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很是湍急,没一会细细小雨变成滂沱大雨。
韩雅琴在院子里张望着,见她家姑娘还不回来,心里急,不是怕她丢,是怕她淋雨感冒。
她姑娘出生的时候脐带绕颈,出来的时候脸青到发黑,差一点就夭折,所以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小小的感冒都能让她难受一个月。
宋乐鱼没带伞,韩雅琴最怕她生病。
她等了一会,没按捺住心头的急,抄起斜在门上的伞准备去找她。
伞刚撑开,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老远处跑过来,韩雅琴一眼认出那是谁。
见状,她也不出去了,把伞收好,转身进屋拿了条毛巾出来。
“快擦擦,快擦擦,别感冒了。”韩雅琴语气带着急切般的责怪,“以后早点回来,听见没有!”
“没事,我没淋到多少雨。”宋乐鱼不在意地说。
这话是真的,没多少距离,她跑得快又兜了外套,所以没怎么淋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竟觉得卫豫的外套比雨伞还好用。
上半身没有湿,裙子也就湿了边边。
韩雅琴不信,非得从头到脚把她整个人擦一遍才罢休,甚至连空调都关了。
“我真不冷,空调关了会很热的。”宋乐鱼没什么人权地小声抗议。
“那等你热了再开。”
“……”
韩雅琴确保她全身都擦干,余光注意到她手里的外套。
“这外套谁的,小卫的?”刚才吃饭的时候好像见他带来的,但没看仔细,语气不确定。
“嗯。”宋乐鱼点头,“他借我兜雨。”
闻言,韩雅琴戳了戳宋乐鱼的脑袋,“看人家对你多好,还天天和人家拌嘴。”
“……”宋乐鱼心知这句话不能回应,一旦回应那将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韩女士势必要把你说到心服口服才行。
“我先去洗澡了。”她说。
韩雅琴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想到她刚从外面回来,说教的词咽回去,“去吧去吧。”
宋乐鱼拿好换洗的衣物走进浴室。
洗澡是舒服的,但洗头是烦的,她一般两天一洗,昨天刚洗过,刚才淋到了雨又得洗。
她往掌心挤了两泵洗发露,手心对手心揉搓泡沫,然后往头顶一抹。
洗了二十来分钟,她边擦头发边出来。
韩雅琴:“你等会把脏衣服拿出来。”
宋乐鱼:“哦。”
韩雅琴:“小卫的衣服我明早也一块洗了。”
宋乐鱼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嘴巴比脑子快,“别,我自己洗。”
韩雅琴一愣,语气迟疑,“你洗?”
话已至此,她只好点头,“……嗯,我洗。”
“你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愿意洗,还给小卫洗?”
“毕竟我用了人家衣服嘛,我不亲自洗的话良心不过去。”宋乐鱼找了个理由。
这理由让韩雅琴挑不出错。
“宋海军,听听,你听听,你闺女说她有良心。”宋海军刚好从边上走过,被韩雅琴一声喊了过来。
“闺女有良心不是挺好?”
“……算了,不想和你这老光头说话,看你的新闻去吧。”韩雅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那……我也走了?”宋乐鱼小声请示。
“走走走。”
得到指示,宋乐鱼直往卧室跑。
“头发快点吹!”
“知道了!”
回到卧室,吹风机举在手里,热风呼呼地吹,柔软的发丝从指缝穿插而过。
她还在纳闷,刚才怎么嘴快说自己洗,就算是韩女士洗的那狗贼也不知道。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宋乐鱼甩甩脑袋,专心吹头发。
她头发短,四五分钟就能干,她往脸上涂了点护肤品然后上床。
打开微信,找到卫豫的头像。
重生之我是卫豫的狗:【你那破外套一点用都没有,我全淋湿了】
对方似乎也在玩手机,屏幕上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是宋乐鱼的爹:【哦,那现在把外套还我】
狗:【?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外面在下雨】
爹:【看不见】
狗:【你瞎了?】
爹:【因为我是人眼,不是狗眼】
狗:【……那你会说人话吗?】
爹:【我说的不是人话是什么?】
爹:【狗言狗语吗?】
爹:【那你为什么能看懂?你是兰嫂家门口的小黄狗吗?】
某位爹的三连击把某只狗怼得哑口无言。
狗:【你行,你牛,你厉害】
狗:【/老铁双击666】
宋乐鱼喝了口水冷静冷静,告诉自己人不能和狗计较。
火压下去后视线回到屏幕上,瞥到了令她糟心的网名。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她和卫豫打赌他中考能不能考第一。
她输了,她是他的狗,他输了,他是她的狗。
毋庸置疑,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且毫无翻身之地。
不仅拿了全校中考第一,数学和物理在全市都是单科第一,就语文和英语落了点分。
她花了整整两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喝一个地方的水,吃一个地方的食物,甚至穿一条裤衩子长大,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她当时哪来的自信在卫豫面前班门弄斧?!
