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同寝
◎娇软的嗓音入耳,元君白执卷的手微微用力。◎
元君白今日处理的政务颇有些棘手, 他靠在浴桶边,闭着眼睛在整理着思绪。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也没太入耳, 以为是泰安进来了。
他抬手揉捏了一下酸胀的后脖颈, 吩咐道:“把孤的药油拿来。”
班馥四处张望, 好一会儿才在旁边木架的托盘上看到一瓶药油。
浴室内水雾缭绕,依稀可见男人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背影。
班馥用手背擦了下滚烫的脸颊,平缓了下呼吸,轻步走过去,将药油倒入自己掌心,揉搓开后,贴上元君白的肩膀。
他的肩膀湿润, 带着蒸腾的热度。
班馥的目光从他布满水珠的胸膛滑过, 飞快偏开脸, 掌心同时却用力,自肩膀按压而上,揉往脖颈。
掌下肌肤有一瞬间的僵硬紧绷,下一刻,班馥只觉手腕被人扣住,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 整个人被拽得往下挪了几分。
带着凉意的如墨长发轻扫过元君白肩头。
元君白喉间滚动了一下,沉沉目光落在女孩儿惊慌失措的脸上。
“……殿下?”
班馥抿了下唇,尝试抽了下手,红着脸低声问,“可是我下手太重了?”
她不敢看他, 刚才飞溅的水珠有些落在她的长睫上, 如蝴蝶的薄翼, 正不安的轻颤着。
元君白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收紧一瞬,又慢慢的、一点点地松开。
他问:“你进来做什么?”
嗓音比平常要低哑几分。
“姜嬷嬷让我进来服侍殿下沐浴。”
班馥站直,另一只手搭在方才被他握住的手腕上,湿烫的触觉挥之不去。
元君白转回去:“不必了,你出去。”
从她问出那句人后该如何的话,元君白的态度就好像就有些冷淡了。
像现在这样绷着脸让她出去,几乎从未有过。可眼下这个氛围,让班馥也顾不得想太多,应了声“是”,转身就外疾步走去。
半开的窗吹来凉风,她迎风站着,仍嫌风不够大不够凉,用手在脸颊边快速扇风,慌神的来来回回地走。
过了一会儿,元君白终于洗完出来了。
班馥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连忙跑到桌边,为自己倒水。
原本只是用水沾着嘴皮子没有往下喝,但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怕他看穿她的无措,连忙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水。
杯底见了底,便又去倒。
余光瞥见穿着常服的太子殿下步履泰然地走过她身边,又绕到了书案后坐着,目光一点儿也没落在她身上,竟有些失落。
月上中天。
已到了安寝的时候,他这个样子,看起来今夜是准备留宿了。
可是眼里只有政务,一直处理个没完是怎么回事?
若只是换个地方办公,倒是将她一颗心搅得七下八下。
她远远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开门,吩咐下人,殿下已沐浴完毕,让他们进来收拾一下。再换桶新的热水,她也要去沐浴了。
姜嬷嬷这会儿已不在外头杵着了,折腾了一天,想必她老人家也是累了。
浮香跟进来,按照往常那般要伺候她沐浴,可班馥想着方才元君白都没有招人伺候,她的排场总不能大过他去,便拒绝了。
班馥小声吩咐浮香:“你帮我把衣物那些都备好,寻常一些就好。不过尽量备齐全些,总归有事我也不好再叫你了。”
她入了离国东宫,就一直是浮香在照顾她,对她的一应习惯都了解。
因此也就简单提醒两句,没有多说什么。
浮香应下,自去备物。
班馥又看了一眼元君白。
他正在提笔写字,丝毫没有被这边的动静所搅扰。
等浴室内的一应都准备好,班馥就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
与方才澄澈的水不同,此次浴桶内飘着艳红的玫瑰花瓣,水中还滴了几滴香露,花香四溢。
若是寻常,班馥只会高兴得美美泡上一个澡,但是现下想到元君白在外头,难免觉得这样“勾引”的嫌疑有点太重了。
班馥捂了下脸,又不好出去叫人兴师动众的换水,只能算了。
她说服自己摆平心态。
太后派了人过来,明摆着就是因为擢升了她们两个选侍的位份才来盯着的。以元君白清心寡欲的派头,今日这般,估计也是不得以才来这里留宿。
她既答应了他,要帮他挡住狂蜂浪蝶,这场戏就要做足。
想清楚这点,她释然不少。
褪了衣裳,入了浴桶,以不浪费的原则,将自己洗得香香的才起身。
浮香给她准备的就寝衣物是一条粉色抹胸长裙,班馥看到时,已然气结,这丫头真是对她至今未承恩之事耿耿于怀,变着法子的想把她推到元君白面前。
她找回之前的外衣想换上,可惜天不遂人愿,许是她之前没放好,衣衫不知何时滑到了地上,被水溅湿了大半。
“……”
算了,花瓣澡也已经泡过了。
也不差这一件了。
班馥硬着头皮换上。
*
除了中途用膳如厕,元君白今日已连续伏案处理政务有五六个时辰了。
他看完最后一本奏折,按住脖颈抬起头,下意识又按了按肩颈。
女孩儿柔软掌心抚过肩头的感觉,又闪过脑海,让他又有了一丝异样。
他压住思绪,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屋内陈设上转了一圈,却刚好对上从浴室袅袅走出的身影。
女孩儿的肌肤赛雪,抹胸裙将她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显露无疑。
娇粉长裙裹住曼妙身姿,圆润的肩头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她长发微湿,脸颊带着热气蒸腾后的薄红,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在对上他之后,局促地咬了咬唇,将目光避开了。
班馥走到梳妆台坐下,将长发挽到一边,取了干净的布帛擦拭。
铜镜倒影出美人不经意流露出的妩媚之态。
背后有道灼灼视线似乎一直落在身上。
班馥抬眸,铜镜中,不远之处男人垂眸坐在书案后,君子端方,手持书卷,似乎并未往这边多看。
待长发擦干,她已困得连打了几个呵欠,眼泪花直泛。喝了不少茶水,却还是无用。见元君白还是坐在那儿,宛如一尊不动的佛。
她可陪他熬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殿下,可需要再研磨添茶?”
娇软的嗓音入耳,元君白执卷的手微微用力,语气淡然:“不需。”
班馥点了点头:“夜色已深,还请殿下早些安歇……”
元君白“嗯”了一声,正准备顺势放下书卷站起来,却见班馥盈盈一拜:“殿下若无别的吩咐,那我先去睡了。”
“……”元君白又坐了回去。
就没有见过这般女子,“新婚之夜”夫君尚坐在这儿,她便自去睡了。
当然,她也许只当这些是逢场作戏,并未将他当作真正的夫君。
*
班馥站在床榻面前却犯了难。
按规矩,她该睡在床榻外侧,因为他为君,她为妾,睡在外侧是便于在他喝水或者要起身之时,能及时照顾。
可是,她若是睡在外侧,待会儿元君白该怎么往床内侧睡去呢?
她自然不想待会儿还要醒过来让他上去。
明白了自个儿对他的心意,独处让她颇有些害羞且不知所措。
罢了,她惯来没规矩,他也是知道的,索性先睡到里头去,好过尴尬。
她掀被躺到里侧。
天气渐凉,被褥厚实绵软,躺着实在是有些舒服,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要滚一阵子,可是习惯了早睡的身体,才不管她的女儿心事。
她听着窗外呼呼风声,闭上眼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元君白过了一会儿才过来。
原本满腔郁闷,可当他站在床前,于昏暗的烛火下,看到女孩儿甜睡的容颜,心里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坐到了床边,唇边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笑,目光温柔地看了她半晌。
有一缕青丝顽皮地含在了她的唇角。
元君白轻轻将青丝拨开,手指触碰到女孩儿温软的脸颊,他顿了顿,将手指蜷缩成拳,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自去宽衣解带,吹灭烛火后,回来后轻手轻脚地躺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侧头看了一眼班馥,在她平稳的呼吸下,也闭上了眼睛。
离国太子勤勉自律,就连睡觉也是规规矩矩的,甚至能保持一个姿势直到天亮。
可是班馥却不一样,她会翻来滚去。
当她又翻了个身,头抵靠在元君白脖颈,手臂也搭拉过来,软软放在他胸口,如猫儿一样依附着他。
温热甜美的呼吸或轻或浅的吹在他的脖颈处,是最天然的撩拨。
元君白叹出一口气,彻底放弃了今晚安睡的想法。
他将班馥的手轻轻拿开。
女孩儿在睡梦中咕哝一声,又翻了个身,朝里睡去。
可她自此就好像有些睡不踏实了。
她身体微微弯弓,正在梦里绕来绕去地找如厕之地。
刚找到地儿,突然,自梦中醒来。
都怪睡前灌了不少茶水,眼下,真的急得不行。
她手臂一动,就抵靠到一个坚实的身体。
班馥怔了怔,连忙往墙内侧挪了挪。
床不小,她睡觉的时候也是尽量挨着墙睡,可是睡着后,她却几近滚进了他怀里。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又躺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以尽量不触碰到他的姿势,想从他身上跨过去。
本来快成功了,哪知元君白突然动了一下,她在慌乱中低呼一声,整个人滑趴下去,耳边是男人心脏砰砰急跳的声音。
“干什么去?”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低哑暗沉。
作者有话说:
恋爱中的男女呀~嘿嘿嘿
32 ☪ 陷入温柔
◎“睡外头可得伺候孤。”◎
他突然出声, 吓了班馥一大跳,呐呐道:“殿下,惊扰你了, 对不住,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内急, 想下去……”
她慌慌张张地往回撤,似乎手脚搭在元君白身上都在发烫。
然而下一刻,男人宽大的掌心贴在腰间,微微一带,帮助她轻巧地翻身下地。
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元君白脸上的神情,班馥站稳后,小声说:“多谢殿下。”
她几乎算是疾步走去的, 生怕让元君白久等。
可也正是因为太急了, 摸黑往前走的时候, 也不知撞到了哪里的凳子,发出了些许撞击声。
她匆匆将凳子扶稳,又继续往前走。
等她再返回之时,桌上却燃点了一盏烛火,让她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班馥压住唇角的笑意, 放缓脚步, 走回床边。
元君白闭目躺着,听见脚步声,便坐起来,要让她上去。
班馥反而有些犹豫,建议道:“殿下, 要不我睡外面吧?”
元君白倚靠在床头, 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睡外头可得伺候孤。”
……这有什么?他那是什么表情。
班馥眨了下眼, 自然而然地回道:“那我便伺候殿下。”
两相对视。
元君白渐渐收了笑,他垂眸,屈膝收了收脚,低声说:“进去。”
她说的伺候和他说的伺候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班馥爬上|床。
抹胸裙紧束的裙带往上,是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往下是起伏的山峦。
元君白转开眼眸。
她从身边爬过,暖香便在鼻尖徘徊不散。
元君白紧抿了下唇。
察觉她突然停下,似乎又想爬下去,他微蹙了眉,揽臂将人拦住。
“又要做什么?”
