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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蓝雾:

    这晚岁聿一回家, 还没走进客厅,就看到霍川骛的身前摆了一副用银线勾勒的棋盘。

    横平竖直的红木表盘,搭配着由上好和田玉所手工打磨的黑白棋子, 每一枚玉石棋子都是颜色均匀、纹理美观。据说这一整套的棋具,是由一家传承百年的老店里排名第一的工艺师傅, 历时两年才精心制作完成。无一处不精, 无一处不美,兼具了功能与收藏价值。

    是岁聿拥有的棋具中,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一副。

    他彭师兄不知道有多馋,总试图磨着岁聿用它来和自己对弈,或者告诉他该如何得到一副一模一样的。

    可惜, 说实话,连岁聿自己都想不起来, 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幅至少七位数的天价棋具了。

    在岁聿的记忆里,这也是他第一次失忆后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忆了的原因。毕竟岁聿清楚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事,和身边每个人都交流如常, 当初出了意外住院时,医生也没能诊断出他罹患失忆。还是出院后师兄登门拜访,问他棋具能在哪里买到,岁聿才恍然发现, 自己脑海里的记忆是缺失的。不多, 但就是有什么被生生挖走了。

    后来岁聿的记忆第二次出现了问题,却反而帮助他意识到了, 这套棋具是一份礼物, 很珍贵的礼物, 来自……

    也许比棋具本身对于岁聿来说更重要的人。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岁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从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就好像他笃定时间会给他答案。而就在今天, 在客厅看到这样的一幕时,如果不是岁聿很肯定自己在结婚之前和霍总完全没可能有见面的渠道,他都要以为霍川骛就是那个神秘的礼物赠送者了。

    因为明明岁聿平日里对这套棋具宝贝的不得了,不到非常重要的场合、特别重要的人,他是绝无可能把它拿出来给外人欣赏的,更不用说像如今的霍川骛这样,仿佛在拿着什么随随便便的玩具。最匪夷的是,在他看到霍川骛漫不经心地往棋盒中插入手指,百无聊赖地来回摆动那些棋子时,他竟也没有生气,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禅意的画面,肆意妄为的黑发男人,就在晃神的瞬间,岁聿觉得自己好像看过一模一样的画面。

    只不过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无所事事的并不是霍总,而是一个卷毛的混血少年,他一手托腮,慵懒地支在棋盘前,用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摆弄着微凉的棋子,任由它们碰撞着发出的清脆声响。

    岁聿下意识的就开了口:“你知道这里每一枚棋子的造价吗?”

    霍川骛也一如岁聿想的那样在他开口后的顷刻间抬头,向岁聿望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星光,又像是浓的快要化不开的巧克力。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岁聿也没追究棋子有可能会出现的磕碰,只是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霍川骛的对面,与他摆出了对弈的架势:“你想学棋?”

    霍川骛矜持的点点头,生怕岁聿因为他过去的朽木表现而拒绝。

    老实说,霍川骛在下棋方面并不笨,他还曾代表过公学里的国际象棋队,去赢下了全E国的象棋大赛金奖。他只是、只是……

    比起下棋,他更在意和岁聿在一起的时光,霍川骛总会下意识地想要那时间能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贪得无厌,又根本不打算克制。

    幸好,岁聿并没有拒绝,他笑着点了点头,毫无抵触的就开启了自己的教学之旅。

    因为在霍川骛看来的第二次教学,在岁聿的视角里还是第一次呢,他觉得这是他的爱人在婚后开始尝试着想要更加了解他的表现。

    说实话,岁聿还挺惊喜的。

    他也很希望能和霍川骛培养更多志趣相投的爱好,这样他们以后就多了可以考虑的活动,不是吗?想一想还挺浪漫的。

    不过,必须得说一句,岁聿这样的内心活动,仅出现在他教霍川骛下棋后的半个小时。

    再后面他就得承认,他实在是不是一个什么有耐心的老师了。

    一开始,岁聿以为霍川骛是个初学者,本来是打算从头教起的,好比告诉他什么叫气,什么叫提子,什么叫禁着点,以及终局该如何判断。但很快岁聿就想到了,霍川骛其实是能稍稍看懂棋局的,不管是他之前在参加比赛时霍川骛去陪他,还是后面准王杯开始直播,霍川骛明显能听懂他师兄彭三思在解说什么。

    “我假设这些基础入门的你已经懂了?”岁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并果不其然得到了霍川骛自信满满的点头:“当然。”他还用摆在两人中间的棋盘,给岁聿表演了一个什么叫“老虎口”,有些是三点,有些是两点,但总之如果对方下在“口”中,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得出来,霍川骛掌握的都是很基础的入门知识,但也看得出来霍川骛的基础掌握的非常扎实。

    霍川骛心想着,这是当然的,岁岁教过我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忘。

    但岁聿莫却反而莫名在心头生起了一股邪火,他很难形容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戾气,就像是、是,呃,驾校教练看见自己七进七出仍没有过了科目二的学生,亦或者没日没夜辅导了孩子小半年功课的新手爸妈得知孩子最后只考了20分。

    他真的好生气啊,因为霍川骛又搞错了下棋的顺序。

    又?

    岁聿一愣,我为什么要说又?

    不等岁聿再想,霍川骛已经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旁边准王杯的录屏,用充满期待的语气对岁聿道:“让我们来开始复盘实战吧。”

    岁聿这才发现,在霍川骛的平板里储存了准王杯自开播以来每一天每一场的录屏,期期不落,比死忠粉还死忠粉。这些对弈看得岁聿一愣一愣的。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有“原来霍川骛真的很爱启棋”,也有“你们当霸总的都这么闲的吗”,林林总总,种类复杂,但最后却只汇成了一个让岁聿有点羞赧的猜想:霍川骛是因为他才会去做这一切的。

    按照岁聿相对含蓄的东方人性格来说,这话他这辈子都是说不出口的,打死他都不行。因为那太难为情,也太自恋了。

    可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是婚姻改变了岁聿还是怎样,他的脑海里总有个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唱反调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不,你必须说,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岁聿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后悔什么。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听信了那个声音的蛊惑,对霍川骛缓缓道:“你是因为我才每天坚持录这些的吗?”

    “当然。”霍川骛毫不犹豫的给了岁聿一个“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答案吗”的疑惑眼神,要不是因为岁聿,他为什么要看一个他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这都和启棋本身没有关系了,而是霍川骛对直播就没有任何兴趣,除非镜头那边坐的是岁聿,或者岁聿当监督的直播也行。

    如果岁聿仔细核对一下这些录屏就能发现,他轮休日的直播,霍川骛这个万能的收藏夹里是没有的。

    他把偏爱表现的是淋漓尽致,根本就没想过有丝毫的隐藏。

    可岁聿实在是太迟钝了,这也是过去在和岁聿谈恋爱的过程中最让霍川骛苦恼的地方,岁聿好像总是看不到他的喜欢与爱。

    但不是这样的,岁聿看到了,他只是、只是……

    谁会这么自恋呢?觉得别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是在试图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那样想未免也太油腻了一点吧?

    然后,就在那个刹那,岁聿突然意识到,他这么想任何人都是不合适的,可霍川骛不同。他和霍川骛结婚了,是合法的夫夫,霍川骛当然应该喜欢他,就像他也该去喜欢霍川骛一样。他在为了经营婚姻而努力,霍川骛也在,他的一味否认,确实没有了自恋丢脸的可能,却也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霍川骛。

    付出可以不要回报,但肯定多多少少还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道的,知道自己的一腔心意,看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以及……会因为自己的某个瞬间而感到开心。

    “我很开心。”岁聿越过棋盘,握住了霍川骛宽大温暖的手。岁聿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好比谢谢你的努力,也好比我不该陷入奇怪的误区,可最后他还是只对霍川骛说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他觉得比起那些稍显客套的说辞,霍川骛更想得到这样的反馈。

    事实也证明了岁聿是对的,霍川骛果然再控制不住自己唇角的上扬,在意识到自己的付出被岁聿看到并感受到了的时候。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就只是岁聿能够开心而已。

    因为岁岁开心了,他就开心了。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霍总还挺好懂的,也挺……好挑逗的。就像是他们在那之后那个自然而然的吻,岁聿发现哪怕只是自己在亲吻的时候多轻轻咬一下对方淡色的唇瓣,都会得到霍川骛疾风骤雨的加倍回馈,他是那样的容易激动,一点就燃。

    他们拥抱着、感受着彼此,在吸吮中恨不能融为一体。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激烈亲吻,也是一个技术颇为不错的体验。

    岁聿都有点不想停下了,但是不行。

    对于下棋岁聿还是挺认真的,他更想要教会霍川骛启棋的魅力,鉴于霍川骛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霍总:“……”

    但紧接着,这场教学就演变成了灾难,各式各样层出不穷又匪夷所思的小问题,都不及当霍川骛对着韩卢卢的某一手提问:“这里还有这里明明还能下,黑棋虽然只剩下了两口气,但还可以试试啊,她为什么直接选择了放弃?”

    霍川骛暂停了屏幕,给岁聿一一指出,那附近空的不少。

    岁聿本还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开开心心的在两人中间的棋盘上给霍川骛一一拆解,他没有全部复盘,只是复刻了其中霍川骛觉得疑惑的那一小部分。

    “你看,假设你是黑棋,我执白,你下在那里,我是不是就可以顺势挡在你的上首了?你无奈只能往左边下,那我下在旁边就彻底把你围住了呀。”四步之内,黑棋必死。既然是大家一眼就能看到的结果,那韩卢卢就没必要下了,纯属浪费时间。她的对手也不会围上来,没必要,最后终局会计点。

    岁聿想起了自己刚开始学棋时一个师姐的说法——“这个呢,就像感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就不要勉强了,早点放手,还显得体面。”

    霍川骛却执着的非要下,岁聿以为他是不信邪,就陪着他下了几手,在顺势把霍川骛围住后,轻松拿走了属于霍川骛的几颗黑子。

    他没说话,只是对霍川骛耸了耸肩,他理解这种初学者的不信命,总觉得自己能想出一招妙手拯救将倾的颓唐,他……

    霍川骛却说:“看,是个爱心欸。”还留在棋盘上的白子,刚好组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岁聿:“?”

    霍川骛根本不懂什么下棋不下棋的,他就是个恋爱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于感情,他没有那么大度的,他只想告诉岁聿,你就是我的偏要勉强,哪怕不体面,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他都没有老婆了,还要什么体面?

    岁聿:“……”你这辈子都不要下棋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蓝雾:蓝花楹的品种之一,紫色像火焰一样的花,开满一树、被阳光照耀的时候,会有一种如雾似幻的美感。

    蓝花楹的花语之一: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第42章 安酷杜鹃:

    在意识到下棋这条路不仅没有走通, 还差点导致夫夫“决裂”之后,很会吸取教训的霍总就及时叫了停,大概短时间内都不会再碰。

    但倔强的恋爱脑永不言弃。

    很快的, 岁八段就发现——在最近的每个周末——自己醒来后,好像总能看见自家老攻又在客厅里整出了新活儿。

    好比上个礼拜, 岁聿看到的便是横踞在自家一楼大厅里的巨大竹制龙笛, 一眼望去至少有好几米长,也幸亏岁聿家足够大,不然都不一定能施展得开。过于粗壮的横吹长笛,两边都需要搭在特制的木架子上才能进行演奏。霍川骛正站在一头试音,他身边还有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师正在给他“保驾护航”。

    岁聿还在楼上的时候, 就已经听到了悠扬低沉的笛声,和他平时起床的时间差不多。那声音一如它的名字, 真的宛如有龙在水中发出了高亢的鸣吟。岁聿不懂欣赏,只能说听起来挺高级的。

    霍川骛看到岁聿从三楼的楼梯上探出头来后,就冲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下来。

    等岁聿从别墅的电梯里慢吞吞的到了一楼,便被霍川骛塞了一个贝果三明治,白松露芝士味的,还加了点干巴菌, 用小吴的话来说就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汽油味, 但岁聿还挺喜欢的。他一边吃,一边接受了霍川骛的邀请, 站到了龙笛前, 一起近距离的观看起了这个模样特殊的乐器。

    “这是龙笛。”霍川骛介绍道, 宽大的手掌轻轻拂过笛身, “不过普通的龙笛很少会制成这么长的, 一般都是正常大小的长笛。”

    这是霍川骛一个朋友去新X兰旅游的时候,顺手寄过来的。因为对方和霍川骛都喜欢《指环王》,里面有一首乐曲的开头就是用龙笛演奏的。当对方惊喜地发现了这种神奇的乐器后,他就不远万里让人送了过来,即便天价的运费早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

    “龙笛非常古老,与篠笛、能管一起,被认为是现世所有横笛乐器的祖先与原型。”霍川骛是知道龙笛的,不仅知道,他还知道龙笛起源华国,他朋友这一行为完全是出口转内销。

    后来龙笛传入了隔壁J国,开始被天皇与武士阶级喜欢,很是风靡过一段时间。不过,一直等到了这个世纪初,龙笛才因其广阔的音域,能高度适配各种风格的乐器与和声乐曲,而在现代音乐中重新占有了一席之地,被广泛开发使用了起来。

    “要来试试吗?”霍川骛偏头对岁聿道。

    老师已经懂的让开了位置。

    说真的,岁聿是个没什么音乐天赋的人,但他也是学过乐器的,在上学的时候。岁小聿当时身边的同学基本都或主动或被动地掌握了一到两种乐器,钢琴、小提琴或者单簧管什么的,甚至形成了神奇的交响乐鄙视链,类似于打击乐不如铜管,铜管不如木管,而木管又不如弦乐器来的高级,总之,奇奇怪怪的。

    岁小聿没办法,最后也只是勉勉强强选了一个鄙视链的最底层——三角铁,它真的很简单,只需要负责在文艺汇演的最后一刻敲上一下,任务就完成了。

    岁聿小朋友才不管会不会被鄙视呢,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台,他快被脖子上的黑色领结勒的无法呼吸了。

    而他坐在台下举着高清DV的爸妈明显也是傻乐呵一族,对于岁聿的“表演”不知道多满意。他爸爸还总试图告诉身边的每一个家长,最后那个敲三角铁敲的特别棒是他的孩子,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聿觉得他早就把当初学的内容都还给了声乐老师。

