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嫉妒

    ◎你愿意为他做的事,也愿意为孤做?◎

    “你喜欢他什么?”

    元君白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他”,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班馥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殿下温柔体贴, 才干过人, 知我信我, 长得还好看。”

    她自是恨不得将溢美的词汇都贴在他身上,但到底对面的人顶着元君白的脸,这样一说,好像在当面告白似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只能简单概括了下。

    元君白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她脸上甜美的笑,心里颇有些不爽快, 淡声说:“孤长得也好看。”

    班馥不知他在争个什么, 心道同一张脸可不是么。她从善如流地哄他:“对, 殿下生得最好看了。”

    可是元君白并不买账,因为她口中这个“殿下”到底是指谁,他不得而知,也不好再揪着这个词计较。

    班馥没他想得那么多,见他闭着眼睛又不说话了, 她反倒被勾起了谈话的欲望, 不禁翻身趴着,头挨在手臂上,高兴地说:“殿下,该我了。”

    班馥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想了想, 问道:“殿下, 外人知你之事甚少, 以你的本事,每回醒来应当可在宫内外来去自如才对,可是,为何你会甘愿被困在殿中饮酒?”

    这个问题,班馥好奇很久了,毕竟他这个性子,也不是甘于听话的性子。

    元君白似是怔了下,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关心这个问题,关心他。

    他神情中的不快像是消散了些,第一次耐心地应道:“刚开始,他能预知我何时会占据这具身体,会提前做准备,要不就是拿玄铁之链将我锁住,要不就是用银针扎住我的穴位,让我清醒之时便不能动弹。后来,”他嗤笑一声,“总有他也预料不到的变故,他就同我打赌,赌输后要交换的条件,便是只要楚越看守在侧,我便哪儿也不能去。”

    怪不得第一次在竹屋相见之时,他会问楚越在不在外面。

    班馥追问道:“你们赌的什么呢?”

    元君白不愿意回忆赌输这件事,转头淡淡盯了她一眼:“这是第二个问题。”

    “小气鬼。”班馥小声嘀咕一句。

    “孤听得见,小心剪了你的舌头泡酒喝。”元君白懒懒地说,语带威胁。

    班馥哼哼唧唧地说:“就知道成日里拿捏我的小命,连殿下半分温柔都没有。”

    元君白磨了磨牙,突有些恶劣地问:“若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你要怎么办?”

    “……”

    班馥定定望着他。

    元君白半晌没听见声,转头过去看她,隔着一团火光,她枕着手臂趴伏着,半露着一张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包着泪。

    元君白骤然有些后悔,正准备说着什么找补一下,班馥对上他的视线,气呼呼地一下将头扭向另一面。

    元君白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喂……”

    班馥望着山壁处自己起伏的影子,眨眼之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不在又如何?孤也能照……”

    班馥闷闷不乐地打断他:“殿下,我困了,睡觉吧。”

    *

    当晨曦的光照进山洞,元君白睁开眼,静静躺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一下对上一双发亮的眼睛。

    元君白蹙眉,用力弹了下她的额头,嫌弃地说:“凑这么近想吓死孤?”

    班馥按着发红的额头怔怔坐回去,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元君白冷眼望着,心里对于自己第一次存在超过两天的喜悦也被瞬间冲淡。

    “就这么失望?”元君白冷冷一笑,“过去二十多年他也活得够够的了,也该轮到孤了。你若不喜,离开便是。”

    他撑站起来,略过班馥要往洞外走去。

    ……不能让他走。

    班馥回过神来,心慌地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仰头望他:“殿下,我、我去帮你找些吃的,你身上有伤,就不要乱走了。”

    见元君白依旧冷着脸,她咬了咬唇,站起来要往外走,元君白却突然展臂将人拦住,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若要让你在孤与他之间,选一人。你选谁?”

    班馥怔了怔,呐呐道:“殿下本就是一体,我为何要做选择?”

    元君白垂眸看她,低声说:“是么?那你愿意为他做的事,也愿意为孤做?”

    他走近一步,班馥就退后一步,直至被他抵靠在山壁。

    班馥匆匆抵住他:“殿下……”

    元君白沉声道:“回答孤的问题。”

    班馥回避着他的灼灼目光,长睫轻颤着:“……自然愿意。”

    元君白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又靠近半分:“那你亲我。”

    班馥眼神游弋着,没有动。

    元君白目光微沉,低头,欲吻上去,快要贴上去之时,班馥却急忙转开了脸。

    女孩儿微凉的发丝蹭过他的唇,神色惊慌。

    “本就一体?”元君白直起身,嗤笑一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问了一个本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死心罢了。

    待到班馥回神追出去,山林之中早已没有元君白的踪影。

    “殿下——”

    “殿下——!!!”

    她着急地喊他,可是再无人回应。

    班馥头疼地蹲下来,一时竟有些迷茫,不知如何是好。最不希望发生之事还是发生了。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还是把他惹怒了。

    这下,真不知要去哪里找他了。

    *

    班馥回去山洞中丧气地待了一阵子,又仔细想了想,以元君白眼下这个性子,之前被困了那么久,一朝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应当会往热闹的镇子上走才对。

    自己又不在他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若是去了镇子里,还能花钱住得舒服吃得满意。他平时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刻身子好些了,自然更不会顾忌追兵。

    怎么推理,怎么觉得他往镇子方向走的可能性比较高。

    班馥重新打起精神,走出山林后,便向路过的樵夫打听了最近的小镇所在。

    白天赶路,晚上能找到借宿之处就借宿,找不到也就只能在荒郊野岭对付一宿。

    越往镇子方向走,零零星星也能遇到同一个方向的赶路人。

    这日快到日暮时分,班馥找到了一处破庙歇脚,进去之时,里头已有四五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坐在一堆分食东西。

    班馥目不斜视,走到一处角落,拿出今天白日里用耳环同山民换来的干粮小口啃食。

    相貌出众的孤身女子,总是容易惹来觊觎。

    那几人对视一眼,笑着走上前来,将她围住。为首的大胡子轻浮地调笑道:“这是哪儿来的落难小美人?怎么就吃这个破东西,来,爷有肉有酒,给你一些如何?”

    班馥继续啃食着干巴巴的饼,连眼都懒得抬起来:“滚远些。”

    “哎哟,瞧着娇滴滴的,竟是个厉害的!”

    一伙人笑起来,大胡子伸手去拉班馥:“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够味儿!”

    他凑身而近,脸上放肆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迎面突然被掷了一把齑粉,双目登时一痛,倒地就开始哀嚎打滚。

    “大哥……大哥!你个臭娘儿们,把我们大哥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中毒了而已。别担心,若是没有解药,最多就是失去一对狗眼罢了。”班馥拍了拍手,站起来,微微一笑,“我说了让你们滚远点,偏不信。还有谁想试试?”

    她装出一副会武的高深莫测样,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大胡子捂着眼睛告饶:“姑奶奶饶命啊!是小的失言冒犯!快给我解药罢!”

    班馥其实是吓唬他而已,这不过她顺手在山间摘的草药花粉,入目确有刺痛灼烧感,但用清水洗干净,最多半个时辰,也能恢复如初。

    可是眼下,她自然不能实话实说,正准备随便掏点什么,骗他是解药,可是手刚准备去摸瓷瓶,一股熟悉的心悸之感突然袭来,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迅猛。

    班馥的手开始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伸手去抓柱子,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抓,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滑跪在地。

    那些人原本不敢造次,可突然看到她这个样子,歹心又起,那大胡子听了手下人的禀告,挥手道:“给老子拿下!解药我要!人我也要!”

    班馥只觉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时远时近。

    正当一群人叫着扑过来之时,班馥想躲开却没有力气挪动,只能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拉扯并没有到来。

    班馥借着破庙内昏暗的烛光去看挡在身前之人,喃喃唤了一声:“殿下……”

    元君白不知去哪里换了一身钦悬司的官服,一剑下去,竟生生砍掉一个人的手臂。

    他冷着脸,眸光幽深暗沉,带着嗜血的光。

    “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碰孤的女人。”

    他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让人望而生畏。

    班馥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抖着手去抓元君白的衣衫下摆:“殿下,不要闹出人命……我……我好痛……”

    她虚弱地说完这句,整个人痛得蜷缩在地。

    元君白说了一句“滚”,连忙将班馥扶抱在怀,急道:“你怎么了?孤带你去看大夫。”

    班馥一手拽住他,一手摸到了香囊,喘息着说:“药……在这……”

    话音刚落,她已痛得晕倒过去。

    在这件事上,那人没有骗她,确实……若再次毒发,噬心之痛是之前的千倍万倍。

    元君白慌乱地去取她放在香囊中的药,黑色的药丸捏在手中,他咬咬牙,撬开班馥的唇,将整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作者有话说:

    生命进度条减少50%。

    班馥:整颗?整颗?

    元君白:有问题?

    班馥:TAT我谢谢您。

    52  ☪ 占有欲

    ◎他是有多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脸?◎

    药丸入口即化, 班馥紊乱的气息慢慢恢复。元君白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他将班馥露在外头的一截皓腕拿起来,一道猩红的纹路如闪电一般跟着血液流动一闪而逝。

    有什么在控制着她的身体?

    元君白静静抱了她一会儿, 见她没有转醒的迹象, 便将身上披风单手解下, 裹在她身上。班馥窝在他怀里,冰冷的四肢终于一点点有了一丝热气。

    她再次醒来之时,晌午的阳光明艳地照进来。抬手挡了挡光,过了片刻,意识才清醒的回笼,急得她一下翻坐起来:“殿下!”

    破庙中空空如也。

    班馥将披风掀开,急急起身, 才奔至门口, 就见元君白单手拿着一包油纸正拾阶而上。

    两人视线对上, 班馥委屈地扁了扁嘴。

    元君白将视线轻轻挪开,直直走进庙中,还是那副倨傲的语气:“过来吃东西。”

    他带回来一只烤鸡。

    这么多天了,班馥终于吃到一个有盐有味的食物,满足的不得了。

    “殿下, 昨夜我病发,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好起来的呀?”班馥好奇地问。

    之前元君白身上的冷香会让她体内的蛊虫暂时得以平静下来。

    班馥后面痛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神智了,因此自然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元君白坐在一旁,擦拭他的长剑。闻言,顿了一下,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喂的解药。”

    “……解药?”班馥怔了怔, 急忙去解开身上的香囊, 里头哪里还有什么解药的踪影?

    手中的鸡腿“啪嗒”坠落在地, 班馥木然地问:“你喂了我一整颗解药?”

    元君白眼神怪异地看向她,满脸不屑地写着,问的什么蠢话,不然呢?

    班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要昏过去。

    她慢慢点了点头,用安慰的语气对自己说:“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十分珍惜地重新捡起鸡腿,将脏了的外皮撕掉,又继续吃起来。

    元君白刻薄地问:“被毒傻了?”

