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漆也是小数目,您为什么还让向枝小姐赔。”
站立在一旁的费柷见乔望挂断电话,忍不住问。
乔望关掉手机,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他拧开钢笔笔帽,慢条斯理地在费柷递过来的文件上签字。
“免费的午餐,你敢吃。”
费柷一顿,恍然大悟。
果然,他家老板真的把商人的精深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个停车位因为光线的原因发生剐蹭无可厚非,赔偿事宜经过保险公司确认,上漆大概花费是一万。
“监控我也看了,折个中,赔偿50%,向小姐有没有意见。”
50%,五千。
她一个月的工资。
向枝差点把牙咬碎,但是好在他没有直接让她赔一万。
安静了许久,向枝才开口,语气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行!”
……
夜晚的星湖湾灯光流光溢彩,打在高透玻璃窗,光线柔和优美,乔望靠坐在办公桌前,神情难得愉悦。
但也仅是片刻,钢笔放回笔架,笔电上弹出来会议邀请。
乔望理了理领口,又恢复一贯的冷淡,“通知celina开会吧。”
费柷看了眼腕表,北京时间零点,是和洛杉矶海外分公司的签约仪式,费柷不敢马虎,连忙应声是后下去安排工作。
翌日清早,七点五十分。
明庭集团总部。
这栋和地标性建筑艺术馆同在中轴线的大楼顶层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上一季度,明庭集团113个海外分公司中,洲海资本运营有限公司销售额是三十八点一亿,距年度……”
今日明庭集团季度会议,会议室内坐了集团上百号高层,包括各分公司的执行总裁。
有些上了年纪的面上波澜不惊,但有些资历尚浅的肉眼可见的局促不安。
毕竟领导班子换了一批,多少人的饭碗也跟着旁落。
这次乔望带着“战绩”归国,便是正式宣布接任明庭集团执行总裁一职。
长达118分钟的会议结束,助理起身拉开会议室大门,乔望浅淡颔首,朝一众高层打了一个随意的手势。
他本来就是清冷淡漠那挂,这么一笑,却让不少高层背脊竖起汗毛,不敢接他客套的这茬。
慌忙点头讪笑,落后半步先让助理把他“请了”出去。
“几年不见,乔总真是令我等刮目相看。”
一听这声,乔望脚步微顿。
回头,乔既行端着从容的姿态朝他走过来,他年过四十的年纪,面上仍旧是一派儒雅。
他心下默哂,深知不过是笑面虎。
但乔望还是做足了面子,客客气气叫了一声,“小叔过奖,小叔是明庭的股肱之臣,明庭这些年在您的手下,何尝不是风生水起。”
乔既行笑说,“你还年轻,很多东西都要学,你父亲把集团交到你手里,你可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当面给了他下马威,还套话。
乔望瞧不上他的做派,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
他神色平淡,声音更是多了几分对长辈的温和,“明庭是个年轻化的集团,自然是要有年轻的血液,小叔为明庭鞍前马后,也算是集团德高望重的老人,回国之前父亲还多次嘱咐我要敬您,千万,不能让小叔太过操劳。”
他抬手摩梭了袖口的钛黑色袖扣,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我赞同父亲的话,在其位谋其职,但是如果有任何越权的行为,我想或许小叔更适合,和父亲一样。”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算是对他的回敬。
也直接在乔望还没踏出会议室就已经传遍公司上下。
“谁懂啊?!还没出会议室就直接开干,乔总一个人,slay全场,那架势那气场!!被乔副总压迫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被谁堵得说不出话!!”
“但是你们不觉得乔总一上来就得罪乔副总,集团高层们,会不会不服他?”
“谁敢不服他?就去年,洲海资本在投资机构综合榜上可是挤进了最佳私募股权投资机构的top20。”
“而且人家还参与了君聿证券的b轮投资,就是那个个人投资额不得少于5亿的君聿证券!!我们乔总眼也不眨就投下八点七亿!!还是笔个人投资!!可见他多有底气。”
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众人从吃瓜的前线逐渐退居命苦的岗位。
还是努力赚钱更靠谱一点。
一大早上的晨会劳心费神,回到总裁办公室,费柷先给乔望端来咖啡。
他低头看文件,眉宇间有几分疲色,脚步没停走到办公桌前。
这是有人从外面进来,小杨拎着一个纸箱请示他,“乔总,这些是老董事长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乔寄言完全退居幕后,让乔望全权打理公司,这间临时的总裁办公室,是他曾经办公的地方。
乔望脱掉西装,里头那件黑色衬衣领口微微有一丝褶皱,他抬手整了整领带,随意瞟了眼,语气更加轻描淡写,“既是董事长的东西,送回老宅吧。”
小杨愣住,下意识望向费柷。
然而还没等费柷眼神示意他,乔望冷冰冰的嗓音再度在头顶响起,“还需要我教你吗?”