    但他却并没有拒绝霍川骛。

    毕竟岁聿知道霍川骛是喜欢音乐的,霍川骛的大提琴手经历大概也让他无师自通了很多乐器。鉴于霍川骛在试图了解岁聿的爱好(哪怕那学习的并不成功),岁聿也选择了投桃报李,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的去尝试一下霍川骛的爱好。

    不过,在上前从老师手中接过重到不可思议的竹制龙笛时,岁聿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霍川骛:“我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绝对音感。”

    “没关系。”霍川骛并不在乎他们最后会演奏成什么样子,他只是希望岁聿能够自然而然的参与进来。

    就像现在这样。

    天知道,当年在公学的时候,霍川骛明里暗里的邀请了岁聿多少次。他希望岁聿能来听听他们乐团的演奏,正襟危坐地和其他同学一起在大礼堂里观看他们的正式演出可不算。他说的是不需要大家都穿的西装革履、非正式的那种,说白了就是寻常的合奏练习,在学校的小礼堂里。

    乐团里偷偷谈恋爱的那几个都是这么做的——邀请自己的恋人来看他们练习,甚至有不是他们公学的学生,在周末的某个瞬间,也会出现在黑暗的观众席,为自己喜欢的人加油。

    乐队的老师、同时也是他们的指挥史密斯先生,为此不知道生了多少回气,他每一次都要从稍稍忍耐再到忍无可忍,然后,垫着脚站在指挥台上,用稍显尖细的声音要求观看的人不能打扰乐团的练习,如果再有人发出声音,他就不得不请他们离开了。

    但最后总会有人不小心再次制造出声音,好比不小心捏响的矿泉水瓶,也好比突兀响彻整个礼堂的“I like the pretty boys with the bow tie”的手机铃声。

    但哪怕是被赶走的时候,大家也都是笑的,还会有人趁乱给台上的恋人挤眉弄眼。

    甚至有人会大胆的选择飞吻,不断地用双手送出连绵的爱意,不分对象。一如对方的铃声说的,她喜欢小狼狗,喜欢小奶狗,喜欢乡村男孩,喜欢城市男孩,也喜欢打着领带的漂亮男孩……可以说是非常博爱了。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史密斯先生的声音也会变得更加尖锐,威胁他们如果再不遵守规则,就要告诉他们的舍监了!

    要知道,对于这些必须住校的公学生来说,舍监可是比家长还要可怕的存在。

    大家立刻一哄而散,并叨扰的对史密斯先生指天发誓,他们再也不在这神圣的礼堂里放口水歌了。

    都是些乱糟糟的、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有趣的回忆。

    除了,霍川骛委屈的想到,除了岁聿一次也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哪怕他们当时并没有在恋爱吧,但、但他还是希望岁聿能来啊,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乐团里也有人邀请过自己的“朋友”,然后舞台上的大家就会起哄似的开始合奏《第四交响曲》,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贝多芬写给他当时的未婚妻、匈牙利贵族小姐雷泽的恋爱书。

    是对爱情、对青春,最温柔明快地向往。

    霍川骛替别人不知道都演奏了多少次篇幅不算长的第四交响曲了,有些人甚至是好几次,分分合合的恋情比青春期的心思还要多变。可惜,霍川骛却始终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次。

    现实里,霍川骛都做好岁聿会搞的乱七八糟,哪怕旁边有老师告诉他应该按住哪几个气孔,他也肯定会手忙脚乱的准备了,结果岁聿的表现远比霍川骛预料的要好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惊艳,从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人的角度来说。

    岁聿确实一如他说的,没什么乐感,可他记忆力强啊。

    老师只说了一遍该在什么时候按住哪几个气孔,岁聿就能一丝不苟地全部重复下来,配合着霍川骛的声音起起伏伏,哪怕他机械的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不管是霍川骛还是老师都对岁聿赞不绝口。

    只有岁聿自己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平日里也是如此,经常要把一整个棋谱背下来,连步骤顺序都不能错。更何况这么几行乐谱。

    但霍川骛惊叹的却是:“你竟然认识乐谱?”不是简简单单的小学生入门五线谱,而是非常复杂的由高音和低音谱表联合组成的大谱表,“还是说华国这么严格的吗?哪怕只是学个三角铁,也要懂这个?”

    岁聿也挺惊讶,霍川骛怎么知道他学过三角铁的?他找到他爸爸给他小时候录的那些尴尬的表演视频了?

    当然,岁聿对于自己能识谱这件事也挺惊讶的。因为理论上来说他确实不应该具备这项技能,想他当年在上学的时候,可是连认个五线谱都费劲的,他清楚的记得一直到毕业之前,他都没有分清C、F、G的谱号区别。

    更不用提还有那上面奇奇怪怪的升号、降号以及还原号。

    那简直是在为难他胖虎。

    可就是这么神奇,如今的岁聿不仅看懂了,还把它们都记了下来,一个音节都不错地配合上了霍川骛,和他合作了一首甚至都不知道名字的乐曲,甚至听起来还不赖。

    “还挺有意思的。”岁聿趁着霍川骛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龙笛真的太重了。但他也说的是真话,他确实觉得有趣,只是他无法确定自己觉得有趣的部分,到底是看懂了那些谱子,还是他终于找到机会把这项技能展现在了霍川骛的面前。

    他为什么要展现给霍川骛看呢?

    岁聿愕然的愣在原地,越来越难忽视自己心中涌起的这些奇怪的念头。只不过他想了半天,最后能推理出来的内容也只是“难不成自己也进入了朝伴侣孔雀开屏的阶段”?

    天哪,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油腻!

    岁聿无法面对这个开屏的自己,幸好,霍川骛的兴趣好像很快就被转移了。就在这一周,圣诞节正式来临的时候,霍川骛又改了一个乐器进行演奏。

    偌大的客厅里,在巨大的、挂满了各式各样装饰的圣诞树旁,霍川骛坐到了透明的玻璃琴前,他正在试图给岁聿演奏一首应景的圣诞歌曲。不过岁聿并没有听出来那到具体到底是哪首歌,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把古怪的乐器上了。

    玻璃琴是由一套玻璃乐杯组成的特殊乐器,三十七个不同高音的玻璃杯,由大到小地逐一排列在一根可以旋转的乘轴上,通过脚下犹如老式缝纫机的踏板旋转,搭配沾了水的手指,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霍川骛一边忽快忽慢地踩着下面的踏板,一边对岁聿道:“你知道吗?包括莫扎特在内的多名音乐天才,都将玻璃琴的演奏形容为最接近天堂的声音。”

    神圣,神秘,而又空灵……

    差点把刚刚睡起来的岁聿送走,恕他庸俗,他真的对这种乐器欣赏不来,只觉得它很适合去给恐怖片配乐,和水琴有异曲同工之妙。

    岁聿裹了裹身上的宽大围巾,坐到了霍川骛的对面:“怎么想起来演奏这个?”

    “因为它很容易搞坏音乐人的手部神经,我大概以后也不会经常演奏,我想在圣诞节给你一些不一样的体验。”霍川骛学不会岁聿喜欢的下棋,自然只能想办法让岁聿走进他喜欢的世界。而鉴于岁聿上一周在龙笛上的精彩表现,霍川骛觉得他可以整点更专业的。

    但很显然有些时候吧,过于炫技,普通人根本搞不懂。

    岁聿不得不对霍川骛说:“你的玻璃琴很好,但是请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在大半夜的时候演奏它了,好吗?”

    霍川骛听懂了岁聿的弦外之音。

    岁聿从成堆的圣诞树礼物中,拆出来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带有杜鹃花香气的圣诞帽,安慰似的戴到了霍川骛的头上:“当然,我还是很欢迎你在白天演奏它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部老电影里听来的台词,“今晚的风是杜鹃花香。圣诞快乐,布莱尔。”

    布莱尔便是霍川骛的英文名,布莱尔.安东尼.德.埃斯波西托。

    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名字。

    也是一度差点让岁聿误以为是个女孩的名字,虽然霍川骛当时就很生气地对他指出,布莱尔是没有性别倾向的,男女都可以,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姓氏出现的。但依旧改变不了岁聿这种奇怪的偏见。

    “圣诞快乐,岁。”霍川骛轻轻吻住了岁聿的唇,就像是吻住了他的青春年少。

    ***

    在圣诞节过了的下一个周末,岁聿从外面和师兄他们吃完饭回来时,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正在脚踩真正的缝纫机的霍川骛。

    岁聿:“?”你都没有创作瓶颈的吗?这么会整活儿,直接来当我们直播间的策划好不好。

    他师兄已经因为下一次搞什么主题而愁的头快要秃了。

    在继圣诞节和新年之后,新的一年好像就没什么节日了。今年春节比较晚,要一直到二月份才能等到大年三十。说来也很神奇,大年三十的隔天就是情人节。这两天各大营销号都在闲得蛋疼地玩梗,不断地鼓吹屏幕那头的单身狗们——找到那个能陪你春节、情人节连着过的人了吗?

    不管是道林还是彭三思,都对这个“恶毒”的营销充满了抵触。

    但霍川骛却很开心,他为此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并期盼了许久。他甚至诅咒过为什么时间会过的这么慢!现在离二月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霍川骛却已经想全集团放假,一起欢度春节了。

    岁聿只好奇眼前的霍川骛在干什么:“你这是在?”缝纫机也能当乐器了?

    “当然是缝制物品。”霍川骛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从电动缝纫机下拿出了一件看起来就五颜六色、充满童趣的小衣服,“我在给咱们儿子做衣服。”

    “汪!”土土适时配合地汪了一声,表示赞同。

    它一直都在,就蹲在霍川骛的的脚边,尾巴摇得宛如螺旋桨,好像它真听懂了,并对自己的新衣服保持着前所未有的热情。

    不得不说,在贤妻良母这一块,霍总还是挺有几把刷子的。

    他真好。岁聿对师兄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安酷杜鹃:顾名思义,杜鹃的品种之一,因三季都能开花的较长花季而闻名。

    杜鹃的花语之一:想念和快乐。

    第43章 苹果花:

    如果霍川骛不在做好衣服的第二天, 便强迫他们三个都穿上一样的亲子装,那他就是个完人了。岁聿如是想。

    年轻的岁八段,苦恼的低头, 看着车门口后视镜里自己一身和土土一模一样的彩虹冬装:白色的羽绒坎肩里套了个连帽卫衣,胸口还绣着一个分外活泼的苹果花涂鸦, 整个人看起来都“青春洋溢”了不少。这身OOTD的指导, 只能说大概是玛卡巴卡。

    舒适度没的说,但,岁聿在打开的车门前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积攒了那么一点就这样穿着去上班的勇气。

    ……未免也太幼稚了吧?

    岁聿坐在地盘较低的车里指天发誓,他很爱土土, 这就是他和霍川骛的亲儿子,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跟着儿子一起穿童装啊。

    岁聿在穿衣方面有自己的品味, 当然,也可以形容为千篇一律的平淡。

    颜色方面不是黑白灰,就是米驼蓝这种低饱和度的中性色, 偶尔也会点缀一些其他的莫兰迪色系;料子则是一看就很舒服、摸起来更加舒服的高品质材料,类似于羊绒和绸缎。总之,他在穿搭上的原则,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绝不卖弄, 也就是之前风靡一时的老钱风。

    只不过岁聿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穿的而已。

    不能说这是岁聿第一次接触这种充满“童趣”的服饰, 但绝对是他八岁以后就再也不会触碰的斑斓领域。

    岁聿在结婚之前可不会料到,看起来成熟稳重的霍总也会有这么跳脱的一面。

    他不一直都是西装、西装, 还是西装的标准总裁风吗?剪裁得体, 挺括平整, 在身上很少能看到明显logo, 却一看就很贵的那种低调奢华。

    但霍川骛明显对自己如今的手艺满意的不得了, 衣服做出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给狗儿子不知道拍了多少张个狗写真,在下午出门前,还非要拉着岁聿也一起拍了几张。土土比岁聿可配合多了,是一只很会主动找镜头展现自己的小狗没错了。

    霍川骛一边拍,一边问岁聿:“怎么样,可爱吧?”

    岁聿也不否认土土的可爱,短短几十天,它就被霍川骛和老管家刘伯养的至少胖了两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宛如吹气球的速度膨胀了起来,浑身的栗子绒毛蓬松而又柔软,谁见了都乐意摸一把。而当土土跑起来之后,那更是不得了,就像是一团焦糖色的棉花糖在低空飞行。

    再不会有比它更可爱的小狗了。可小狗可爱归可爱,不代表它爹也要跟着一起梦回童年啊。

    这身彩虹色的亲子穿搭穿的岁聿浑身不适,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回去换一身了,只能勉勉强强上了霍总的车,他这天下午刚好休息,一家三口一起前往了博棊棋院。

    远远的,还没到棋院的大门口,他们就看到了周砾和小吴两个gai溜子蹲在颇为文艺的绣球花路的大街上。一个的上衣胸口非常不守男德,另一个的裤子跑风漏气,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月份的春申市,还坚持着他们的潮男穿搭,真不怕风湿吗?

    棋院对面咖啡馆的室外幕布上,正在缓缓放着一首老式英文歌的MV,整个画面都翻着旧日的黄。

    但两个英文加起来不够五十分的学渣,很显然是不可能在这么冷的天有这份闲情逸致,跑出来就为了专门听天书的。

    他们是来看霍川骛的新车的。

    之前霍总的新车运抵春申市时,就上了一小波热搜,评论区里“我果然是豪门小说里的NPC”层出不穷,毕竟那可是科尼赛克啊,顶奢超跑。在所有人还在依据托运车透明车厢上写的“祝布莱尔新婚快乐”的信息,猜测这辆银灰色的超跑到底属于哪位刚刚结婚的大小姐时,岁聿已经在棋院群里公布了答案,这是霍川骛收到的新婚贺礼之一。

    因为霍川骛结婚结的太匆忙,他的很多朋友都来不及准备贺礼。彭三思当时还在奇怪,什么礼物需要准备时间?直接出门买啊,难不成有钱人也爱网购?