    班馥决定不搭理他。

    她就是太沉不住气了,所以才会老是被他欺负。这回她痛定思痛,告戒自己一定要大度,当他不好听的话在放屁就对了。

    元君白停下擦剑的手,蹙眉:“你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

    班馥对另外那个“元君白”说不出口的话,在面前这个元君白处,却能没有什么压力的托盘而出:“蛊毒,没什么要紧的,久不久的得吃药控制一下。等我想法子找到下一颗解药,又能多蹦跶一阵子了。”

    元君白还没见过有人面对自己的生死还能这样轻描淡写,心态着实稳得很。

    班馥咽下嘴里的肉,盯着元君白说:“不过……我身上的蛊虫可能是以殿下你的血滋养而成的,靠近殿下之时,心绞之痛才会有所缓解。现下我最后一颗解药也被吃掉了,保不齐下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殿下,你可不能离我太远啦。”

    元君白冷冷道:“他给你下的蛊毒?”

    班馥被呛得咳嗽了几下,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是陈国人给我下的。好啦殿下,这些事你就别深究了,总归算我求您,别再负气离开我了。”

    最后那句话尚算悦耳,元君白神色舒缓,口中却不饶人:“这么看来,你的小命还真就捏在了孤的手里。那就看你的表现了,若是哄得孤开心,便恩准你寸步不离地跟着。”

    还恩准,多大脸啊?

    班馥心里疯狂腹诽,脸上却绽放了微笑:“殿下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我已然深刻反省过了,此后一、定好好表现。”

    “不错,记得你说的话。”

    “……”

    之前不愉快的事谁也没提,这页就算是掀过去了。班馥总觉得元君白这趟回来有些不同,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同。

    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

    他虽有些不耐烦,但也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大概路上碰到了钦悬司的人也在找他,他杀了落单的一人,拿了他的令牌,更换了他的官服,顺利混进了小镇里。

    因为需要养伤,他住到了一个医馆里,逼大夫给他诊治。身子好些,能自如走动时,他外出“散步”,正巧碰上她,顺手就救了她。

    散什么步能散到这荒郊野岭?

    班馥也不戳穿他,只哄着说:“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定牢记在心,来日涌泉相报。”

    元君白压住翘起的唇角,绷着脸淡淡颔首:“吃完就赶紧走了,孤可不想今晚还睡在这破庙里。”

    *

    钦悬司之名,足以令人避让三分。

    也是因此之故,元君白唇上粘了一撇胡子,稍加易容,守门官兵也不敢多加阻拦,更何况他手中还压着一个犯了事的“小乞丐”。

    混入小镇后,班馥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污泥,可是污迹却越擦越多。

    元君白嫌弃地说:“行了行了,别擦了,跟孤来。”

    他带她去了一个成衣铺子。

    店铺掌柜的恭敬地迎上来,恭维几句后,笑着跟在他身后:“官爷,小的新进了几匹云锦,虢国时兴用这料子给郎君们制秋衣,小的这儿有适合您身量的成衣,与您不凡的气度最是相宜,您可要一观?”

    元君白随手翻了翻他这儿挂出来的成衣,下巴点了点班馥:“有适合她的吗?给她找一套。再端盆水来,带她梳洗一下。”

    掌柜的怔了一下,也不敢多言,哎哎应了两声,过去招呼道:“姑娘,这边请。”

    班馥看了元君白一眼,这才慢吞吞地跟上。

    元君白找了一处圈椅坐下,立刻有人奉茶上来,他喝了一口,蹙眉丢开。

    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久到他耐心尽失,大步冲进后堂,差点儿就要将门踹开之时。

    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孩儿一身烟紫云衣,对襟处精致的绣着一片紫藤花,她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愈发显得细腻光滑。

    几次相见,她不是穿着寝衣素服,就是一身狼狈,他未见过她正经打扮过的光鲜样子。

    元君白站在原地,眸光微动,目光久久落她身上。

    班馥见他一直没反应,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大人,好看吗?”

    在外头不好称呼他为殿下,只好迎合他现在的身份叫他大人。

    元君白垂眼看她:“衣服好看。”

    ……这叫什么话?

    班馥不满地说:“我就不好看吗?”

    元君白掏了银子扔给掌柜的,转身往外走。

    “狗穿了都好看。”

    班馥气得跺脚,拿人手软又不能怼回去,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讨厌鬼!

    到了门口,元君白突然停下来,害得班馥差点儿一头撞上他的背。

    只见他调转步伐,叫班馥等着,又重新折回去,再出来时,手上拎着一顶帷帽。

    将东西扔到班馥怀里,他道:“戴上。”

    镇中告示牌贴着的海捕文书,只有元君白的脸,实则她这个小人物戴不戴都不甚重要。

    梁皇后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可是元君白盯着她,她也不敢不戴。

    ……奇奇怪怪的,他是有多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这张脸?

    *

    出了门,天色已深。

    此处小镇位于离国与虢国领土相隔之处,两国开放通商,带着这儿也繁盛起来。

    又因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宵禁没有执行得那么严格。

    入夜后,人流如织,火树银花,瞧着倒是比白日里还热闹不少。

    元君白带着班馥进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酒楼石阶下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悬挂的角灯上写了一个“梁”字。

    班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转身就不见了元君白踪影。

    他人高腿长,走得自然快。

    班馥紧赶两步追上去,一边跟着他上楼,一边担忧地小声问:“大人,您是把腰带和发冠都典当了么?这么花下去,我们可还有余钱到盛京去?”

    元君白停步,回头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谁说我们要去盛京了?”

    班馥急得撩开帷帽:“不是,怎么就不去了呢?您太……您金贵的身份不要了?之前受伤的仇不报啦?”

    元君白轻打了下她的手,不满地“啧”了一声,重新将帷帽合上:“好好戴着!”

    他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寻了处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元君白点了几样小菜,一壶清酒。

    此处热闹,周遭都是谈笑说话之声。

    坐在班馥他们身后那桌的瞧着是一群读书人,此时喝了酒,正有些忘形的讨论起朝堂之事。其中一人一口盛京官话,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听闻太子殿下在秋猎之时,被猛兽袭击,重伤不治而亡。陛下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哀伤过度,更是一病不起。我听家中长辈说,今上拟将皇后腹中子定为太子!”

    “梁兄!此事当真?”

    “可皇后尚未诞下皇嗣,怎知腹中胎儿为男婴?这……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哎!你怎忘了?梁兄姓梁!乃梁氏族人!往近了说,梁兄可尊称皇后娘娘一声姨母!他既这样说了,贵人定有乾坤手段哪!”

    那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拥在中间的少年郎笑得一脸自得,举起一杯酒,朗声道:“诸兄!近日承蒙照顾,此番游学结束,我也该启程归家了!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我等同学之义我定牢记在心!若他日遇了难处,只管到盛京燕子巷找我便是!”

    “往后要多多仰仗梁兄了!”

    众人干杯,笑饮杯中酒。

    班馥竖着耳朵听完,凑近元君白,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殿下,您是特意来这儿听消息的?”

    元君白浅饮了一点酒,抬眸扫了她一眼,冷笑:“这会儿不觉得败家了?”

    班馥装傻地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您吃这个,这个好吃。”

    元君白嗤笑一声,抬手又要喝酒,班馥一把按住:“不能再喝了,您身上伤还未好呢。”

    正较着劲,楼梯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都让开!官府捉拿犯人!”

    作者有话说:

    主人格我知道你们很想念他,快啦~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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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  ☪ 围困

    ◎顺着他的毛捋。◎

    连串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 班馥回头看了一眼,就迅速地将头转了回去。

    这里起码有十五六个人,元君白还有伤在身上, 若真是打起来, 并没有多少胜算。而且这种出来搜查的, 多半不会只有这一小队人马。而且这领头的,官服与其他人不同,还是个有一定大小的官,若他呼喊起来,还指不定有多少人会赶过来围剿他们。

    班馥紧张地攥紧了手。

    她的脸藏在帷帽之中,旁人自然看不到她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反观元君白,依旧淡定地喝了一口酒, 目光悠悠地望着楼下灯火阑珊之景, 好似他当真是出来消遣的。

    为首的将领上了二楼, 目光严厉地在在座之人脸上扫过,他底下人更是分为两路,一路人动作粗暴地踢开包厢进去查验,另外一路人则在这大堂之中,举着画像, 一个个食客进行核查。

    那将领脸上有一道横跨了半张脸的刀痕, 一脸煞像,叫人不敢多看。

    只听他皱眉问道:“你确定那人会出现在此?”

    他身后之人上前一步,低声道:“头儿,医馆那个老头儿说,那个人逼他疗伤之后, 拿了他一堆的药就走了。后面虽再也没有回去过, 但在疗伤之时, 却有向他打听镇上最大的酒楼,属下笃定他必定会来此。”

    元君白勾了勾唇,露出嘲讽之色。

    班馥也有些讶然地望着他,他这个性子,居然还会留人一命,简直不像他的作风。

    这时,脚步声忽然朝他们这边而来。

    刀疤脸在他们桌边站定,目光锁定在元君白身上:“敢问阁下可是钦悬司之人?”

    元君白连一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刀疤脸后头的人一步窜出来,指着元君白道:“我家大人问你话呢!可不要自持身份,给脸不要脸!”

    话音刚落,只见元君白手中的筷子一弹,在空中飞快转了几圈,狠狠打在那小兵指着元君白的手指上。

    他痛得哀嚎一声,脸瞬间就白了。

    元君白竟生生将他一根指头打折了。

    十指连心,可见有多痛。

    刀疤脸眯了眯眼,目光微沉,正要上前一步,就见一直安静坐在一侧的女子袅袅站了起来,侧身挡在了面前。

    她先是行了一礼,娇软的嗓音从帷帽中传出:“大人见谅,我家大人性子孤僻,不善与人交际,一向只听命于靳大人,这在钦悬司也是出了名的。今日之罪,还请大人看在靳大人的面子上,饶恕一二。”

    刀疤脸怔了下,犹豫道:“你家大人可是……”

    他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名讳,班馥轻轻点头。

    刀疤脸神色微正,竟朝元君白拱了拱手,道:“原是小靳大人在此,下官失敬。想必大人尚有公务在身,下官就不叨扰了,这便告退。”

    钦悬司之人,品阶不高,但是在朝中却人人惧怕,只因他们权柄很高,可替天子行监审之权。

    他口中这个小靳大人,想来指的是靳风的一个侄儿,也在他手底下办公,但是却因手段狠厉而在朝中有了威名。

    班馥其实并未见过这个人,借他的名字一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刀疤脸搜查未果,带人退离后,班馥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拍着心口缓神:“定然是我平日里善事做得多,这才得神仙庇佑啊。”

    元君白探头往楼下淡淡看了一眼,见刀疤脸走出楼下一段距离后,突然停步,带着人飞奔回来。

    他将长剑握在手中,掀起眼皮望了班馥一眼:“拜的哪路神仙?劝你别拜了,越拜越倒霉。”

    班馥怔了怔,还想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见他转头对着暗中好奇窥伺着他们的其中一个少年勾了勾手指:“小子,过来。”

    他指着的,正是那个梁姓少年郎。

    “……我么?”少年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元君白不耐地说:“对,是你,滚过来。”

    他一身冷杀之气,但凡是个人都害怕,更何况,他们一群人刚刚又见识了刀疤脸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心里头愈发有些忐忑。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在同伴之中,纵是吹嘘得再厉害,可到了这些真正见过血的人面前,便是气场,都要生生被压一头。

    少年郎咽了咽口水,与同伴对视一眼。

    元君白却没有什么耐心了,几步走过去,如同拎小鸡仔一样将人提了过来。

    正在这时,刀疤脸已带着人重新跑上了楼,这一回,与方才的态度千差万别,个个如临大敌,手中的刀全都拔了出来。

    楼里的平头老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慌乱地逃跑声不绝于耳。

    很快,二楼就只剩下元君白、班馥,还有被元君白把剑架在脖子上的少年郎。

    刀疤脸紧紧盯着他:“你不是小靳大人,小靳大人右手断了一根手指头,可是你没有!你到底是何人?!”

