸。旁边有柳树,前面就是云江,你回来后想找我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时锦心看着徐玄玉平静的眼眸,笑容浅浅着点了下头:“嗯,好。”

    她又说:“那我走了。”

    徐玄玉颔首:“嗯,注意安全。”

    只是话说完后,两人一时间都没动,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对方。

    两人眼神目光在半空中汇聚了会儿,在思思唤“小姐”的声音中暂时中断。

    时锦心敛回思绪,往思思那边看了眼,又看向徐玄玉:“世子,那我去找云漓了。”

    徐玄玉点头:“好,去吧。”

    时锦心转身离开时,徐玄玉视线跟随而去,直到她身影走远,再也瞧不见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转而走回房间,于圆桌前坐下。

    他取过桌上茶壶和茶杯,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端起递到唇边,慢慢饮下一口。

    左寒沙去外面安排好早些时候徐玄玉交代要办的事后回到这里,在他身前拱手行了个礼:“世子。”

    徐玄玉淡淡饮茶,而后出声:“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左寒沙道:“是的,已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

    他直起身,将双手放下,又道:“世子,咱们真的那么快就要回国都吗?这次来的时间有些短。”

    徐玄玉抿了下唇,心下也有些感慨。他将茶杯放下,话语淡淡:“有什么办法,谁让这是陛下的意思。口谕已经传来此处,你敢不回去吗?”

    左寒沙:“……”

    他自然是不敢违抗皇帝陛下的口谕的。

    只是他觉得,世子和世子妃从国都来到云江后,显而易见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若是能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再过几日悠闲而无需在意其它事的烦忧,两人间的感情定然会更进一步。

    就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徐玄玉安排好了审刑司那边的事,却忘记了,还有会没有任何预兆就直接传达而来的皇帝旨意。

    不过口谕说中,最晚三日后回到国都。算上回程时的一日路程,还能在云江待两日。

    既然能再待两日,那他是不会提前回去的。

    徐玄玉再抬手举杯,慢悠悠将杯中茶水饮尽。他不由轻蹙了下眉,他有些不明白,既然都已经派人来云江传话了,怎么不在口谕中将要他回去的原因说清楚。

    口谕中只说陛下之意,让他三日后回到国都进宫面圣。

    至于事情……难道是不能在口谕中提起的特别紧要的事?

    徐玄玉轻摇了下头,罢了罢了,懒得想,这样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具体是什么情况,等回去后就知道了。

    他提起茶壶将自己已空的茶杯添上新茶水,慢慢饮上一口。只是表面看起来虽淡然处之,他心中却是无奈,原本他计划会和时锦心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的。

    起码,不会只有这么两三日就回去。

    他与时锦心之间的感情有了更进一步,本是好的开端。可这刚开始,却不得已就要中止了。

    唉。徐玄玉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由将手中茶杯握紧了些。

    左寒沙看了看徐玄玉的脸色,小心着询问:“世子,准备要回国都的事,不告诉世子妃吗?”

    徐玄玉缓了缓思绪,道:“等她今日玩开心了,晚上我再告诉她吧。”

    他又说:“对了,寒沙,去将我之前放在这儿的那副渔具取出来,我要去钓鱼。”

    “是,这就去准备。”左寒沙拱了拱手,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去找先前放在这儿的渔具。

    医馆。

    马车在医馆前停下,时锦心慢慢从马车而下。在医馆前等着看诊的人瞧见有人来,不自觉往那边看去两眼。

    见来者是位打扮不俗的漂亮女子时,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帮人取药的时云漓瞧见时锦心出现在医馆门口,面上惊喜瞬间显露出,却因为此时手头的事情没有立刻过去迎接。

    时锦心和思思前后走进医馆,来到时云漓身边。

    时云漓笑道:“姐姐,你今日怎么来了?我现在有点忙,你可以稍微在旁边坐一会儿稍等我一下吗?”