    直到他看到了这辆超跑。确实,这种至少需要半年起订的大“玩”,那肯定需要时间。

    霍川骛这位知名不具的朋友,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往华国运来现货,已经是一种手眼通天的了不起表现了。

    而这,甚至不是霍川骛收到的结婚贺礼中最夸张的。

    就岁聿看到的那张礼物清单来说,这场持续性的送礼,大概还能坚持个一到两年。

    小到全球独一无二的腕表,大到交通运输工具,其中最贵的无疑还是来自霍川骛父母——一架可以完全由岁霍夫夫按照自己喜好调整订制的私人飞机,预算上不封顶。不过,据他们的飞机设计师说,交工时间需要至少两年起步,如果他们有更多花里胡哨的额外要求的话,有可能还会延期。

    “为什么不是游艇?”彭三思自从知道师弟的老攻到底多有钱后,就看了不少富人的生活纪录片,而在这些影片里,离不开的总是腕表、飞机以及游艇。

    “因为他已经有了。”岁聿是这样回答自己师兄的。苹果公主号,一个名字简单到反而有些奇怪的游艇,那是霍川骛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大到真的有可能在上面迷路的那种超级游艇。不过因为霍川骛的工作狂属性,这位小公主常年只能停泊在海外的游艇俱乐部。

    当然,霍川骛其实也是有私人飞机的。不过他现有的两辆,一架是自己赚钱后买的,有点小,另外一架则算是二手飞机,是他父亲以前用过的。

    为此霍川骛的母亲霍黎安女士,在视频很是和岁聿道了半天歉,觉得委屈了自己的新儿子:“我早就和文森特说了,该给儿子再买一架飞机了,哪有人用旧飞机结婚的呢?但他非坚持说,在川骛十八岁的时候,是他自己选择了游艇不要飞机,那他就要承担自己年少轻狂的没有眼光。天哪,他怎么会这么幼稚,和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计较?”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岁聿有些心虚,甚至都不敢和视频里的霍黎安女士对视,他总觉得在游艇这件事上吧,自己好像也有一些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然他暂时还想不起来为什么。

    ……当年……

    就在某个引人发困的清晨,穿着校服套装的少年们,正襟危坐在公学的大教堂里,聆听着每周一次的礼拜。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个都得来,这是公学传承多年的传统。也不知道是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困倦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了整个礼堂。

    岁聿也不例外。黑头发的东方少年缓缓抬手,试图挡去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因哈欠而泛起的泪花。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右胳膊好像被谁戳了一下。他本不愿意搭理,但对方是如此的锲而不舍,让他不得不小幅度的侧头,用眼神询问:“?”

    少年霍川骛借着前排的木制座椅,几乎整个人都正大光明的趴了上去,谁也管不了他。一双大长腿委屈的无处安放,但他还是坚持了这个略微奇怪的姿势,只为能一直看着终于答应了和他同坐一排的岁聿。

    那双就像水洗过一样的蓝色眼眸里,满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才会有的肆意。

    在终于吸引到岁聿的注意后,霍川骛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宛如一株生命力蓬勃的小花,他用口型问:“飞机or游艇?”

    这位名叫布莱尔.埃斯波西托的混血少年,经常会突然询问岁聿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二选一,类似于“公主or王子”,“蓝色or绿色”,“领带or领结”,有些时候他是在问岁聿喜欢什么,有些时候又好像只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岁聿已经很习惯了对方的莫名其妙,开玩笑的回了一句:“游艇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叫它苹果公主号。”

    布道台上棕发的神父,正在声情并茂的讲述亚当和夏娃被引诱误食禁果的故事,最近督学抓到了好几对偷食禁果的学生,这让神父对眼前青春躁动的少年们充满担忧,他希望能用圣经里的故事引起他们内心的警惕。但岁聿满脑子只剩下了苹果,他想念华国的苹果了,脆脆的,酸甜酸甜的那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岁聿以为这又是一次没什么因由的突发奇想,直至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春假的第一天,在环爱琴海的一处知名口岸,看到了货真价实的苹果公主号。

    天蓝碧海,岛屿环绕,在海鸥还没有试图去码头整点薯条的年代,霍川骛就已经拥有了一艘一览众山小的游艇,它是那样的高大,把其他停靠在周围的私人游艇衬托的就像是一个小玩具。而就在这个甚至有一个停机坪的气派游艇的船头,用彩色喷漆,喷绘着再也没办法改变的——苹果公主号。

    “我爸爸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我的游艇,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哈。”混血少年满不在乎的撇撇嘴,“要我说,谁会愿意让一个老头子来打扰我们年轻人的生活呢?”

    ……现在……

    在家里也总是西装革履的文森特先生,一如他幼稚的儿子,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他坚持表示:“Something old,something new,something borrowed,something blue(旧的、新的,借来的和蓝色的)。这飞机正好能当他们婚礼上不可或缺的旧物。”

    这是关于婚礼四物的一个古老谚语,岁聿被逗的哈哈大笑。

    但霍川骛却只是用一个委屈可怜的犹如小狗狗的眼神,就成功离间了他的父母,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埃斯波西托先生就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汗流浃背之感。在挂断手机的视频前,岁聿清楚的听到温柔的霍黎安女士,用她一贯不紧不慢的语调对丈夫说:“今晚你搬去客房睡吧,亲爱的。”

    语调还是那样绵软,可态度却是如此的不容置疑。

    霍川骛当时对岁聿是这样的:“别担心,我们的婚礼我父亲一定会想办法,如果他想离开客房的话。”

    岁聿却在想,怪不得你们父子关系不好,这真不是一方的问题啊。

    这事最后还是由无所不能的大堂姐岁总给解决的,她刚好有一辆飞机要在明年交付,她完全不介意把飞机的首航用在自己弟弟的婚礼上。她也觉得婚礼用旧飞机不像话,不过她倒是因此有了个想法,可以凑够四架飞机接送客人。一架新的,一架旧的,一架借来的,一架刷成蓝色的。

    不等岁聿发表什么意见,霍川骛和他母亲先肯定了岁今的这个创意,又传统又现代,简直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合了。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吧,也就导致了岁聿和霍川骛虽然领证了,但一直到今天还没有举行婚礼。这场斥资不知道多少、但很显然不菲的婚礼,最早也被安排到了明年。不对,已经是今年了,不过至少也得在年中或者年底。

    霍川骛一点也不着急的挨个通知了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也就慢悠悠的开始了礼物的寄送,这月一个,下月两个的。

    这辆银灰色的科尼赛克就是其中之一。

    岁聿答应了热爱跑车的周砾和小吴,在这周开过来让他们试试,当然,是在征求过霍川骛的同意后。

    “如果你以后不会再这么客气的话,我就答应你。”霍川骛真的受不了岁聿在生活里偶尔突然冒出来的客气与疏离,这个家里有什么车是岁聿开不了的?为什么要问他?他们明明已经共享了彼此的表柜、衣柜,岁聿还掌握着他的工资卡!

    可惜,再帅气的跑车,也顶不住他们闪耀灯球一般的穿搭。一家三口一起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简直亮瞎了路人的眼,就像是把丁达尔效应穿在了身上。

    周砾都看傻了。

    小吴倒是一心看车,暂时还没空发现这抹生活里跳动的色彩。

    对面咖啡馆里的音乐正好放到了“The apple of my eye”,岁聿惊讶低头,再次看了看自己胸口和土土胸口一样的长了眼睛的苹果标识,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霍川骛其实在借着它们说,你是我的珍宝啊。

    作者有话说:

    *苹果花:就,苹果的花,是那种开在苹果树上的白色五瓣小花。以及,铁线莲里也有个品种叫苹果花。

    苹果花的花语之一:平平安安。

    第44章 山叶桂:

    新年新气象, 岁珍宝很快就投入到了当天下午棋院的会议里。

    虽然岁聿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他还是要说,他师兄彭三思是真的爱开会, 大概当年大家定段赛后的棋协新人培训,大家选择了精进棋艺, 只有彭老板选择了开会的一百零八种技巧吧。

    不过,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开会目的还是很有必要的——春申棋王杯。

    偌大的白板上,只有这斗大的五个字,板板正正的宋体,周围还加了不少代表了万丈光芒的突出线条, 以及象征着胜利的月桂花边。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都是彭老板自己一笔一画搞上去的。他在开会前分发奶茶的环节, 一边发一边对周砾和小吴吹嘘,自己上学时一直有个外号叫“板书小王子”,过去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 学生会都得专门请他出山。

    是的,博棊棋院最终也向邪恶的奶茶势力低了头,昨天草莓啵啵,今天黄金乌龙, 毕竟总比会议上人手一瓶旺仔牛奶来得强。

    “终于!还是到这天了!”是个人都能看出彭王子的激动。

    春申准王杯是个季度制的综艺节目, 他们当初和车厘子签合同的时候就是按照一季一季签的,连签了好几季。

    新年一过的一月初, 差不多也就到了该结束老番, 收拾收拾开始新番的时候了。

    “但眼下我们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彭三思一脸沉重, “准王杯实在是太火了。”这话说的属实有些不要脸了, 被其他主播听到要该打的那种, 但也是事实。

    彭三思一方面舍不得准王杯的流量,另一方面又怕棋王杯在开播后,反而追不上准王杯的数据,那就实在是太生艹了。谁能想到呢,本来只是给正剧准备的衍生剧却先大爆了。但棋王杯不能不开,彭三思和棋协那边还有协议呢,一年之内,棋王杯必须复赛。

    况且,自从准王杯火得一塌糊涂之后,不仅有老朋友来联系彭三思,甚至还有业内不少有名的大师都进行了暗示。

    彭三思如今发达了,不可能不去拉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一直在试图把启棋这个盘子做大做强:“想要来咱们春申杯‘玩’的人这么多,只一个准王杯肯定吃不下如此大的体量的。”尽快开启棋王杯势在必行。

    “其实……”周大美人在会议上积极举手,这还是他第一次得以参与棋院的“高层”会议,整个人都十分渴望能够做出贡献,“我早就想提了,之前准王杯开播的时候,我记得老板你说过的,这样的天天忙碌只是暂时的,等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咱们就会进行调整。”但实际情况是,大家还在保持着轮休,始终没有得到作五休二。

    当然,这些都是大家自愿的,随着直播数据越来越好,棋手们得到的提成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是干劲满满,对未来充满了奔头。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他们经常群策群力的给直播提意见,想让数据更上一层楼。

    可是吧,周砾一直有个隐隐的担忧,他觉得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是不行的。他们不可能永远保持着如此饱满高涨的情绪,毕竟人不是机器,总有疲倦的一天。

    “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改一下两边比赛的赛制时间呢?”周大美人明显想这个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好比把两个比赛穿插着进行,既保证了每天都有直播,又能让大家的脑子都得到充分的消息。”

    下棋是个脑力活动,高强度地全神贯注,也是很容易疲惫的。他们还有过“下一局,掉三斤”的说法。

    “这样夜夜熬着不是个事,连老吴都瘦了。”周砾如是说。吴老板还不是天天来,他有三四天都在上老年大学,但如今再看老吴,依旧有一种他办了个健身卡并且很成功的错觉。

    老吴闻声还骄傲的挺了挺他已经不是那么明显的啤酒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更帅的小老头。

    “我们可以准王杯三天,棋王杯三天,周日休息或者想个什么《启棋一周赛事八卦》之类的主题。”只要他们的账号天天有直播节目,就不愁培养不起观众的追看习惯。小吴当即发表了想法,他对这个可有经验了。

    这样一来,棋院的选手差不多一周只需要上三到四天的班,直接与国际上最近开始流行的四天上班制接轨,甚至有所超越。

    “完全休息吗?”其实这么休息的话,周砾心里也有点没底,怕钱不够。

    “选手在休息的时候,还可以进行个人直播嘛。”小吴已经非常有一个艺人管理部经理的模样了,虽然平日里和周砾一起像个招猫遛狗的gai溜子,但该做计划的时候也是一点没落下。“赛前直播,赛后复盘,大家下午不需要开会的时候,也不一定要来棋院,可以在家开直播,和观众聊聊天什么的。”

    事实上,本身就是主播之一的韩卢卢和杨繁已经在这么做了,两口子的收入都得到了不错的改善。

    尤其是在彭三思“融资”成功后,棋院的大家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笔不错的奖金,韩卢卢两口子对自己的待遇不好说,但他们对女儿的宠爱却是肉眼可见地直线飙升。小家伙现在看到过去的奶粉,根本都不屑张嘴的。每天跟爸妈来“上班”时,身上的小裙子也是换了一身又一身,别提多可爱了。

    “一季之后就是新的一季,中间休息一周或者其实都不用休息。”彭三思顺着小吴的思路说了下去,“下一季的准王杯可以考虑多上点新人,至于棋王杯……”

    那就要往高精尖的方向做了,除了从准王杯上杀出来的明星选手外,他们拟定的选手和嘉宾名单,要么是偏向实力派的职业棋手,要么就是能够提高比赛流量和知名度的名人。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偏娱乐青春化,借机推新人和造星;一个维持节目的逼格和专业性,目前的直播方向是打造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来试水,看看观众的接受程度,如果不行他们再随时进行调整。

    “那我们完全可以拿棋王杯的表演赛试水,好比第一天是怀旧特辑,把观众过去喜欢的老朋友都请回来;第二天是新老对抗;第三天是新老搭档。”岁聿如是说,“以测试各种可能的组合之间的化学反应。”这里面能玩的花样有很多。也正好填补了一直到二月中旬大年三十这段日子比较无聊的空白期。

    计划有了,很有效率的棋院众人,也就很快便执行了起来。

    好比布置新场地。

    为了区分准王杯和棋王杯,岁聿和彭三思早在一开始规划场地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棋王杯的直播间,连直播设备都在车厘子给的版权费后,让他们有了一定的购买实力。肯定还是不能买最顶级的,但也不算差了。

    在各种镜头设备日新月异的今天,棋院投入得不如以前多,达到的画面效果却比以前更加出彩,性价比超神。

    卖货渠道就是跟着霍氏旗下的娱乐公司一起买的,霍氏是大客户,能和厂商谈到一个非常不错的价格。虽然霍川骛早就说过可以直接送一套给他们,但岁聿还是觉得家庭归家庭,生意归生意,他们已经很占便宜了,不能没完没了。