    元君白遗憾地挑了下眉,淡声道:“孤以为你知道才会回来呢,原来竟还是蠢人一个,猪都比你有脑子。”

    刀疤脸本来还很紧张,但元君白嘲讽人的本事,就是有把人的怒气值瞬间拔高到顶峰的能力。

    他厉声道:“此人冒领殿下之名,拿下!”

    一群人正要扑杀上来,班馥喝止道:“等一下!大人,杀了我等固然可以领功,可是此少年郎乃是梁后子侄!梁氏最是护短,若是他在此处出了事,大人觉得自己还与活路吗?!”

    刀疤脸霎时有些犹豫,他确实在楼下见到了梁氏的马车。

    “我怎知这个少年是不是你们又随意找的人?”

    “你自称孤……孤?”少年郎瞪大眼睛,声音都在颤抖。

    元君白将刀剑往他脖子上送了送,瞬间见了一丝血,他冷冷道:“聒噪。”

    班馥走过去,将少年郎腰间悬挂的玉佩扯下,扔到刀疤脸手上:“大人既为梁氏卖命,还请仔细辨认,这可是梁氏族徽?”

    “头儿,小心中计!”

    刀疤脸没有吭声,粗粝的拇指在玉佩上的族徽摩挲而过,这少年郎来头还不小,若只是远亲,断不可能用如此上好的玉佩雕刻族徽。

    他思虑片刻,咬牙道:“你们要如何才肯放了小公子?”

    元君白唇角轻勾:“孤要出城,两个时辰内,若路上有追兵,孤立马放干他身上所有的血。”

    少年郎打了一个寒颤,哭道:“救我!救我啊!”

    刀疤脸不可思议地说:“便是我愿意放你们走,这追捕之人,可不止我们一方,我如何能保证,这路上你不会被其他人盯上。”

    元君白道:“孤不同你讨价还价,如何做,你自个儿想。”

    刀疤脸拳头紧握,挣扎了半晌,忽然沉声下令:“都让开!让他们走!下令开城门,不许追捕!”

    *

    元君白他们上了少年郎停在楼下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见自家公子被挟持了,也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元君白吩咐他驾车出城,他也不敢反抗。

    将少年郎扔进马车里,元君白跨步上去坐到了正中间。

    班馥也跟着爬了上去,见少年郎狼狈地倒在地上,还伸手拉了他一把。

    少年郎感激涕零:“多谢!多谢!”

    元君白冷冷盯了一眼,班馥短暂扶了少年郎一下的手。

    马车轱辘轱辘滚动起来,班馥将碍事的帷帽摘下。

    少年郎正对着班馥而坐,忽在遮掩之下,骤然看到女子娇美盛过海棠的容颜,一下子怔在当场。

    下一刻,只听一道冰冷到几乎刺骨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来:“你若再盯着她看,孤就把你的眼珠子一颗、一颗地挖出来。”

    少年郎吓得马上闭上了眼,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

    班馥看了一眼元君白,轻声说:“殿下,你别吓他了,他年纪尚小,不禁吓。这一路,我们还指着他保驾护航呢。”

    她尽量没有呵责元君白,而是选择了一个他能接受的理由。

    元君白听了,果然什么也没有说,退回去坐着,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小憩起来。

    班馥见他睡了,便撩开车帐望身后看了看。

    刀疤脸尚算守信,后面确实没有尾巴跟着,班馥想了想,又钻出去,对车夫说:“劳驾,绕黎城而走,往盛京方向去。”

    元君白眼睫动了动,却抱着手臂,没有睁眼,也没有吭声。

    两个时辰,约莫是半日的光景。

    他们行的是夜路,班馥一直催促车夫驾车驾快些,梁氏用的车马又是最好的,竟也比预料得走得快很多。

    按普通驾车的速度来算,两个时辰最多够他们到底黎城的,刀疤脸若要通知下一个关卡来捉拿他们,报信黎城是最快最保险的法子。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班馥他们星夜赶路,车轮子都快被颠簸得起火了,硬生生地绕开了黎城,从山林小路而过,直奔盛京而去。

    在去盛京的途中,在某一日歇脚的间隙,他们打晕车夫,弃车上了一艘货运的船,行水路而上。

    班馥坚持带上少年郎,说他后头还有用处。

    元君白虽然不喜,但见她一脸肃容,便也作罢。

    对于夺回太子之位,她仿佛比他还要执着一般。

    仗着有少年郎梁氏的身份在,一路有惊无险地入了盛京。

    他们入住了一间客栈,班馥出去溜达了一圈后回来,对元君白循循善诱地劝道:“殿下,我听外头的人说,成王殿下被禁足在府上,由钦悬司的人看管。我想寻个法子,去成王府见见他。大家从长计议,兴许有什么法子能解眼下之困。”

    作者有话说:

    班班已经算是很坚强了对不对QAQ

    你们的留言都有看,就是我最近确实很忙,从我更新没有办法稳定就知道了orz

    很感谢你们还一直陪着我呀,感动呜呜呜

    54  ☪ 求你

    ◎要单独聊也行,除非你求我。◎

    离国皇宫。

    梁皇后推开一扇紧闭的殿门, 脚才刚迈进去,一个瓷碗啪到摔碎在她脚跟前,棕黑色的药汁淌得满地都是。

    男人暴怒的声音响彻大殿:“滚!本王没病!让那毒妇过来见我!听到没有?!”

    侍女吓得哭哭啼啼往外跑, 骤然见到梁皇后的身影, 吓得连忙跪伏在地:“皇后娘娘万安。”

    梁皇后轻轻拂了拂手:“下去罢。”

    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朝他走来的身影。

    此人正是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 在林间追杀元君白的邺王。

    可是眼下他,却跟之前判若两人,只见他嘴唇干涸,满脸疲态,若是旁人看到,定然觉得他已病入膏肓。

    梁皇后身后带着一个高大的侍卫,她姿态雍容地略过邺王, 坐下, 唇边含笑:“邺王又发什么脾气?太医说, 你这正是因为生气动了肝火,才会久病不愈。听母后一声劝,这生病就得吃药,不吃药身子怎么好得起来呢。”

    邺王怒得额头青筋都在跳动:“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你这毒妇!利用我对付了太子,现下却过河拆桥!妄想用你腹中野种, 夺我元家天下!简直笑话!”

    梁皇后并不生气, 反倒一笑:“果真是两父子,说得话都一般相似。可你父皇说我,尚还情有可原,你又用什么立场来说我呢?你我二人半斤八两,我只不过棋高一着而已。你该庆幸, 若无我及时除掉你带来的陈国死士, 你这蠢货就要把元家天下拱手让人了。”

    邺王心里有些慌, 愈发怒气勃勃地呵斥道:“胡说八道!本王与他们交易,只要取了太子之命,就割让两个城池而已!”

    “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陈国摄政王以一个白衣之身,到高坐陈国摄政王位数十载,你真当他是吃素的?割让两个城池?”梁皇后冷冷一笑,“他所圈之处,乃幽、燕两地!这两处关隘易守难攻!若当真拱手让人,他日陈国铁骑入我离国,则如入无人之境!这不是把元家天下拱手让人,是什么?”

    邺王站立不稳一般地晃了晃。

    梁皇后懒怠看他这副蠢样,淡声道:“今日本宫来此,是来通知你,明日,你父皇就会颁布诏令,命你担任摄政王之职,直至本宫腹中胎儿落地,可继承大统之日,才允你功成身退。摄政王殿下,还望好生将养好身子,莫有这富贵日子不过,要在我面前寻死路。”

    摄政王?邺王牙齿都磨得咯吱作响,恨极一般,豁然上去要去掐梁皇后的脖子。

    可他才刚靠近,梁皇后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臂膀,狠狠掐住了邺王的脖子,如同甩抹布一样,随手将他丢了出去。

    梁皇后嗤笑他不自量力,慢步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悠悠道:“你我母子携手一路,今日我能给你个摄政王位已然不错,你又何须恼羞成怒呢?”

    梁氏虽势大,但元氏统管天下百年,老臣子们认的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家血脉。

    梁皇后还是需要一个元家人替她安抚老臣,助她稳固天下。

    邺王是个很好的人选。

    之前他在朝中的人几乎被元君白清了个干净,如今又没了陈国做倚靠,只能倚着梁氏这颗大树而活。

    自元君白出事,离国皇帝大病不起,梁皇后就一直把持朝政。

    名义上,梁皇后许他一个摄政王之位,实则不过是被她以此名义幽禁在此。

    往后送至摄政王殿的奏章,只会源源不断的送进她的中宫,以摄政之名批出去罢了。

    邺王正是因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才会如此生气。

    梁皇后起身往门口而去,邺王撑坐起来,盯着她的背影,恨声道:“本王愿你一朝得女,大梦破灭。”

    “放心罢,皇儿只会是皇儿。”

    梁皇后哈哈笑起来,声音幽幽回荡在殿中。

    若是女孩儿,她怕是要行偷梁换柱之事。子嗣于她,如今只成为了巩固权利的手段之一。

    邺王只觉齿冷,喃喃道:“你这疯女人……”

    *

    入夜。

    元君白将梁姓少年郎绑在了客栈的柱子上,口上塞着布条,淡声道:“老实点。”

    班馥凑过去,不好意思地说:“你忍忍啊,我们快去快回。”

    元君白蹙眉,拽过她的手腕往门口拖去:“少跟他废话。再啰嗦,不带你去了。”

    班馥连忙作闭口状。

    城中有宵禁,此刻路上早已没人。

    他们一路摸到成王府后门,元君白伸手揽过班馥,纵身一跃,轻巧地翻过了成王府的高墙,落到地上。

    王府中,确实有钦悬司的人在府中巡卫。

    元君白带着班馥往主屋而去,这个时辰,成王早已入睡,四周幽静。

    班馥轻轻推门进去。

    见床上拱起来一团身影,她快步走过去,正要去拍他的肩膀,忽然,被中人翻身而起,刀剑的冷光照亮一双眼睛。

    班馥惊呼一声,后领被元君白拽住,猛地将她拖了回来。

    元君白倾身上前,长剑出鞘,铮然对上对方的剑。

    那人似乎骤然一震,一下将剑撒开手,猛地单膝跪下:“属下楚越,参见太子殿下!”