他只差把“老实点”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班馥怔了下,指了指桌上未灭的烛火:“我去熄灯。”
元君白头也未回,也不知扔了个什么出去,只听“咻”地一声短促的气音响过,烛火熄灭,屋内重归黑暗。
“睡吧。”
一阵窸窣之响后,两人躺下。
窗户是半开的,到了下半夜,风吹入就有些冷了。
两人同时将放在被褥外的手收进被窝,手臂放下时,班馥的手背碰到元君白的手。
班馥怔了怔,肌肤短暂相触的陌生悸动感席卷了她,让她微微蜷缩了手指,却没有动。
可是下一刻,元君白翻身,从平躺转为以背相对的侧睡。
班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平缓了下呼吸,将胡思乱想赶出脑袋,也转了个身,面对着墙闭上眼睛。
初时肯定是睡不着的,纷乱的思绪一直在脑中跑,但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迷瞪了过去。
感觉也没有睡多久,身边人又有了动静。
天未大亮,时近卯时,他又要起床准备上朝。
当太子也太不容易了,身份虽然高贵,但过得却并不轻松,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班馥揉揉眼睛坐下来,要跟着他下床,元君白听见动静,回头看她:“干什么去?”
班馥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我伺候殿下更衣。”
“不用你,睡吧。”元君白看了一眼床榻,示意她不用下来。
他自穿了昨晚褪下的常服,走出门外。
泰安早已端了热水侯在外头,见他出来,刚要请安,就见他拂了拂手,大步往太子寝殿而去。
能在太子身边贴身伺候多年的,哪个不是人精。
泰安当即会意,压低声音嘱咐身后跟着的宫女:“起来起来,小声些,快跟着殿下走。”
入了太子寝居室。
泰安绞了热帕子双手奉给太子。
元君白接过,擦脸净手,一贯的利落。
只是他的精神头却瞧着有些不大好,眼底下一片青乌。
泰安觑着他的脸色问:“爷,您昨儿夜里是不是没睡好啊?可是哪里有伺候不周之处?”
元君白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孤没事,不许到你师父跟前嚼舌根。”
邓显是他师父,泰安乃是邓显一手带出来的,两人好得情同父子。
夕露上前替元君白更衣,泰安侯在一旁,躬身笑应:“主子爷,奴才哪敢呐。”
元君白“嗯”了一声,顿了下,又交代道:“姜嬷嬷那儿派人去打声招呼,就说孤体恤昭训身子不适,让她晚些再过去上课。”
泰安一叠声地应下。
*
回笼觉是最容易睡过头的,更何况还有元君白的嘱咐,哪里有人敢打搅她?
班馥睡到自然醒。
朝云和浮香等了好半晌,终于听到了内室的动静,连忙推门进去。
“怎么这么晚了。”班馥急急忙忙地跳下床,“今早不是还要去姜嬷嬷处受训,你们怎么也不叫我?”
朝云笑着安抚道:“昭训莫急,殿下已帮您告了假,过了晌午再去也不迟。”
“这么好?”
班馥停下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地坐回床沿。
浮香笑着搭话:“可不是么,殿下疼惜昭训,早上走时,都不让奴婢们出声。”
班馥看到她,立刻拉长了脸:“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昨夜我怎么跟你交代的?”
她气恼地扯了扯衣裙,“你看你让我穿成什么样儿了?”
她是鲜少发脾气的性子。
浮香也有些被吓住了,慌忙跪下去,急急解释道:“昭训恕罪!奴婢、奴婢蠢笨,许是误解了昭训的意思……”
班馥冷着脸不说话。
浮香哀求地扯了扯朝云的裙摆,朝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她根据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对浮香的性子,大约也摸透了几分。
朝云便对班馥说道:“昭训息怒,且看在她日常服侍也算尽心的份上,宽恕一回罢。往后,若是再犯,尽管往重了罚,想必浮香也绝无二话。”
从前想着浮香年纪小,班馥也没怎么说她,可是经过昨夜的事,她确实觉得这丫头该好好提点整治一番。
班馥淡声道:“我平生最讨厌被人摆布,不管你是忠心还是私心,若再敢阳奉阴违,这抱春阁也留不下你了。”
这话说得恨绝。
若是从抱春阁被撵出去,被捧高踩低的人轻贱倒是轻的,最要紧的一桩,是哪里又肯收留她这个被主子遗弃的罪奴?
浮香哭泣不止,直言再也不敢了。
“这次既然朝云替你求情,就先罚你一月俸禄,下去罢。”
“……是。”
*
歇了晌午,班馥早早的就到姜嬷嬷住处报到。
安诗雨比她晚来一步,见了面,先是冷冷一笑:“我道是哪个恃宠生娇的主儿,仗着殿下些许宠爱,连太后娘娘的懿旨都不放在眼里,原来……是妹妹啊……”
班馥保持着得体微笑,向她行了一礼:“给安良娣请安。”
良娣位分比昭训要高不少,在人前,她自然需得敬着安诗雨。
安诗雨瞥她一眼:“我可不敢受。”
班馥始终不回应她的挑衅,行完礼,就站在院中等着。
安诗雨身上的气撒不出去,瞪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巴不得给她瞪出个窟窿来。
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姜嬷嬷出来了。
倒不是她拿乔,确实是她们两人来得早了。
姜嬷嬷见两人都在,尚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今日上午呢,老奴教良娣学了宫中走路行礼的仪态,良娣聪慧,一学就会。昭训不在,却也不能拉下课程,不若良娣先走一圈示范一下,再由昭训学走。等昭训学会了,我们再来学习下午要学《女戒》。如何?”
两人应道:“但凭嬷嬷安排。”
安诗雨走了一遍,班馥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谦逊的笑:“不好意思,嬷嬷,能让姐姐再走一遍么?”
她到底不是正经的闺阁千金,仪态不够雅致也是正常。
姜嬷嬷便叫安诗雨又走了一圈。
班馥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又对姜嬷嬷说:“嬷嬷,我感觉应当会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是想再仔细看看。”
安诗雨瞪着她,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
不过就是走个路,能有多难?
安诗雨不干了:“我不走了,既是那么蠢笨,还学什么学,趁早离宫算了。”
都被殿下赐下名分了,除非是犯了错被撵出宫去,断没有自行离开的道理。姜嬷嬷皱眉道:“良娣慎言!”
班馥挑眉看着安诗雨,唇角带着笑意。
安诗雨被气得恨不得上来挠破她的脸。
姜嬷嬷让班馥自己走一圈试试,班馥挺直腰背,姿态优雅地走了一圈。
说起来,基本上挑不出什么错处,非要硬说,便是行礼之时,下蹲的幅度不够标准。
可姜嬷嬷却似极为不满,又叫她走了一圈,走完,还是将她狠批了一顿。
班馥自然明白,她眼下是做什么都是错的。
于是,也就不再辩白。
姜嬷嬷却觉得她不吭声是不服气,竟以不敬师长为由,叫人拿了尺板过来,要抽打她的掌心。
眼见尺板高高举起,夹带着风声呼呼落下,班馥手一缩,尺板落空。
姜嬷嬷刚要斥骂她,就见班馥委屈地握住手,辩解道:“倒不是妾身故意逃罚,实在是殿下晚上召我去磨墨,若是掌心伤了,如何服侍殿下呢?”
姜嬷嬷犹豫了一下。
安诗雨连忙道:“便是殿下知道,也会明白嬷嬷教导的良苦用心,做对要赏,做错了自然要罚。对么?嬷嬷。”
姜嬷嬷原本摇摆不定的心这会儿略微坚定了些,她让班馥重新将手放上来。
班馥不肯,她又正得宠,身边没有宫女太监敢得罪她的,安诗雨大步上前,强硬地扯了班馥的手过来,疾声道:“嬷嬷!还不快打!”
尺板飞快落下!
班馥瞅着最后一刻,猛地抽手,反按住安诗雨的手腕。
“啪”。
伴随着安诗雨的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几近要将屋顶掀翻。
一个下午,可谓鸡飞蛋打,安诗雨气得花容失色,拎着尺板就要去打她。
可班馥身姿轻盈灵活,安诗雨连衣角都追不上,气得直骂。
姜嬷嬷叫她们停下,可安诗雨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哪里肯听她的。
一时间,一个跑一个追,还间或传来瓷器被撞得落地的脆响声。
姜嬷嬷气得仰倒,最后罚挑事者班馥抄写《女戒》二十遍。
班馥笑着应了,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回了抱春阁。
一天,心情都好得不行,甚至非常期待晚上能尽快见到元君白。
可等到冷月高挂,却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朝云出去了一趟,回来小声禀报:“殿下回来了,可是好像被安良娣堵在了寝居室,这会儿正在哭呢。”
这是在干什么?
先一步告黑状么?
班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思忖片刻,丢了笔,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走,看看热闹去。”
33 ☪ 醋意
◎“殿下若怜惜妾,今夜就还是陪着妾罢。”◎
“殿下, 您看妾的手到现在还红肿热痛。”
班馥还没进门,就听到安诗雨委屈地在撒娇。泰安见她来了,压低声音笑着说:“昭训稍后, 安良娣在里头呢。待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有劳泰安公公了。”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泰安便来请她进去。
里头似含了蜜的发嗲声这会儿倒是戛然而止, 班馥垂眸走进去,向元君白请安行礼。
此时,元君白正坐在书案后头,安诗雨特特是打扮了一番,正挨着元君白坐着,见到班馥进来,暗中翻了个白眼。
元君白正被安诗雨闹得有些头疼, 拨开被安诗雨扯着手臂摇晃不断的手, 顺势便站了起来, 走到班馥面前。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班馥,见她看好戏似的忍笑,便道:“今日之事,孤都听说了,你也太过放肆了些, 闹得姜嬷嬷处鸡飞狗跳。”
就算是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安诗雨听的, 可是班馥听到他训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称意:“是,殿下教训得是,妾知错了,今日姜嬷嬷也罚妾回去抄写《女戒》二十遍。”
她伸出纤纤玉指, 学着安诗雨方才的语气, 展示给元君白看, “殿下,妾也罚抄抄得腰酸背痛,手指头也肿了,这会儿还在发着抖呢。妾真的知错了。”
她说得只会比安诗雨还要夸张,可元君白听罢,当下竟然真的走近两步,握了她的手垂眸去看,神态认真。
班馥的手瑟缩了一下,心怦怦急跳。
他们二人似自带旖旎的氛围,站在烛光下,仅仅是靠得近了些,都显出不同寻常的亲昵感来。
安诗雨在一旁看得眼热,急忙走上前去,将班馥挤开:“殿下!她以下犯上,压根儿没有把妾放在眼里,殿下怎么还心疼起她来了?妾的手难道不比她伤得重?”
她又举起她的手,伸到元君白面前让他看。
班馥打眼一瞧,就知道她肯定是回去后就故意没有上药,而且还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竟让伤势显得更重了。
班馥想了想,绕到元君白另一侧,再抬眸时便已泪盈于睫,却一副强忍着不愿让它掉下来的样子。实在是楚楚可怜。
“殿下,妾哪里是故意将姐姐弄成这样,当时是姜嬷嬷取了尺板来打妾的手心,妾一时害怕,闪躲了一下。”她哀怨地暼了一眼安诗雨,“姐姐若非架着我,又怎会被误伤?”
元君白望着她明眸中凝着的热泪,眸光微动,竟伸手,轻拭了下她脸颊上的泪痕。
班馥怔了下。
安诗雨被妒火烧得眼眶都红了,看样子似要扑上来。班馥扫了她一眼,先一步垫脚,抬起手臂圈住元君白的脖颈,娇声说:“殿下若怜惜妾,今夜就还是陪着妾罢。”
女孩儿明眸善睐,娇媚惑人。
元君白伸手揽住她纤细到不盈一握的腰,目光再没有移开她身上分毫,低声说:“好。”
班馥脸颊微红,柔顺地靠向元君白肩头。
安诗雨急叫了一声:“殿下!”