    彭三思开始联系新老朋友之后,春申棋王杯第一季要开播的消息就迅速传开了,甚至这一次依靠自己的本事摸到了一回热搜的尾巴。

    其惊人的讨论度,远超众人一开始的预计。

    这是一个好事,不过,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永远都是好事。在棋王杯被热烈期盼的时候,彭三思也从森林鹿的女负责人那边听来了一个消息——小浣熊也抬起了他过去的合伙人,准备和他打擂台。

    说真的,对于小浣熊的无耻,彭三思是一点也不意外的。他只意外于这位背刺过他的“老朋友”竟然还在干直播。数据很好吗?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听到他搞出什么水花。

    “数据肯定是不如春申杯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女负责人转着手中的笔道,“毕竟小浣熊是很现实的,你走之后,你的前合伙人始终没把比赛节目搞出什么名堂,小浣熊的那边的投入早就降低了,但也勉勉强强还一直活着吧,靠不断吸血打赏的‘老板’。现在小浣熊突然加大投入,又派去了不少大流量的主播参加比赛,据说还要给他们量身打造一个真正的综艺。”

    森林鹿这边的意思是,他们要不要和对方硬刚。当然,这个想法还在考虑阶段,负责人和彭三思说这个的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做好调整人和时间的准备,如果节目成了,他们肯定需要和彭三思合作。

    这对于春申杯来说是个好事,因为森林鹿在投资方面一向大方,邀请主播去录节目也能赚到演出费,没有人会拒绝。

    而就在春申杯即将上线的时候,之前说过的霍总投资的那部有关税务的上星综艺《今天你报税了吗》,也终于要开拍了。

    在听说春申杯这边要开始棋王杯后,录制团队更是提前入驻了博棊棋院,觉得把这个作为第一集 的一部分,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岁聿之前其实还奇怪过,这种税务节目到底要怎么火。就,假设节目请的明星不偷税漏税,那说白了这节目就是没什么看点啊。可如果真的有明星嘉宾偷税漏税了,他们这个综艺真的不会因为有对方的镜头,而导致整个节目下架吗?

    综艺导演自然也是考虑过这些问题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只请了明星,还请了春申杯这样的网红,以及其他不同领域的素人。

    在保证了真实性的同时,也不至于让大家的关注点全部放在明星身上,他们想从节目中反映的也不只是偷税漏税这一个问题,更多地是想打造一个普法节目,好比在遇到日常生活里这样那样的税务问题时,我们普通人该怎么办、如何做。

    这样想的话,其实明星的税务问题反而离大众很远,其他领域的普通素人说不定会更让观众关心。

    只不过明星和网红的税务问题有很多,可以拍很多集,普通人的事有可能一集就解决了,所以他们准备了常驻嘉宾和飞行嘉宾的不同安排。

    至于下架不下架的问题,这个肯定是导演组优先解决的,这也是节目一直到今天才开始录制的原因。

    他们已经和有关部门开会讨论过无数次了,在努力争取到了各地税务局的支持后,终于得到了审核那边的正面回复——遇到类似问题,按照正常法律节目来处理。

    就好比法律节目里也肯定会让违法犯罪的人出镜,其中不乏社会名人,却并不会因为他们犯罪了,就让整个节目都下架。

    这个叫特事特办。

    只不过如果明星真的偷税漏税,不管进不进去,他的镜头都要给人眼睛上打码,变成犯罪嫌疑人X某。

    1月8日,春申棋王杯终于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中准时开播了。

    选择8号这天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因为这天是个吉日,迷信的老吴、小吴等人觉得18=要发,是个非常不错的好兆头。

    之前的造势,也让他们在这天一刚开播时,在线的观看人数就突破了十万大关。打消了彭三思一直很怕棋王杯的数据不如准王杯的顾虑。只不过这一天彭三思也要作为选手出现在赛场上,没办法身兼数职的当解说。

    韩卢卢和杨繁也是春申新手杯的老选手了,搞怀旧特辑他们自然不能缺席。

    于是……

    彭三思只能把目光看向了“棋院二美”,也就是他的师弟岁聿和周砾身上。

    周砾肯定没问题,他在之前干群演的时候,除了演技没能得到什么有效提升外,是真的什么都干过,也什么都学到了一点,其中就包括一些主持技巧。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先一步遇到了岁聿和彭三思,周砾大概就真的要考虑要不要去报个播音主持试一试了。

    在之前准王杯的时候,周砾也搭档彭三思或者杨繁、韩卢卢,试着当过几次解说员,不能说是主持得有多好吧,但至少很有节目效果。

    类似于:“我觉得他肯定不会下在这里了。”

    然后,对方就正正好的下了上去,并扭转了局势。弹幕都快要笑疯了,纷纷恭喜周大美人又成功第一个就排除了正确答案。

    至于岁聿……

    好吧,彭三思最后也没有勇气发出邀请,岁聿想上棋王杯,这彭三思是知道的,因为他师弟从小就想当棋王。但参加比赛和直面镜头当解说不一样,他师弟又不缺钱,干什么要陪他们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呢?尤其是他身后还有两位豪门霍总、岁总,一个不高兴,他们被原地封杀了怎么办?

    当然,这些仅限于彭三思的奇思妙想,他不会真的觉得他师弟的爱人和家人会对他怎么样,他就是热爱在豪门小说里给自己找个角色带一下。

    别说,还挺刺激。

    总之,最后周砾的搭档确定在了老吴身上。

    小吴和岁聿继续监督整个直播过程。

    老吴欣然接受了邀请,就像每一个人到中老年后就变得格外放飞自我的社牛大爷,在镜头面前反而会更加放得开手脚,人来疯一样,甚至会有些过分活泼。在直播当天,老吴还花重金给自己雇佣了一个化妆团队,别提多认真了。

    而如果说别人上直播的问题是太紧张,那老吴的问题就是兴奋过度。

    他之前已经在准王杯上过足了瘾,这还是第一次当主持人呢!想一想吧,他要评价的都是业内很有名的棋手!

    “叔,您只是个解说。”小吴不得不提醒道,还做不到对职业选手指点江山。

    “一样的,一样的。”老吴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他还沉浸在自己是天选之人的快乐里,他觉得他之前会瘦,就是为了这一天上镜好看!

    “悠着点啊。降压药吃了吗?”小吴是真的不放心,又一次和老叔确认。

    “嗨呀,我瘦了之后,血压已经没过去那么高了。”老吴却完全没当回事。他之前是有些三高的老毛病的,但哪个中老年没有呢?他过去又有些发福,他不三高谁三高?如今肯定早就没有问题了。

    然后,毫不意外地就出了意外。

    老吴的过于亢奋,只坚持到了开播后的前三分钟,所有人都看出了他过于红润的脸庞,但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化妆团队给他打了太过夸张的腮红,毕竟镜头吃妆,能够理解。直至他的脑门、连着秃头的部分,也开始出现了红晕,大家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岁聿赶忙从导播间去了解说台查看老吴的情况,但他还没有完全赶过去呢,老吴就在十万人的镜头前直直的栽了下去。

    吓坏了所有人。

    这样重大的直播事故,差点让彭三思心脏骤停,当然,他也很担心自己的合伙人。还是老吴自己及时救场,他确实晕了,但只晕了一小下就又醒了。

    他一边捂住胸口,一边接过了岁聿及时送过来的降压药。他说:“不行,不能露出商标,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给降压药打广告呢。”

    老吴的嘴唇都发紫了,还有空笑话。

    岁聿哭笑不得,又给他递过去了矿泉水:“先吃药吧,想那么多。”

    “那可不行,观众万一觉得咱们今天敢打广告明天就敢打观众怎么办?”老吴跟着他大侄子学了不少流行语,“但是我是真的不行啦,年纪大了,兴奋过度,得下去缓缓。”他自然而然的就开了口,“你帮我顶一下?”

    在选手间的彭三思在听到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是能说的吗?还不如让小吴上呢。

    不等彭三思有所反应,他就听到他师弟不假思索的笑着回了句:“好啊。”

    然后,一张几乎超乎了所有人想象的美人脸,就这样毫无预兆、宛如突然来临的爱情一样,不讲道理的高清出现在了镜头前。他学着旁边的周砾,对镜头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临时来代班的解说,我叫……岁霍。”

    这是没什么经验的岁聿,当时唯一能够想到的代称了。一如周大美人说的,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还是得有个网名。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此时此刻,一位姓霍的霸总,大概正在镜头后发出尖锐爆鸣:“这就是我和我老婆的CP名了!”

    *山叶桂:桂花的品种之一。

    桂花的花语:胜利。

    第45章 可可洋甘菊:

    虽然岁聿的身份信息之前就已经被扒过一轮了, 但毕竟不管是博棊棋院这边还是霍氏、岁氏那边,都并没有一个明确表态,所以, 还是有一部分人对于“有钱师弟”就是岁聿持有一定怀疑态度的。

    在春申杯才开不久的超话里,甚至还有棋院想贴着蹭霍氏和岁氏流量的不好说法。敌台也是跟着闻讯而动, 鼓吹什么春申杯想红想疯了, 这种事都敢瞎默认,真不怕打脸吗?

    棋院自然是不怕的,因为岁聿就是岁聿啊。

    不过,棋院对这些超话里的节奏始终没有回应。倒不是因为他们不重视,而是他们根本没看到。这个节奏并没有在超话里带起太大波澜, 看过的人也很少会争吵,大家的态度基本就是下面的一个评论:

    ——如果这事是假的, 我还挺想知道,真霸总霍川骛要怎么雷霆一怒的。

    天凉王破,只要破的不是自己, 谁不想在现实里见识一回呢?

    只不过,过去对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连什么霍总和哪个明星相谈甚欢都要被第一时间公关掉,一副生怕霍总爱人误会的样子)总是重拳出击、反应非常迅猛的霍氏,这一回却像是集体眼瞎了一般, 迟迟没有动作。

    其实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网友又不是傻子, 不可能总当别人商战里的枪。

    今天岁聿的出镜,也就直接宣告了这场无稽之谈的正式破灭。人家需要蹭什么岁霍的流量?人家自己就是。

    而当岁聿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 到底起了个什么奇怪的网名时, 弹幕和评论区已经磕CP磕的快昏过去了。

    【这就是真实的豪门爱情吗?爱了爱了。】

    【啊啊啊啊, 我之前就看过美人师弟的视频, 但不得不说, 还是直播更有冲击力!】

    【这脸,这手,这腰……[擦擦口水.jpg]】

    【[刀][刀][刀]霍氏狗贼,这夺妻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们仨把《燃冬》拍好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主持人的个人账号是什么?赛后开直播吗?要是不知道播什么内容,我这里有一些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建议……】

    可惜,不管群众的呼声有多高,岁聿这天赛后都没办法开直播了。

    因为就在这个多灾多难、注定意外不断的晚上,不只老吴一个人进了医院,霍总也不幸出现在了急诊室,他骨折了。

    岁聿是在下播后才知道的这件事,彼时霍川骛已经打好石膏,坐上轮椅,准备回家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的事?”岁聿本来已经答应了师兄参加晚上的庆功宴,在接到霍川骛受伤的消息后,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他在简单和师兄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就归心似箭的要开车回家。

    但霍家来接岁聿的车和司机已经等在了棋院门外,霍川骛是绝不可能让这种状态下的岁聿自己独自回家的。

    因为就在刚刚,霍川骛获悉了一件事——岁聿当年和他分手回国后,便出了一场车祸:“算上今年的这一场,你等于是经历了两起交通事故。你知道每年交通事故的伤亡率是多少吗?”霍川骛怎么可能放心让焦虑的岁聿开快车。他在车上和岁聿通了视频,“我没事,你别急,你现在回来也看不到我,我也在回去的路上。”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霍川骛甚至想自己去接岁聿下班。

    岁聿看着视频里面色不错的霍川骛,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追问受伤的细节:“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晚上不是在家里看直播吗?”怎么好端端的会骨折?

    霍川骛沉默了下去,实在是有些不想说。

    因为太丢脸了。

    前排副驾驶上目不斜视的老管家,选择了表面三缄其口,背后转头就立马“告密”,替自家先生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落给了微信那头的岁少。

    霍川骛骨折的原因就是因为看直播,在岁聿不假思索说出“岁霍”这个昵称时,霍川骛好巧不巧,正一边拿着平板看棋王杯,一边从家里的二楼往下走,到拐角楼梯时,听到了自家“老婆”这神来的一笔。

    他爱我!

    毫无疑问地,这是霍川骛肯定会有的第一反应。

    然后……

    他就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不过请不用担心,先生并没有摔的很严重。】老管家给岁聿发去了电子版的诊断书,霍川骛的脑袋和五脏六腑都没事,就是有点存,骨折了脚踝。

    救了霍总的,一方面是家里楼梯上本就铺着的柔软地毯,另外一方面则是岁家别出心裁的楼梯设计——从一楼到二楼这一层是那种两边各有一个的三跑楼梯,也就是说从二楼下来的中途会有两处折角,都设有休息平台,起到了很大的缓冲作用。

    这样的异形楼梯既显开阔大气,又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下楼的安全。是当年的岁父岁母因家中独子岁聿还年幼,而特意找设计师专门设计的。

    只不过岁聿从小就不是一个多么生性活泼好动的孩子,一般也更喜欢搭乘电梯上下,很少用到楼梯。反倒是霍川骛这个“儿媳”,在冥冥之中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公公婆婆”的良苦用心。

    事情发生后,老管家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及时把他家先生送去了最近的急诊室处理。

    而就像所有的霸总标配一样,霍川骛在这边也有一个医生朋友,是他在M国上大学时认识的同校医学院的学长,年纪轻轻就已经升到了主任。

    这位院长之子的医生朋友并不是骨科的,但在霍川骛看病时他也来了,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只为炫耀:“你放心吧,小李是我们这边骨科最好的大夫,肯定能让你恢复的和过去一模一样。我当初可是费了死劲儿,才把他从江左市挖过来,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小李大夫青年才俊、不苟言笑,只在两个黑头发男人齐齐朝他看过来时才点了点头。

    事实上,除非必要,李医生和谁都不怎么说话,直至他看到了霍川骛在填写紧急联系人时写上了岁聿的名字。

    “岁家下启棋的那个岁聿?”李医生挑眉。

    霍川骛的情敌雷达一下子就响了,他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部《老婆太受欢迎了怎么办》的小说里。过去上公学时就是这样,他身边的不少同学,不论男女,都曾或明或暗地对岁聿表达过好感,更有甚者直接扬言要和霍川骛公平竞争;等后来岁聿恢复单身回了国,那更是不得了……

    这个李大夫是谁,霍川骛不知道,他从未在岁聿口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但只他们同样来自江左这一点,就已经够引起霍总的重视了。

    这不会又是个什么竹马竹马吧?