“是,乔总。”
小杨一激灵,背脊都出了点汗,他战战兢兢点头,抱着东西连忙出去。
上任第一天,乔望让人送回董事长的东西。
老板这是在立威。
费柷心下了然,更加不敢懈怠。
-
与此同时,明大。
今天周五,是章教授每周在明大授课的日子。好久没有过上早八了,向枝到教学楼的时候和拎着包子鸡蛋上早课的学生一起挤电梯。
今天上文物学基础理论,到教室,前排的座位基本都坐得满当,向枝比较后到,她逡巡一周在最后一排看见朝她招手的女孩。
“枝枝!这里!”
那个女生是研究院和她同小组的,叫周思慧。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向枝放下包,从里面抽出一本教材。
周思慧指了指过道里自带小凳子的学生,“晚来就连后座都没有了。”
向枝瞥了眼,不自觉笑了起来。
章教授的课很抢手,以前在淮大,她们也是晚到坐过道的那批人。
四十五分钟的课结束,下课后,向枝出了教学楼和周佳慧分开,她要去文博办公室,向枝要去保安亭取她订的期刊。
手机里林殊那位大少爷早早就把航班号发给她,向枝她拿起自己那份期刊揣进包里,施施然走出学校。
快到中午,机场门口堵成条长龙,向枝提前下车步行进去航站楼。
磨磨蹭蹭接到林殊的时候,大概也快晌午了。
大少爷自己推着行李出来,男人穿着黑色西裤,一件质地偏软的白衬衫,没打领带,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戴着墨镜,在机场走出大明星的派头。
向枝大老远朝他招手,林殊注意到角落里扑腾的身影,脚步一顿,把墨镜一摘忍不住笑了。
他们几个人从高中相识,向枝这个人脾气不算好,但是那副明艳张扬的脸庞,看到了就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脚步渐渐放缓,目光盯着她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空手来接机啊。”
向枝眨了眨眼,啊了声,理直气壮开口,“不然呢,给你带伴手礼?”
林殊:“……”
算了,习惯了。
至少大小姐没有和当年一样忘记航班时间把他晾在航站楼吹了一夜的风。
前段时间林殊在国外分公司主持一个并购案,一待就是半年,如今回来,曦禾领导层恐怕也要一番大动荡。
他刚落地明城,还在倒时差。
中午饭过后直接在下榻的酒店会见了几个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事情谈妥也将近傍晚,许亦骁之前答应为他组局接风洗尘,于是七点十分,大少爷开着他那辆帕加尼zondauno风风光光地停在酒吧楼下。
他来得早,有人比他更早。
酒吧包厢里灯光昏暗,乔望靠坐在真皮沙发里,眸色浅淡地和许亦骁品酒,神色自如,仿佛喝的是白开水一般寡淡无味,让人捉摸不透。
林殊这趟从旧金山回来,项目完成,大家也不想在私人时间聊工作,他兴致挺高,拉着许亦骁讨论起国外的美女。
乔望不参与这话题,他搁下酒杯,五分钟看了腕表三次。
终于他坐不下去,起身想去洗手间,拧动把手,厚重的金属门恰好被从外面推开。
他低头。
向枝低呼一声顺势朝前一倾。
她重心不稳,本能地胡乱抓了一只手搭上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一只腕表,表身泛着银光,冷冰冰的,向枝摁了一把,像是突然被凉到。
她摇摇晃晃抬眼,对上那人眼神的瞬间,向枝骤然僵住。
“乔、乔望。”
“你……”
向枝挣扎着直起身,揉了揉手腕后退开一步,她看着乔望,又看了眼包厢号,突然吞吞吐吐开口,“你怎么……也在……”
乔望抬手理了理袖口,垂眸目视着她,反问道,“我不应该在吗?”
两个人杵在门外,大眼瞪着小眼。
千迎停完车回来,刚出电梯就看见这一幕。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怎么都不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向枝突然回神,猛地低下头从他和门的缝隙里冲进去。
今晚的接风宴虽说是为林殊接风洗尘,但实际上,乔望和林殊聊了一整晚生意上的事。
许亦骁最讨厌私人时间聊工作,他半句嘴都不想插,要了一打酒,三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玩鲨鱼游戏。
向枝坐在许亦骁右手边,是他的下家,向枝手气一向差还特别爱玩,真正属于人菜瘾还大类型。
“又输了。”
向枝托着腮熟练地拿起盘子上的酒喝光,“再来。”
十局九输,许亦骁看着她逐渐染成绯色的脸颊,盯着她的脸笑,“行不行啊小向枝,你这是故意放水啊。”
向枝瞪他,重新把盘子里的酒杯续满。
“不信,再来,喝不倒你,我不姓向!”