元君白吩咐道:“泰安,先送良绨回去,请太医过来为良娣治伤上药。”
泰安恭声应了,上前比了比手,对安诗雨道:“安良娣请,奴才送您回去。”
脚步声渐远,班馥趴在元君白怀里,侧耳听着,小声问:“走远了吗?”
“走了。”元君白闻着怀中馨香,喉咙滚动了一下,在班馥往后退之时,也克制地松开了怀抱。
两人目光对上。
班馥脸颊还红着,眼神游移开。
元君白返身坐回书案后,重新翻开公文,随口问道:“你这功夫怎么练出来的?”
班馥没反应过来:“什么?”
元君白顿了一下,抬眸,目光在她尚见泪痕的脸颊逡巡而过,又转开眸,望着手中公文,语气平平:“说哭就哭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班馥矮身坐到他对面,托腮望着他,美目流转:“殿下,我刚才可是帮了你。这会儿殿下倒是嫌我会做戏啦?”
“不是,我是分不清……”
元君白见她姿态放松地靠在书案边,顿了下,将未说完的话尽数吞下。
“罢了。”
班馥见他取了笔,似又要开始处理政务了,便坐直身子,帮他磨墨。
这一幕似曾相识,犹如两人初见那夜。
元君白浅弯了下唇角,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想了下,问她:“秋猎在即,你可想去?”
班馥眼里的光都亮了几分,抿唇一笑,两颊梨涡愈发衬得她神态娇憨:“秋猎可以带女眷吗?殿下愿意带我同去?”
“可以考虑。”元君白轻挑了下眉,含笑道,“好好研磨。”
“好的,殿下。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君白笑看她一眼,眼神宠溺又无奈。
他整理思绪,继续处理政务。
他这个人一旦投入,便十分勤勉忘我。
班馥也不出声打扰他,该磨墨的时候磨墨,该递笔的时候递笔,该添茶的时候添茶。
元君白自然觉得舒适。
往常枯燥繁琐之事,此刻因心情放松愉悦,也显出了些许乐趣出来。
所谓红袖添香,大抵便是如此了。
待到他处理完今日事务,再抬头去看人,班馥已可怜巴巴地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元君白放下笔,走到班馥身边蹲下,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女孩儿秀挺的鼻尖。
他弯腰,揽臂将人抱起来,往抱春阁走去。
晚风微凉,天幕之下繁星璀璨。
班馥靠在他肩头,在他走路轻微的颠簸中,悄悄睁开眼睛。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几近完美的侧脸及下颌线,她感受着自己心脏一次强过一次的有力跳动,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着控制着呼吸,生怕身体本能的反应出卖了她的心事。
入了寝殿。
他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扯过被褥,仔细帮她盖上。
班馥放在被窝里的手紧张的握紧成拳,总有一种感觉,他还在看着她。
可是他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其余的动作,似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往外走了。
路过书案时,他捡起被风吹落到地上的纸张,女子娟秀的字体规规矩矩地誊抄着《女戒》。
元君白走过去翻了下她压在书案上那堆纸,见她竟然老老实实已抄了三遍了,也有些意外。
看来她虽然是个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性子,但到底拗不过权势,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委屈。
元君白摩挲了下她写字,轻轻放下,这才离开。
泰安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压低声音问道:“殿下今夜不在抱春阁留宿了?”
元君白捏了捏鼻梁,神色这个时候才显出疲乏来:“不了,回罢。”
若是今夜再与她同寝,他也许会像昨夜那般心猿意马,难以安睡。
元君白摇头哂笑。
往回走的路上,他想了想,嘱咐泰安:“明日,让你师父到姜嬷嬷处去坐着叙叙旧,就说是孤的意思。”
泰安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心下明白过来了。
殿下这是怕昭训再在姜嬷嬷和安良娣手下吃了亏,这才派师父过去。
要论资历,这宫里头,也就只有他师父邓显,能够和姜嬷嬷平起平坐了。
姜嬷嬷服侍太后数年,而他师父呢,早年间侍奉过当今圣上,后头又被派到静端娘娘身边,成了娘娘心腹。
现如今和娴月姑姑一同,看顾着太子殿下长大,此间功劳,宫里无人不知。
泰安笑应:“师父刚从长公主殿下处回来,正寻思着要找人唠唠外头的新鲜事,这份差事,可太对师父的胃口了,奴才替师父谢过主子爷。”
元君白含笑瞥了他一眼:“少贫嘴。”
泰安乐呵呵地应是。
*
翌日。
班馥拎着只抄了三遍的《女戒》去交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打鼓,还没有想到用什么法子糊弄拖延过去。
因此,进去之时,难免有些磨磨蹭蹭。
到了姜嬷嬷授课的地方,她本做好了见到她吊着眼梢训她的样子,可刚踏进去,就听到了其乐融融的笑声。
姜嬷嬷和邓显竟站在一块在说话,邓显也不知塞了些什么给她,姜嬷嬷动作迅速地收下,脸上带了笑:“你真是有心了。”
邓显这老狐狸长袖善舞,挥了挥手道:“哎,嬷嬷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
班馥迟疑地走进去。
姜嬷嬷见到她竟然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未收的笑意:“昭训来了,请坐罢。”
班馥见她丝毫没有提罚抄的事,简直觉得有些稀奇,忍不住看了邓显一眼。
他倒是手持拂尘,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见班馥望过来,甚至还朝她笑了一笑,递过来一个叫她安心的眼色。
安诗雨今日来得晚了,两个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显然是昨夜回去后哭了很久。
许是心情低落,又兼之邓显在场,她今日倒没有再找班馥的麻烦,只是下课后,嫉恨地瞪了她一眼,脚步带风地冲了出去。
她的痴情与爱慕,班馥这几日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因而有时看她,也会觉得可怜。
但当安诗雨总是处处针对她时,她又深切认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于是,也没有过多将她放在心上。
今日下课早,班馥住的抱春阁离太子寝居室又近,路过时,见泰安捧着点心往里头走,便问道:“殿下可是回来了?”
泰安说是,见班馥笑着要往里头走,又紧跟了几步,为难地挡了挡,赔笑道:“昭训昭训,殿下见客呢。”
班馥“哦”了一声,本来不想多问,但观他神色躲躲闪闪,忍不住还是问了句:“泰安公公,殿下在见何人呀?”
泰安挠了挠头,也不好不答,小声说:“定远侯侯夫人,还有沈大姑娘在里头。”
作者有话说:
存稿君用完了,不知道你们慌不慌,反正我挺慌的orz
34 ☪ 哄她
◎“不强扭一下怎知瓜不甜。”◎
从上到下都奇奇怪怪的, 便是侯夫人与沈拂菱在里头,又怎么了?
泰安这般难为情的样子,反而让班馥忍不住多想。
但她面上不显, 哦了一声, 自然也不好在元君白会客的时候贸然闯进去, 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殿下有客人在,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泰安“嗳”地笑应了一声,端着点心躬身行礼:“昭训慢走。”
班馥又望了一眼殿门,转身往外走,可也是巧了,她刚走了两步, 本就是大开的殿门突然传来脚步声与人声。
班馥下意识停脚回眸, 却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妇人错低元君白一个肩头的位置, 含笑走了出来,而她身后,微低着头,提摆而出的女子貌美娴静,是见过一面都不会让人忘记的人——沈拂菱。
“太子殿下仁厚, 臣妇今日也是厚颜求见, 心中实是感激不尽。”侯夫人带着沈拂菱又行了一礼,“如此,我家笙笙之事就拜托太子殿下了。”
元君白虚扶了一下,脸上带着笑意:“夫人不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
沈拂菱抬起一双如水明眸, 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 又矜持地垂下眼去。
他的目光从未如其他男子一样, 会久久落在她身上。
两人拜别,沈拂菱跟着母亲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却似有察觉,突然往右侧廊下转头望去,却见那里远远站着一个丽人。
正是近日被擢升为昭训的鄞国女子。
美人亭亭而立,雪肤玉貌。
在透亮的日光下,如墨长发垂落在纤细的腰间,随风轻舞,她的目光清亮,浑身上下见不到一般闺阁女子的娇弱,自有一种洒脱不羁的况味。
两人目光对上,班馥大大方方向她行了一礼,沈拂菱脸上也带着微笑,回以一礼。
“笙笙,怎么了?快走罢。”侯夫人回头叫她。
“是,母亲。”沈拂菱跟了上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笙笙?听起来像是她的闺阁小名。
班馥骤然回想起来,在静端皇后旧居“泠春殿”外,元君白曾经眉眼温柔地把玩过一个玉笛,那玉笛尾部似乎也篆刻了一个“笙”字。
她思绪纷乱地收回目光,转眸见到殿门口,男人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她:“今日这么早下课了?”
班馥遥遥向他行了一礼,见他招手,让她过去,便走过去,随他入殿。
“今日上课平静无波,姜嬷嬷甚是满意,就早早打发我们回来了。”班馥说,“此刻,应是正和邓总管在院中闲话叙旧。”
元君白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她低垂的眉眼。
班馥坐到他对面。
泰安将未来得及食用的点心放下,又赶紧将之前招待沈家母女的茶盏收走,又给她换了新的。
班馥的目光就跟着泰安叮叮当当收拾的动作晃动,口中道:“我今日过来,是来多谢殿下的。多谢殿下让邓总管过去为我打点,否则今日在姜嬷嬷处,我没有将《女戒》罚抄完,定又会惹她不快。”她说完,抬眸看了一眼他,笑了一下。
元君白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试试看,膳房里新出的花样。”
“多谢殿下。”
班馥客客气气地谢过他,也伸手取了一块点心小口咬着,却没有平日子吃到好吃的那副高兴的模样。
元君白抿了一口茶,视线从她脸上滑过,慢声说:“你这个表情,我可没有看出来,你是来谢我的。”
班馥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将咬了一口糕点放在面前的小碟子里,抬头看他,脸上绽出一笑:“殿下这是何意?我又没有凶神恶煞。”
元君白放下茶盏,盯着她看:“皮笑肉不笑,比凶神恶煞还要可怕些。”
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带有其他复杂的心绪,她只觉被人骤然掀了努力维持的体面。
班馥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既然殿下嫌我笑得不好看,那我就不在这里碍殿下的眼了。殿下处理公务罢,妾告退。”
她行云流水地站起身,行礼,躬身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离国的宫廷礼仪算是做得十分标准了,叫人挑不出错处。
元君白望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淡了神色,转头问泰安:“她突然发什么脾气,孤说错什么了?”
泰安赔笑,心里叫苦,什么都不敢说。
*
班馥出了殿门,正巧碰上一个风风火火往殿内冲的身影。
班馥向他礼行:“见过成王殿下。”
听到女子娇软的嗓音,他突然刹住脚步,回头叫住她:“欸,是你啊,许久未见,还未恭喜你擢升呢。”
“不过小小一个昭训,”班馥笑了笑,“劳成王殿下还记得,在此谢过。”
成王笑着摆了摆手,他对她的印象可不是一般深刻。
马场之事,能有此等风姿的女子有多少?能破了他二哥坐怀不乱的戒,头一遭松口愿意纳妾的女子,天下独她一个。
他还想攀谈两句,班馥却又向他行了一礼:“成王殿下风尘仆仆而归,定还有急事需与殿下商议,妾身就不在此叨扰了,告退。”
成王说了声好,笑着转进殿内,看到的就是一向神色无波的太子殿下,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正冷着脸坐在桌前。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还有人能惹太子爷生气?”