    他霍天降今必来会一会对方!

    霍川骛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医生,衡量着对方的一切,身材还行,颜值也还行,性格不行,太闷了,一边道:“是的,岁岁是我的丈夫,我们今年刚结婚。”

    霍川骛转动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他早就订制好的,在很多年前。今年才终于由他差点没控制住颤抖,缓慢而坚定的戴在了岁聿的手指之上。霍川骛当时就在心里发誓,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把他和岁聿的婚戒拿下来!

    ……当然,如果岁聿坚持的话,他还是要尊重岁聿的意见的。

    “恭喜。”李医生却明显没有霍总那九转十八弯的丰富想象,他只是说了个冷笑话,“我当初也给他看过病,你们夫夫俩还真有缘,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急诊门’吗?”

    不等霍川骛反应过来,他的医生朋友先笑了个前仰后合。骨科的小李医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面瘫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讲着谁也听不懂的能冷到北极的笑话。但是没有关系,他能听懂!他会捧场!

    “他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霍川骛立刻追问,再顾不上什么情敌不情敌了,他老婆受伤更重要。

    “他那个时候应该还在上大学吧?”李医生不确定的回忆了一下,“反正肯定是刚刚回国没多久就不幸出了车祸。当时网上还有人猜测说是他卷入了岁家的什么派系内斗呢。我记得事情闹得很大,你没看新闻?”

    霍川骛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我当时还不在国内。”

    准确的说,他当时还沉浸在和岁聿分手的痛苦中不可自拔。霍川骛那段日子过的实在有些浑浑噩噩,对那段时间的记忆都不是很完整。只知道自己每天不是在自暴自弃,就是在间歇性的查看他和岁聿的共同账户有没有销户,亦或者长时间拿着手机等待岁聿的电话。他当时真的很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到,手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无数次越过大脑操控手机,不管不顾的买下飞往华国的机票,然后再在大脑清醒后退掉。

    有一次,霍川骛甚至已经登上了飞机,来到了华国,落地就在首都雍畿的机场。

    霍川骛一怔,不对,他想起了,他当时遇到过岁聿!就在他准备转机去江左的时候,他与被媒体围攻的岁聿不期而遇。

    当时的岁聿是什么样子呢?

    霍川骛这些年几乎从不敢仔细回想,因为这些往事就像是一道深深横在他心头的伤口,始终无法愈合,不管过了多少年,它都在流血。霍川骛稍稍回来看一眼,都觉得生疼。

    如今他只能逼着自己顺着时间线去回想。

    霍川骛先在记忆看到了坐在VIP室里的自己,说真的,他的状态有些遭,当时的他已经连续多日不曾合眼入眠,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精神恍惚与颓废的气息。他戴着黑色的兜帽,遮挡住了脸上好久不曾刮过的胡子,连手上不远万里捧着的那一束代表着“我知道错了,我们和好吧”的可可洋甘菊,都失去了本该有的色彩,整个花头都蔫垂了下去。

    他本想着等到了江左——在去见岁聿之前——再好好收拾一番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狼狈的场景下,遇到他最想遇到的人。

    霍川骛记忆的视线,终于看到了岁聿,不得不说,他当时的状态也很糟,他瘦了,也憔悴了,眼底略有青黑,一看就没有好好休息。这一度让记忆里的青年霍川骛升起了不应该有的大胆猜测,岁聿是不是也在因为他们的分开而难过呢?

    就在混血青年试图上前的那一刻,岁聿终于看到了他,只是岁聿眼中宛如在看陌生人一样的冰冷眼神,就像是一柄利剑,直直的刺入了霍川骛的心脏。

    那便是霍川骛与岁聿的最后一面了。

    他对他说,好久不见。

    他却在问他,你是谁?

    现在和李医生一对时间线,霍川骛才彻底从分手的阴霾里清醒过来,准确地说,他是根本没空再去回想那些矫情的过去,满心满眼只剩下了:我可真该死啊,岁岁当时差不多应该是刚出院没多久,大病初愈,还要应付各种糟心事。我不仅一点不体谅,还要上去添乱,真不能怪岁岁当时会用那种态度对我。

    只是,霍川骛懊悔极了,他在心里想,他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岁聿出了车祸,也不知道岁家的风雨飘摇,他……

    他只想着自己了。

    霍川骛在车上一点点的握紧了拳头,觉得岁聿当年说的可真对,他们那个时候的恋爱状态确实是不健康的,他们该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幸好,如今他们都已经成熟了,想的不能再透彻了!

    作者有话说:

    *可可洋甘菊:是洋甘菊的切花品种。

    洋甘菊的花语:有苦难中的力量,以及“我们和好吧”的意思。不过一般这个都用在友情上面,可以理解为霍川骛他们的世界和咱们不一样,也可以理解为霍总当时病急乱投医。

    第46章 永恒薰衣草:

    如果岁聿知道霍川骛都自我CPU了什么, 那他一定会告诉他,没必要如此苛责自己,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你当年也不可能远在千里之外还知道所有与我有关的事,如果我不说的话。在已经过去的那段感情里, 他们都有不成熟的地方, 但这才是谈恋爱啊,常觉亏欠,又在努力为了对方而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退一万步说,又不是霍川骛让岁聿出车祸的,他大堂姐岁今已经帮他把那些差点害死他的人都收拾了, 有仇当场就报,是岁家自换了家主后就有的新家训。

    可惜, 岁聿无从得知霍总高敏感的内心,只得到了一个在家里见面后,对他嘘寒问暖, 仿佛他才是那个从楼梯上摔下来、不得不打上石膏的人。

    岁聿第一次对坐在轮椅上的丈夫,起了前所未有的强制之心,他要求对方必须去休息了。

    “我不渴,也不饿, 你坐下!”要不是岁聿说得快, 霍川骛大概就要拄着不算熟练的拐杖,起身去给岁聿倒温水了。

    到底该是谁照顾谁啊?

    幸好, 如今的霍总身体多多少少有些不便, 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他多想把当日的亏欠都一股脑弥补在岁聿身上, 只要岁聿没收了他的拐杖, 并上前握住他轮椅的扶手,他前进的方向就只能被岁聿掌控。

    霍川骛就这样被岁聿推进了电梯,送上了三楼,他俩平时就休息在这一层。

    三层一共只有两个房间,准确的说,是两个套间。每一个套间都是类似于一个三室一厅的格局,分别设有会客厅、书房、卧室、步入式的衣帽间,以及一个干湿分离带大浴缸的盥洗室。

    如果他们想的话,这两个套间也可以合二为一,成为覆盖一整层的大套间。

    有点像是酒店连通房的设计,两个套间中间相连的一堵墙上有两扇门,两边都打开后,岁聿和霍川骛就能互通有无。事实上,他俩最近就一直在频繁使用这两扇门,好方便土土在夜晚的家里也能跑来跑去、对两个爸爸进行雨露均沾的□□服务。

    这一晚,那扇门则变成了彻夜不关,方便岁聿随时注意霍川骛这边的情况。

    霍川骛自然不会阻止,事实上,早在搬来信宫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恨不能拆了那两扇该死的门了。

    它们凭什么阻拦在他和岁聿的中间?他们可是合法夫夫!

    现在,霍总终于得偿所愿。

    霍川骛很快就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他大概真的累坏了,即便他坚称自己的躯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依旧神采奕奕。不过,所爱之人的安心气息大概会征服每一个嘴硬的人,在岁聿熟悉的气息环绕中,霍川骛一点抗拒都没有的丝滑进入了梦乡。陪在他枕边的,是早已经没心没肺、露出小肚子睡了个昏天黑地的土土。

    本来已经做好和霍川骛“抗争”一个晚上的岁聿,松了好大一口气。在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霍川骛不会醒来后,岁聿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关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晚,岁聿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又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为什么。担心,焦虑,生气,愤怒,还有大片大片未知情感。岁聿觉得自己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毫无疑问是因为霍川骛,但同时他又在疑惑,他和霍川骛的感情什么时候就走到了这么浓烈的一步呢?

    他不是说他不应该担心霍川骛,而是他担心得有点过了头。回首往事,好像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过渡,感情却像是超跑,从零起步,只需要三秒,就过了两百迈。

    这真的正常吗?

    还是这就是谈恋爱呢?

    迅猛而来,不讲道理。

    等岁聿迷迷糊糊的终于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好像只是刚刚合眼,就又被霍川骛压抑的抽气声惊醒了。

    凌晨4点21,从隔壁的套间传来了一声吃痛,即便很快就没了声音,但岁聿还是第一时间坐了起来。他随手套了一件晨袍,连带子都没有来得及系好,就前往了隔壁,目睹了起夜未遂、反而差点又一次摔了自己的霍总,正试图在一片光明中装睡。

    “犯罪嫌疑人霍总”已经来不及关灯了。

    岁聿无奈极了,在上前确认了霍川骛没事后,这才重新帮他把床头的灯又轻轻地关上。他坐在床边,和霍总讲道理:“你睡之前,我是不是就和你说过,有什么事都要叫我?不管是几点,不管我有没有睡着?”

    霍川骛掩耳盗铃失败,只能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用最后的倔强和岁聿据理力争:“我已经成功回来了,就差一点。”

    要不是错误预估了轮椅、石膏和床角的间距,没有踢上去或者能忍住不发出声音,他就“暗度陈仓”成功了,根本不会吵到岁聿。一生要强的霍总如是想。

    岁聿不得不佯装生气:“你之前还觉得我在和你客气,但现在你这样,不也是在和我客气吗?”

    岁聿觉得霍川骛不叫他,是不想大半夜的麻烦他。但他们是夫夫啊,照顾生病的一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是说霍总有什么偶像包袱?

    霍川骛却不假思索的回:“不,我只是不想你干活儿。”

    他舍不得,哪怕岁聿这样是为了照顾他。

    用道林军师的话来说,霍川骛没救了,这就是标准的娇妻思维。自己当牛做马可以,老公干一丁点的活都心疼的不行。

    霍川骛振振有词的在心里想,对啊,他就是心疼,他家岁岁已经很辛苦了,面对镜头当了一晚上的解说不说,刚下班还要因为他的受伤提心吊胆。如果这个晚上再不好好休息,第二天会没有精神的,他是那么的期待棋王杯。

    岁聿:“……我已经请假了。”在确认霍川骛没事之前,岁聿是不可能回棋院去的,他会一直担心他,两边都做不好事。

    这也是让岁聿心惊的原因之一,他和霍川骛才结婚多久?他对他的感情就已经这么深了吗?

    霍川骛:“!”霍总一度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因为他很清楚岁聿对启棋的喜欢有多深,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岁聿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去和启棋争夺岁聿的注意力,他也从没有指望过岁聿会为了他而放弃启棋。

    很显然,岁聿这不是放弃,他只是觉得启棋可以随时下,没了棋王杯第一期还有第二期,如今眼下还是受了伤的霍川骛更需要照顾。

    但霍川骛可不管这个,他在心里幼稚的想着,他终于赢了,他比启棋重要!他……

    激动的再也睡不着了。

    岁聿长叹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霍川骛怎么反而更精神了。但生活白痴岁,实在是没什么哄睡经验,最后也只能参考他从电视剧里看来的剧情,掀开了霍川骛绸缎被子的一角,示意他:“可以往里面挪挪吗?”

    霍川骛都傻了,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不!

    不管是不是,它现在都必须是了!

    打着石膏的霍总灵活且积极地给岁聿让开了一个位置,不过并不大,因为他的大床另一边还趴着正在熟睡的土土呢。这小家伙的睡眠质量高的不可思议,从霍川骛起来到岁聿过来,这么多的动静来来回回,它都始终没受半点影响,该怎么趴在枕头上睡大觉还是怎么睡着。

    其实霍川骛也可以直接把土土挪到更远处,那完全不会吵醒这只贪睡的栗子小狗,但,霍川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霍总为数不多在恋爱里的精明,大概都有用在了这一刻。

    “我们挤挤?”他小声附在岁聿的耳边征求意见。

    岁聿如今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被搂在了霍川骛宽大的怀抱里,他充满紧实肌肉的胸膛如今就紧紧贴合在岁聿的后背上,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维持这样的姿势。他们靠的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自然,就好像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略显局促的相拥而眠。

    事实上,在数年前,不算大的公学宿舍单人床上,他们也曾这样紧紧相拥。在某个闲适的午后,亦或者在某个静谧的夜晚,或光明正大,或偷偷躲着舍监,总之,他们拥有彼此。

    这个和岁聿想象中的哄睡不太一样的狭窄姿势,理论上应该不算舒服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让岁聿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他很难解释这是为什么,也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他只能说,那是他自父母去后,他再没有感受过的惬意。

    温热的肌肤,熟悉的气息,以及再舒服不过的高床软枕……

    岁聿与霍川骛十指相扣,因为霍川骛告诉他,只有这样握着手霍川骛才能睡着。岁聿把自己的两个手都握了上去,别提多认真了。不是岁聿傻到连这种鬼话都相信,而是他希望霍川骛能感到开心,无论他想要什么,他现在都愿意帮他达成。

    岁聿本还想和霍川骛说点什么的,但是很快他的脑袋就变成了一团浆糊,上眼皮打着下眼皮,直至彻底进入黑甜的梦乡,他什么都再也想不起来。

    只有霍川骛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他低头轻轻地碎吻了几下爱人的后勃颈,认命似的想着,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并甘之如饴。在过去无数个这样与岁聿相拥的夜晚,都注定会是一个无眠之夜,可霍川骛的心里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

    岁聿再醒来时,他整个人都有点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怔愣,他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看着眼前和他的寝室装修迥异的房间,大脑好一会儿才重启成功,把昨晚发生的事重新加载到了他的记忆里。他半夜起来了,折腾到了这个房间,被霍川骛抱着一起共枕而眠了一个整个晚上。

    岁聿本以为这样会很奇怪的,他从小就一直是自己睡一张床。在他的想象中,如果和别人睡在一起,他一定会不适应,甚至失眠。但他睡的前所未有的好,前所未有的沉。

    他都有点不想起来了。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岁聿起得最晚的一天,他睡过了早餐,睡过了午餐,起得比平时去棋院的生物钟还要晚。

    一天眼瞅着就这样要被荒废过去了。

    这可不行!岁聿一下子就坐起了身,然后这才发现,霍川骛也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准确地说,是在床上陪着他。

    “你也没起?”岁聿不可思议地看着旁边一向自律、坚持早上锻炼的丈夫。

    霍川骛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中途去吃了个饭。”两次。毕竟对于一日三餐都正点吃的霍总来说,他还是会感到饥饿的。

    岁聿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想问,那你怎么又回来躺着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侧身去探够着,摁了一下电动窗帘的开关,便感受到了随着厚重帘幕的缓缓拉开、扑面而来的水湿气。

    不知道何时起,春申市就下起了雨。

    这边的雨经常这样,不会太大,也不会太急,却总是连绵不绝。滴答滴答的白噪音,比一些薰衣草的香薰还要助眠。

    岁聿自认为的懂了,这样的天气可太好睡了,谁会想在这种时候起来干活呢?