    时锦心点头:“当然。”

    思思昨日在这儿帮忙了大半日,对这儿的情况已然熟悉。她带着时锦心去内院休息,然后去拿烧水准备煮茶。

    齐嘉思看见时锦心坐在院中,笑着走过去:“时姑娘。”

    时锦心闻声抬头,见是齐嘉思时站起身来,颔首见礼:“齐公子。”

    齐嘉思回礼点头:“时姑娘,你又来看云漓了。”

    时锦心笑着点点头:“是的。叨扰了。”

    齐嘉思想了下,问:“时姑娘,今日医馆有些忙,你能否帮忙在此处看着这些正在煎药的药罐,我去前面给云漓帮忙。”

    时锦心道:“可以。”

    齐嘉思笑着,手往前指过去示意:“这下面第一排的药罐,再熬一刻钟就行了。上边的第二排的药罐是我才加水架上去熬的,需要半个时辰才能熬好。”

    时锦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点头:“明白了。”

    齐嘉思向时锦心拱了拱手:“那就有劳时姑娘了。”

    而后他转身,去了医馆前面给时云漓帮忙。

    时锦心往外看去两眼,今日这医馆的人确实是比昨日要多上不少,门口都有人在排着队。

    看来今日这里会很忙。

    她往煎药的罐子处走去,取过旁边的布巾包住药罐盖子,打开看了看药煎制的程度,看看是否因为药罐底下的火太大而提前熬干水需要多加一些水进去。

    好在,目前并未这种情况,时锦心坐下来等着这些药熬好就行。

    思思很快回来,看见时锦心挪动位置坐去药罐那边时,愣了下,快步走过去。

    “小姐,”思思出声:“您这是在帮忙照看熬药的药罐呢。”

    时锦心点头:“嗯,医馆有些忙,能稍微帮点忙也挺好的。”

    思思笑问:“小姐,您还记得您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吗?”

    时锦心看着眼前那些冒着热气的药罐,听着从其中翻腾的咕噜咕噜水声,道:“我就是来找云漓的,并没有特别的目的。”

    “她会在云江待半个月,之后还不知道要跟着她师傅和师兄去哪里,也不清楚下次见面具体是什么时候,既然在这儿遇见她了,自然是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的。”

    思思搬来椅子坐到时锦心身边:“二小姐中秋也不回国都看望大人和夫人他们吗?”

    时锦心一愣。

    中秋?对啊,下个月就是中秋了。若是云漓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后离开的话,那岂不是她不能在中秋的时候回国都看望父亲、母亲和祖母和慕依?

    思思这个话题提醒得好,她等会儿要问问云漓。

    时锦心暗暗记下了。

    时锦心和思思在后院看着药罐,在用完药后倒出药渣、清水冲洗一遍罐子,重新添置药材进药罐中,加水再熬制别的汤药。

    医馆前面,则是忙着看诊和抓药的师徒三人。

    医馆的忙碌持续到午时之后才停歇。大家都没空吃饭,好不容易歇下来,肚子是饿的咕咕响,开始抗议了。

    时锦心交代思思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饭菜了,大家都累了,大概是没力气再去做饭了。

    时云漓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后院,看见时锦心后走到她面前,伸出双臂抱住她,然后直接挂在了她身上。

    “姐姐……”时云漓好像忙到灵魂出窍一般,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快累死了……好饿好饿好饿……”

    时锦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已经让思思去买饭菜了,再有一会儿她就要回来了。”

    “好吧……”时云漓嗓音弱弱的:“那我再撑一会儿……”

    时锦心扶着她去旁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时云漓接过去,一口就喝完。然后又从时锦心手中拿过茶壶,快速给自己添茶,一杯接着一杯喝。

    大概是渴了许久。

    时锦心看向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伸手轻拍着她后背为她顺了顺气。

    时云漓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露出笑容来:“现在舒坦了一点。就等着吃饭啦!”

    时锦心笑:“辛苦了。”

    时云漓笑着摇了下头,然后伸手过去抱住时锦心的手臂,顺势靠在她肩上。

    时锦心低头望着她,眼神柔和。

    时云漓问:“姐姐,话说,你今天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时锦心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时云漓挑了下眉:“你和世子快要回国都了吗?”