成王矮身坐下,笑得眼睛都不见缝隙。
元君白淡淡瞥他一眼:“折子写完了?”
他出去查探了一番盐税之事,回头自然要写折子将事情进展和结果汇报一二,可他最不耐烦写这些,这会儿赶着进宫,也是为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听元君白一提,哀叹一声:“二哥,饶了我行不行!我头都快痛死了,一回来就赶着到你这儿报到,不就是怕你心急吗?宽容两日,宽容两日,啊?”
他把双手交叠,垫在桌上,佯装哐哐磕头:“您饶了弟弟罢,弟弟再也不敢提了。”
元君白抿了口茶,问他:“说罢,此番出去,差事办得如何了?”
“幸不辱命。”成王收了嬉笑之色,低声说道,“如二哥所料,这里头猫腻不少。”
他们开始探讨公事,等谈完,已过去半个时辰。
桌上的点心被成王吃了个干净,他满意地赞道:“这点心不错,叫人再给我做一份,我带回去。”
元君白看了这个点心倒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
因他们二人商议要事,殿内就他们兄弟二人,连泰安都是在殿门外候着的。
元君白拇指摩挲着食指边缘,垂着眼眸望着茶汤,若无其事地说:“孤有一事问你。”
成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应:“什么?”
元君白沉默了下,说:“孤有一个友人,家里纳了一门妾室。”
这个开头才起,成王就呛得咳嗽了两声,连忙喝了两口茶水压惊。
“呛到了呛到了,咳。”怕元君白又整治他,他憋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接着呢?”
元君白蹙眉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想说,但确实又有一些想不明白。
“他家里纳了一门妾室,这个妾室平日里贴心解语,对他亦无有不应。”元君白拨弄着空的茶盏,“但是……她对他似乎仍紧守男女之防,不太愿意……伺候他。”
成王哦了一声,凑近问:“这个妾室是自愿嫁他的吗?”
元君白顿了下,一时竟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成王摆了摆手:“不对,不该这么问。先换个说法,这妾室既已嫁与……你……朋友!就该视他为君,何必管这个妾室愿不愿意,若他命她伺候,她还能拒绝不成?”
元君白语气平平:“他不喜强人所难。”
成王“啧”了一下,心道,离国太子何等尊贵,他这个二哥又是风度翩翩,但凡勾勾手指头,天下女子谁能拒绝?
倒不成想,他竟也有此等凡夫俗子的烦恼。
成王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小声说:“不强扭一下怎知瓜不甜。”
“你说什么?”元君白在想着事儿,没有听到他小声的嘀咕。
成王笑着打哈哈:“我是说你这朋友估计身边从未有过什么女人,这才有此一问。这照我的经验呢,若他想要她心甘情愿,自然要先擒获她的芳心。首先的一条,就是先搞明白她喜欢什么,若是不清楚,也不打紧,先送一些金银首饰之类的,总归是没错。有事没事,再辅以嘘寒问暖,以温柔之势攻之。若是他长你这样……”
对上元君白的眼,求生欲让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他有二哥你这样的相貌风姿及才干,就已成功了九成。”
元君白问:“那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成王摇头,摊手,“那没见过这样的,如真是有,那定然这女子心里另有所属,才能对着神仙也不动凡心呐。”
“……”
*
班馥正在用晚膳,朝云进来说,泰安来了。
班馥请他进来,却见他打头走在前头,后来七八个宫女捧着东西跟着鱼贯而入。
漆盘上的东西亮得晃人眼。
珠宝、钗环、玉器,应有尽有。
班馥走过去浏览了一圈,随手拿了一个海棠花式样的金簪,问道:“这是何意?”
泰安笑着说:“这是殿下从库里精心挑选的,让奴才送过来给昭训添置妆奁。”
班馥没有吭声。
泰安走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道:“昭训,这是殿下的恩宠,这些年从未给过旁人。昭训若还念着殿下这份心,不若当面去谢过殿下?”
这是在让她顺势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成王:不强扭一下怎知瓜不甜?
太子殿下强扭了一下: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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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闹别扭
◎她跌进了他带着热意的怀里。◎
泰安走后, 班馥叫殿中服侍的人都退下,独自躺在榻上,望着窗外孤月久久没有动弹。
白日里, 其实昭仁公主还来找过她, 兴高采烈地感谢她, 在元君白面前说了话。
说是那日之后,元君白去找过她,问她心里头怎么想的,她头一遭鼓起勇气在他面前说了真心话,元君白听后没有表态。后面却派人去仔细查探了一番她那个准驸马。原来在外人面前品貌优越的聂家郎君,身为忠勤伯嫡子,又刚中了新科状元, 竟在老家乡下私养了一个女子做外室。
这女子与他青梅竹马, 听闻感情甚笃。
元君白将此事禀告了德妃娘娘, 娘娘到底还是疼惜自己女儿的,去陛下面前狠狠哭了哭,这桩婚事不但作罢,聂家隐瞒实情还被陛下当面斥责了一番,往后多少也会影响圣眷隆恩。
昭仁扭扭捏捏地说, 全是因着班馥帮她说了话的缘故, 她心里头知道,所以特意来谢她。
班馥自然是不肯受的,她不过嘴皮子一动,为她前后奔走的是太子殿下,与她着实没有什么干系。
昭仁收了骄横, 情真意切地道:“二哥哥那里, 我自然会去谢他, 只是……此事若无你从中帮忙,二哥哥也不会知道的。你可不知,别瞧我二哥好似多平易近人似的,但冷着脸的时候更吓人,我打小谁都不怕,就怕他。你让我到他跟前去说女儿心事,我一是说不出口,二是也怕他责怪我任性,不搭理我。他能把你的话都放在心上,也委实难得,他们说你受宠,果然不假。”
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倒是让班馥怔了怔。
许是刚见过沈家大姑娘,她托着雪腮,偏头想了想,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公主与沈家大姑娘是手帕交,之前在马场针对我,也是因着沈家大姑娘的缘故吧?”
昭仁公主尴尬地挠了挠脸:“我那时没有想明白,太子妃之位未定,当时又不认识你,以为你会跟拂菱姐姐争抢,这才……哎呀,小嫂嫂,自打你舍命救我,我就再没有这样想你了,你就当我年纪小不懂事,别放在心上了。”
一句小嫂嫂叫得甜甜的,她简直用上了哄她父皇母后的技能。
班馥托着雪腮的手在脸上轻轻敲了敲,不置可否:“难道眼下太子妃之位就定了吗?若我得宠,势必还是会影响到你的拂菱姐姐,公主往后又当如何自处?”
昭仁公主是个单纯没有成算的,笑着摆摆手,没有过脑子地直言道:“小嫂嫂,你眼下再受宠,不过是个昭训,二哥哥往后还是要另娶太子妃的,到时候等拂菱姐姐入了东宫,我们三个若能一起和乐玩耍岂不更好?我又何必站队?”
班馥道:“那你怎知太子妃之位一定会是她的呢?”
昭仁公主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哦,我听说啊,抬你们位分之前,二哥哥在皇祖母那儿,原本是提了,想纳拂菱姐姐为太子妃的,只是皇祖母不喜,此事才作罢。”
……
想到这儿,班馥闭上眼,止住了思绪。
人之所以不开心,大多时候是因为既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找不到和自己和解的方式,心里积蓄着委屈、愤怒等总总情绪。
在班馥十六年的人生里,她自觉自己很是看得开。
就连身中蛊毒,日日生死都命悬一线,她也照样吃得好睡得好。
可不知为何,牵扯到元君白的事,她就总有些患得患失的,她像是他握在手中的风筝,时而扯得近些,时而又放得远些。
到底还是她有些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喜欢被他捧在手心,温柔宠溺,也时常沦陷在这样的似真似假的深情中,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可她又极度排斥昭训这个的身份,不喜欢作为他的妾室,接受这些赏赐似的“恩宠”。
而他甚至,从未说过他喜欢她。
逢场作戏罢了。
日后,他还会娶正经的太子妃,她短暂的一生,在他注定会拥有的无数个女人里,又算什么?
班馥垂眸,余光瞥见架在屋中角落里古琴。
琴是好琴,在她搬进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只是她从未碰触过而已。
今日见了元君白“心上人”,又听了昭仁公主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心情确有些复杂郁闷。
她复而坐起身,赤脚走过去,手搭上琴弦,慢慢开始弹奏起来。
曲调悠扬,时急时缓,如抚琴之人的心绪,掺杂难分。
抱春阁离太子寝殿近,因而,元君白翻阅公文的手一顿,也听到了静夜里的袅袅琴音。
他放下笔,望着同一片夜空下的孤月,心里想的却是——
她还在生气,连金银珠宝也哄不好。
*
自梁皇后自请出宫到南山寺抄经悔过,邺王被圈禁,梁氏与邺王一党在朝中总算是消停了一阵子了。
皇帝的倚重也愈发倾斜,太子、成王都变得更加繁忙,大约有七八日的光景,班馥连元君白的衣角也未见过。
白日里,太子寝宫安安静静的,到了夜里,经常烛火一点就是到大半夜。
这几日,间或还能听到里头人压低嗓音低咳的声响。
太子病了。
不管是底下人透露上来,还是班馥有意打听,总归她知道了,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去小厨房亲自下厨,炖了一碗清梨膏,在咳嗽之时饮用最是有效。
朝云奉她的命,做好以后端过去。
泰安往她身后张望了一下,见班馥没来,失望地叹了口气:“怎么也不劝着昭训来一趟呢,殿下这金贵身子哪里是缺药缺汤水,这是缺心尖人柔声细语,嘘寒问暖呐。”
朝云将漆盘强塞进他手里,啐道:“主子们的事儿,我哪儿管得着?你怎么不劝殿下过来看看咱们昭训?”
“嘿!你这才过去几个月啊?胳膊肘怎么尽往外拐?还没说完呢,回来!回来!”
朝云由着他在身后压低声音叫唤,头也没回地走得昂然。
*
夜半。
班馥是被朝云的急叫声叫醒。
她蹲在床前,急声说:“昭训,泰安派人过来说殿下夜里突发了热症,也不让人请太医,也不去床上歇着,偏是要将政务处理完。昭训,可要过去劝劝殿下?”
班馥皱紧了眉:“殿下这是为何?”
她下床更衣,快步往太子寝宫而去。
直至到了门口,她才放缓了步伐,稳了稳焦急的神色,走上前去。
泰安见了她,跟见了救命的菩萨一样,连忙进去通传,将人引进去。
压抑的低咳响起。
那人正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班馥连礼也未行,大步走过去,将他的手按住,在元君白蹙眉抬头的时候,亦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慢慢抽走了他紧握的笔。
“殿下,过度劳累不是什么好事。今日不处理完这些政务,离国的天会塌不成?”
她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元君白还想说些什么,班馥却抿紧了唇,扶他起来:“殿下,听我一回,成吗?”
