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节奏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催化剂，让场地上正在比赛的人瞬间更有干劲了。
半个多小时后，乒乓球的互动环节结束。
两位运动员简单发言收尾之后折回了座位，邹砚宁和向榆泽也在这时起身朝临时布置的羽毛球场走。
学校那边派出的是姜泊闻和石嘉两名老师，以及两男两女共四名学生。
抽签结果显示，一中这边由姜泊闻搭档一名高二的女生迎战，和对方搭档的则是一名高一的男生。
主持人将视线挪向另一侧并排站着的邹砚宁和向榆泽，微笑着问：“那我们砚宁和榆泽这边谁先出战？”
邹砚宁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看已经要往前迈出一步做出回答。
她这个人从小到大，不管是课堂上背书、表演节目，还是后来队内测试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向是主张先做先了。
她的想法就是，自己先结束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坐在一边当观众。
此刻也不例外。
向榆泽却因为刚刚的事情有些担心她会不想和姜泊闻对阵，干脆快了一步先开口回应：“我先吧，让砚宁热下身再开始。”
说完，他侧脸对着邹砚宁点了下头。
邹砚宁没多想，撤回提起的脚步站在原地当观众。
球场那头早已经握着球拍跃跃欲试的姜泊闻，看见自己的对手不是预想中的人，脸色一瞬沉了沉。
他偏头朝邹砚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沉沉呼出一口气，退后两步站到后场开始接球。
比赛按照正规羽毛球赛事一局的二十一分制进行。
先发球的是向榆泽这队，他将球权交到了队友手上，还耐心讲解和示范了一下发球的动作要领这才让她将球发出。
这次活动本身就是娱乐赛，加上要照顾两名身形和运动能力相差太多的学生，向榆泽和姜泊闻出手的机会都并不多。
可但凡是两人对阵的时候，比赛场上的火药味似乎瞬间就会变浓许多。
两人谁也不愿意放过谁的模样，硬是让这局原本轻松的比赛熬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以21：16结束。
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姜泊闻朝网前走过去。
他伸出右手和向榆泽握了握，略微喘息的声音稍显低沉：“很高兴和向先生对局，有时间可以再一起打球。”
短短一局，而且还是运动量减半的一局，向榆泽的体能没多大消耗。
他笑笑，神色平淡，连客套话都懒得应付，直言道：“那就不凑巧了，我今年没有再打娱乐赛的计划了。”
姜泊闻：“……”
知道你们都是高端局了。
他点点头，只好应：“那祝你接下来的比赛都取得好成绩。”
对话结束，两人已经准备回身朝场边走。
主持人却边快步走过来，边喊了声：“二位留步。”
看两人都停下，主持人才继续说话：“我刚刚听到学生和家长们都有些小问题想问，所以请二位简单解答一下。”
说完，她伸手选了后排的一个女生。
女生接过话筒，紧张得双手微微发颤，说话也不免结巴：“我很喜欢看羽毛球比赛，现场二位的比赛我也看过不少，我想问的就是，你们一路走来肯定也会遇上很多挫折、质疑，包括伤病，这种时候通常是怎么渡过，或者说是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呢？”
女生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难为情：“因为我马上高三了，也有些担心自己将会面临很大的学习压力。”
向榆泽扬起唇角笑了笑，很有耐心地回应：“我属于比较沉闷的那种人，一般遇上挫折就是拼命训练，让自己忙碌和疲惫，这样一来也就没什么时间再去想别的了。当然，这个方法肯定不适用于每个人，比如我的队友们，会有喜欢去别的城市散散心的，去骑行的，或者去唱歌跳舞的。”
他往前挪了挪，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的就是，遇上挫折或者有压力这件事很平常，每个人都会经历，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把挫折和压力妖魔化，不能怕它，其次就是找到一个属于你的排解方式。”
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谢之后坐回了椅子上。
看嘉宾这么有耐心，举手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主持人犯了难，扫视一圈后，只好选了右手边个头高、手举得也高的男生。
那人正好是高一二班的，叫杭野，成绩不错，但鬼主意也多。
看他刚刚那副上蹿下跳的样子，明显就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姜泊闻直勾勾盯向他，试图用眼神警告让他别捣乱。
杭野却一脸看不懂眼色的懵懂样，接过话筒就迫不及待问：“姜老师，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喜欢打羽毛球吗，怎么今天这么卖力？难道是您女朋友今天来现场了？”
姜泊闻一向对学生们严格到苛刻，所以经他手带过的学生，一大半都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更有甚者还在背后悄悄议论过，说什么他这种没人情味的人，以后肯定连老婆也找不到。