    是岁聿啊。

    他坚持起床,并按照自己昨晚睡前就计划好的那样,下楼去给霍川骛煲了一顿汤,冬瓜玉米排骨汤,以形补形,希望霍川骛脆弱的骨头能够早日好起来。

    万能的老管家因昨晚事情紧急,只能给霍总临时找来了一个普通轮椅,今天就已经鸟枪换炮,变成了电动轮椅。

    霍川骛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在一楼的厨房里陪着岁聿:“你会煲汤?”

    “我觉得我会。”岁.生活白痴.却在试图证明自己能照顾好霍川骛.聿,看着眼前那一锅冬瓜炖冬瓜本人,陷入了沉思,他明明是严格按照食谱视频里教的步骤来的,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他的玉米呢?他的排骨呢?为什么只剩下了冬瓜开会?

    作者有话说:

    *永恒薰衣草:薰衣草的品种之一,很多薰衣草精油都说是有助眠效果,不知道真假。

    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

    第47章 奶酪和葡萄酒:

    不管岁聿如何看待自己这碗来自黑暗料理界的汤, 反正霍川骛是喝得挺开心的。

    岁聿观察了一下,霍川骛还不是那种为了不伤害他自尊而装出来的开心,是真的没有半分勉强, 整个人由内向外的都在洋溢着开心,他发自肺腑的和朋友发语音赞美:“这碗汤的味道非常高级, 散发着食物本身的味道。”

    岁聿:“?”未曾设想的夸赞角度出现了, 要不说人家是总裁呢,他就没办法这么昧良心,哪怕是夸自己。

    岁聿也终于找到了消失的玉米和排骨,它们都留在了另外一个透明碗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处理完食材后, 岁聿就把它们和枸杞等调味料一起放到了料理台下面的那一层,一个视角盲区, 换言之,从一开始它们就没下锅。

    但岁聿在盖上盖子后,炖得还挺起劲儿, 也不知道到底炖了点什么。

    想要达到以形补形、对骨头有益的目的肯定是不行了,但至少没毒。岁聿尝过了,不难喝,也不好喝, 因为他感觉自己甚至都没怎么放盐。

    但霍川骛明显对这碗清汤寡水的冬瓜水钟爱异常, 自己品尝不够,还试图和全世界分享, 大有“这事路过的蚂蚁不知道, 都是他的失责”之意。

    ——这个恩爱他必秀给全世界看, 不然他不舒服!

    秀完的结果也显而易见, 不少人都发了评论调侃霍川骛——以后下厨的机会还是让给岁家的小公子吧, 霍总你真没什么做饭的天赋。

    霍川骛这才想起来,由于他之前不辞辛苦营造的“他老婆超贤惠”的人设太过深入人心,大家看到他今天发的朋友圈时,第一反应都是这是他下厨的结果,我们岁八段必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为了你好他好大家好,霍总,放过厨房吧。

    霍川骛:“……”霍总、霍总有点内伤,盯着手机上冰冷的文字,都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怎么样。

    远在国外的道林军师,倒是知道个中不可言说的部分,笑得差点在化妆间里栽倒。他一边给化妆师老师道歉,一边指挥自己的生活助理,帮他把这些惊为天人的评论一一截图,发给了自己的赞助人爸爸,并配了一个长达60秒的嘲笑语音。

    道大明星亲自嘲笑,声音嘎嘎的,还特别大,宛如在cos唐老鸭。

    岁聿在书房里陪霍川骛远程办公时,也听到了这通语音。他当时还在想,这是谁这么无聊?别说,声线有点耳熟,很像他一个同样无聊的同学。

    岁聿点开手机,找到了备注名为“加布里埃尔.道林”的中学同学,那个他觉得很爱搞这种无聊事的人。毫不意外的,加布同学最新的头像上又换了一种颜色的头发。岁聿本来想和加布说他找到了他的知音,但是在看到加布朋友圈里“演唱会疯狂排练中……”的字样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打扰。

    加布不仅是岁聿认识的朋友里最爱无聊搞事的,也是最出名的一个,早在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公学里公认的大明星了。

    长得好,性格好,人缘好,还是戏剧社的社长,主持并参与了公学大剧院里每一场话剧、歌剧以及音乐剧的演出。

    岁聿记得,那个时候加布就很热爱倒腾自己一头漂亮的浅金长发,经常五颜六色公然出现在课堂上,这位外国友人的颜值底子是真的好,什么色都能轻松驾驭,还很有创意。有一次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是涂了荧光粉,晚上一黑,他就是整个公学最亮眼的崽。

    同时,加布也继承了F国人骨子里的爱情浪漫,是个非常知名的花花公子,大众情人。

    当然,这里必须得解释一下,加布并不会同时交往好几个情人,也不会劈腿出轨,他就是单纯得每一段感情都无法长时间维持。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他就一定会换一个恋人。他的感情总会像是爱上对方的那一天一样,迅速的涌来,又迅速的退却。

    用他们共同的一个女性朋友伊莎的话来说就是,加布的原生家庭注定让他无法拥有一段健康而稳定的亲密关系,因为他总会在最好的时候搞砸它。

    加布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觉得他父亲混乱的男女关系才不会影响他,他只是还年轻……还在勇于尝试。

    岁聿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认识了。

    毕竟以岁聿的性格来说,他真的很难和复杂的加布里埃尔成为朋友,他努力想了很久,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因为一封情书。

    不是加布写的,而是来自他最好的朋友。

    “他已经写好这封信,呃,只有上帝知道他到底写好多久了。他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有可能前一刻还怀揣着美好的期待,下一刻又沮丧的像个傻子。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决定给他一个痛快。”扎着一个狼尾的少年道林,在岁聿的记忆里如是说,“不管你对他有没有感觉,都请告诉我。好吗?”

    少年的岁聿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学长,迟迟没有去接那封烫着火漆印章的情书。

    道林只能继续:“收下吧。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发誓,我会想办法帮你打消他全部的想法,不让他来给你添乱,保证大家都不会尴尬;但如果你也对他有好感,那就随便你们。”

    看道林的意思,他应该是觉得岁聿对他的这位好朋友没什么意思的,想帮自己的朋友快刀斩乱麻。毕竟沉浸在一段注定没有回应的暗恋里,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道林希望他的朋友能够早日认清现实,恢复正常。

    然后,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岁聿一愣。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地意识到,他确实是失过忆的,不是那种日常生活里会遇到的因为时过境迁,而忘记了过去哪件小事的忘记,而是就是生生地把某段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挖出去的感觉。他自认为记得很清楚的过去,出现了一个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填平的洼地。

    过去的他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岁聿不可思议地回首往事,他一点点审视着第一次失去记忆时的自己,他当时竟一点没觉得这样有问题。

    与此同时的霍川骛。

    也在看着岁今发来的电子诊断书。

    在意识到岁聿和自己分开后曾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霍川骛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不过当时给岁聿联合会诊、只负责了骨科部分的小李医生,也知道的并不全面,他的职业道德更是不会允许他这么随意泄露病患的病情。霍川骛最后只能去问有可能最了解这件事的人——岁今,岁聿的大堂姐。

    岁总最近在外地出差,看到霍川骛的消息时正在忙,一直到第二天才腾出了时间回复:【是的,小聿当时出过车祸,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可以把更详细的细节告诉我吗?】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岁今虽然诧异,却也没有多想,一如她说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随便在网上搜一搜,还能找到零星的旧日新闻。这也成为了岁今后来把一部分岁家人送进局子的有力证据,【你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有了好奇?】

    【偶然得知了岁岁受过伤,他今年又出了一次车祸,我有些不放心他的身体。】霍川骛实话实说。

    【你还想看看能不能顺便帮他翻旧账报仇。】岁今一针见血。

    霍川骛:【……是的。】

    【那你没机会了,他们现在都在牢里,最短的也判了十年。】岁今当时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处理的也就非常斩草除根。她无法允许她的堂弟因为支持她而遭遇这种事,既然那些人已经不把岁聿当自己家人了,那她也不会把他们当家人。

    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促使了岁今下定决心,以最雷霆的手腕,让整个岁家重新洗了牌。她本不打算如此极端的,她想用更温和的手段达成目的。

    但很显然,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是岁今当年学到的最深刻的一个教训。

    【我很抱歉,让小聿因为我而遭受了这种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事情。】岁今无法理解那些人的脑回路,不直接伤害自己的对手,而去伤害对方在乎的人。那根本不会打击到她,只会让她想用更极端酷烈的手段报复回去!【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每一个过去试图伤害他的人,都为此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岁今很遗憾,没办法给来晚的霍总一个发挥的余地。

    【不,我应该谢谢姐姐你。】在他没有意识到岁聿正遭受伤害的时候,她替他保护好了他的此生挚爱。

    不过,霍川骛在心里想着,不会有下一次了,他不会再让岁聿遇到任何风雨!

    岁今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岁聿的电子病单,用以时刻提醒着自己,如果她不心狠起来,会出现怎么样糟糕的结果。

    哪怕岁聿从不觉得这是他姐姐的问题,比起责怪爱他的人没有保护好他,他觉得他更应该去恨的那些恶意伤害他的人。

    【小聿就是太懂事了。】岁今会把岁聿受伤的病例发给霍川骛,一方面是希望能够勾起霍川骛对自己弟弟的怜惜,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霍川骛能够清楚的意识到,岁聿为了岁家,或者准确的说,是为了她,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她永远都会记得弟弟的这份情。

    说的再直白难听点就是,万一日后霍川骛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时,他最好掂量掂量他能不能承受得住来自岁今的报复。

    岁家是不如霍家,但如果她想搞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的。

    但很显然,大堂姐想多了,霍川骛根本不需要威胁,只看着那份诊疗单,他就已经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上面的每一字都在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他无法想象,他心爱的人当时该多难受、多无助啊,而他却只能无力的站在时光的这头,什么都帮不到他。

    而如果说这些内容已经到了霍川骛承受的极限,那么在最后,当他看到复诊结果时,霍川骛整个人都被直接钉在了轮椅上。

    失忆?

    什么叫选择性失忆?

    岁岁忘记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奶酪和葡萄酒:忘忧草的品种之一,就是之前挺流行的那个《萱草花》里的萱草。

    忘忧草的花语:忘记忧愁和伟大的母爱23333

    第48章 三色堇:

    数年前。

    E国, 莎温小镇,顿伊公学。

    埃斯波西托家族年少的继承人,正在复古的写字桌上, 苦大仇深的写下给母亲的回信:“亲爱的妈妈,记得几年前你曾问我, 在顿伊这所传承百年、等级森严的贵族公学里都有什么好玩的, 我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最好玩的是我的感情啊!”

    比手机都要好玩!

    混血的少年悲愤交加,伏案在桌前,摇晃着自己一头的小卷毛,每一根都好像在呐喊着倔强。

    他很快便薅秃了花瓶里新插上的一捧三色堇,紫色的, 白色的,黄色的, 漂亮繁复的花瓣散落一地,就像少年不可对外人言说的思绪与情愁。

    “你说岁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呢?”他既像是在问好友,也像是在又一次的喃喃自语。

    要说不喜欢吧, 岁对他的态度已经比对整个公学里的人加起来都要好了,他会一字一顿的耐心教他中文,会在每一个看见他的早晨笑脸相迎,甚至会在教堂无人看见的角落从不拒绝他伸过去想要握住对方的手。

    但要是说喜欢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被折磨得不轻的友人道林, 懒散地靠在墙角一个藏蓝色的豆袋沙发里, 正在仰头阅读着一本侦探推理小说。他觉得书里死了活、活了死的嫌疑犯,都没他的朋友烦人。

    “怎么问?”蓝眼睛的混血少年虚心求教。

    “就是问他喜欢不喜欢你啊。”道林放下书, 翻了个白眼, “这还需要我教吗?直接把你藏在上锁抽屉里的那封情书送给他啊。别想遮掩, 我知道你写了, 早就写了。写了情书就得送啊, 朋友,万一他也喜欢你呢?我们总得给丘比特一个射箭的机会吧?”

    霍川骛一僵,放在抽屉精致拉环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好一会儿,慕艾的少年才选择了说实话:“那万一他拒绝了我呢?”现在这样他们还能当朋友,情书一送出去,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道林一脸震惊,怎么个意思:“他如果不喜欢你,你还想和他做朋友呢?”