    “差不多吧。”时锦心说:“出门之前看见他和左侍卫说事情,看表情还挺严肃的样子,估计是重要之事。我想,应该很快就要回国都了。”

    时云漓叹了口气:“好吧。虽然不舍得那么快跟你分别,不过分别也是常态嘛,等我跟师傅师兄云游回来,还会再见的。”

    时锦心看着她,柔声询问:“那今年中秋你还回国都吗?中秋就是下个月了。”

    时云漓轻轻摇了下头:“不知道。”

    “按师傅规划的路线来看,下一处要去济城,挺远的,怕是赶不回国都。”

    时锦心抿了下唇,心中也有些感慨。

    时云漓似是忽想到什么,坐直身体。她看向时锦心:“对了,姐姐,你帮我带点东西回国都家里吧。”

    时锦心点头:“好。”

    时云漓起身,正准备去拿的时候,齐嘉思从外面走过来,面色显然带着些疲惫感道:“云漓,昨天那个你去上门看诊的病人说要找你再去看一趟。”

    时云漓愣了下,随即皱眉:“现在?”

    “嗯,”齐嘉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是伤到了眼睛,还挺严重的,让你快些去。”

    时云漓:“……”

    她抿着唇,突然间有些委屈,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但下一瞬间又有些无奈,她现在是大夫,对自己看过诊的病人,不能坐视不理。

    但情绪还是有些不稳。

    她缓缓转身看向时锦心,嘴唇扁了扁,嗓音中难掩委屈,有点想哭的意思:“姐姐……”

    时锦心笑着起身:“我陪你去就是。”

    时云漓用衣袖抹了把脸:“好!”

    两人坐马车来到妙音阁后门,如昨日那般进去。

    找时云漓要看伤的,是昨日才处理过背上伤口的慕羽。但这次他伤的是额头与眼睛。

    时云漓和时锦心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满额头的血,衣裳袖口上都是沾染的血迹,手里按着伤口的布巾已然被血渗透,散发着如铁锈般的血腥气。

    时云漓瞬时震惊,连忙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

    时锦心也是错愕,这才一夜过去这位慕羽公子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慕羽的左眼睁不开,血从额头滑落,将他半张脸都染红。

    他勉强睁着右眼看向时云漓,视线不算太清楚,嗓间有些发涩:“又麻烦你了……”

    时云漓紧皱着眉,连忙查看他的伤势。

    房内还站着另外两个人,打扮雅致,看起来和慕羽一样是在这里唱曲儿弹奏的。

    其中有个两眼无神的,他坐在桌边,一手扶着桌面,听着声音往慕羽那边转了转头:“请问大夫,慕羽他如何了?”

    他身后站着的另一位公子也转头看过去,眼神有些关切。

    时云漓查看过后道:“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内部,不过额头破了,眼睛上边也被划破。伤口处理好后,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了。”

    “不过,看伤口的深度,可能会留疤。”

    时云漓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处理伤口要用的东西,然后看向时锦心:“姐姐,帮我洗一下布巾好吗?我要帮他把脸上的血擦掉。”

    时锦心点头:“没问题。”

    听见会留疤,慕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将现在能看见的右眼又闭上。

    旁边的两位公子听见了,神情却有诧异与之后浮现出的慌张。

    “会留疤?”站着的公子有些慌乱:“大夫,慕羽的脸上可不能留疤,是否有办法能治好?”

    时云漓从时锦心手中接过布巾,一边擦拭着慕羽脸上的血迹,一边回答道:“这伤口在额头上,本就不好弄,只是留个疤而已,不影响他看东西的。”

    慕羽道:“他们的意思并不是看东西。”

    时云漓眨了下眼:“何意?”

    慕羽解释道:“在这里,脸上有疤的人,最后都会被舍弃,从被捧着的公子沦落到伺候他人的小厮,亦或者被直接卖到别的地方去。”

    时云漓皱眉:“既然脸上不能留疤,为何又会有人下手如此之重?这不是存心的吗?”

    时锦心问:“请问,他是如何受伤的?”

    坐着的那位公子有些无奈的开口:“慕羽他就是性子太犟了,总是不顺着贵客的意思,这不,是被人用茶案砸的。”

    站着的公子着急着补充道:“若非有人拦着,怕是他当场就被那贵客的随从给打死了。”

    时云漓神色错愕,时锦心也有些讶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时云漓快速替慕羽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又将左眼上方的伤口处理好,用纱布替他包扎好。

    然后她又从药箱里取出两盒药膏放在桌上:“既然挨打了,身上肯定会有挫伤,这些药膏涂抹到疼的地方,能舒缓疼痛。”

    慕羽睁着右眼看向时云漓,他眼眸微颤了下,似有些意外,却又很快将那情绪遮掩下去。

    他道:“多谢。”

    时云漓叹了口气,将药箱合上时,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位公子。见他眼睛有点异样时,不由过去看了眼:“你……眼睛看不见?”