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主动进这扇殿门,同他柔声说话,尽管他也听出来了,她似在极力压着怒气。
但也不知为何,他的心却骤然轻快起来。
元君白没有再抵抗,顺势借着她的力起身,由着她扶他上榻。
她扶他躺下,带着凉意的长发不经意滑过他的脸颊,微痒。
元君白眼眸微动。
班馥转头吩咐泰安:“快去请太医过来,先替殿下看看。”
元君白声音低哑,神色疲态尽显:“不必了,孤无事,不需惊动旁人,睡一觉就好。”
泰安望了一眼板着脸的班馥。
只见她沉默一瞬,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泰安公公叫人端盆凉水进来。”
泰安应了,飞快去了。
他原想自己动手替殿下降温,哪知班馥让他将水盆放下后,就自己动手拧了湿帕子敷在元君白额头上。
泰安轻手轻脚地关了殿门,退了出去。
烛火昏暗。
他闭目昏睡着,班馥尽职尽责地为他更换帕子降温,时不时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脸,看下热度是否褪下。
最后,见他温度似乎稳定下来,这才掩了掩呵欠,趴在床前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元君白转醒。
这时昏沉的头脑已好了不少,他垂眸,看到女孩儿趴在床前沉睡的脸。
他心头一软,目光变得温柔眷恋,唇边也不自觉带了笑。
将额头上的湿帕子拎开,他起身,刚想下床将她抱到床上来睡,她却十分警觉地醒来,抬头望向他:“……殿下?你醒啦?”
班馥连忙起身,探手过来摸他额头。
“没事了,已经不烫了。”
班馥松了口气:“殿下,你觉得如何?”
女孩儿来之时,可能走得急,长发未绾,只拿了白色的绢带松松将长发捆在一起,这会儿有些发丝调皮地跑出来,凌乱地垂在身前,她却并没有在意,明眸之中只倒影着他的身影。紧张关切的模样仿佛像心里也只有他似的。
元君白定定望着她,喉咙滚了滚,没有说话。
班馥却没有在意,转身要往桌边走:“殿下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刚走一步,手腕却被人突然握住,他用力一拉,她便失了平衡,跌进了他带着热意的怀里。
班馥怔了怔,下意识动了动。
然而她才动了一下,那人揽在她腰间的手就更用力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一股酥 | 麻之感从胸口扩散到四肢,班馥咬住下唇,感觉到他微带灼热的呼吸拂过耳边。
他哑声低问:“我们可以和好吗?”
作者有话说:
可以吗?
cp粉盯——
36 ☪ 甜甜软软
◎不若今夜就宿在抱春阁罢?◎
班馥红着脸轻轻推他:“殿下你先放开我。”
元君白并不放手, 甚至头埋低,鼻尖抵靠在班馥的脖颈上,亲昵地蹭了蹭, 哑声低语:“若你不依, 我便不放了。”
灼热的呼吸似重似轻地吹过肌肤, 班馥瑟缩了下,打了个颤栗。
“殿下,我难受,你先松开。”班馥软着声音急匆匆地应,“我……我早就没生气了,只是跟自己较劲儿罢了。”
她哪里是难受,只是心里发慌不知如何应对而已。可元君白听她说难受, 倒有些信以为真, 松开怀抱, 扶着她的肩头,打眼细瞧她的神情。
女孩儿雪肤上飞满绯红,低眉螓首,别有一番动人的情态。
元君白也就没再问她难不难受的事,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滚烫的脸皮, 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宠溺。
“你一夜没歇好, 再陪我躺一会儿。”
班馥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拍了拍床榻里侧,目光凝然,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分明不容人拒绝。
不跟一个病人讲道理。
她心里说服着自己, 便转身坐在床榻边, 褪了鞋袜, 从床尾爬上去躺下。
元君白见她躺下了,就伸手将帘帐放下,隔绝了外头烧了一夜的昏暗烛火,只有两人的小空间似暗非明,愈发有种暧昧旖旎的氛围。
元君白转头看了一眼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的班馥。
她紧紧闭着眼睛,乌羽似的长睫却控制不住地在细微颤抖。
元君白似轻笑了一声,他躺下,脑海中突兀地闪过成王自以为很小声的那句——不强扭一下怎知瓜不甜。
他垂眸,在被褥下的手探过去,摸到女孩儿细若无骨的柔荑,牢牢圈在手里,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似带着无限的怜爱。
这是第一次,没有外人在场,他主动靠近。
班馥转头悄悄看他,见他闭着眼睛假寐,便将手往回抽,动了一下。
可是刚从他的手中逃脱片刻,他却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重新握住。
班馥闭着眼睛忍了片刻,可是这样,她不太习惯,也觉得心怦怦跳着,过于鼓噪。
她望着头顶帘帐的纹路,小声说:“……殿下,这样我睡不着。”
元君白“嗯”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只是顿了下,指尖从她指缝插入,转为十指紧扣。
掌心相对,这是最缠绵相依的状态。
班馥闭上眼,在鼓噪不安的心跳声中,过了很久很久才睡过去。
*
早上醒来,身畔已空。
可是被褥和四周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淡淡冷香。
班馥从床上坐起,屈膝抱着自己,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唤人。
娴月在外头听见动静,带着宫女们进来。
待到一应收拾妥当,班馥坐到铜镜前,娴月亲自为她梳头绾发。
两人视线几番在镜中对上。
班馥含笑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言。”
娴月也笑了一下,为班馥插上簪花,低声说:“昭训是个贴心人儿。昨夜承蒙昭训衣不解带地看顾殿下,奴婢心中很是感激。昭训便当奴婢倚老卖老了,奴婢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一直谨记着先皇后的遗训,旁的都不重要,只要殿下身子康健,平安喜乐即为好。”
“殿下如今这般宠爱昭训,奴婢瞧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昭训。”娴月目光几乎算得上慈爱了,“万望昭训心中念着殿下这份情,往后多劝着殿下,莫要再如此不顾惜身子的操劳政务了。”
她的话实在说得委婉,哪怕暗中的意思是在叫她少和元君白置气,可听在耳中,却没有让人感受到任何不舒服。
班馥没有任何道理不答应。
娴月知道她是个聪明姑娘,连忙谢过她。
班馥望着镜中少女粉面桃腮的娇容,突然问道:“姑姑,你当真觉得殿下喜欢我?”
娴月微微一怔:“昭训何有此问?”
班馥轻声说:“也不怕姑姑笑话,我是个没规矩的,比我品貌优秀的闺阁千金不知凡几,我怕入不了君心,宠爱长久不了。”
娴月进言之时,已将屋内宫女遣退。
闻言,莞尔一笑:“昭训可知殿下,为何这些年为何都未娶妻纳妾?”
班馥摇头。
娴月帮她理了理如绸缎般丝滑的长发,望着镜中美人,意有所指地说:“殿下挑着呢,否则怎会太子妃之位迟迟未定?”
班馥心尖微微一动。
他同沈拂菱是旧识。
沈拂菱如今已蹉跎至十八了。
但凡他有意,以他之能,怎么也能娶进东宫。可是,他没有。
*
班馥又去亲自炖了碗清梨膏,只是这回心境却有些不同,就连小厨房里打下手的丫头都看出来了,甜着嘴奉承了几句,讨得班馥赏了她几颗金粿子。
晚间,她带着朝云过去。
元君白难得没有处理政务,而是在和楚越对弈,刚好一局定了胜负。见她来了,楚越站起来见了礼,向元君白告退。
“殿下今夜竟这么听话。”班馥将清梨膏放到他面前。
元君白笑道:“昨夜确实有急事,并非故意如此。今日事毕,若我还这般,只怕邓显和娴月就要一直在我跟前跪着不走。”
“殿下既知身边人关心你的身子,便更该爱惜才是。”班馥示意他吃清梨膏,“殿下吃一碗试试,我问过太医了,清梨膏最是滋养润嗓,殿下虚咳不止,再吃多几日,便可无碍。”
“孤知道,昨夜吃过了,今日其实已好了很多。”元君白一边吃一边道,“味道不错。”
班馥笑着坐在他身旁。
元君白吃一口,望她一眼,唇边带了一丝笑:“簪子好看。”
班馥抬手摸了摸发间。
她今日过来,特意将元君白之前赠的海棠花式样的金簪戴在发间,听见他夸簪子好看,便故意鼓了鼓脸,偏头看他:“殿下,到底是簪子好看,还是人好看?”
女孩儿娇声轻语,明眸里似嗔带笑,看得元君白一时挪不开眼。
她似乎从未这样狎昵地与他说过话。
元君白垂眸一笑,又喝了一口羹汤,悠悠道:“簪子好看……”
见她瞪着他,便又一笑,“自然,人更好看。”
真被他温柔地夸赞了,倒让班馥觉出一些不好意思来。
她将目光挪开,脸颊微红,将话题岔开:“殿下,趁热快点喝罢,凉了就不好了。”
元君白嗯了一声,笑着将清梨膏吃了个干净。
进来这么久,班馥见他确实没有怎么咳嗽过,也放下心来。
之后,元君白问她会不会下棋。
班馥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我倒是学过,但我棋下得不好,怕在殿下手里走不了几步。”
“无碍,”元君白笑着说,“我让你两步。”
他这样一说,班馥倒来了兴致。
两人重新摆了一盘,刚开始班馥还下得尚算轻松,但到后来,即便是他特意让了两步,却还是总是落入他布的陷阱中,很快输了个底朝天。
班馥很是不服,又说重来。
可是,再来一次,她还是很快败下阵来。
直到第三盘,他又一次蚕食掉了她大片白子,班馥气得嘟了嘟嘴,郁闷道:“不玩了,殿下的让棋,跟没让差不多。”
元君白望了一眼她的脸色,语气低柔,仿佛在哄着她:“嗯,那再来一局?我保证,这局定让你赢得漂亮。”
班馥悄悄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笑睨着她,有些绷不住地一笑:“算了,那有什么意思。下回啊,我还是不跟殿下下了,免得我技不如人恼羞成怒。”
也是奇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他哄着她,她总觉得心里软软甜甜的,什么气都没有了。
下了这么久的棋,夜幕早已低垂,早该到了就寝的时辰了。
两人有一刻,视线对上,又各自转开。
班馥局促地站起来:“殿下,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殿下歇息了。”
元君白的拇指摩挲着食指边缘,唇往下抿了抿。
班馥行礼告退。
待她离开,元君白低头拨弄着棋篓里的棋子,只觉此间身处的寝殿竟格外的空旷孤清。
之前的欢声笑语仿佛如梦一般。
班馥出了太子寝宫,迎着夜风,脚步慢慢的变得轻快起来,路过垂下的枝条时,她甚至跳起来摘了一片叶子,身姿旋转落下,如同轻旋腰肢摆了一个舞姿,曼妙轻盈。
朝云紧跟了两步,望着她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回了抱春阁。
朝云帮她拆卸珠环,又换上了就寝的衣裳。
班馥荡着脚坐在床边,朝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同她闲话宫中趣事。
两人时不时轻笑出声。
突然,外头通传,说太子殿下驾到——
班馥怔了怔,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更换衣裳了,待他进来,班馥见完礼,却见他步履自然地往书案边走,说:“孤上回落了一本书在这儿,过来找找。”
什么书,非现在读不可?又是什么书,非得劳烦太子殿下亲走这一趟?
班馥跟过去,元君白很快找到了那本书,转身之时,却对上班馥因凑近看而,而仰面迎上的脸。
目光无声缠绕。
朝云不知做什么,发出了一丝声响。
班馥兀然退开,元君白同时说道:“孤找到了,先回了,你歇息罢。”
元君白越过班馥,径直往外走去。
朝云看了一眼这个,又看了一眼那个,突然扬声唤道:“殿下,既已来了,不若今夜就宿在抱春阁罢?”
元君白脚步一顿,第一个反应是朝班馥望去。
班馥脸上如火烧云似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今天晚了一点点,这就是没有存稿的人呜呜呜
感谢琦、Chen扔的地雷,捧脸亲亲,谢谢么么哒!