    “为什么不?”少年霍川骛表现的比道林还要震惊,他理直气壮道,“我喜欢他,所以想和他成为恋人,但那完全不影响我因为喜欢他,而享受和他当朋友的时光啊。”

    不得不说,岁聿真的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朋友,他忠诚、真挚而又永远会为朋友着想。

    说的道林都有点心动了,他也想有这么一个情绪稳定的朋友,至少比眼前的布莱尔强。说真的,道林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和岁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在此之前他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毕竟岁看起来不太像是很好往来的样子。

    “哪怕日后岁喜欢上别人,组建了幸福的家庭,我也可以搬去他们家对面!”霍川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表示,让他放弃岁聿,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死也要死在岁聿墓碑旁边!

    他甚至想过如果岁聿是个异性恋,他还可以选择当岁聿孩子的教父,在岁聿忙的时候帮他带孩子。反正他未来是要当大提琴手的,应该会比岁聿有更多的空闲时间。

    道林被自己好友的恋爱脑深深震撼,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一个单词。等他重新找回嘴巴,他还是只能选择帮助自己的朋友,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从入学开始就认识的挚友呢?虽然对方脑子坏了,但他还能把他扔了吗?“我有一计。”

    “说。”

    “你把情书给我,我替你去探探岁的口风。”顺便还能借机和岁交个朋友,“我可以对岁说,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若他对你的情书有意,那你们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无意,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还和他当朋友。”

    霍川骛大喜:“甚好!”

    这就是加布里埃尔.道林被正式确定为布莱尔.埃斯波斯托军师的那一天,而也就是在那个冷空气骤袭了整个E国的至寒凛冬,道林拥有了一个来自东方的新朋友,霍川骛则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多年后,道林好奇的问霍川骛:“所以,你到底在那封情书里写了什么?我当时还以为你们肯定成不了呢。”

    霍川骛却根本没空搭理对方:“你帮我再想想,岁岁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又不是占星师,这能去哪里知道?你直接去问他啊。”道军师最大的计策就是直球破一切,他真的受够了这个世界上那些没有嘴的男男女女,为什么总要猜来猜去、误会来又误会去的?他记得上帝创造人的时候,是给他们捏了嘴的啊,还是说他们不知道嘴的众多功能之一就是用来问问题?

    霍娇妻却明显想得比道军师更深一层:“我当然会问岁岁。但如果他也不知道他忘记了什么,而我帮他提到了,这不是一件更美妙的事情吗?”

    简单来说,他准备像当年一样,继续人为的制造一些命中注定。

    道林:“?”你当年干了什么?

    霍川骛没说话,只是继续等着道林的好建议,即便他这个军师一点也不合格,他也就只有这一个军师,凑合用吧。

    道林都绝望了,摆烂问道:“那你问过他的主治大夫了吗?”

    “大夫也不知道。”

    事实上,岁聿的主治医生一开始甚至都没有诊断出岁聿失忆了。毕竟岁聿平时的交流与常人无异,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甚至他一睁开眼,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了大堂姐的手,交待清楚了每一个犯罪分子的特征,以及自己出事前后的因果。

    后来他大堂姐岁今和警方也真的是根据他记住的这些事情,才顺藤摸瓜抓到了全部的犯罪分子,并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这样一个人,怎么想他都不太像会失忆的?

    可偏偏就是这么神奇,岁聿失忆的就是如此不明显。

    还是后来在去复查的时候,主治医生发现岁聿的脑海里始终有一片无法散去的脑雾,秉承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多问了一嘴,才意识到了这个乌龙。

    可即便到这一步的时候,岁聿也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岁今倒是对自己的弟弟进行过详细的测试,好比询问他的父母是谁,小时候生活在哪里,长大又去了哪里读书,为什么回国,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是什么等等。

    每一个问题,岁聿都能对答如流,在确定他知道自己的现金、股份、不动产以及名下一切重要财富后,岁总也就只能放弃追究了。毕竟她弟看起来真的没事,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会比钱更重要呢?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足够了。

    道林就像是听天方夜谭一样听完了全程,世界确实是变化快啊,什么奇形怪状的病都能被发现。

    不过,道林想着,这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岁聿当初突然回国后,有段时间就像是失联了一样,他不是因为情伤而拉黑了所有的朋友,只是在养病而已。岁家当时又乱成那个样子,他自然是没空也没精力应付太多的朋友的。

    等岁聿的身体恢复了,岁家的事情也解决了,他就渐渐又和老朋友们设法恢复了联系。

    伊莎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开心的那个,她实在是太喜欢岁聿了,亲自上门挨个警告了每一个朋友,让他们在岁聿面前注意言辞,不许提起任何有可能引他伤心的事情,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行!她不想再一次失去自己的朋友了。

    没有一个人会想要忤逆伊莎公主,毕竟这个女人的爸爸可是东欧最大的军火商。她也因此而被限制了进入华国,这些年一直在试图邀请岁聿去国外聚会。

    “你们在和他的接触中,就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道林摇摇头:“完全没有,包括伊莎都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内部梗,岁聿都能接得住,大家回忆起公学时光时,有些时候甚至是岁聿记得更准确一些。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岁聿对他们的态度有所改变吧,“就像是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

    这么说起来,岁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就,不是那种礼貌客气的交友,而是实实在在的和他们变成了一个小圈子里无话不谈的朋友。

    道林和霍川骛同时睁大了眼睛。

    从爱上你/我的那一天开始。

    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启棋。

    两人猛地看向视频中的彼此,一个非常不可思议、但好像又只有它最合理的答案,就这样在他们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不会吧?但是……

    ***

    与此同时的岁聿也正在医院检查。

    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过去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之后,他自然第一时间选择了给自己的主治大夫打电话啊。

    江左的医生不可能出现在春申市,但对方在了解到岁聿第二次车祸后,连自己失过忆这件事都忘了后,反而有了一些大胆的假设,他没有直说,只是追问:“那你的脑海里开始频繁闪回过一些从没有见过的画面了吗?”

    岁聿点点头,照实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都尽可能的详细给医生描述了一下。

    自出院开始,岁聿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不少场景碎片,他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只知道它们经常是一边出现又一边消失,让岁聿好像想起来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就像是抓住了一把流沙,岁聿越是试图攥紧,它们就流逝的越快。

    他不知道这样的发现是好是坏,只能找医生求证。

    医生当时给岁聿的建议,是让他再去做一个脑部CT,他需要在查看过脑片结果后,才能给出进一步的判断。

    然后,岁聿就谨遵医嘱,去约了个脑部检查,趁着霍川骛某个比较忙碌的上午,独自出门前往了医院。

    CT的结果只需要几个小时,很快,岁聿就把电子档传给了自己的主治大夫。对方在仔细研究了一番后,得出了一个不知道好坏的结论。他一上来甚至都没和岁聿分析病情,而是讲了一个很玄乎的说法:“你知道的,大脑是一个很神奇且精妙的器官,人类对它的研究始终都只是冰山一角。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岁聿点点头,所以发生在他身上的是什么神奇的结果呢?

    “你听说过国外的一个新闻吗?”医生又扯了一个好像和这个故事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题。

    不等岁聿回答,主治医生就有备而来,从手机上给岁聿发来了一则之前在短视频上很火的社会新闻。上面说的是外国有一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的老人,在有一天忘记了自己得病的这件事后,反而神奇的想起了自己全部的记忆。

    岁聿似有所感,却又不敢太带入,只是问医生:“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有可能你也是类似的情况,”医生终于直说了,“你忘记了你失过忆,反而开始逐步恢复这些记忆。只不过我还不能确定你会恢复到什么程度,又会什么时候彻底恢复。”

    “这算是一个好结果吗?”

    “大概?”主治医生也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结论,他看着岁聿这神奇的脑片结果,甚至觉得自己大概能有一篇SCI了,如果岁聿允家的话,“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了。我个人还是觉得这是个值得恭喜的好现象的,至少从片子上可以看出,你脑海里的脑雾正在逐渐消退。”

    “那为什么我明明想起来了,却又几乎什么都没记住?”

    “唔,我这么给你解释吧,这就像是你的大脑里有两个你,他们正在互相拉扯、左右互搏。一个你生病了,根本不记得这些,另一个你也生病了,却忘记自己已经忘记这些事了,他觉得你应该记得。他们的来回抗争,导致了你如今反复的结果。”

    “那最后谁能赢呢?”

    “不好说,这个得进一步观察。”

    说了等于没说。

    “医生唯一给出的比较有用建议就是顺其自然,让我还像过去一样,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不用吃药,也不要勉强自己,过度刺激大脑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或者变得更糟。”岁聿在回到家得知霍川骛也知道了这件事后,就顺便把主治医生的说法也说了一下。

    整个人看起来还算冷静。

    霍川骛则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岁聿确实是把他给忘了,因为他刚刚在和岁聿的谈话里,夹带了不少只有他们过去两个人能知道的私货,但岁聿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霍川骛也不敢试探太多,没听到医生说吗?有可能会变得更糟,他根本不敢拿岁聿冒险。

    “所以就这么算了?”道林不可思议地打电话问朋友。那可是失忆啊,没忘记全世界,却独独忘了你的失忆啊,你这个娇妻怎么如此适应良好?道军师着急打来电话,就是生怕霍川骛一个想不开,在家里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反而被霍川骛上了一课。

    “那不然呢?岁岁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只要他能保持健康,霍川骛都是能接受的。

    他这个娇妻真的超没有原则和自我的。

    “可是他忘了你啊!”

    “但他从没有忘记爱我啊!”

    从没有哪一刻,霍川骛会比这一刻更清晰的意识到,岁聿也是爱着他的。哪怕没有那些过往,哪怕没有霍川骛当年人为制造的奇奇怪怪的“命运的指引”,哪怕……他们只是两个联姻的陌生人,岁聿也会重新爱上他。

    把昨天的记忆烧毁,他们的爱反而变得透明了*。

    作者有话说:

    *把昨天的记忆烧毁,他们的爱反而变得透明了——这句的原句是“把昨天的记忆烧毁,梦就变得透明了”,是泰戈尔的一首诗里的话。

    *三色堇的花语是:请思念我。

    第49章 伊米:

    在霍川骛懵懂仓惶的青春期, 他为了获得岁聿的爱,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

    虽然他很不想还像个幼稚的孩子,把自己生活里的一切都归结在原生家庭上, 但他确实是因为从小听着父母的爱情童话长大,才会如此向往自己也能拥有一段瑰丽梦幻的感情。

    他的母亲霍女士曾无数次、事无巨细地向他描述了她与丈夫的相遇。

    作为霍家长房的独女, 霍黎安女士一度被他传统的父亲养得有些过于天真烂漫了, 当然,这也与她的身体先天不良有一定的关系,父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健康快乐地长大。总之,霍女士一直到了二十五六岁,都没有体会过独自出门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不是完全被保护在象牙塔上、没有离开过家的公主, 相反,她跟着需要常年拓展海外集团业务的父亲去过很多个国家, 见识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不一样的风景。

    只不过霍黎安每一次出行都是保镖开道、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一直到快二十六岁的这一年,在母亲去世后的某天, 她坚持前往母亲生前常挂在嘴边的北欧小岛,因为迷路,反而阴差阳错地独自见到了一片壮观的花海。

    当拂面的微风吹过摇曳的花朵,就像是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的海浪, 侵染了整片大地。

    霍黎安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没有之一。

    也是在那里,她邂逅了霍川骛的父亲, 文森特.埃斯波西托, 埃斯波西托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也是当时在那座宛如孤岛一样的地方, 唯一能够听懂霍黎安说话的人。

    他们当时所在的是一个相对偏僻的北欧小国, 人均GPD极高,生活安逸,家家户户都是土豪,但也人人都以说自己国家的语言为荣。它们在语言方面的坚持和F国有些类似,你上前和人家说英语,人家有可能只会翻个白眼给你,也有可能完全不搭理你。

    霍女士只掌握了三门比较大众的语音,普通话、英语以及西语。完全和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无法沟通。

    霍黎安当时是和父亲一起前往的欧洲,只不过她的父亲带着翻译在隔壁国家谈生意,她坚持独自带着保镖越过国境线,来到了隔壁陌生的岛国。面对这边相对闭塞社恐的岛民,霍女士一度都绝望了,觉得那真是她最倒霉的一天。

    裙子破了,鞋子跟掉了,保镖也找不到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一如我父亲说的,离开他和他的钱,我什么都做不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霍川骛的父亲文森特先生出现了,他不仅会说英文,还会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于花海深处,朝她款款而来,绅士的俯身弯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据文森特先生说,他当时是刚刚结束了一笔大生意的会谈,就选择了就近度假。他那天本来没有打算去那片花海的,但他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意外被花海吸引,也被站在花海里的东方美人乱了心神。

    “你懂那种感觉吗,川骛?就像是命中注定,一切都刚刚好。”霍女士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迷路,而文森特又车子正常,他们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相遇。

    失去这桩她喜欢、他也喜欢,他们两个的家族都非常满意的完美婚姻。

    她将它称之为奇迹的指引。

    但霍川骛在长大后,却从他父亲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甚至有点南辕北辙的版本。他一早就知道他的家族已经在为他筛选新娘了,而其中有个与他们家族有长期合作关系的族长之女,被他的父亲赞不绝口,是最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人。

    他听说对方来自遥远的东方,最近独自前往了北欧的某个风光宜人的小岛看极光。

    文森特便决定了要亲自飞往那个小岛,他也不确定自己要去做什么,大概就是见个面、拒绝一下对方吧。他希望她能打消联姻的念头,谈感情太伤钱了,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而就在他看见对方时,他刚好目睹了那位小姐与保镖走散的一幕。

    本着绅士原则,文森特先生自然不可能让霍女士独自落单、陷入危险。他很快就追了上去,就这样乌龙般的认识了对方。

    只是在花海里抬眸相遇的那一刻,文森特便改变了主意,他对儿子说:“我以前一直觉得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亦或者是只属于穷酸诗人口中俗不可耐的描述。”但是在遇到妻子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大概也是一个大俗人。

    飘零摇曳的花瓣,在仿佛轻吻过了姑娘粉色的脸颊后,又在空中打着旋儿,不多不少的正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

    在父母这段不同视角、但同样很幸福的爱情里,少年霍川骛在公学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对爱情的悟道。