    “……二哥?”从床底下艰难地爬出来一个人,正是灰头土脸的成王。

    班馥松了口气,走过去将烛火点亮。

    成王这个时候已经爬了起来,呜呜哭着要去抱元君白。

    只见元君白踹了他一脚,冷冷道:“离孤远点。”

    成王饱含的热泪凝固在空中,傻傻地转头望了一眼班馥:“……他怎么了?”

    楚越的身子一下紧绷了,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班馥尴尬一笑:“这件事说来话来。这里安全吗?我见外头都是钦悬司的人。”

    成王谨慎地离着元君白一段距离,答道:“无碍,外头的人靳风都挑选过了,都是可信赖之人。”

    班馥点了点头,对楚越道:“楚大人,你快起来罢,我有事想与你单独聊一聊。”

    元君白冷着脸道:“不准去。”

    “殿下,你别闹了,我真的有要事要跟楚大人相商。”

    “有何事孤不能听?”

    班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殿下,就给我一刻钟的时间,我又不会害你,还不是在想法子帮你夺回应得的。”

    元君白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帮谁还两说呢。”

    班馥一双明眸幽怨地盯着他看。

    元君白轻轻将目光挪开:“要单独聊也行,除非你求……”

    他话还没说完,班馥从善如流地接口:“求你。殿下,求你了。”

    女孩儿声音娇软,一副撒娇的模样。

    元君白抿了下唇,轻推了下她的脑袋:“一刻钟。”

    言毕,他大步走到窗边的圈椅处坐下,但目光却还在盯着这边。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剧情线差不多要快走完了,争取下章让主人格回来跟女主团聚~

    55  ☪ 剖心相对

    ◎但凡你想要的,他能给,孤亦能给。◎

    “他病了一场, 醒过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班馥不用回头去看,都能感知到那人目光聚焦在身上的灼烧感,她侧了侧脚步, 以背相对来减少这种不适感, “楚大人, 咱们长话短说,有什么法子能尽快让殿下回来吗?”

    “殿下此刻的境地比此前我们所预料的还要麻烦些。”楚越眉头紧锁,似是遇到了十分棘手之事,连声音也是沉闷的,“为今之计,只有将杨太医请来,为殿下仔细诊治一番, 兴许还有希望。只是, 以殿下如今的性情, 必然不肯医治……”

    班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事我来安排,你只管将杨太医请来就行。”

    “是!”楚越风一般地跪地,脆声应下。

    神色之恭敬,脊背之挺拔,班馥只在他面对元君白的时候, 才看到过。

    她简直吓了一跳, 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大、大人不必如此,我受不起,快起来吧。”

    楚越沉默半晌,低声道:“昭训,之前是我带了偏见, 对您多有不敬, 此番, 若无您以性命相救,殿下如今必然凶多吉少。这一跪,您不但受得,还受之无愧!请再受楚越一拜!”

    他说着竟是要磕头,班馥连忙拉住他,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像是某人站了起来。

    班馥像烫了手一样,将手撒开,招手让他起来:“别磕了别磕了,就是有救命之恩也该是殿下谢我,你就别凑热闹了。此前种种,你对我心有戒备也属应当,换我易地而处,也会如此行事。时间紧迫,先去把正事办了吧,啊?”

    班馥蹲下来,压低声音,“我还有东西需要你帮我去准备。”

    她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快速递了过去,但从背后来看,仅仅像是她正常地将人扶了起来。

    两人站直后,班馥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道:“对了,这一路行来,都在盛传大人在钩子岭遇险,今日见大人无恙,我心甚慰。”最后顿了顿,含笑道,“替我转告公主一声,恭喜她得偿所愿,与相爱之人心心相惜。”

    楚越怔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挂在腰间绣得歪歪扭扭的香囊,再抬头时,班馥已蹦蹦跳跳走到元君白身前。

    男人阴云密布的脸,在她凑过去说话时,微不可见地和缓了些。

    “走了,回去了。”

    班馥垮下脸,拖住他:“殿下,此处再怎么说,也比外面安全一些,我们就留在这儿罢。”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哀求之色尽显。

    大抵是吃准了他吃软不吃硬,见他撇开脸,她正准备软声多说两句,元君白率先往外走,淡声说:“孤不住在这个白痴旁边。”

    成王站在一旁被噎了一下,但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也不敢反抗,忍气道:“行行行,您老人家爱住哪儿住哪儿。”

    “成王殿下,还有一位梁小公子被我们绑在来福客栈,还要劳烦您派人去悄悄接过来。”

    班馥双手合十,飞快说完,也不待成王有反应,喊着殿下等等我,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

    元君白选了一处府中偏远之地,楚越安排心腹之人过来守着,对外声称是成王纳的贵妾不知好歹,激怒了成王殿下被幽禁在此。

    这样一来,倒是少了许多人打扰。

    班馥很久没有睡过如此踏实的觉了,连带着精神都好了不少。

    吃饭,是由外头的人定时送来食盒。

    在入住这里第二天的晚上,她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食盒,从里头摸出了一张纸条,飞快看完后,将它投入手中的琉璃灯盏中焚毁,这才神色如常地迈步上了台阶,去喊元君白吃饭。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元君白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因而每顿他喝些酒,班馥也就不再管他了。

    今日有些小菜,还有两碗面,元君白一口未动,只勉强吃了班馥夹在他碗中的一小块肉。

    班馥看了一眼他仍旧满满当当的面碗,说道:“殿下,这面很好吃的,你试试看。”

    元君白淡淡道:“孤不喜吃面食。”

    班馥“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面:“我还特意嘱咐人煮了两碗长寿面,想分给您一点福气呢,竟没想到您不爱吃面食,以前殿下倒是挺喜欢吃我给他煮的面的。”

    元君白执酒杯的手顿了顿,目光瞟向她:“什么长寿面?”

    “今日是小女子生辰,吃点长寿面,能长长福气。”班馥心里头打鼓,面上却越发镇定。

    元君白顿了下,忽然伸手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口面。

    班馥努力压下心底的负罪感,对着他笑了笑:“谢谢殿下赏脸。”

    元君白见她盯着他吃,狐疑地停了下来:“今日当真是你生辰?”

    “……当然,这有什么好骗你的。难不成还能向你讨要礼物不成?”

    班馥撇了撇嘴。

    她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面,在心里默数了几个数,忽听到对面不甚自然地应道:“孤虽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何值得庆贺,但这世人大多无趣,你算是例外,你若是想讨要什么,可以说来听听,孤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赏你。”

    他像是一只孤傲的猫,抬起了高傲的下巴,睥睨地看着她,却是为了让她伸手挠挠他柔软的下巴。

    班馥为自己须臾之间浮起的联想感到好笑,她挪开眼,笑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求殿下今日耐心陪我用完这顿饭便可。”

    言毕,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殿下,为良辰美景,共饮此杯。”

    他们此刻坐在院中,夜风习习,琉璃灯盏透出朦胧温暖的光,头顶是一片静谧的星空。

    她眉眼弯弯,穿着那身他为她置办的紫藤花衣,衬得人温婉柔美。

    有一缕发丝被风吹开,调皮地落在她的嫣红的唇角。

    元君白眸光微动,竟没有多说一个字,举杯轻碰,仰头饮下。

    一顿饭,就在这样算得上温情的气氛中用完了。

    班馥站起来收拾石桌上的“残局”,“殿下今日饮酒饮得不少,夜里风冷,早些去歇息罢。”

    元君白点了点头,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班馥诧异地抬头看向他,四目对上,他抿了下唇,忽然扔了个小盒子到她面前,倨傲地说:“赏你了。”

    小盒子滚动,班馥慌忙按住,元君白已转身大步离开,连回屋时的关门声也比平时要大些。

    盒子上仍残留着淡淡的余温,也不知是被人攥在了手心多久。

    班馥打开,只见里头躺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但打造得算是精致。

    班馥怔了怔,坐下长叹了口气,垂着眼,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的的声音喃喃低语道:“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

    屋内。

    元君白和衣躺在床上,他闭上眼,又睁开,翻了个身躺着,隔了会儿,又翻了个身。

    他也说不清心里这猫抓的一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知此刻闭上眼,全是她举杯笑盈盈望着自己的模样。

    他唇角翘了翘,又强迫自己压下。

    外头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忽然睁开眼,借着昏暗的烛光,望着投影在门前的娟秀身影。

    他一下翻坐起来,紧紧盯着。

    门外的人似乎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叩了叩门。

    这院里只有他和她,他甚至不用问是谁,顿了顿,低声道:“何事?”

    声音出口,才发现他的心情有些紧绷。

    门外女子轻声说:“殿下,我见您屋内灯还亮着,想着我新制了一个香薰,有宁神之效,您看要不要给您点上?”

    “……进来罢。”

    班馥推门而入,对上元君白的眼,笑了笑,将手中的香炉摆放在他床脚的矮桌上。

    屋内静谧无声,她半弯着腰,手动熟稔地点香,燃香。

    淡淡的香气随着轻烟飘散在空中。

    “好了,殿下看下这味道可还喜欢?”

    班馥站直身,转身,却对上男人紧贴而站的脚尖。

    他垂眸看她,专注的神色让她想起此前的殿下,可是她却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他,不是他。

    班馥紧张地攥紧了手。

    身前的人似乎丝毫未觉得此刻的距离过于近,也没有往后退的想法,他的目光从她的脸挪到她耳垂上新挂的珍珠耳坠上。

    “喜欢。”他模棱两可地答,声音低哑。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拨弄她的耳坠,班馥侧头避让,微凉的耳坠便从他指尖划过。

    “……殿下喝醉了,早些歇息。”

    班馥要走,他却不肯让,挪一步,便挡一下。

    班馥颤颤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忽然弯腰伸手,揽臂将人横抱起来,走了两三步,放到床榻上。

    纵然班馥对事态的发展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强势吓到。

    他压上来,目光幽沉:“班馥,但凡你想要的,他能给,孤亦能给。”

    班馥抵住他的胸膛,呼吸急促,紧张到都有些失语了:“……殿、殿下!我想要的……是皇后之位,殿下也能给吗?”

    他偏头一笑:“你觉得孤最想要的是什么?”