感谢山风、巴塞吼、Chen、yuan、栀夏1640浇灌的营养液,我在茁壮成长啦~
37 ☪ 殿下
◎指尖抹了她眼角的泪痕,放到口中轻含。◎
她似有些紧张地抠着手, 既不好意思答应,又没有拒绝。
元君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慢慢点了点头:“那便歇在这儿罢。”
抱春阁内早就备好了太子常服, 因而留宿下来也很方便。
元君白叫人备水沐浴。
班馥是早就洗好了的, 就坐在床边等他。等待的时候, 脚也不像刚才那般高兴的晃来晃去了,局促地紧贴着。
姜嬷嬷自打邓显去打点后,对班馥和善不少,近来也不到跟前盯着了。
可是,他依旧选择了在此留宿。
朦胧的光影中,女孩儿娇美的脸微微低垂,唇边带着甜蜜的笑。
朝云走到她的跟前蹲下, 仰着脸浅笑着说:“奴婢瞧着实在是有些着急, 请昭训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班馥红着脸看她一眼:“再打趣我, 就罚你去院中除草。”
朝云笑着应是,她起身要退出去,班馥紧张地拽住她的手臂,小声说:“朝云,先别走, 陪我待一会儿再走。”
朝云微微弯腰, 也小声说:“昭训确定要奴婢在这儿吗?要是待会儿奴婢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昭训会不会又要罚奴婢去除草?”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贫。”班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去拧她的脸,“赶紧走。”
朝云躲了躲,笑着福身行礼:“谢昭训, 奴婢告退。”
被她这么一打岔, 班馥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 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里头传来脚步声。
——元君白出来了。
班馥的手攥紧裙角,站起来叫了一声殿下。
元君白朝她笑了一下。
他今日洗了发,秋日里夜间天冷,泰安差人搬了铜炉进来,里头烧着银丝碳。
他坐在杌子上,泰安取了干净的巾帛,帮他擦拭烘干。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是元君白寝殿内惯用的香味。光影之中,他端坐在那里,信态闲散的模样也分分寸寸透出优雅高贵的气度。
班馥忍不住心生感叹,这就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人啊。
所用之物都是上好的,呼奴唤婢,只消一个眼神,就有人躬身侍奉。
她一个野丫头,同离国太子可谓云泥之别。
娴月姑姑说殿下喜欢她。
今夜她细心去感受去试探,多少有些察觉。
因此她一阵欢喜,一阵忧愁,可是这样的患得患失谁又不会有呢?
许是她凝视他太久了。
元君白一笑,温柔宠溺都化在了眉眼间,招手让她过来。
班馥走过去,在灯下细瞧,才发现他眼底微带青乌,有些疲惫。也是正常,昨夜才刚退烧,歇了没多久,又爬起来去上了早朝。
若是他身子骨差些,都没那么快自如走动。
“你想什么呢?”元君白去握她的手。
他这个动作倒是十分自然,见班馥没有缩手的意思,唇角微微翘起,若非仔细去看,几乎不会发现。
班馥只顾着关心他:“殿下今夜还是要好好歇息才是,不可再过度劳累了。”
她是当真在关心他,可是听在他耳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抬眸,对上女孩儿明亮真挚的眼,默然一瞬,点了点头:“好。”
长发烘干后,他牵着她去睡觉。
屋内的烛火熄了,暗香在夜色中流动。
两人静静感受着扑通扑通急跳的心脏,犹豫片刻,同时转头:“你……”
忽而相视一笑,声音戛然而止。
班馥笑了笑,轻声说:“殿下早着歇息,明天见。”
元君白低低嗯了一声:“明天见。”
*
夜半。
窗外风声呼啸,是风雨欲来之势。
在风如海浪拍打窗户,发出“啪”地摇晃之声时,元君白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他的眸色幽深,神色冷漠。
他撑坐起身,第一件事是低头去看自己手上是否有银针及锁链,第二件事,是终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会呼吸的人。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伏低身子,借着月光辨认着她的面容。
他的手抬高,轻锁在班馥脖颈,眼眸微眯。
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留她一命?
毕竟,这个女子是第一个不害怕他的人,实在有些有趣。
可是骨子里的嗜血因子疯狂在躁动,他的手一点点收紧,许是他的掌心温度偏低,女孩儿不适地皱紧眉头,如深坠梦境般低声告饶:“义父,我再也不敢了……”
元君白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懒懒松开了手,用指尖抹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放到口中轻含了一下。
……
*
班馥自梦魇中惊醒,后背湿了一片冷汗。
她在黑暗中缓缓眨了下眼,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声。转头去寻身边人,却见身侧空荡荡。
班馥坐起来,被冷风吹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转头去寻风涌入的地方。
只见窗户大开,细雨如织,窗前站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乎马上就与记忆中竹屋里的背影重叠。
班馥刚刚放松下的脊背骤然又紧绷起来。
……下雨了。
可是是小雨,之前他也试过在雨天过来找她,照理说,不该对他有影响才对。
班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滑下床,轻声唤道:“殿下,夜里风冷,小心受凉。”
男人闭目,感受着细密地扑打在脸上的雨。
班馥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回应。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又在距离他有三步之距地方停下来。
“……殿下,您想喝酒吗?”
男人低笑一声,手撑在窗边,肩膀都在抖动。他骤然回首,如鹰一般的眼眸锁住她,懒声说:“孤要喝五十年的女儿红。”
“……五十年?!”
比她命都长,大半夜的上哪儿找去?
元君白眯了眯眼:“怎么?一坛酒换你一条命,难道不值?”
许是他声音多少让她有熟悉之感,诡异可怖的氛围霎时消了大半。班馥扫了他一眼,嘀嘀咕咕:“一张脸,两个性格,怎么这个这么难伺候。”
“编排孤什么呢?仔细你的舌头。”
班馥换了张笑脸:“……我说我这就去帮殿下找,殿下稍后。”
她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鼓起勇气越过他,直接“砰”地将窗户拉上了。
元君白眸光冷冷地盯着她。
班馥尽量无视他的臭脸,笑出甜甜的酒窝:“殿下,身子要紧,勿受凉。”
说完,她就快步溜了出去。
似今夜这般太子留宿,朝云会在偏殿守夜,听到她开门的声响连忙起身侯等着。班馥问她:“泰安何在?”
朝云见她神情严肃,怔怔地应:“在另一侧偏殿守着呢,殿下可是有吩咐?”
班馥想了想,说:“你去帮我叫他起来,就说下雨了,殿下突然想喝酒,若是能找到陈年女儿红就拿过来,若是实在没有,找他日常喝习惯的也行。”
朝云心道殿下不爱喝酒啊。
班馥却没有空解答她的疑虑,只是催她快些去。朝云应了,连忙去了。
泰安手脚也是麻利,只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就找来了一坛女儿红,还另有一些其他的酒。
班馥抱在怀里,吩咐朝云不必守着了,这里留泰安一人即可。
泰安有些担心:“昭训,可要通知楚大人?”
“先别惊动别人。”班馥道,“我先看看能不能把他灌醉。”
泰安刚想说殿下酒量实则不错,一般很难灌醉,以往醉的时候大多是装的。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班馥就关门进去了。
元君白手持一盏烛台,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她屋内的东西,班馥将酒放到桌上,不满地说:“殿下,酒来了。您怎么能随意翻找女儿家的东西呢?”
元君白嗤笑一声:“这东宫里哪样东西不是孤的?”他审视一般地上下扫她一眼,“包括你的人。”
班馥:“……”
他眼里流露出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班馥皮笑肉不笑地问:“……殿下,您还喝酒吗?”
元君白信步走过来,让班馥将酒坛打开。
扑鼻的酒香溢出来,他举到鼻端闻了闻,哐地一下扔回桌面,淡声说:“这就是五十年的女儿红?你当孤是三岁小孩?”
酒坛晃荡了下,酒液溅了些许出来。
班馥急忙扶稳酒坛,悠悠然看他一眼:“殿下,这大半夜的,能找到这些就不错了。”
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他喜欢喝茶,不喜欢饮酒啊。
哪个会往他这儿专门送陈年佳酿?
元君白翻弄其余酒瓶,漫不经心地威胁:“孤说了,孤要五十年的女儿红,若是没有,就拿你的命来抵。”
他一副你自己掂量着办的模样。
班馥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女儿红,笑吟吟地说:“殿下若是想取我性命,醒来之时,我早就咽了气。既然我现下好好的活着,那就证明殿下留着我,还有用处。”
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元君白静静观察了她半晌,见她啄了一口酒,又继续倒了第二杯,便伸手将酒杯抢过来,一饮而下:“这是孤的酒,孤准你喝了吗?”
“殿下,这坛女儿红虽没有五十年,但好歹也有个六七年,入口不算差吧?”
班馥抿唇忍住笑意,亲自为他斟酒。
元君白转着杯子,压根儿没有搭理她这句话,想了想,突然道:“孤今日心情尚可,且告诉你一件事,今日孤醒来之时,有风无雨,天气不错。”
他眼底透着幽暗晦明的光,甚至暗藏着笑意。
说的话分明再寻常不过,但听入班馥耳中却如惊雷一般,整个人怔在当场。
……当他不再在某种特定的刺激下出现,寻常也会如此,那问题可就大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差了orz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
我真的快累死,差点断更。
高铁、船、车,我今天坐了个遍,抽空就在用手机写,社畜抹泪。
38 ☪ 醉酒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爱。◎
元君白说醒来之时没有下雨, 这句话若是单独来看,根本没有任何不妥。
因此班馥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内情,很快反应过来地笑了笑:“殿下这话说得奇怪, 这夜里便是没有雨, 也看不到什么景致, 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元君白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而过,有半晌没有说话,饮下杯中酒后,突然大发慈悲地说:“一人饮酒也是无趣,便许你陪孤畅饮一次。”
班馥心道我还不想喝了,说得跟恩赐一样。
但是面上,她却微笑着说多谢殿下, 拿着一举将他灌醉的决心, 干脆叫人取了碗来, 倒了满满两斗碗的酒,要与元君白碰杯。
“殿下,这女儿红这样一大坛,用这么小的杯子喝下去,那得喝到猴年马月啊?”她豪气地说, “不若我们用碗畅饮, 这样更能喝得痛快!”
元君白不置可否,见她端了碗起来等着他,眼眸里像盛着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他懒懒伸手,换了桌上的酒䧇璍碗,与她随意一碰。
酒碗相撞, 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酒液晃荡, 空气里的酒香味儿似乎更浓郁了。
班馥轻蹙着眉头,勉强自己咕噜咕噜往下灌完一口酒。
元君白哪怕换了一个性子,但是仪态上却似印刻在了骨子里,换了个大碗喝酒,他依旧显得优雅从容。
也没有见他怎么着急下灌,只是面不改色地慢慢饮下,酒碗也很快就见了底。
班馥等他喝完,又给他倒满一碗,说道:“刚刚那碗是为了庆贺殿下今夜心情不错。那这一碗呢,就是为了庆贺如此良辰美景,我与殿下还有机会再相识。”
元君白唇角勾着,接过酒碗,眼都不眨一眼,与她碰杯,又仰头饮下。
多余的酒液从嘴角淌下,沿着脖颈蜿蜒流下,他却不甚在意,拇指轻轻蹭了下嘴角,突然问道:“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班馥怔了怔,这个时候才真正反应过来,对于“他”而言,确实是第二次见面,她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
于是,班馥就简单的报了报自己的来历,指尖沾了沾酒,在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元君白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正记住,只推了推空碗:“孤问你那么多了吗?倒酒。”
班馥连忙又为他倒了一碗酒。
元君白端起酒碗:“这碗酒,孤来说,就庆贺……今夜你姑且保住了一条小命如何?”