    ——只有比较戏剧化的一次次巧合,才能缔造命中注定的爱情。

    而如果没有奇迹,那他就人为的制造一个奇迹。

    霍川骛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岁聿之后,就在和对方的相处中下意识的开始去筹划这些了。包括但不限于去了解岁聿的大事小情,在清楚的知道岁聿最近需要什么后,他刚好便能带着岁聿需要的东西出现。

    小到一条藏蓝色的领结带,大到一辆可以自由穿梭在整个莎温小镇上的敞篷皮卡,他们永远会在岁聿的诧异中“不期而遇”,说一句,好巧。

    霍川骛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只为了呈现出最让岁聿觉得舒服、喜欢的模样。

    这也是霍川骛一直没对道林说自己在情书里到底写了什么的原因,因为他在那封情书里不只有表达爱意,还加了一些不算光鲜的博取好感的手段。

    他年少时真的是个糟糕的人,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霍川骛低头想到。

    也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当年安排了太多事,才让霍川骛后来变得对他和岁聿的感情毫无安全感,哪怕他终于得偿所愿和岁聿在一起了,他也还是会患得患失。

    倒不是怕岁聿发现他做的这些,毕竟他没有给岁聿的生活制造过什么苦难,那太傻了,他只是尽己所能的让岁聿的校园生活变得更便利了一些。霍川骛也没打算瞒岁聿一辈子,他有认真规划过,要在什么时候把这些说给岁聿听。

    霍川骛希望能在和岁聿的感情变得更深厚一些之后,再对他说这些。

    因为他很怕岁聿是由于这些人造奇迹才爱上他的,在失去了这些“命中注定”的魔法后,岁聿就不爱他了。

    只是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感情非常稳固呢?少年的霍川骛苦恼的想道。

    他就这样一直活在一种忐忑不安里,总觉得自己和岁聿的完美校园恋情,就像是一座空中楼阁,再美轮美奂,都无法让人忘记它下面没有任何基础的事实。

    霍川骛甚至一度都有点做“贼”心虚了,自我pua到了觉得他和岁聿的交往是他“偷”来的,指不定哪天就要还回去。无论和岁聿互相说多少次“我喜欢你”、“我爱你”,在霍川骛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块地方是不确定的,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眼前的这一切。

    也因此,当岁聿在跨洋电话里说出“我觉得我们暂时需要冷静一下”的字眼时,霍川骛的第一想法不是“我们要分手的天崩地裂”,而是“这一天还是来了”的感觉。

    另外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他偷来的幸福,还是被老天爷收回去了。

    但一直到今天,霍川骛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哪怕没有那些事,岁聿也会爱上他。

    在确定了岁聿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事后,霍川骛才终于手舞足蹈的高兴了起来,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仿佛脑子都要爆炸的开心。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岁聿爱他。

    当然,如果岁聿的身体能变得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霍川骛情不自禁的吻上了岁聿,整个人的情绪都十分高昂,他说:“我不知道我是否对你说过,”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但我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刻起,我觉得我就喜欢上你了,这毫无疑问。”

    岁聿点点头。却在心里想着,真奇怪啊,这话明明应该是没有说过的,可他却总觉得霍川骛已经说过了千百遍。

    他也从没有怀疑过霍川骛的感情。

    ***

    随后的一段时间,岁家就像是经历了什么两极反转,出霍川骛在想方设法的让岁聿的生活维持原样,生怕他的大脑出现任何不妥。岁聿却反而在非常努力的想要回想起过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些往事如此执着。

    根据岁聿这些天的交叉测试,他差不多已经能够拼凑出自己遗忘的范畴,大概率只是忘记了一个在上学时遇到的朋友。

    男性,混血,蓝眼睛,是比他大一些的公学学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是什么很重要,重要到必须想起来的事情吗?

    理论上来说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在情感上岁聿却不好说。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在回忆起确实存在这些往事的时候,再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很想知道自己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只可惜,岁聿如今能够回忆起的最清晰的一个画面,就只有狼尾辫的道林学长把情书递给他的那一天。在公学一处鲜少有人经过的喷泉旁,他和道林学长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紧张。道林学长大概是在紧张好友的命运,那他又是在紧张什么呢?

    在又一个午夜梦回,岁聿从梦中惊醒,身边是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一直维持着这么睡在了一起的丈夫霍川骛。

    霍总迷迷糊糊的还在试图抱住怀里的岁聿,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已经先一步本能的关心道:“怎么了?”

    只有岁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他梦里的回忆终于有了推进,推进到了他接过情书。他连看也没看内容,只看了一眼信封背面代表着某个家族的火漆印章、知道了情书的主人是谁,他在原地怔愣半晌,意外异常,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拒绝。

    是那种哪怕梦醒之后,再反复回忆起这一段时,仍会嘴角上扬的甜蜜。

    可是这不对啊。

    他已经结婚了!

    岁聿看了眼身边已经快要醒过来的霍总,慌忙又重新躺了回去,回抱住了霍川骛。

    回忆中突然出现的、有可能曾经存在的初恋情人,和现在就近在咫尺的新婚丈夫。这是怎样一个致命二选一。

    救命。

    岁聿大半夜摸出手机,给师兄发去了微信:【怎么办?我觉得我是个渣男。】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这大概就是晋江特色吧,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谈出了三个人的刺激。

    *伊米:非洲神话中,会开在戈壁滩的小花,一朵四瓣,颜色各不相同。(现实里并不存在,只是非洲文学的创造产物。)

    伊米的花语:转瞬即逝的爱,瞬间的绚烂,以及奇迹。

    第50章 格拉姆斯城堡:

    隔日, 博棊棋院。

    霍川骛的骨折还没有完全好,但他这个工作狂为了能够腾出春节和岁聿前往S国度假的假期,还是坚持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岁聿在陪霍川骛在霍氏集团的总部上了几天班, 确定他拄拐一流,不需要什么看顾之后, 就也回归了棋院。

    不过, 岁聿目前管的还是棋院白天的事,恢复了朝九晚五的阳间作息,晚上就像每个结了婚的好男人该做的那样——回归家庭。

    在棋院直播的缺人之际,岁聿能够提供的就是加大投资,为团队的人员扩充增加了资金支持。随着春申杯的名气日益增加, 来应聘解说、棋手的人选也开始逐渐增多,给了彭三思等人不小的选择空间, 也终于缓解了棋院里大家的工作压力。

    这天,连彭老板都难得有了空闲。

    他和师弟对坐在了棋盘的两端,一人执白, 一人执黑,一边切磋,一边听师弟现身说法红白玫瑰的狗血故事。

    “……总之,就是这样, 我觉得我有过一个初恋。”岁聿不是一个多么会讲故事的人, 说的有点干巴巴的,但他讲清楚了失忆的前因后果, 自己的梦, 以及梦醒之后的感觉。

    彭师兄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身潮得都快风湿的秋冬妆造, 都被他的表情连累, 变得没那么潮了。

    彭三思是真的没想到,自家师弟不仅出身够豪门,连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都能如此狗血。这和韩卢卢前两天追的那个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有什么区别?男主总裁意外落海失忆,被贫穷但乐观积极的女主所救,两人好不容易从相识相知到相亲相爱,结果某天总裁突然恢复记忆、却失去了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回到了同样有钱的未婚妻身边。

    岁聿这边的剧情明显更快一点,已经进展了总裁和有钱的“未婚妻”结婚,却又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曾经有个真爱。

    接下来要怎么发展,真是不敢想啊。彭师兄啧啧出奇。

    岁聿也不知道,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没谈过恋爱,霍川骛就是他的初恋。他被打了措手不及,只能心存侥幸:“你说有没有可能只是我怕脑子坏了?自己臆想出了一个初恋?”

    “哦,那不可能。你谈过的。”彭师兄斩钉截铁的一口,便打断了师弟全部的美梦。岁聿当年就和他说过是有这样一个恋人存在的,还说下次回国介绍他们认识。只不过岁聿下一次回国时,就是岁家正在分崩离析,岁家的男女老少排着队挨个上热搜。

    岁聿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连棋都不知道该下在哪儿了:“你知道?可我从没有听你提过。”

    “因为我以为你们分手了啊。你不提,我主动问,会很奇怪吧?就好比你问过我前任的事吗?”彭三思也谈过对象,是同门里一个同为九段的女棋手,对方如今已经问鼎了国内的女棋手第一,是当下每年过年时他们老师施凡口中最大的骄傲。

    岁聿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确实没有,他怎么敢问呢?问了不就是往师兄伤口上撒盐嘛。毕竟师姐现在的事业发展可比师兄厉害多了。

    “咳,”对于前任的成功,彭三思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就是事实,她确实比他牛逼,虽然他们当年分手分得有些,咳,轰轰烈烈,可他也从没有希望过对方不好,只是如果他身边的人能不提起对方,那就更好了,“那你知道你的前任是谁了吗?你当年并没有对我提过他的具体身份。”

    岁聿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才发愁啊。

    师兄弟相对无言,只是默契的想到,所以说啊,卖关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岁聿终于决定好了要下在哪里,他一边下棋,一边道:“我一睡起来,就想不起来那枚家徽的具体样子了,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我应该认识的印象。”

    真的很眼熟。

    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找一找同学录?”彭三思积极给师弟想着办法,提出建议,“就美剧里经常演的那个什么yearbook。同学年鉴?是这么翻译吧?”

    “E国的公学和M国的高校情况不太一样,对方还是我的学长……但我确实记得我们有自己制作过一个类似的东西,只是我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岁聿也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寻找线索,可惜,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放去了哪里。

    很奇怪,哪怕知道它们不见了,岁聿也从没有想过要去寻找。就好像他知道它们一定安全的存在于某处,不用担心丢失。

    岁聿喃喃自语:“应该还在我海外的某处房产里吧。”

    “?”彭师兄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不要试图告诉我,你在海外有一栋房产,你却忘记了它在哪里。”

    岁聿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知道我名下有多少资产,我堂姐给我统计过的,我只是不确定我上学时的东西,放在了哪一栋里。”

    彭三思:哪一栋?你在海外到底有多少栋?不是说国外都有什么房产税吗?很高的房产税!

    他觉得他真的没办法和这些该死的有钱人交流了。

    岁聿还在认真解释,他当年回国是因为岁家出了事,虽然他和堂姐岁今已经签了股东一致协议合同,但在遇到大事的时候,他还是需要亲自回来的。岁聿当时并没有打算在国内久留,毕竟他还有国外的学业需要继续。

    “所以,我回国的时候就没带多少行李。”

    但后来岁聿不是出了车祸,又失了忆嘛,他堂姐就不太放心再让他独自出国了。在征求过岁聿的同意后,岁今找人给岁聿办了转学手续,让他在国内的大学里完成了接下来的学业。

    岁聿在国内也什么都不缺,就没想着去国外收拾旧物。

    “我上学时的东西应该是都留在那边了。”岁聿推测。

    “很合理。”彭三思托腮,你们有钱人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那你试过问曾经的同学吗?好比那个帮你们传情书的。”

    “道林。”

    “对,道林。”彭师兄至今都无法接受,一个现在全球瞩目的流行巨星,竟然曾经帮他的师弟传过情书!

    岁聿摇摇头,他没好意思问。因为他还有一层顾虑:“如果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再对道林提起,那就是没事找事。”就岁聿目前能够回忆起来的部分,道林明显是和对方关系更好的,而以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性格来说,说实话,他是有点不死不休的执着的。

    “那你为什么还一定要找到他啊?”彭师兄表示无法理解,他最不能欣赏的一种爱情就是疯批之爱。

    “他也没有那么疯的。”岁聿弱弱的为自己的初恋辩驳,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师兄形容,但他觉得事情不是表面这样。那个少年并不疯,他只是暂时无法解释对方到目前为止所表现出来的不安源自什么,一直到最后,岁聿也只能说,“我只是想对往事有个交待。”

    如果他没有分手,那他这些年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他总得给自己曾经的恋人一个结果。

    岁聿觉得自己应该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喜欢过那个人的,因为他至今还记得他在猜到情书属于谁那一刻的心情,都不是先意识到自己也是喜欢对方的,而是想着如果拒绝了,那人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不想他伤心。

    这份不希望对方伤心的想法,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岁聿觉得他有必要和对方解释清楚。

    “那霍总呢?”

    这就是让岁聿最崩溃的地方了,因为他发现他也是喜欢霍川骛的,他同样不希望伤害到自己的丈夫。可当一个人喜欢上两个人的时候,这就已经是一种伤害了,不是他说他不想就不存在的。岁聿表示:“我后面会和川骛说清楚的。

    “你也别太担心,我觉得你和你的白玫瑰肯定分手了。”彭三思只能这么安慰师弟,“你现在对对方的感情,只是因为你的记忆刚好处在恋情最上头的阶段。就好像如果有天我中彩票中了一个亿,却失忆了,在刚回忆起时中奖这一刻的心情,我肯定会高兴死。但实际上呢?也许失忆只是因为我早就把钱花完了,经受不住打击才失忆的,等我全部回忆起来,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一个很奇怪,但诡异的竟说服了岁聿的理由。

    彭师兄在一棋斩断了师弟的大龙后,便开心的站起了身,他师弟还有的学呢。在活动筋骨伸懒腰的时候,彭三思提出了一个神奇的猜想:“棋场失意情场得意,说不定你的红白玫瑰是一个人呢?”

    说真的,岁聿还挺希望这个猜测成真的,虽然它一听就很离谱。

    棕色眼睛的霍总,想也不可能变成蓝眼睛的少年啊。不过,他们确实都是混血。岁聿那晚回家的时候,甚至都想问问霍总,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戴美瞳了?

    当然,开个玩笑,他知道琥珀色便是霍川骛眼眸真正的颜色。

    岁聿并不是一个多么会演戏的人,他的心事重重,很快就被一直在关注着他每天大事小情的霍川骛发现了。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岁聿摇摇头,本来想说没事的,却下意识地就顺势问了一句:“我和卢卢姐一起看了部电视剧,男主总裁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有一个很爱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失去的记忆里也有一个爱人,怎么办?”

    “我做大!”霍川骛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岁聿:“?”

    作者有话说:

    *格拉姆斯城堡:白玫瑰里比较稀缺的一个品种。

    白玫瑰的花语之一:纯洁的爱与高贵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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