    那位公子愣了下,然后笑着点了下头:“是的。”

    时云漓犹豫了下,问:“不会也是被人打的吧?”

    盲眼的公子笑了笑:“是我不小心,岂能怪他人?”

    旁边站着的公子不自觉皱起眉,表情有些凝重。

    时云漓和时锦心对视一眼。听这话,看来是被人打的。

    这里的情况,真是比想象中复杂。

    慕羽缓了下力气,起身走向自己的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装有碎银的盒子,走过来递到时云漓面前:“诊费多少,你拿吧。”

    时云漓从里拿出一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子,无奈感慨道:“像你这样总是挨打的话,我感觉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能是躺在地上的。”

    慕羽愣住,捧着盒子的手不自觉僵在半空中。

    时云漓提过药箱,另只手牵起时锦心的手:“姐姐,我们走了。”

    时锦心和时云漓一起走出慕羽房间。

    见时云漓郁闷又有些生气,但又忍着没发泄出来的样子,时锦心道:“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可以骂几句,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时云漓愣了愣,然后转头看向她,露出个笑容来。

    时云漓肩膀微耸了下:“我要是对自己碰见的每件事都生气的话,我早就被气炸了。自从我跟着师傅师兄一起行医,遇到的这样那样的事多得很。”

    “有些事啊,就是无能为力的,再生气也没有用。除了治一治他们身体上的伤,其它的,我帮不了他们。”

    时锦心看着时云漓,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又止不住心中感慨。

    她握紧时云漓的手,时云漓笑看着她:“姐姐,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看着时云漓脸上的笑容,时锦心也跟着笑了下:“嗯。”

    她没忘了叮嘱:“云漓,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给我写信。我可能不确定你具体在哪儿,但你知道的,我就在国都。”

    时云漓眼睛弯弯的,模样乖巧着点头:“嗯!我会的。”

    从医馆离开后,时锦心坐马车回徐宅。一路上,她安静坐在马车内,眼帘微垂着,若有所思。

    马车在徐宅前停下,时锦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没进门,而是去了徐玄玉说的徐宅外不远处有柳树环绕的小岸。

    如徐玄玉所言,时锦心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在那里看见了坐在摇椅上的徐玄玉。

    他的鱼竿架在旁边,他人则躺着,姿态放松,双手枕在脑后,眼轻闭着,有那么几分惬意之感。

    时锦心走过去,从摇椅这边弯下腰探头看过去。

    徐玄玉察觉到有人靠近,随后熟悉的香气弥漫开。他嘴角稍稍勾起,带起一抹笑。

    他悠悠睁眼,时锦心与他相对的面容出现在他眼中。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距离,视线于其中空隙汇聚。

    时锦心眼眸中显映出他的脸,她轻眨了下眼:“世子,我回来了。”

    徐玄玉笑着将枕在脑后的一只手抬起,随即抚上她面颊:“嗯,我看见了。”

    时锦心笑了下,直起身,绕到摇椅侧边,在徐玄玉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往前看去,望向江水悠悠,看着江面上的船只,迎面接着湿润的风,发丝轻动。柳树垂下的树枝随风而动,翠绿的叶子跟着此间江风而来回晃悠着。

    江水中有大白鹅悠闲的游着,不知何处而来的花瓣落在水中,随着江水动而悠悠浮动。

    她眯了下眼,这里的景致确实很不错。

    而且,江风凉爽,不觉着热。

    徐玄玉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思绪稍缓了下,轻轻出声道:“时锦心,两日后,我们就要回国都了。”

    时锦心望着水光粼粼的江面,没转头,脸上也没有情绪波动。

    她很平静的开口:“嗯,知道了。”

    徐玄玉轻挑了下眉:“你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反应很平淡啊。”

    时锦心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徐玄玉:“那我应该稍微激动一点儿?是高兴的那种,还是着急的那种?”

    徐玄玉坐起身,长臂揽住她腰身,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而他顺势低头,下颚抵在她肩上。

    他轻声道:“这样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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