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砚宁掀着眼帘打量他。
运动场合，他的头发未经什么打理，额前黑发沾着微微汗意悬在发带边。
两条轮廓分明的眉毛下，眨动的双眸融进几分桀骜。
的确是无比优越的五官。
他身上也没什么特殊装扮，就只是一件宽松的黑色运动背心和一条同色系运动裤。
露出的两条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且肤色偏深。
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是个经常运动的人。
邹砚宁滞了滞，晃眼朝他身后瞄。
方才和他们一起的两个女孩子都在收拾自己的挎包，显然一副要走的样子。
她犹豫片刻，捋顺了思路。
一来，附近确实没有其他需要队友的人，继续等下去浪费时间。
二来，她忽然起了玩心。
她想给眼前的男人上一课。
好让他明白，打球就应该专注一些，叽叽喳喳是做不好事情的。
邹砚宁点了下头，答：“好。”
话音落下，她俯身从背包里抽出一个羽毛球径直走到发球区。
帽檐下的一双黑眸渗出微冷的光，从对面两人身上逐一扫过，低声问：“谁先？”
石嘉杵着球拍俯身在大喘气，明显是没力气再继续应战。
姜泊闻垂眸瞟他一眼，摇摇头朝对面轻扬下巴：“我先吧。”
闻言，石嘉如临大赦，身子终于直起来一些，拖着步子朝休息区走。
目送石嘉走出场地，姜泊闻唇角微弯，缓声冲对面说：“你先发球，然后十分定输赢，行吗？”
他不了解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实力，但这几秒钟短暂地目测，女孩个子倒是很高，长裤长袖掩盖之下却似乎都是细胳膊细腿。
双颊皮肤白皙细嫩，完全没有烈日炙烤过的痕迹。
这模样，至少半成以上的概率说明她不是个喜欢运动或者说经常运动的人。
一局比分要是定得过高，姜泊闻怕她体力不支，会跟石嘉一样。
邹砚宁没多想，点着头“嗯”了一声。
右手上的球拍随手掂了两下调整到熟悉的位置，眼看已经要朝左手上的羽毛球靠近。
姜泊闻往前迈了小半步，微微偏头问：“你的帽子不取下来，会影响视线吧？”
邹砚宁懒得答无关的话。
半秒后，球拍击打球托发出“砰”一声，羽毛球化成一道白色残影越过横在两人中间的网。
这一球邹砚宁并没使多大力气。
姜泊闻仰起头，视线追着球移动的同时，脚步也随之后撤。
他个子高，臂展也不算短，接住这一球倒是没费多大力。
这一球在两人之间来往了五六个回合，最终以姜泊闻杀球出界终结。
邹砚宁回身，球拍一勾轻松将球捡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姜泊闻怔了半秒。
他眉心动了下，对一开始自己给人家贴的“不善运动”的标签产生了怀疑。
还没等他深想，白色羽毛球以更快的速度腾空而来。
邹砚宁发了一记高远球。
球直冲冲朝着对角线飞去，姜泊闻反应不算慢，但追过去还是迟了半秒。
为了接住球，他身体倾斜着朝地面上歪。
球拍是碰到了球托，但发力点并不好，这一球弹射出去直接被球网拦截落地。
姜泊闻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球拍，又扭头去找羽毛球。
白球静静落在网柱斜侧的位置，上方的球网现在仍还有微微晃动。
邹砚宁捡完球回到发球区，左手拎着羽毛球朝对面看过去。
对面的人鼓着双腮长舒一口气，立即调整好站姿，身体前倾，双脚前脚掌落在地面上，一副随时将要移动的模样。
嘴上念念有词的声音是小了些，但并没停下。
看来刚刚的两个球还是仁慈了点。
邹砚宁抬手稳了稳帽子，唇角一撇。
半秒后，她重新发力将手上的羽毛球发出。
这一球被她发到了对角线。
姜泊闻准备充分，迅速挪过去将球扑回网前。
邹砚宁将球吊起打向了和刚刚相反的角落。
她没急着结束这个回合，而是利用四方球把姜泊闻调动得满场跑。
姜泊闻体力再好，这么一番纠缠下来还是出了一头汗，也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吃力。
看着羽毛球又一次被拦在网前，他呼了口气，眸色稍沉朝对面瞥。
邹砚宁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朝前走过去捡球。
他这一刻才真的确信，自己一开始是真的轻敌了。
又是三四个回合结束，姜泊闻抬起手掌抹了抹脸颊边滑落的汗珠。
喋喋不休的嘴巴也终于还是只用来大口大口喘气，没再继续念叨。
长椅上的石嘉放下水杯，体力已然完全恢复。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望着姜泊闻此时稍显狼狈的模样扯着唇角笑了笑，鼓着掌看向邹砚宁喊了声好球。
姜泊闻蹙着眉瞟他，没出声，却一副看叛变者的神情。
一直沉默的邹砚宁这时终于张口：“已经八比零了，你还走神的话，可马上又要丢掉一分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好心劝说，可她语气实在冷。
加上那目空一切的样子，这话就怎么听怎么像嘲讽。
姜泊闻收回视线，苦笑着想回话。
邹砚宁却并没有真的要和他对话的意思，紧接着又将手上的球发出。
姜泊闻的学习能力倒是强，这几分钟打下来，他已经从邹砚宁那里学到了一些皮毛。