    班馥试探性地答道:“……自由?”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儿。

    元君白眸光微动,笑容愈深,他将她抵在胸膛的手拉开,又往下压了几寸,低声问:“所以你觉得孤为何舍弃来之不易的自由,同你重新回到盛京这牢笼?”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这阵子身体不太好,老是在进出医院,生活也出了一些变故,所以就断更到了现在。

    会慢慢把剩下的更完,但不太能日更,如果还有等结局的读者大大,可以等结局了再来看,鞠躬。

    这阵子都不太敢上晋江,谢谢你们没有骂我orz

    56  ☪ 何人天下

    ◎你们是一人,却也不是一人。◎

    呼吸近在咫尺。

    班馥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寸寸靠近, 一时竟也有些恍惚。

    就在唇即将贴上之际,他的身体突然显得有些僵硬,眼前似乎出现重影, 只见他用力甩了甩沉重的脑袋, 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 人便直直倒了下来。

    温热的唇擦过班馥柔软的脸颊,分明轻如羽毛,她却仿佛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

    他趴伏在她身上,重得让人有些呼吸不了。

    可是她没有立刻推开他,反而慢慢伸出双臂将人回抱住,眼底泛出水光。

    浓黑悄无声息地包裹了黑夜,她刻意压抑的抽泣声似被寂静无限放大了。

    “喵~”

    一声野猫的叫声突兀地响起。

    见院中没有反应, 又急急叫了两声, 催促之意明显。

    班馥将人从身上推开, 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最后凝望了一眼他沉静的睡颜,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成王蹲在墙根,锁着眉头嘀嘀咕咕:“怎么还不出来?莫非没得手?”

    他伸长脖子,似想再学猫叫唤两声。

    楚越蹲在他身后, 压低声音制止道:“成王殿下, 不可再催了,恐被殿下发现有异。”

    “这不是担心她嘛,本王脚都蹲麻了。”成王揉着脚说。

    话音未落地,小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得手了?!”成王惊喜得跳起来。

    班馥依靠在门边,脸上挂着无奈的笑:“若他还醒着, 成王殿下您这般乱学乱叫, 我八个脑袋也不够他杀的。”

    她往他们身后张望, 杨太医连忙上前见礼,神色恭敬:“卑职见过昭训。”

    班馥虚托住他,请他不必多礼,邀他先进去为元君白诊治。

    杨太医要施针,请他们三人都在房门口等候。

    他们一人站一个角落,谁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就连成王也垂着脑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约末过了半个时辰,屋内突然传来打倒东西的声响,三人俱是一惊。

    班馥率先推门冲了进去。

    心扑扑直跳,直觉让她觉得不妙。

    果然,满地都是从药箱里滚落出来的东西,而始作俑者正一脸暴怒地单手捏住杨太医的脖子,将人半举在空中。

    “殿下!”心提到嗓子眼,她颤着声音说,“此事由我一手策划,与杨太医无关!”

    元君白听了毫无反应,手上的动作反而加重了些。杨太医的脚在空中痛苦地乱蹬。

    班馥知道,以他之能,若要取一人性命,一息之间这人就能从此在这世间消逝。

    他如此之般,不过是要发泄愤怒给她看。

    “孤可以不动手,但今日之事,叫孤掀过,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元君白神色淡漠地望着屋内人:“除了这个女人孤要亲自处置,其余人,选一个吧,自己动手了结了。”

    语气似含了薄冰风雪,阴狠决然得让人齿冷。

    班馥又软声求了他几句,元君白依旧无动于衷,另一边的楚越低头久久沉默着,突然抽出手中长剑,利落地往脖子上抹。

    这个时候班馥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反应竟比平时还要快些。只见她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斥声道:“你可想过公主怎么办?!你若今日死在这儿,叫她往后如何面对她最敬爱的兄长?!快放下!”

    楚越神色松动,成王连忙劈手将剑夺走。

    班馥转身面对元君白,神色不复哀求,甚至隐隐有薄怒浮上面颊:“殿下若有怒气冲着我来即可,何必为难他人?”

    “是!我是骗了你!利用了你!可再给我一万次选择,我依旧会这样做。”

    眼见元君白的神色越来越冷,成王心道这女人莫不是被逼疯了,急得疯狂扯她衣袖。

    班馥却不管不顾地扬声说下去:“殿下,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何尝不是你的天下?如今妖后把持朝纲,陈国趁着离国内虚率兵直入。短短两月,就已连失朔州、燕池、金鸣三处重要关隘。你出去看看,关外塞地饿殍遍野,尸骨成山!你是失了自由,可是他多年来夙兴夜寐稳系这太平日子难道就自由了吗?多少日夜,我看他撑病也在批阅奏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触目惊心,步步谨慎生怕身上的秘密泄露,导致招惹祸事引国朝动荡。”

    “你说他能给我的你亦能给,可我说我要这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你能给吗?他的温柔不是给我班馥一人,而是离国千万子民的!这才是为何身边之人皆敬他爱他,而怕你!”

    “从前你曾问我,你们是同一人吗?如今我可答你,你们是一人,却也不是一人。你是他用片刻软弱和痛苦割裂出的盔甲,是他所有的不平和不甘。可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愿意直面内心最真实的自己。”

    她眸中泪光闪烁,最后一句仿佛是透过他在跟原来的元君白对话一般。

    “今日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不悔!如今你尽可凭着怒气踏平这成王府,但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我还会想尽办法让他回来!”

    杨太医早已被他丢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元君白直视着眼前这个傲然不怕死的女人,心里被抛弃和背叛的痛,与对她深深的爱意交织,竟有片刻令他无所适从。

    领口处还湮湿着,是她片刻前哭泣的痕迹。

    元君白牙关紧咬着,僵持了一会儿,竟阔然迈步往外走去。

    “……殿下!”

    楚越失声叫他,可追赶到院中,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成王将杨太医扶起来,苦着一张脸问:“老头儿,还有什么法子?别咳了,快说呀!”

    班馥抱膝坐在原地,将头深深埋入,屏蔽了所有嘈杂,疲惫得说不出话。

    *

    自元君白走后,班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有三日足不出户。

    这日早膳,成王坐在桌边唉声叹气,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他撒了筷子要走,楚越跟门神一样杵在面前,神色严肃:“借兵之事,不知成王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原是元君白早年间对北塞王有恩,如今这局势,唯有找到多年前牵居大漠深处的北塞王借兵,才能扳回一城。

    如今元君白离开了,楚越的意思是以元君白贴身之物作为信物,去见北塞王。

    “那老匹夫认的是信物吗?认的是二哥这个人!”成王扫他一眼,“更何况我如今被圈禁在此处,妖后时不时宣我进宫就想探查我和二哥是否有联系,我如何走?”

    “时间紧迫,唯有孤注一掷。”楚越的话音铿锵有力,一副随时可从容赴死之态。

    成王气得一个仰倒:“你说得轻巧!我母妃和昭仁都被妖后捏在手中,成王府上上下下更有上百口人!你与其在这儿逼我,不如去劝劝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小祖宗,出去把我那发疯的二哥哄回来。”

    “北塞王在何处?我去找他。”

    平静的嗓音打破了屋内的僵持。

    见众人望着她没有说话,班馥又补了一句:“楚大人,烦劳你带路,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成王并不看好她,絮絮叨叨地说起北塞王此人有多难相见,见班馥不搭理他,直骂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固执。

    他回去气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们走时也没有相送,但到底是心软,叫人送了一根金簪过来,说是北塞王之女雅塔琪公主与他是旧识,若是以此物请王女帮忙,会比较容易。

    班馥自然是收下了,叫人代为谢过成王。

    此行北去,只有班馥和楚越两人,班馥作了男装打扮,从城门口混出去后,就换了上好的千里马,一路疾行。

    路上歇息之时,班馥问及北塞王的来历。

    楚越便道,这关外一带多年前乃是漠北人称王,后来多国战乱,小国被兼并,逐渐形成离、陈两国分庭抗礼之势。

    北漠之地,从地理位置来看,是更靠近陈国的。漠北人的骑兵骁勇无敌,陈国想要吞而并之,壮大实力。

    离国深感唇亡齿寒之胁,便出兵干扰,北漠王一支便是元君白当时救下的。

    后来北漠王一支举族迁移,元君白暗中也多有助力,北漠王深感元君白之恩,便发誓日后定会相报。

    班馥盯着火堆中跳跃的火星,手中掰着树枝,颔首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们能想办法见到这北漠王,就有机会能借兵相救?”

    楚越沉默片刻,道:“成王殿下所虑并非虚言,北漠王性子古怪,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听闻脾气更甚。如今并非殿下亲去,也不知能否得到他的信任。”

    谈论此话之时,他们在沙漠中一处隐秘城池外的荒地中。这里有一个废弃的驿站,似乎是从前漠北人巡逻时歇息之地。

    旷野之地的风声烈烈,班馥眯着眼望向不远处沙城里的燎燎星火,轻声说:“只怕有些难。此处虽隐蔽,但见城池建造,却也四通八达。离国之难,举世皆闻,若是当真心存报答之心,又怎会毫无反应,甚至连入城的查验也如此严格?他们在防备谁呢?”

    楚越心下发沉。

    正准备说话,他的耳朵突然警戒地动了动,上前踢起沙土将火熄灭,示意班馥一同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剧情都快忘光了,憋了好久。orz

    57  ☪ 似曾相识

    ◎看什么人都像他?◎

    来人提着一盏破纸灯笼, 随着寒风在暗夜里摇来晃去,微弱的光团映照出一个青年男子高大的身影。

    班馥没来由得心跳加快了两下,眼也不错地盯着走进来的那人。

    只见他步履艰难地绕过残破的房门, 一步三顿地来到熄灭的火堆面前。班馥这才看出, 原来他竟是个跛脚的。

    再看他面容, 隐藏在半块木制的简易面具之后,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叫人看不太清楚。

    他用脚磨了磨地上的灰烬,靠墙往地上一坐,静了一会儿,低声道:“外乡人,出来罢。夜凉, 何必屈藏。在下有好酒一壶, 不如借你们的火温一温如何?”

    声音嘶哑, 像是久咳不愈坏了嗓子。

    楚越警惕地盯着他,拇指悄无声息地顶出长剑,班馥却轻轻按住了楚越,摇了摇头,断然走了出去:“阁下称呼我们为外乡人, 难道你不是?”

    那人抬眼, 眼底有笑意:“是也不是。”

    下一刻,他眼中笑意微收,骤然抬起放在脚边的拐杖,“啪”地一下打开班馥伸向他脸的手。

    “姑娘,还是矜持一些好。”

    ……还差一点就掀开面具了。

    班馥捂住被打得微红的手, 看了他一眼, 微笑道:“对不住, 唐突了,实在是阁下身形有些像我那离家出走的夫婿。”

    那人垂着眼,并不搭腔。

    班馥也不在意,转头吩咐楚越将火重新烧起来。坐到了那人对面的位置,开始搭话:“不知先生方才是如何知晓,躲藏在此处的我们是外乡人?”

    那人这回倒是笑了笑:“这也没什么稀奇,无非是姑娘身上用的香非北漠女子惯用的。恰巧,在下鼻子比较灵。”

    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酒壶,往楚越方向一扔:“兄弟,劳驾你温一温酒。”

    酒壶扔得仓促,在楚越手中颠了几下,差点儿掉到地上摔个稀碎。

    那人却好似笃定他能接到似的,酒壶扔出去后连眼都不带抬。

    楚越转头与班馥对视一眼,班馥默默点了点头,楚越便也不吭声,在火堆上支高了架子,将酒壶吊在上头开始温酒。

    班馥问:“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鄙人姓白,白不复。”酒温好了,他浅饮一口,似是满心舒畅,言语间也温和了不少,“今日相逢即是有缘,喝一个?”