班馥撇撇嘴,却又不好反驳他什么,只能笑吟吟地说:“是,多谢殿下施恩。”
就这样,连续喝了有五六碗的样子,班馥已觉得头有些发晕了,可是元君白依旧镇定淡然。
班馥走过去,围着他左左右右的蹲下起身看了一圈。
他的衣衫干爽,地面也是干爽的,证明他没有作弊将酒液逼出体内,是真正喝了下去。
……真是奇了怪了,他寻常惯喝茶,酒量应当不怎么样才对。
但眼下这样看,倒颇有千杯不倒之态。
班馥被酒精麻痹的脑子,迟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心里把泰安又小骂了一顿。
但眼下又有什么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不定元君白只是表面上看着没有变化,说不定已经跟她一样有些头脑昏沉了。
班馥摇摇晃晃地想去倒酒,发现一坛女儿红已经被他们两人喝光了。
好在桌上还有其他的酒,她直接拿了两小壶过来,一人一个,口中念叨道:“殿下,你这酒量不错,我算是服气了。总之呢,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家,殿下,我再敬你。”
她本就站着,原本想跟元君白碰杯,但伸手碰了碰,发现距离有些远,竟然碰不到。
班馥傻笑了一下:“我过来,殿下,等等。”
她又勉力想走直线过去,好不容易走到他近前,也不知是哪个脚碰到哪个脚,她被绊了一下,突然往前一扑,正正好摔进了元君白的怀里。
“……”
班馥被这么一晃荡,就感觉好像肚子里装的酒也跟着晃荡了一下,脑子里更晕乎乎了。
元君白似乎是蹙了眉,扶了她一下。
班馥爬起来,换了个姿势,可是没有支撑她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感觉身下刚刚有位置坐着,便心安理得地坐着了。
元君白眯眼望着,跌坐在自己怀中,一脸醉意的女子。
她转头望他,忽地一笑:“殿下,你怎么有两个脑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晃来晃去的?”
班馥伸手固定住他的头,嘀咕道:“这就对了。”
元君白:“……”
他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脸颊。
班馥被迫嘟着嘴,脸都变了形,不满地挣扎:“干什么……走开……”
原本娇美的脸这会儿瞧着十分怪异,有些可笑又有些可爱。
元君白唇角扬起,笑意头一遭直达眼底,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班馥还在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嘴嘟嘟地骂他,元君白却更想笑了。
许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也不知哪儿来得力气,竟一下挣脱了开,可也正因如此,挣得太厉害,整个人往后倒去。
元君白倾身去拉她,却被她带着往地上跌去,他的手下意识垫在了她的后脑勺。
骤然跌落在地,班馥虽然痛,但关键的头部被人护住,倒也没有受多少伤。
她短暂地痛哼了一下,就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大山”:“呼吸不了了……你快点起来……”
元君白半撑起来,将自己的手一下抽出,目光诡异地望着她慢慢闭上眼,醉睡过去。
“……”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但不怕他,还敢没有任何危险意识的,在自己面前睡过去。
元君白起身,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了一下天色。
天光未光,一点点浅金色的光已在远处天边露了脸。
下了一夜的缠绵细雨,这会儿已经停了。
可是初秋的空气,依旧是冷的,尤其是下过雨,更是湿冷。
元君白又踱步过去,站在她身边,脚尖踢了她的腰窝一下,冷声道:“给孤滚起来!不然杀了你!”
已经醉死过去的人,哪里还听得到他恶狠狠的威胁。
女孩儿呼吸均匀,脸上醉酒后的砣红未散,像是铺了上好的胭脂,倒有种别样的美。
元君白又在原地立了会儿,磨着牙,冷着脸,十分嫌弃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几乎算是粗鲁地将她抛到了床上。
床上是厚厚的被褥,因而并不会很疼。
班馥的身子陷入温软的床,她翻了个身,脸颊在锦被光滑微凉的表面上蹭了蹭,抿嘴一笑,梨涡浅现,睡得很是香甜。
“殿下……”
她又轻又软地喃喃低语。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君,卡成狗了,先写这么多了嘤嘤嘤QAQ
不、不可以骂我【顶锅盖蹲下】
39 ☪ 破心防
◎唇若有似无地碰触到她的发。◎
元君白醒来之时, 是趴睡在桌上的。
手边、脚边都是清得干干净净的酒壶,他怔了一下后,暗暗有些恼火。
他不爱饮酒, 另外一个“他”却仿佛嗜酒如命。
当他每一次醒来都躺在酒堆里之时, 他便明白, 是另外一个“他”的不满及挑战。
可是昨夜下雨了么?
元君白按了按宿醉后有些涨疼的太阳穴,猛然反应过来,此处不是太子寝宫。
他快速寻找着班馥的身影,直到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时,几乎觉得浑身血液都冷凝了。
元君白薄唇紧敏,缓缓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鼻息,女孩儿轻浅的呼吸吹拂在指尖, 他闭目, 这才觉得方才像是停止跳动的心脏慢慢响了起来。
他又低头去检查她的手脚、脖颈, 没有伤痕,身上倒是有一股酒味,同他身上如出一辙。
……他们喝酒了?
非常庆幸她这次没有受到伤害。
可是他又不免感到疑惑,另一个“他”嗜血贪杀,从前他身边只要有活物出现, 都活不到早上。
班馥第一次意外撞见“他”, 确实是受了一些伤,但也仅仅是轻伤罢了,这回更是毫发无损,仿佛“他”对她,格外宽容一些?
元君白眉头紧蹙, 扯了扯被褥, 帮她盖好, 又在床边坐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泰安侯在门外,听从昭训安排,并没有去通知楚大人。
可他看着这雨连绵不绝,忧心忡忡到连觉都不敢睡,一直在门外走来走去的打转。
忽然,听到开门声。
泰安连忙迎上去,急声道:“爷,您觉得如何了?”
元君白神色微沉,阔步往太子寝宫走去,吩咐道:“孤身子不适,请杨太医过来为孤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
*
班馥头痛欲裂地爬坐起来。
屋内已没有旁人,她身上一股臭酒味,嫌弃地低头闻了闻,她唤朝云进来。
有人推门进来,惴惴不安地行礼请安。
班馥抬头,发现是浮香,有些期盼又有些胆怯地望着她:“昭训,朝云姐姐到娴月姑姑那儿去了,奴婢侍奉昭训梳洗,可好?”
冷了这丫头有一阵子了,前几日朝云进言,说浮香知错了,想回来服侍。
班馥当即是默认的。
毕竟是没有当真罚她去做其他差事,这个位置还是给她留着的。
这会儿,也就顺势下了台阶,颔首道:“我浑身臭烘烘的,叫人备水沐浴罢。若是朝云回来,叫她来见我。”
浮香喜出望外,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吩咐。
班馥到底是不适应一下喝那么多酒,便是洗完热水澡,也只觉得好受一些罢了。问了朝云,元君白何时离开的事,又听说今日休沐,他现下正在宫中,便要去找他。
很难得的是,今日进去后,元君白没有坐在书案后处理公务,反而抵着头,似在沉思。
班馥进去后向他行礼,仔细观他神色:“殿下,你如何了?听闻今日请了杨太医过来,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元君白眸光微动,浅笑了一下:“无碍。”
他招手让她坐过去喝茶。
班馥坐到他对面,要接手烹茶,元君白却没有让她动手,吩咐她坐好,“我来罢,也让你试试我烹的茶如何。”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入目仿佛如画一般。
班馥犹豫了一会儿,隐晦地提醒:“昨夜殿下与我饮酒畅谈,提及夜半无睡意,醒来之时,见窗外有风无水,望夜间景色,甚是欢喜。”
元君白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静静交融,元君白放下杯盏,低嘲一笑,过了半晌,低声道:“事情有些失控,我不想你担心。”
班馥道:“殿下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才担心。昨夜实发突然,也不知东宫里是否有旁人耳目,我想着大半夜派人把楚大人唤过来,难免过于异常,担心有人深查此事,便擅自作主,没有让泰安传唤任何一人。”
元君白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你做得很好。”
他微微一顿,又问道:“只是你当真不担心会受到伤害?不怕?”
班馥明白他的顾虑,微微一笑,非常真诚地回答道:“殿下,我没有一腔孤勇,也不同殿下讲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虚话。我不怕死,但也很惜命。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许是因为直觉笃定,殿下实则也是个害怕孤清之人,我这人聒噪胆大,大抵也是仗着这两点,才如此行事。殿下不必过于担心,我如今全须全尾的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元君白压了压心头涌出的涩意,目光复杂地久久望着她。
他眼神似带着热意,班馥被他看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泛红,掩饰一般地捋了捋耳边垂下的长发,低头轻声说:“殿下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眼前阴影移叠。
班馥低垂的目光看到元君白金织边的云靴停在面前,她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伸手将她拉起,揽臂将她紧紧锁进怀中。
鼻尖抵在元君白微凉的衣衫上,淡淡冷香萦绕,班馥感受着脸上的滚烫温度,试探性地抬手轻轻回抱他。
元君白眸光微动,忽而收紧怀抱,唇若有似无地碰触到她的发。
他哑声低语:“秋猎在即,近日没什么事忙,我带你先去拜谒长姐。那里山清水秀,你定会喜欢。等住上两日,我们再转道去往猎场,可好?”
……长公主?
听闻离国长公主乃是陛下酒后失德,同一个宫婢所生,后来,宫婢难产去世,她就被养在了静端娘娘身前。陛下生平最不喜人提及她的身世,对她的态度也最为冷淡。
自从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了后,就请旨搬离了盛京,住到了麓山不问世事。
班馥有些意外,想着元君白应与长公主关系不错,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也默默点了点头,说好,“一切但听殿下安排。”
*
元君白这个决定下得非常仓促。
但底下人做事却绝不马虎,娴月当日便将人都调动起来,该收拾箱笼的收拾箱笼,该收拾杂物的收拾杂物。
这些年,元君白事忙,虽然未能时常都到麓山看望长公主,但是若他得了什么好物,都会独给长公主留一份,差邓显时不时送去。
因而,长公主对邓显也最为熟悉。
这次出门,元君白身边带了邓显、泰安师徒,班馥则带了朝云、浮香两人。
楚越点了一队精兵,翌日一早就出发前往麓山。
在路上走了三天两夜,到了第四日晌午,终于抵达麓山脚下。
确如元君白所言,此处山清水秀,风吹云动,站在这儿仰望山巅,都觉得天地宽阔,无忧无虑。
班馥如被困了多时的鸟,恨不得在野地里奔上一阵才好。
马车到了山脚,就不好再上去了,于是只能弃了马车,亲自登山。
班馥幼时东奔西走,不是个没有吃过苦的人,因而体力还是不错的,虽然爬得气喘吁吁,但比之邓显、朝云、浮香等人,都好上不少。
元君白牵着她走,她更不觉累。
山中空气清新,叫人心情舒畅。
长公主所居之处建于麓山半山腰,这里有一处行宫,从前是为先帝给当年受宠的太妃所建造,太妃走后,此处就空置了。
长公主想避离盛京之时,还是元君白替她求了恩典,赐居在此处居住。
行宫上挂着牌匾,叫澜云宫。
得了元君白的信,长公主早早就在宫门口翘首等待。
她素衣白簪,身边仅带了一个贴身宫婢,比班馥见到的任何一个皇宫贵族都要和善温柔。
元君白牵着班馥上前,长公主也迎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元君白一眼,眸中含泪:“二弟身子似消瘦了些。”
元君白唇边带着笑:“长姐莫担心,我无碍,多吃两口长姐这儿的饭菜,身上的半两肉也就回来了。”
长公主破涕而笑,又顺势望下班馥,见他们二人手牵着手,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
班馥脸热,抽了抽手,元君白见手中空了,还特意转眸看了她一眼。
班馥连忙向长公主见礼,长公主上前拉住她的手,眉目都是温柔:“山高路远,一路上辛苦你了。”
对温柔又没有架子的人,班馥完全没有抵抗力,红着脸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能有幸面见长公主,是妾之幸。”
长公主褪了手上的玉镯,亲自戴到她手上:“我这二弟还是头一遭带人来见我,我对你一见如故,心里也甚是喜爱,此玉镯跟随我多年,今日赠予你,望你不嫌弃,权当我对你们二人祝福之意。”
班馥自然不敢受,连忙推拒。
元君白却含笑道:“长姐给你,你便接着罢。”
班馥只好收下,长公主愈发高兴,连忙请他们进殿:“今晚我亲自下厨,为你们接风洗尘。啊,对了,近日我还识得了一位友人,正在我宫中短住。他很是博闻强识,才干过人,正想着寻着时机引荐给二弟,既你来了,不若晚上便一同见见,如何?”