杭野会当众提这么个问题，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学生这种生物总是在学习的时候垂头丧气，学习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无比有趣。
这问题一出，现场的起哄声犹如山呼海啸。
前排从年级主任刘敏到副校长、校长脸色都瞬间不太好看，姜泊闻自己反倒由刚刚的怒目而视转而笑呵呵举起了话筒。
他回应道：“世界上那么多事情，不可能每一件都是一开始就是你喜欢的，或者这么说，人一辈子是需要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
他眸光沉了沉，声调却依旧轻快：“比如你平时最讨厌的文言文，背诵起来一副要命的样子，可是为了上一所好大学，你能不背吗？”
捣乱不成，杭野被他这话噎住，笑容也僵在脸上。
姜泊闻顺势瞥了瞥领导们的表情，见缓和不少，这才接着说：“我还得解释一下，我之前不是不喜欢羽毛球，只是没接触过而已。我刚刚在球场上那么拼，是因为记得一句话。”
“无论何时，球没落地，比赛就没结束。”
最后这句，他唇角衔上笑意。
刻意偏了下头，但视线只是顺着人群滑过，并没在邹砚宁身上多做停留。
随着太阳升高，天气也越来越热。
这头的邹砚宁原本正握着一瓶冰水往脸颊上怼，并没怎么关注提问环节。
可最后这句话是她之前就说过好几次，最近在尤伯杯的赛后采访上也才刚刚说过的。
她就算是再不认真听，自己说过的话也还是能注意到的。
抬眸的瞬间，姜泊闻的目光正正好从她眉眼间掠过。
只两三秒的时间，她似乎还是看见那双眼睛里晕出笑意。
她滞了滞，下意识低头回避。
--
整场活动结束在上午十一点钟。
简单打过招呼后，邹砚宁转头看向向榆泽。
她扬了下眉毛，指着校门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走吧。”
向榆泽冲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正要开溜。
刚迈出去没两步，密密麻麻围过来一大群学生。
要么在捧着手机求合影，要么递上书本求签名。
邹砚宁停在原地，双唇微张还没发出声音。那头刘敏的吼声又穿越人群飘过来：“都藏手机是吧，全都给我交过来！”
“哎哟！”
“刘主任，您就今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是啊，再不济，您等我们合完影再收走！”
看见学生手上的手机，好几个班主任也是追过来了的。
包括姜泊闻。
站定见平时一向遵规守矩的几个女孩子此刻也捏着手机，他没再发难。
思考了两秒，姜泊闻冲刘敏提议：“主任，收手机确实是应该的，但这次机会也确实比较难得，我记得级部办公室有一台相机，不如咱们就用那个给孩子们拍照，您看行吗？”
刘敏有些犹豫：“这……”
一群学生满眼都是渴望地站在眼前，邹砚宁本来也不打算拒绝。
再加上合影签名本身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她想干脆说服刘敏采纳姜泊闻的方案。
还没等她张口说话，却见斜对面的姜泊闻在快速眨着眼暗示学生们自己行动。
学生们倒也反应快，立刻就将手上私藏的手机往刘敏面前递，七嘴八舌抢着认错：
“刘主任，我们知道错了，手机您没收！”
“对对对，手机交给您，我们保证合完影就回教室好好上课。”
杭野更进一步，嬉皮笑脸地说：“刘主任，我们藏手机真的只是为了合影，根本没玩。但是现在已经有相机拍照了，我们还要手机干嘛呢？”
他左右朝周围的同学们挑眉：“是吧？”
一群人拨浪鼓似地点着头，连声答：“是是是！”
局势大好，姜泊闻趁热打铁伸手将手机全部收到手里：“刘主任，我先把这些手机送回办公室，顺便取相机下来。”
话音落下，他抱着一堆手机拔腿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刚刚打完球，他身上的衬衫本就只是套在t恤外头没扣扣子。
现在被奔跑时滑过身畔的风一带，衬衫边沿跟着飞扬而起。
邹砚宁盯着这个背影定定看了一阵，浅淡的笑意随之挂上唇畔。
她摇了摇头，有些感叹这位姜老师的忽悠能力。
这么一来，他不仅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学生的手机收到手，还让学生不止没法记恨，反倒要因为合影的事情感谢他。
--
几分钟后，姜泊闻捧着一台银色的微单重新折回来。
邹砚宁和向榆泽各自选了个光线好的地方，雕塑一样定在原地等着一个接一个的学生合完影。
先后一两分钟的功夫，两人都完成了合影和签名。
刘敏催促学生们回教室，转过身和他俩分别握了手，笑着道谢：“太感谢你们的配合了，你们还要训练，我就不多耽搁你们时间啦。”
邹砚宁点点头，和向榆泽几乎同时说了句：“您留步。”
还以为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起码也会打声招呼，哪成想这段对话结束，眼前三人就分道扬镳了。
姜泊闻紧抿着双唇，一时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
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他才终于朝邹砚宁的方向喊了声：“等等。”
几步的距离不算远，这一声前头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却默契得谁也没停下，甚至没回头。
姜泊闻叹了口气，只好追上去，音量加大了些，又重复一遍：“等等！”
“邹砚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