    他递了酒壶过来,班馥垂眸去看,目光从他一寸寸骨节扫过,半晌才说:“我不喝酒,多谢白先生。”

    白不复又去问楚越,可楚越自他进来,就一直不吭声,只沉默地观察他。

    白不复往后一躺,半靠在墙,掀起眼皮懒懒道:“你们二人眼珠子都快黏我身上了,我呢,必然不是这位姑娘的夫婿。白某人土生土长,但凡进城打听一二便知。天下何其之大,纵有一二分相似,又有何怪?”

    班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白先生既然从小在北漠王辖地长大,今夜怎会夜宿在外?不会是进不去吧?”

    白不复喝酒的手一顿,扯着嘴角一笑:“你也不必激我,你们二人若想进城,我倒不是没有法子,但是……”

    他单手比了比数钱的动作,手还未放下,就见班馥将钱袋子递到了他眼前。

    他逆着火光去看,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她的轮廓、气息却与他近几日梦中之景隐约重叠。

    “够吗?”女子柔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不复一把够过钱袋子,翻身躺下,“将就将就。”

    班馥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破屋内渐渐响起他平缓的呼吸。

    楚越蹙着眉,低声道:“此人……”

    班馥用树枝戳了戳火堆,望着跳跃的火星,轻声说:“你也觉得像,对吗?”

    “体征轮廓极为相似,只是这性子却哪个都不像。”

    班馥心里也打鼓,可这人戒备极深,短时间内也无法摘除他的面具,为今之计,也只有边走边看了。

    *

    翌日天还未亮,班馥睡得朦胧之际,听到外头细微的声响,她起身,发现破屋内只剩她一个人了。

    循着声响往外头走,见楚越站在一旁,而白不复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头骆驼,正弯着腰给骆驼喂食。见到班馥,就从骆驼旁边背着的提袋里头翻出了一个包裹,随手扔给她:“换上。”

    班馥埋头翻了翻,见里头是一套露脐的舞娘装扮,不由皱了皱眉。

    白不复道:“北漠王病重,如今城中戒备森严,要想进去,只能乔装公主府的舞娘。”

    见班馥不动,他勾了勾唇角,揶揄道:“怎么?不想找你夫婿了?”

    班馥抬眸,与他对视一眼,灿然一笑:“那狗东西离开得潇洒,有什么好找的。”

    楚越:“……”

    “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我正年轻貌美,北漠人强壮热情,倒不如进城找个新夫君。”班馥抱着衣服往里走,“等着,马上换。”

    白不复盯着她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蜷起,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久久未挪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班馥换好衣服出来了。

    她皮肤白皙,细腰随着走动轻扭,与这荒漠之地中倒显出一种别样的异族风情。

    楚越垂着头,一直未抬起,始终恪守规矩。

    白不复竟也只是飞快扫了一眼,扭头拍了拍骆驼,说:“上去吧。”

    班馥走到他身边,走要踩着脚蹬子爬上去,他却突然解下披风,兜头往她身上一裹。

    班馥顿了下。

    白不复招呼楚越:“走了。”

    此处离城门不算远,白不复牵着骆驼,楚越跟随在侧。

    城门守卫处严查的难度比他们想得还要高,不仅逐个盘查,还比对着画像一个个查看,一堆人排队等着入城。

    白不复凑过去,也不知跟守卫的小兵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展示下一封红色的文书。过了一会儿,一个看着是城门守卫的小将哈哈大笑着走过来,揽着白不复大力抱了抱,两人说着本地话,班馥一句也没有听懂。

    白不复回头比划了下他们二人,那小将捋了捋下巴上茂盛的胡须,豁然挥手,又大声说了句。

    这下班馥看明白了,这是放他们进去的意思。

    白不复走过来牵着骆驼插队进城,路过之时,不少士兵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发出嘈杂的议论声。

    本来他们都快踏入城门了,白不复突然停下脚,对着小将又说了一句,那小将顿时脸色一变,抽出腰间的皮鞭往方才望向班馥的士兵堆里抽去,大声骂起来。

    他们一路走到一处茶寮处停下,白不复让他们下来喝茶歇脚。

    在等待小二上茶的期间,发现一直有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终于,他转过头:“你有话就说。”

    班馥笑了笑:“我就想知道,你方才同他们说什么呢。”

    小二上了茶,楚越自然接过,替他们二人倒茶水。

    楚越递过去,白不复也很自然地就接过,甚至微点了下头。

    “我说你是公主府的舞姬,是公主命我特意找来献给驸马的。驸马名声在外,最恨旁人觊觎他的东西,那人不过是知道我替公主府办事,怕惹上祸端罢了。”

    班馥点了点头,又问:“接下来去哪儿?”

    白不复放下茶盏,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还赖上我了?昨晚那可是一次买卖,如今城也进了,我们还是分道扬镳为好。”

    白不复站起来,做了个拱手拜别的动作,头也不回地窜入人潮中。

    楚越要去追,班馥扯他坐下:“楚大人,喝茶。”

    楚越头一次说话有些急切:“他太像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退一万步说,他来了此处,他不与我们相认,你能留下他吗?而且原来那个“他”回来了吗?”班馥不徐不疾地说道,“还是办正事要紧,不要打草惊蛇。”

    班馥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心道,若真是他,那大家奔赴的目标定然一致,相信很快他们就能见面。

    且赌一把,又如何?

    再坏也坏不过现在。

    白日里,他们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在城中四处走了下,摸清了公主府的位置。

    今夜公主府确实大摆宴席,可戒备也是极严的。

    班馥摸了摸成王给的信物,基于谨慎起见,倒没有一开始就露于人前。

    他们躲在暗巷观望了一阵,班馥说:“两个人进去目标太大了,我还是扮做舞姬,你在外头等我,若我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你再另寻时机来救我。”

    楚越有些担心,不敢让她独自涉险。

    班馥却有自己的谋划,十分坚持:“你我二人一同进去,若是遭殃,一个可救援的人都没有,如今我先去探探路,是最好的法子。楚大人,若我真有事,殿下也不会怪你的,放心,啊?”

    班馥去换了舞姬的衣裳,摸出白日里从白不复身上顺下来的文书,进门之时,递了过去。

    守门人翻看下,倒没有怎么为难她,嘀哩咕噜不知说了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班馥以他们的神色猜测,好像大抵就是埋怨她为何来这么迟之类的。

    这公主府比照着汉人的建筑建造,倒颇有几分熟悉之感。

    班馥成功混进去后,她开始在院子里摸索,后院不比前头热闹,但守卫巡逻的次数倒是很密集。

    她前面躲过了几波,这下摸到房门边,还未来得及探寻,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她正左右端看,有些发慌,要躲到草丛里,突然从一处假山处探出一个胳膊,将她整个人拉了进去。

    58  ☪ 他是何人

    ◎他望着她,竟也没有躲闪,任她一点点靠近。◎

    假山之后, 灯火昏暗,照得人脸也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班馥背抵靠在山石上,抬眸看他, 神色镇定, 倒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 唇角甚至带了笑。

    白不复压低声音:“你混进来到底想做什么?可知这里头警备森严,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小命。”

    班馥含笑道:“那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两人视线交错,他似滞了一下,快速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又兜头罩了下来,班馥再一次被他遮盖得严严实实。这让她愈发觉得好笑,不禁靠近,略歪着头, 纤细白皙的手从他手臂上的衣料往上抚摸, 轻声呢喃:“白先生, 不觉得自己的很矛盾吗?”

    她没有明说,但他们彼此都知道,她言下之意,是指他又要戏弄她穿这身裸露较多的舞女衣裙,又不喜别人看见这样的她。

    白不复不瞬不瞬地望着她, 竟也没有躲闪, 任她一点点靠近。

    夜风吹来,本该觉得寒冷刺骨,他却似喝了烈酒,身上微微发热。

    班馥眸光微动,指尖摸到他脸上半截面具的边缘, 猛地掀开。

    她怔了下,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半遮起来轮廓还有半分相似, 全部掀开,竟一点不似元君白。

    白不复从她手上拿回面具,神色不变地戴上:“在下相貌粗鄙,姑娘若被吓到了,也是应当。我不是你的夫君,这下总该相信了?”

    班馥眼中的火焰似被一点点扑灭,她垂眸,转身就走。

    白不复下意识追了一步,手抬起,披风从他指尖滑过,他终是握紧了拳,没有拦下她。

    班馥迎着冷风走了一段才冷静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发的什么邪火,是期望过高,所以这会儿才失望到恼怒?

    暗骂了自己一顿,她抬头观察周遭环境,才发现误打误撞似乎找到了公主居住的院子。

    说来也是奇怪,这北漠公主将自己府邸竟然建造得和成王府一模一样。

    院子里灯光明亮,只是守卫的人离主屋较远,许是主人有什么私密话不便叫人听见。

    班馥在脑子里过了下成王府的构造,绕道找了一处没有人看守的院墙翻了进去。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班馥蹲在窗台之下,轻轻撬开一角,支着耳朵听里头说话。

    要命的是,她听不懂北漠人说话,就觉得她们语气中带着薄怒,底下跪趴着一个中年妇人,一边抖着身体一边磕头。

    公主坐在幔帐之后,隐约看到一道倩影。

    婢女进去回禀时,掀开幔帐,班馥眯了眯眼,正想要看清一些,却突觉脖子一凉。

    身后站着一个北漠士兵,高如壮熊,虎着脸像拎小鸡仔那样,一把将她提起来。

    也不顾她的挣扎低叫,待她反应过来,已是被摔到了公主房内的幔帐之前。

    屋子里燃着熏香和炭火,比外头暖和不少。

    奴婢对着她说了一堆话,她是一个字没有听明白,只好撑着笑脸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密探刺客,我是有事求见公主。你们有说汉话的吗?”

    两个奴婢对视一眼,年长的那个面色发沉,招了招手,叫了方才的北漠士兵过来。

    班馥被拖着走了两步,忍不住高叫起来:“公主!公主!是成王殿下派我来见您的!”

    话音刚落,幔帐里面走出一个老妪,说了两句话,士兵便放了班馥,屋内人退了出去。

    老妪看了一眼班馥,道:“你随我进来。”

    终于有个能听懂她说话的了,简直感动得快要落泪。

    班馥连忙起身,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进了幔帐,熏香之味更浓厚些。

    只见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之前,正在对镜描妆,从侧面看,绝对称得上美艳两字。

    班馥扫了一眼,也不敢多看。

    静跪着等了一会儿,公主问道:“你说你是成王殿下派来的人?他如何想起我来了?”

    她淡笑了一声。

    班馥摸出身上的玉佩,老妪过来拿了,呈到公主面前。

    公主看着玉佩着实出了好一会儿神,指尖细细抚摸,眼底似有泪光闪烁。

    班馥也不敢催,老老实实地跪着。

    公主踱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说:“你抬起头来。”

    班馥抬头看她,这才看到,这公主右脸确实完美无瑕,左脸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狰狞地落在上头。班馥尽量保持神色不变。

    公主却在仔细打量她:“生得一副好相貌,你是成王什么人?”