元君白转头看了邓显一眼,邓显也愣了愣,显示对此事不知情。
“长公主殿下,怎么老奴前日子来,也没有听您提及过呢?”
长公主不甚在意地一笑:“当时他外出游历,好些时日我也未曾见过他的面,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提。”
元君白颔首:“无碍,那就一起见见。”
因他们舟车劳顿,长公主请他们喝了茶,短叙了一会儿后,就让他们先去歇息了。
班馥终于得了热水沐浴,将白皙肌肤都烫出一层粉色来,她才疲惫顿消,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她刚裹好衣衫从浴桶中出来,就隐约听到外头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我想我大约以后会这个时间点更新QAQ
但我会尽量往九点的时间靠呜呜呜,社畜没有存稿太难了
最后还是很感谢每天给我留言鼓励的小天使们,写了一个大冷文,经常怀疑自己,几度想放弃断更的时候,我就会刷刷评论,看到你们还有人在期待我写下去,就很感动,也感觉有了一点坚持的动力吧。
谢谢你们=3=
40 ☪ 吻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唇上。◎
从长公主处回来时, 是班馥先行离开的,长公主单独留元君白说了会儿话。
班馥整理好自己走出去,在殿内找了一圈, 发现他又坐到书案后, 翻看公文。
这个人的勤勉是班馥平生所见之最, 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殿下,我想好了,下回殿下生辰送什么礼了。”班馥走到他面前。
元君白抬眸看她,只见她嫣然一笑:“莫不如就送殿下一张随身可携带的书案,如何?”
元君白莞尔:“宫中加急送来的,我先看看。”
这三日走在路上,日日如此, 刚开始班馥还会被他忽悠到, 觉得到底是国事不可耽搁。
可后来发现, 没有一日没有加急送来的公文。
以他这等繁忙的程度,她都担心他会累死在这个位置上。
班馥这回可不信他,追问道:“明日处理会如何?”
确实不会如何,但元君白的人生信奉“今日事今日毕”,基本很少有拖延的时候。
元君白转头吩咐泰安:“昭训饿了, 先去给她备些点心。”
泰安笑应, 班馥拖了杌子过来,托腮坐到他对面,皱了皱鼻子:“殿下又来这招,我又不是光用吃的就能哄好的人。”
元君白目光在公文上停留,唇角含着笑:“嗯, 你不是。”
等到泰安上了精致的点心, 班馥发现竟是之前在宫中都未见过的, 入口酥脆,好吃得她都忘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
泰安在旁介绍道:“这是长公主亲做的酥饼,殿下也最是爱吃。”
班馥点点头,吃得有些开心。
日光照亮了殿内的角落,男子低头处理公务,女子一边吃一边同他闲话,他偶尔应一句,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远远望去,倒有了丝岁月静好的况味。
郎才女貌,属实赏心悦目。
泰安笑着,悄步退了出去。
班馥确实是有些饿了,吃到最后,发现还剩下一块酥饼,而元君白却一口还未吃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将点心托盘往前推了推:“殿下,你吃一点。”
元君白看了一眼孤零零躺在托盘上的酥饼,又笑望了一眼她,见她唇边还残留了一点饼碎,就招了招手,示意班馥靠前。
班馥不知所以,往前倾了倾身子,男人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唇角,带来一丝酥麻之感。
他笑着说:“小馋猫一样。”
班馥的脸猛地涨红,往后躲了躲,飞快拿了帕子在唇上乱擦了下。
元君白又笑着低头提笔写字:“你吃吧,我不饿。”
班馥红着脸趴到书案上,双臂圈住自己,只露了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男人的身影被金色日光圈出轮廓,分明是清冷的眉眼,却有了极致的温柔。
她越看,越欢喜。
只觉心里汹涌着爱意,温柔如碧波一般在荡漾着。
这一刻,她想,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
南安寺。
悠扬的钟声回荡在山间。
木鱼“笃笃笃”的沉闷响声,有节奏地响起。
梁皇后将头发绾起,着一身灰色的僧袍,垂眉低目坐在佛祖面前。
这些日以来,日日如此。
就连寺庙的主持亦多次夸赞,言及皇后娘娘礼佛心诚。
每日做完早课,她便去禅房中替陛下抄写经书,经常一坐便是一整日。
将木鱼的敲捶放下,她欲站起身,侯在一旁的身边贴身侍女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
这侍女是个生面孔。
之前梁皇后从宫中带出的心腹宫女,前几日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梁皇后罚去了做浣洗衣物的苦差,后来,便又提拔了一个侍女过来伺候。
两人同进同出,就连夜间守夜的人,也一直都是这个侍女,没有再更换过旁人。
暗影卫躲在房顶,掀开屋瓦往底下看。
他盯了许久了,一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若真要细说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那大概便是此侍女较普通女子更为高大罢了。
……
他比了下,大概身量与他都快差不多了。
一个女人,长了男人的个头。
他暗中嗤笑一声,可笑完了,思绪却顿住,又眯了眼仔细去看。
两人入了禅房,梁皇后坐到塌边,侍女关了门,跟过去,宽大的手按在梁皇后肩头,轻轻为她揉捏。
往常看到这儿,暗影卫便会撤下。
因为梁皇后若是身子不适,可能会小睡一会儿。
到底是皇后贵体,不该看的,就不能看。
可是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刻,他跟到了禅房房顶,却没有退走。
只见那侍女按捏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娘娘辛苦了。”
男子低沉带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梁皇后散了发,往后靠去,闭上眼睛,懒懒应声:“既知本宫辛苦,你还不卖力些。”
“侍女”摸着她的肩,缓缓揉着往下,暧昧低语:“昨夜娘娘还夸赞很是尽兴,今晨便说奴侍奉得不够卖力,看来当真是奴的不是,应当自省才对。”
两人贴在一块儿,很快滚作一堆。
……
*
班馥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了。
而元君白还非常敬业地坐在那儿,左侧堆积的公文比之前仿佛更多了些。
班馥盯着他看,瓮声瓮气地问:“殿下,你不累么?”
“醒了?”元君白笑了笑,又取了一本奏折翻开,“数十年皆是如此,早已习惯了,没有什么累不累的。底头老百姓,一年辛苦耕作,走商贩卖,可能也只能攒个一两贯钱,比之他们,我这算什么辛苦。所谓食民之禄,担民之忧,正是应当。”
班馥微微一笑,轻声说:“殿下,离国有你,百姓一定会平安富足。”
“天下未定,陈国虎视眈眈,迟早有一仗要打。”元君白幽幽一叹,“若有朝一日,能平息干戈,免百姓战乱之苦,方能谈得上平安富足。”
他顿了下,摇头,又提笔继续批公文。
班馥垂着眼眸,半晌没有吭声。
元君白处理了一会儿,见她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模样,有些好笑:“怎么了?家国之事,自有我,不必你忧心。”
班馥道:“我一个小女子忧心这些做什么,我只是担心殿下的身子扛不住。”
她之前私下里曾问过泰安,元君白请杨太医过去看了以后,有没有说为什么没有下雨,也会刺激得他性情大变?
泰安苦着脸摇头,说杨太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让殿下想了想,近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殿下倒是说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一般来说不会如此。
班馥也细细琢磨过,后来她猜想也许是元君白那时病刚好,那段时日又十分疲累所致。
所以她现在一看他处理公务太久,都是有些着急的。
班馥劝他:“殿下,伏案已久,先歇一会儿罢。”
元君白一目十行地看着,敷衍应声:“好,处理完这些便歇着。”
班馥嘟了嘟嘴。
她托腮看了他半晌,突然想起,从前义父的舞姬同他撒娇,有时他心情好也会应了。
当时,这些美娇娘是如何做的?
班馥回忆了下,忽有些面红耳赤。
犹豫半晌,她还是站了起来,走到元君白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元君白“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转头望向她。
此时,夕阳西下。
远处天边霞云如织,飞鸟轻掠。
女孩儿突然软了身子,往他怀中倒来。
元君白先是一惊,匆匆展臂将人圈住。
她的脸红得比窗外云霞还要好看,乌黑纤长的睫毛轻颤着,泄露着她的不安与羞涩。
“殿下,便歇息一会儿,陪陪馥……陪陪我罢……”她说完想撒娇学那些女子叫自己馥儿,可是临到嘴边,对上他幽深暗沉的眸,声音发抖,抖着抖着抖成了“陪陪我”。
饶是如此,说完这句撒娇的话,脸颊热度还是一路攀升,烫得她不敢去摸。
班馥坐在他腿上,垂眸将头转开。
下一刻,男人修长的手指却轻抬住了她的下颚,微微让她抬起脸来。
心脏怦怦地跳。
班馥对上他的眼,只见他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唇瓣上,竟慢慢地靠近,低头。
呼吸缠绕在一块儿,亲密地不分彼此。
将触未触的当口,太监微带尖锐的嗓音和着他急急跨进门的步子响起来:“殿下!长公主说今日猎了一头鹿,可炙些鹿肉来食,这会儿已是备好了,请殿下移步呢。”
门是大开的。
泰安说昭训在陪侍,太子在处理公务。
因此,邓显高兴过头,跨门进来就在高声禀告,却在看到那缠抱在一起的身影时,兀地一顿,着急忙慌地往外退:“老奴有罪!这、这便滚出去!”
他退得急,泰安是跟在他后头进门的。
突然被邓显后退的步子踩了一脚,哎哟一声痛叫还没出声,见他没站稳,赶紧又拉了一把:“师父,当心呐!”
邓显扯了他的耳朵往外走,还不忘关门。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他在骂他,气急败坏:“小兔崽子!你这当得什么差!跑哪儿撒野去了?!”
班馥手忙脚乱地从元君白身上下来。
“殿、殿下,既长公主有请,还是不要让她久等了,我们走罢。”
她快步往门口走去。
手拉开门,外头的一线光在眼底一晃而过,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门又按了回去!
“砰。”
房门在震颤,班馥的心也跟着急跳了下。
紧跟着,他伸手将她拉了回去,掌心按在她的后脖颈处,拇指轻轻摩挲了下颈侧细腻的肌肤,两人目光短暂对视一瞬,他垂眸,猛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捧脸,咱们太子殿下终于支楞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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