这次的球，他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反手吊了个高球。
正以为能讨到一些便宜的时候，邹砚宁根本没留一丝情面。
她仰着头后退，追准球下落的弧度后，左脚稳抓地面，眼看羽毛球一点点朝自己接近，她右脚掌立刻发力起跳。
球托触到拍面，清脆的声响在球馆里回荡。
看邹砚宁起跳和发力的样子，姜泊闻判断这一球应该会是个高远球。
他双脚移动着要退过去，羽毛球却在越过球网后就开始斜线往下坠落。
他讶异地眉心一拧，来不及多想只能迅速朝网前跑。
前脚刚刚落地，右手握着球拍要迎上去，羽毛球已经飞速坠落砸在了他大腿上。
姜泊闻刚刚因为疑惑微拧的眉心彻底皱了起来。
这一砸实在有些疼，他低着头发愣，想不明白刚刚那个球的行进轨迹究竟是怎么控制的？
更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削的女孩子，怎么打起球来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场边围聚的人渐渐多起来，一大部分都在鼓掌，人群混杂七嘴八舌在喊着什么。
此时的姜泊闻根本没心思仔细去听，也完全顾不上自己九比零落后的窘境。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结束这场比赛，然后和对面的女孩交个朋友，向人家讨教一二。
摇着头自嘲地轻笑一声后，他俯身将球捡起抛到对面。
邹砚宁调整好姿势紧接着将球平稳发出。
姜泊闻再次将球吊高，想着用同样的路径，或许还能再看一次和刚刚那个球一样的应对手法。
但邹砚宁却只是反手一击，羽毛球被送回对角线。
他不死心，迎过去接住再次拉高。
羽毛球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邹砚宁仰头找准位置，边后退边抬手扶了下帽檐。
场边所有人，包括对面的姜泊闻都将视线紧紧锁到了邹砚宁身上。
只见她右脚掌发力起跳，小臂内旋手腕发力精准用球拍击打球托。
伴着“乓”一声，羽毛球像是上膛的子弹，顷刻便已经落到了对面的地面上。
一记完美的扣杀，这场比赛以十比零被终结。
姜泊闻站在距离羽毛球最终落点两步开外的位置笑了笑，他接着鼓起掌来。
场边围观的人亦是如此，掌声叫好声混杂成一片。
吵闹之间，姜泊闻终于听清那些人在喊：“好球！宁宁帅爆了！”
“宁宁？”姜泊闻疑惑地重复了一声。
彼时的邹砚宁刚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捡起地上的帽子往脑袋上盖。
她朝网前走了几步，礼貌性将右手朝姜泊闻面前递。
姜泊闻赶紧将自己满是汗意的手掌往上衣蹭了几下，递过去半握住她。
他咧嘴笑得灿烂，一双眼睛亮晃晃又是激动、又是佩服。
邹砚宁却眸色微冷，语气依旧低沉，只朝他抛出三个字：“你，不行。”
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折身朝边上走，没走几步已经被场边的球迷团团围住。
姜泊闻伸出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他愣愣地目送邹砚宁的背影彻底融进人堆。
接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这才迟疑着问石嘉：“她刚刚说什么？”
那声音夹在周围混杂的人声中是算不上大，但他并不是没听清。
准确来说。
是不敢相信。
石嘉转脸看过来，犹疑几秒，从姜泊闻眉头紧锁的表情判断出，这人现在的模样大概是输球加上被最后那三个字刺激导致。
他呵呵地窘笑，递过一块毛巾试图岔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咱撤吧？”
说完，石嘉偏了偏头等他回答。
姜泊闻却还定定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着那头的人群追着邹砚宁走到另一块球场边。
七嘴八舌一阵嘈杂之后，一个装备专业的短发女孩子拎着自己的球拍和邹砚宁开始了新一轮的对决。
石嘉呼了口气，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姜老师，输就输了呗。别说你以前从来没打过羽毛球，就算是天天打的人，输给那位也不奇怪啊！”
本意是安慰，哪知这话出来，姜泊闻都不止是皱眉了，五官也紧拧起来。
两只眼睛瞬间放大，诧异道：“那位？你认识？”
他摇了下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人群，“怎么那些人也都像是认识她，好像在喊什么……宁宁？”
原来他满脸疑惑的原因是这个。
石嘉朝那头挂满海报的墙壁扬了下下巴，回应道：“喏，看那儿。”
姜泊闻偏头扫他一眼，接着也朝那边扭头。
从左往右依次看，第三张照片上的人穿着蓝白相间、胸前绣着红色国旗的国家队队服。
照片右下角七个黑色加粗的小字分成两行排列：
邹砚宁
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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