    不先问她为何冒险前来,却关心她跟成王什么关系?

    班馥心里有一丝怪异之感。

    她恭敬地答道:“我是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婢女,太子殿下之事,相信公主也有所耳闻。如今成王殿下被软禁,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因想起我对太子殿下和离国尚算忠心,便派我前来北漠求助。”

    公主思忖了下:“你要见我父王?”

    班馥连忙伏身磕头:“请公主殿下引见!”

    公主微微一笑,扶她起来:“你是成王殿下派人的人,不必如此客气。我父皇如今身子不适,下了王令,谁也不见。如今要见他确实有些难处,但你别担心,你先跟着我,我会想法子的。”

    班馥向她道谢。

    老妪走到公主身边,低声提醒道:“公主,宴席快要开始了。”

    公主点了点头,拉着班馥的手,亲昵地说:“今日是驸马生辰,你且跟我一同去热闹热闹,我也同他提一提你的事,叫他也来帮帮忙。”

    班馥自然不敢拒绝,跟着她往外走。

    一路走到一个湖边,公主带着她登上画舫,看她盯着水看,便一边走边解释道:“在我们大漠,水是最珍稀的资源,我当初建府之时,也是因父王疼爱,才得以照着成王府的构造,还原了居所。少时,在离国我还同成王殿下时常泛舟夜话呢,如今想来,竟如梦一场。”

    班馥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便虚虚应了两句。

    怎么总觉得这公主还对成王念念不忘的样子,看来这个多情人还真是到处留情呀。

    画舫上人声鼎沸。

    入了门,丝乐之声不断,舞姬们在中央扭着雪白的腰肢跳舞。

    北漠的贵族们估计都到齐了,坐在两边喝酒聊天。

    公主的出现,引来了一些注目,但大多数人竟也只是飞快将目光挪开,并未见礼。

    班馥裹紧披风,低头走在她身后,心里的不安之感越来越多。

    前面传来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只见他坐在主位,右手揽抱着一个舞姬,见到公主来了,淡淡扯了扯嘴角,对坐在右下方的一个女子说道:“我们尊贵的公主来了,还不让座?”

    那女子行了一个北漠礼仪,起身离开,坐到其他位置。

    公主似乎对此事习以为常,并不见有任何恼怒显示在脸上。

    她盯着坐着的男人,笑着说:“克尔台,今日我来是诚心求和,你我至少还是夫妻,何必闹得大家都看笑话?”

    男人端着酒杯把玩,耐人寻味地把求和二字又重复了一遍,挑眉道:“公主准备如何求和?”

    他这时才正眼抬眸看她。

    前面两人说的都是北漠话,班馥听不太懂,但从这些人的表情和动作来分析,也觉察出氛围并不是很好。

    她在克尔台抬眸之时,便往公主身后躲了躲。

    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忽然被公主握住了手腕,往前拖了两步:“这是从离国而来的美人,驸马觉得如何?”

    男人从头到脚地将她扫视了一遍,班馥觉得后背汗毛倒竖。

    还未等男人发话,突然从人群中走上来一人,向公主和驸马行礼,声音听得耳熟。

    班馥转头去看,白不复用熟练的北漠话说着什么,目光从头到尾没有落在她身上。

    他说完,公主却勃然大怒,驸马看了一眼班馥,蹙眉沉思。

    他抬了抬手,公主纵然眼睛都要喷火了,却还是闭上了嘴。驸马似乎还挺信任白不复,招来人,挥手让他们将班馥带下去。

    白不复也转身跟了出去。

    一行人将班馥带到了甲板上,一个北漠士兵先是塞了布到她嘴里,后又取了绳子过来,正准备绑住班馥的手。

    白不复正好走过来,说了句什么,士兵便恭敬地退下。

    班馥怒视着他,白不复却当做看不到,低头认真地给她捆着手。

    这时,公主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许是怕旁人听到,她走到白不复面前,用汉话咬牙切齿地低语道:“白先生,你今日坏我好事,也不掂量掂量你妻儿的性命,且等着后悔吧。”

    言毕,她剜了一眼班馥,昂着头快步离开。

    白不复全程没有说一句话,班馥却在听到“妻儿”两个字时怔住了。

    白不复绑完,往班馥手上塞了个冰凉的东西,在外人看来,他却似乎在认真检查是否有绑紧。

    身后的士兵往另一端的绳子上绑了一个大石头,很明显,是要将她沉尸在水底,活活淹死。

    白不复退后,班馥这时已被士兵推攘着往前奏,两人隔着人群默默对望一眼。

    迎着黑夜与冷风,班馥被人重重一推,往水面砸下去。

    59  ☪ 相认

    ◎怎么?想娶我回去当你小妾不成?◎

    水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水面星星点点晃动的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远。

    班馥摸到手中突出的匕首按钮,十分艰难地割着手腕上紧捆的绳索。巨石拉着她沉沉下坠,她憋着气, 愈发觉得胸口发疼, 可是向生的意念让她不敢懈怠, 就在她快要昏厥过去的当口,最后一丝牵连的绳索被割开,她展臂,奋力往上游。

    这水底比她想象得深,初时还勉强游了一段,但蓄力不足,手臂沉沉, 人也因长时间缺氧而脱力。

    班馥疲惫地闭上眼, 身体又开始往下沉去。

    下一刻, 腰被人急急揽住,对方的唇冰凉柔软,就这样吻上来,给她输了一口气。

    班馥迷迷糊糊睁开眼,那人墨色的长发在水波中荡漾, 半张脸都藏在了面具之后, 但那个眼神却是前所未见的慌张。

    见她有了点意识,便带着她快速往上游去。

    班馥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再醒来之时,是在一个山中的茅草小屋中。

    她身上换了件男子式样的粗制麻布衫,盖着一件厚厚的大袄, 离床不远处燃着火, 正在用铁锅煮着些什么。

    一晚上没有进食, 香味绕在鼻尖,引得她竟无暇思考其他。

    正咽了咽口水,准备下床去看看,挪到床边才发现自己光着脚丫,下面也没有放她的鞋。

    犹豫之间,门吱呀一声响了。

    白不复端着空碗推门而入,两人视线对上,无一人说话。

    白不复扫了一眼她的脚,班馥飞快缩回去,放回大袄中遮盖住。

    “你的鞋落入水中不见了,此处没有备下女子的鞋袜,你且等等,我已通知楚越来此处接你。”

    班馥眼皮跳了跳,抱膝而坐,眼神游移了半晌,低声问:“……我这一身衣裳,是谁帮忙换的?”

    耳边只有盛米粥时的叮当声,白不复抿了抿唇,竟也有些不自然地说:“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在下权宜行事,还望姑娘见谅。”

    班馥没有吭声。

    白不复端着粥走过去,递到她面前,说:“吃点吧。”

    班馥半张脸埋在膝盖中,白不复见她不接,抬头去看,竟见女孩儿双颊绯红。

    白不复神色微动,将粥放在她脚边,正要起身离开,下一刻,长袖却被人一把拽住了。

    班馥抬眸看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殿下,你还不肯认我吗?”

    白不复一只手被她扯着,另一只垂下的手掩盖在长袖之下,拇指摩挲着食指,顿了下,微微一笑道:“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你那夫婿,你之前也听见了,我另有妻儿。”

    那夜公主所说之话,又再一次在班馥脑海中回荡。

    她也不知怎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涌了上来,将白不复的身影也盖得模糊了些。

    多日来硬撑着的委屈、害怕,在此刻全数瓦解。

    白不复僵站了片刻,鬼使神差般地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

    班馥怔了怔,哭声停住,白不复手中的动作也停了停。

    班馥扁嘴,瞪着他,瓮声瓮气地问:“怎么?想娶我回去做你的小妾不成?”

    白不复又好气又好笑,敲了下她的头,“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

    亲昵的举动,无奈的语气,处处皆透着熟悉之感。

    班馥抓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问:“你是殿下对不对?”

    白不复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班馥心头一紧,却生怕他说出些自己不爱听的,连忙补了一句:“你若不认,我待会儿就去找驸马献身,不能露于人前,藏于人后养个女人,他很乐意不是吗?”

    白不复目光沉沉望着她,淡声道:“你最好想都别想。”

    他这身气场原本该叫人吓得发抖,但班馥却不怕他,还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白不复拧了下她的脸,低头将面具摘下。

    面具之后全然是另一张脸,只见他手中动作不停,指尖沿着脖子下面的边缘摸索,慢慢刮出一层翘边,一点点将紧紧覆盖在脸上的□□掀开。

    班馥紧张到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此时,清晨的光透过疏漏的窗穿洒进来,面具之后,正是那张俊美熟悉的模样。

    他的眼神之中没有杀戮与睥睨一切的疏然,而是班馥日日夜夜期盼看到的温柔似水。

    “殿下……”

    她才说了两个字,眼泪又巴巴地往下掉。

    认下自身身份的元君白无奈,伸手将人圈进怀中,低哄着:“怎么又开始掉金豆子了?”

    班馥气恼得打了他一下:“你存心不认我,还好意思说。”

    元君白叹了口气,思忖了下,低声道:“若我说,有一段时日,我当真不记得了过往之事,你可相信?”

    班馥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元君白将大袄将人盖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一边帮她顺着长发,一边道:“我不知我是何时失去记忆,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处酒楼的屋顶,脚边全是酒罐。当时正头痛欲裂,爬下屋顶,沿着楼梯往下走,被一个掌柜的拦住,他当时急得打转,问我为何发着高烧还到处走,他请的大夫到了,让我去看看身子。当时,我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顺着他意回了住所。大夫问诊之后,说我是故意用凉水浇身让自己生病,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干。他们一群人走后,我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封信,信中交代我乃离国太子,如今唯有前往北漠借兵,才是解困之道。”

    “初时,我将信将疑,但随着时日过去,每一天我都比以往都想起一些过往之事,于是,便冒险来到北漠。”

    “这里的局面,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偶然之中,认识了白不复一家,当时他已病入膏肓,临死之时,托付我照顾好他的妻儿。之后,为了更方便在北漠行事,我便顶替了他的身份,频繁出入公主府为驸马办事。现如今北漠王病重,王庭被克尔台掌控,公主与他亦是关系紧张,为了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吹吹枕边风,这些年她进献了不少美人至克尔台身边,可大多受宠不过月余。前一个甚至存了杀心,在床榻之上,差点儿将克尔台的耳朵割下来。公主辩解自己乃识人不明,克尔台极是气恼,却又顾忌着她的身份,不敢动她。前几日,宫内传说消息,说北漠王的病情又进一步恶化了,这公主想必也是急了,这才在见了你第一面之时,就动了用你讨好他丈夫的心思。”

    班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殿下又是何时想起我来的?”

