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从两侧路沿并排的梧桐树上传出。
骑三轮车的小贩从树下驶过,喇叭卖力喊着:“冰糕,果蔬冰糕。”
姜泊闻将手上的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起身小跑着拦住小贩。
两三分钟后,捧着个白色餐盒折回来往邹砚宁面前放,边打开盖子边说:“这个天气热的时候吃正好,还是学生推荐给我的呢。”
提到学生的时候,他语气里好像总会掺进一丝莫名的骄傲。
邹砚宁双眸微抬,视线短暂落在他脸上。
半秒后,下滑到面前那份花花绿绿的冰糕。黄色、红色、绿色都有,形状规整,全都是正方体,朝上的一面铺了厚厚一层椰蓉。
光线下,清晰可见冒出的股股白色冷气。
姜泊闻用竹签戳起一块绿色的往她面前递,解释道:“放心吃,这些冰糕都是纯天然食材,比如这个绿色的用的是牛油果和一点点黄瓜汁染色,黄色用的是百香果汁,红色是火龙果汁。”
他手又往前伸了伸:“这个味道会清淡一点,你先尝尝看。”
邹砚宁点着头答“嗯”,将冰糕接到手上道了谢。
冰糕被她送到鼻尖嗅了嗅,除了一股股淡淡的黄瓜味没什么特别,加上靠得近,凉气也往她皮肤上扩散,倒是让人觉得清爽。
她张口,咬了一半在嘴里慢吞吞嚼,咽下后才缓声说:“挺好吃的。”
听见这话,一直在对面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姜泊闻终于松了口气。
他轻声笑笑,“你再尝尝别的味道。”
邹砚宁又是一声“嗯”,将剩下一半送进嘴里,伸手选了一块黄色的。
姜泊闻掀着眼帘瞄她,从吃完饭就一直握着手机的右手心早已经被汗意打湿。
他沉了口气,敛起眸中的笑意正经起来。
呼了口气,终于决定将手机往前递。
他喊她:“邹砚宁,我能不能……”
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震动的触感顺着他的手心蔓延,令人烦躁。
姜泊闻:“……”
又是谁?
最好别是哪个学生又闯祸了,否则他真的会爆炸。
伸到一半的手被他缩回来,咬了下牙,他才垂眼看向手机屏幕。
来电人,石嘉。
至少不是年级主任的电话,应该问题不大。
一番自我宽慰,他按下接听将手机往耳边放:“石老师,什么事?”
石嘉语速稍快:“姜老师,你在哪儿呢?”
他没耐心,催促道:“说事。”
石嘉这才说:“侯静茹早上考试交白卷,被刘主任叫到办公室一通训。现在她爸妈也来了,正在主任办公室呢,主任叫你来一趟。”
姜泊闻哼笑了声:“交白卷?真行啊!”
他扫了眼对面的人,还是只能应:“我知道了,十分钟我就到。”
看他挂断电话,邹砚宁身子坐直了些,先说道:“姜老师,你有事就去忙吧。”
话音落下,她已经站起身来,手上捧着没吃完的冰糕盒子。
她弯了下唇,礼貌地道别:“谢谢你的冰糕,我走了,再见。”
她转过身,脚步不算快,垂在后背上的长发跟着步伐节奏在晃悠。
那背影一点点变远,姜泊闻叹了口气,还是只能转身朝停车的位置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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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甜品店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配合空调吹出的冷气调配出令人舒适的环境。
店里人不算多,邹砚宁推开门朝里看了两眼,迅速锁定乔静书的位置,加快脚步径直走过去。
她弯着指节在桌上轻叩两下,声线刻意压低:“女士,办卡吗?”
乔静书低着头刷短视频正出神,这样子,只怕是边上的包被人拎走她都察觉不了。
她摆手,回绝得干脆:“不办不办。”
就知道会是这样。
邹砚宁没吭声,只努着嘴站在原地,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抬头。
十几秒过去,乔静书余光终于注意到对面有个人影。
她把手机一锁,往桌上反扣,不耐烦起来:“都说了不办卡……”
“宁宁!”看清面前的人,乔静书瞬间变了脸。
她笑嘻嘻站起来,边往前扑,边展开双臂要去搂邹砚宁。
邹砚宁嫌弃地后退,左手下意识去推她:“起开起开,别抱我,不想蹭上你的香水味。”
乔静书倒是会顺杆爬,退回来坐下,顺势就问:“我新换的香水怎么样?”
邹砚宁将手上的纸盒往桌上放,拱着鼻子嗅了两下才答:“挺好闻的。”
她半眯着眼将人打量一番,身子往前凑近,问:“妆容和发型又换了,这次的风格准备维持多久?”