许亦骁舌尖抵着腮笑了下,来劲儿了,他和千迎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对方眼里读出来两字“干她”。
结果便是七八轮下来,只要到向枝这必输。
“来来来,再续再续。”
他们俩都喝了,但是两个人加起来都没向枝一个人喝的多。
向枝觉得没意思,空酒杯往桌前一推,歪歪扭扭窝在沙发里,看上去醉得不清,“你们俩玩吧,我不行了。”
林殊抬眼点烟,余光一瞥,看见向枝这副耍赖的模样不禁发笑,他推了推旁边看文件的乔望,下巴指了指,“你有几成把握,能让她回心转意。”
乔望抬头看了眼,眸光直勾勾地落在女人身上,沉默着阖上文件,嗓音平淡,“没把握。”
“没把握你整这出!”
林殊差点被烟呛到。
乔望仅仅只抬头看了眼,眸底又恢复往常的平静,“不急。”
林殊见他一脸漫不经心,偏暗的灯光打下来,薄薄镜片后那双眼睛内敛深邃,高深莫测,说是无波无澜更不如说是在排布一场盛大的棋局。
在没有真正的胜算来临之前,商人,往往会以一种下位者的姿态出现,而后等时机,一击必中。
林殊忽然有些为向枝的命运感到唏嘘。
因为乔望,向来如此。
将近十点,许亦骁说散了吧。
这时间对他来说确实早,但是两个女孩都喝了不少,怕回家不好交代。
林殊和乔望没喝酒,送这三人回去的差事就落到他俩头上。
停车场的灯光偏暗,向枝靠在柱子旁等林殊开车过来。她喝的酒后劲有点大,这会吹了风更觉得燥热。
她口干地舔了下嘴唇,眯着眼注视着前方。
不过一会,昏暗狭窄的停车过道里一辆黑色卡宴缓缓驶进来,停在向枝身后,她没有察觉,却在转身时忽然撞进一个骨肉匀停的胸膛。
向枝迷迷糊糊抬眼,手撑着他的手臂仰起头。
“嗯?”
不经意的四目相视,乔望眸色加深了几分。
他掌住向枝的肩膀,扶着她往车边走。
“你住哪?”他问。
向枝胡乱被他塞进后座,身体软绵绵的,连小高跟在上车的时候也不小心踢掉了一只,她歪着身体靠在后座上,仰头看着外面帮她捡鞋的男人。
声音娇憨软糯,“你谁啊。”
乔望盯着她的眉眼看,喉骨轻滑,声音有些低,“你喝醉了。”
“你又和我说这句话。”
又。
为什么是又。
乔望手里拎着一只鞋,站立在门前,忽然想起来高中那次醉酒,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向枝穿着漂亮的裙子,满心欢喜地扑到他怀里,摸他脸,亲他,说她好喜欢他,可是那晚他是找她告别的。
“乔望,你想做我男朋友吗?”
“你喝醉了。”
“那你等明天再答应我。”
可是那天晚上,乔望就坐飞机离开了。
向枝醉得一塌糊涂,眼底却还是莹莹泛着水光,她忽然伸手抓着他的衣摆,措不及防地动作令乔望配合着弯下腰。
车里,女人穿着条黑色的小吊带裙,随着她磨蹭的动作蹭掉了一边的肩带,领口微微往下翻,露出了大片瓷白的肌肤,他眸光一紧,不受控制地扫了一眼,不难看出来,形状很美,沟壑很深,胸口的微微起伏像是在无声的浪拍在沙滩上,卷起一阵风,却带走了他的理智。
他弯腰撑着车门,手指微微蜷缩,脉络分明的手背青筋像是盘根错节迭起,他闻到从她锁骨位置散发出来的甜腻气息,眼神逐渐暗下来。
就听见向枝趴在他耳边娇声说,“你是乔望。”
“嗯。”
他的嗓子更哑,像是灌了点风,莫名带着点沙沙的。
向枝手指贴上他后颈的短发,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弯着眸,笼着薄雾的眉眼像是倒映着一波湖水,他在她眼底,看见了一个极力隐忍的自己。
乔望喉骨轻滑,向枝眨着眼凑近,红唇悬在他脸侧,灼热的鼻息混着甜酒味,一字一句,像是不动声色地朝他放了一个钩子。
“那你,想亲亲我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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