    元君白莞尔一笑:“不瞒你说,你在我梦中,一直只有一个背影,我大概能想起来我与一个女子发生的过往,但她的声音是模糊的,脸更是模糊的。初时相见,我只觉得你有些熟悉,可是确实没有想起来,你是何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帮助你们进城。”

    元君白顿了顿,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真正想起来,是你落入水中,我以为要失去你之时……”

    他用力握了握班馥的手,似乎当真很是后怕。

    班馥故意气他:“人家话本子里的宠妃都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我倒是好,跟了殿下,不是跳崖就是逃命,如今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殿下刚才却仍然不肯认我。若不是我听你说起楚越,想起来我根本没有告诉过你,他叫什么名字,你怕是到现在都要继续诓骗我呢!”

    班馥气鼓鼓的,元君白却觉得她此时娇俏的模样十分鲜活,他含笑望着,目光温柔。

    班馥见他不说话,只痴看着,当他在装傻,气得推他一把,“还笑!你还笑!”

    她正要起身,元君白却一把将人拽回怀中,动作急了,放在床边的粥碗被打落在地,班馥急喊了声:“哎,碗碎了。”

    元君白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碗碎不碎这等小事,他掐住她的细腰,不许她再动。四目相对,元君白慢声说:“你死里逃生已然是吓坏我了,我是生怕再将你卷进这些是非当中,这才不敢相认。可我却忘了,你这丫头倔得很,哪里肯事事都听我的?”

    班馥将头靠在他肩头,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脖颈,轻声道:“殿下,我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一番话说得她眼泪又要泛上来,也听得元君白内心一片柔软。

    他抱着她,目光温柔缱绻:“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让此事再发生。”

    班馥怔了怔,抬头看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他、他不会再出来了?”

    元君白抿了下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不知他是因何愿意主动退回去,但能让他做出此等举措,应是伤透了心,不愿意再争抢些什么了。既如此,这段时日应都是安全的,待我处理了此间事宜,便找寻办法,医治我这症状。”

    班馥点了点头,心情却依旧很是沉重。

    ……她那日的话,是否说得重了些,虽然殿下能够回来,是一件极好的事,但他那双与殿下截然不同的眼神浮现在眼前,却叫她心生了浓浓的愧疚。

    “我去重新给你盛碗粥。”

    元君白站起来往外走。

    班馥点了点头,可是随着他的气息远离,一阵心绞之痛却突然席卷而来。

    元君白才走到门口,只听“砰”地一声,竟是班馥面色惨白地摔落在地。

    60  ☪ 相伴

    ◎你若来,我很开心,你若不来,我很安心。◎

    元君白疾步而来, 呼唤她的声音重重叠叠,仿佛来自梦境。

    班馥已然是痛得呼吸都快喘不上来,这一次疼痛简直是从前的数十倍, 疼得她甚至忍不住咬住舌头, 这是她痛到极致时无意识的反应, 但却着实把元君白吓坏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掰住她的下巴,禁止她再出现自残的行为。

    紧接着,他捡起地上摔碎的瓷片,往手腕上一滑,鲜血冒出,他立刻将手凑到班馥嘴边,逼着她咽下鲜血。

    这还是当时尚在东宫之时, 他问询了杨太医了解的暂时缓解之计, 没有想到今日当真派上了用场。可是, 他内心竟无一丝欣喜,更多的是忧虑与心疼。

    以班馥此刻疼痛的程度,他大抵能估算,她如今的状况已然很差了。

    饮下元君白的鲜血后,班馥的状态果然稍有转好。

    她重新昏迷过去, 但身姿却是舒展的, 这就证明体内蛊虫至少被安抚下来了。

    元君白将人抱到床上躺好,仔细为她擦干脸上的汗水。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楚越敲了敲门,问:“姑娘, 您可在里头?”

    门被豁然拉开, 楚越先是一怔, 瞳孔骤然放大,他猛地跪下,声音激动到有些发抖:“属下拜见殿下!”

    元君白扶他起来,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孤以为,你一早便已猜到,怎的还如此惊讶。”

    “同昭训一样,不敢认,怕认错。”楚越压住喉间哽咽,半晌才道,“殿下几经生死,属下有失职之过,望殿下予以重罚,否则楚越难以心安。”

    “既知失职,接下来更要将功补过。”元君白折身往回走,取了一个空碗,拔了楚越随身携带的佩剑,又往自己手腕上深深割了一刀。

    楚越反应过来,急得上前唤了一声,元君白却一边滴血至碗中,一边抬手将人拦开。

    “孤待会儿要重新入城,城中布局已到了关键之时,不容有失。但馥儿体内蛊毒发作,孤担心她撑不到孤回来,这碗血你好生护着,待她发病,就喂她喝下。”

    楚越回望了一眼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班馥,抱拳应是。

    他由着楚越替他简单处理了伤口,走到班馥床边,低头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有楚越在此,元君白理应无后顾之忧,可不知为何,他却总觉不安。

    他告诫自己,此行要速战速决才可。

    *

    克尔台如今的势力渗透北漠大部分的地方,唯有公主的舅父对其仍有不满,这些时日,元君白化名为白不复,一面为克尔台办事,打探出了北漠王被幽禁之处,一面与公主的舅父金石联系,获取了他的新人。

    他已传信给金石,联合了北漠残部,今夜突袭攻打北漠王宫。

    因着班馥被投湖一事,公主白日里又与克尔台闹了一架,克尔台心情不好,如今正沉溺在温柔乡之中买醉,不管怎么看,今夜都是举兵攻打的最佳时机。

    以少胜多,他们自然是没有把握的,但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救出北漠王而已。

    至于克尔台至今没有处死北漠王,也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拿到北漠王的印信。

    元君白初时是准备找公主合作的,奈何深入打交道一段时间后,发现她私心过重,这些年不愉快的生活早已让她面目全非,她痛恨着世间的一切,尤其是固执的认为,成王当年若是娶了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幸。

    往后若是达成合作,她未必不会私下反悔,到时候借兵不成,说不定还为离国增加了一个敌人。从她见了班馥,心里想着的,只是怎么讨好他的驸马,好去面见北漠王,就已得知,元君白此前的推论算不上错。

    *

    班馥醒来之时,天色已是黑沉沉的,她按住晕沉沉的脑袋,见到烛光之前静静坐着一个身影,班馥眯了眯眼睛,低唤了声:“楚大人……”

    她原以为自己用的是正常的音量大小,怎知出了口才知声如蚊呐,也亏得楚越练武,对声音极其敏锐,一下就转过了头,匆匆走过来,将她扶起。

    “昭训,殿下留了粥,您可要用些?”

    班馥摇了摇头,见屋内没有元君白的身影,追问楚越,这才知道她蛊毒发作后发生的事情。

    “殿下此行凶险,身边也不知是否有人可用,楚大人,我身子无什么大碍,你还是去寻殿下吧,他的安危便是如今离国的安危。”

    楚越道:“昭训非离国人,但却如此心系离国子民,楚越十分感激昭训。但殿下命我在此保护昭训,恕楚越不敢抗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班馥拧着眉,按住有些绞痛的心脏。

    楚越有些紧张地观察她的神色:“可是蛊毒又发作了?”

    班馥平缓了下呼吸,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躁动。”顿了下,她微微一笑,“劳烦楚大人帮我盛碗粥,我现下浑身无力气,怕是走路都有些腿软。”

    待楚越转身离开,班馥才弯下腰,按住心脏埋在膝盖上。

    ……她甚至都已喝了元君白的血,可是缓解之效竟如此快就过了,看来,那人没有骗她,若再有一次发作,只怕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喝了粥后,她感觉身子舒缓了些,便起身推门而出。

    她待的这处小屋乃是一处山谷之中,她唤来楚越,告诉他自己想去山谷之巅看下。楚越原是顾虑她的身子状况,不肯答应,但她毕竟是主子,性子又执拗,最终他也只能拿了佩剑,扶着她往山上走。

    到了山顶,果真如班馥猜想,元君白不会无故选择此处。

    站在山顶往远处眺望,正好对着北漠王城。

    星星点点的火把汇聚在一起,远处呼喝杀伐之声震天而响。

    硝烟将本就漆黑的夜空染得更深。

    打仗了。

    班馥紧紧拽住衣袖,一瞬不瞬地望着远处。

    “……楚越,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想去见殿下,立刻。”

    她鲜少直呼其名,尽管她此刻呼吸微弱,但楚越依旧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可违逆之势。

    临行之时,楚越端了元君白留下来的那碗血,请她务必喝下。

    班馥望着那碗鲜血,手都几乎在颤抖。

    她眨了眨眼,泪珠从眼中滑落,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将那碗血饮下。

    *

    烽火狼烟,城中乱成一团。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楚越本是与班馥一道走的,但是城中太过混乱,到最后竟是被四窜而逃的流民将他们二人分开。班馥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事,跟楚越分开,她当然是慌乱的,但眼下找不到楚越,她也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她先是去马厩牵了一匹马,抢了一个北漠士兵的衣服换上,确保自己不扎眼之后,朝着人流逃窜的反向走去。

    越往后头走,百姓越少,但兵刃交接之声越多。

    班馥洒毒,也管不上是不是友军,迎着风无差别攻击,还没有人近身,就倒下了一大片。

    她这点小伎俩,保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拖着这副残躯,行走有些艰难罢了。

    哪里人多她就去哪里,她相信,关键之处,自是多人抗衡交手之处。

    方向对了,就算她真切地找了元君白一个时辰,要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也没有多慌乱。

    战场上,有时没有音讯,恰恰是好消息,总比见着尸身要好。

    走到一处府邸处,双方厮杀得激烈。

    班馥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元君白的身影。

    他依旧带着面具,只是换了一身铠甲,虽是被众兵围攻,但也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班馥见他身上已挂了彩,心头狂跳,猛地清喝一声,策马朝人群中冲过去。

    “上来!!!”

    马儿携带疾风,一路撞飞了不少人。

    班馥伸手,元君白借力纵身跃上马背,一路扬长而去,气得身后的北漠士兵大声叫卖,射出的弓箭尽数被元君白斩落在地。

    元君白也不去问她为何会来,只是观她侧脸神色,不算太苍白,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正门肯定进不去了,可还有其他地方可进府?”

    元君白想了下,让她往山路上骑。

    北漠王被幽禁之处,其实尚有一处天险之地可以下去,只是考虑到之前人员折损,元君白没有选择此道,如今正门较难突围。

    也不防另选险道,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路行至山道顶处,元君白从深深的草丛之中找出了一条长长的绳索,往一株临渊的古树上捆绑。班馥在旁看他忙碌,忍不住笑道:“今日纵然没有我来相救,殿下也留有后路,我倒是显得多管闲事了。”

    元君白笑了笑,眸光温柔,捏了捏她冰冷的手,道:“你若来,我很开心,你若不来,我很安心。”

    班馥忍不住扑上去抱了抱他,小声道:“殿下,你已许久没有这样温柔和我说过话了。”

    未待元君白回应,她抬头,狡黠一笑:“我陪殿下下去,让殿下既开心又安心。”

    她原以为元君白不会答应,怎知他只是深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嘱咐她一定要紧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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