乔静书今天编了个侧马尾,脸侧垂下的八字刘海刻意烫卷。
脸颊上是淡粉色的腮红,唇上涂着草莓红的水光唇釉。
这造型和上次见面时候的暗黑系完全是截然相反。
她抬手摆弄肩上搭着的麻花辫,漫不经心回应:“维持到看见喜欢的新风格为止咯。”
说完,她也凑上前盯着邹砚宁看。
和她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妆造对比,邹砚宁实在显得敷衍。
乔静书双手交叠搭到桌面,身子往前斜了斜。
整整两分钟,她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一点声也没出。
邹砚宁下意识扯自己t恤的短袖,抖了抖身子说:“你要说什么就说,别这种眼神看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乔静书这才皱着眉抱怨:“上次那么认真教你化妆,你今天来见我好歹捯饬一下,表示一下对我教学付出的尊重好不好?”
这么委屈就为这个,邹砚宁滞了半秒,没忍住扑哧地笑。
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不可能化妆,偶尔参加什么公开活动,主办方一般都会提供专业化妆师。
她自己会的就是老三样,防晒、眉毛和口红。
至于乔静书所说的教学,那已经是十多个月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哪里还能记得起细节。
她侧过脸,把身旁的落地玻璃当镜子照,左右转着脸看看自己,反问:“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那一套不适合我。”
乔静书嫌弃地发出“嘁”一声,伸手要去拿小蛋糕盘子旁的叉子。
装冰糕的白色纸盒四四方方摆在那里,边沿被沁出的水汽沾湿,已经有些往下塌。
这样子,和桌上那两份从摆盘到形状都无比精致的小蛋糕一比实在格格不入。
乔静书打开纸盒,看清里头的东西,扬着下巴问:“怎么想起买这个了?我记得上一次吃还是初中时候,这几年都不怎么能见到了。”
邹砚宁随口答:“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了。”
她话锋一转,问:“我不是让你推荐我几个好玩的地方嘛,一直没见你回复。”
乔静书摸过手机,低头在翻找什么:“玩的地方是多,可是我平时去的那些地方你去吗?”
她平常去的,包括但不限于酒吧、ktv、蹦极等等。
确实不是邹砚宁愿意去的。
闷头在手机上鼓捣一阵,她重新抬眼:“看你手机,我们还是先确定一下明天做什么比较现实。”
邹砚宁点开微信对话框,十几张照片接连钻进眼睛。
她点开最下方的一张,那是一家猫咖,乔静书甚至贴心地把地点、大小、优劣都标注在了图片上。
顺着往前翻,那些图片上同样有着详细的标注。
邹砚宁摇着头感叹:“不知道的以为你改行当地陪了!”
乔静书哼笑:“谁请得动姐姐我当地陪啊,我也就愿意为你服务。”
说着,她自己也低头去翻图片,“你要是实在决定不了先去哪个,那我们也可以都去,我跟公司请两天假陪你就是。至于之后的安排,我不得替你仔细想想。”
每次久违的见面,乔静书都是如此,就算请假也愿意陪她。
但这次是人家升职的重要阶段,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在这种节骨眼上请假。
邹砚宁连忙摇头,“别请假,你明天陪我玩就行,后天收假了就正常去上班。”
话到这里,邹砚宁正好翻到倒数第三张图片。
画面里的屋子一共两层,从上往下被繁密的绿植包裹,暖色灯光从窗格透出来。
一层正中间是一扇有些旧迹的木门,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这大约是一家古着店,或者是老书屋。
木门正上方挂着的牌子上却写着五个字——火锅研究所。
邹砚宁滞了滞,将图片放大,低声念叨了遍:“火锅研究所?”
一两个小时前,她刚听姜泊闻提过。
本来只是觉得名字不像火锅店,现在看,装修也不像。
图片右侧乔静书标注的小字写着:
1、环境相比一般火锅店更安静,适合朋友叙旧;
2、不定期会有弹唱表演,区别于其他火锅店;
3、食客可以自定义专属食材,避免浪费;
4、我同事说味道不错,但我一直没时间去尝。
邹砚宁看完最后两张图片,笑着张口:“白天的行程你来定吧,晚上……”
她返回刚刚火锅研究所的图片,举着手机给乔静书看:“晚上吃这家,怎么样?”
乔静书先是平淡的“嗯”了声,看清图片的瞬间双眼张大,诧异道:“你以前不是都不吃火锅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乔静书盯着她看,试图拷问出结果。
她却只是随口一答:“忽然想吃了呗,不行?”
“行行行。”毫无破绽,乔静书点着头无从追问。
这个话题不成,刚刚的却还是可以再捡起来说一说:“不过呢,明天我得帮你换换造型!”
“不许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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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下午去的那家陶艺店有些远,傍晚又是下班高峰期,邹砚宁和乔静书赶到火锅研究所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下车后,邹砚宁右拐去了卫生间。
乔静书一个人进门选了张方桌坐下,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菜单闷头在看。
两三分钟后,邹砚宁推门进来朝桌边走。
她见,站在一边等待点菜的不是别人,而是姜泊闻。
他静静站在边上,双手交握垂在身前。
身上穿的并不是和其他服务员一样的工作服,只是一件普通的炭灰色做旧t恤。
暖橘色的灯光从上往下倾泻,细碎的光点让他的发丝似乎也在泛光。
邹砚宁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重新提脚往里走。
站到他身边后,她故意咳了声,一本正经的语气调侃他:“一天不见,姜老师就改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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