不知道平日里卫豫拿什么眼光看她,大概是三维看二维吧。
打赌输了,乖乖接受惩罚,时间是两个月。
再忍几天,时间马上到了,她非常庆幸赶在开学前一天,不然加新同学的时候多尴尬。
不过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以卫豫的成绩去市里最好的学校都绰绰有余,怎么会选择留在这个小破烂地方。
她当初死缠烂打想问个究竟,他只说了三个字“不方便”。
什么东西不方便?她再问,他就不理人了。
想到这,卧室门被敲了敲,韩雅琴的声音传进来,“我怕小卫感冒,在茶几上放了点药,你明天给他带去。”
宋乐鱼刚想说不去,但想到那件黑色外套,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知道了。”
小弟要是生病了她这位当大哥的也有责任。
“你要不要泡杯药喝喝。”韩雅琴还是不放心。
宋乐鱼拒绝得快,“不要不要,你放心,我不会感冒的。”她平生最讨厌吃药,没有之一。
“那你早点睡,少玩手机。”
“知道了。”
韩雅琴的脚步声渐小渐远,宋乐鱼调整了一下躺被窝的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
深夜幽静,除了偶尔一两声野狗的吠叫。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一层密密的大网笼罩着这座偏僻小镇,雨虽小,但雨势大,砸在窗户上发出轻微响声。
宋乐鱼特别喜欢在下雨天睡觉,她窝在被子里,窗外下着雨,真的超有安全感。
她玩了会手机,没过多久困意袭来,没强撑,准备关灯睡觉。
想起了什么,她又把手机打开。
狗:【你爹我要睡觉了,希望你能梦见你爹的飒爽英姿】
狗:【小弟,晚安!】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对方似乎有很多话要讲。
宋乐鱼等了一会,最后只等到了一个字。
爹:【安】
?
狗:【什么意思?装高冷?呵,笑死人了,装高冷谁不会啊】
她学着卫豫的样子。
狗:【安】
放手机,关灯,躺下,闭眼,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宋乐鱼的脑海里有两个小人,一个叫宋哥一个叫卫弟,宋哥会很多打架的招式,而卫弟只会一个——跪地求饶。
宋哥单方面殴打卫弟,最后宋哥骑在卫弟头上,小鱼儿进入了梦乡。
-
雨后,到处是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开了窗也没用,一点儿不透气,很闷。
宋乐鱼依旧慢吞吞吃好早饭,本想在客厅里坐会,余光忽然瞥见茶几上的药盒,想起昨晚韩雅琴说的话,顿时想开溜。
人刚溜到大门口,韩雅琴的声音就从身后幽幽传来,语气凉凉,“出去啊?那把药带上。”
“……”
七八分钟后,宋乐鱼如愿坐在客厅里,美中不足的是这客厅的主人姓卫。
“你没感冒也给我吃。”宋乐鱼语气强硬。
“你没病也吃药?”
“……不行吗?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药三分毒,想死就多吃点。”
“看看,看看你,说不过我就开始咒我,知不知道素质两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你教我。”
“……”
“外套洗没?”卫豫突然问。
“!”宋乐鱼一激灵。
糟糕,给忘了。
“洗了啊,在家晾着呢。”说完,她低头喝了口水。
“宋乐鱼。”
“啊?”
“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宋乐鱼有点懵。
“你说谎的时候会故意做点动作——”
“比如擦鼻涕,吃东西,喝水。”
“……”宋乐鱼眨眨眼睛,这话她没法反驳。
因为,好像,真的,是这样?
“看来你这位小弟当得非常合格,清楚大哥的习惯和爱好,值得表扬。”宋乐鱼伸出两只手。
这个动作只有她和卫豫知道含义。
她嫌拇指不够,最多只能嘉奖两个大拇指,她自创一套宋氏表扬——出动十个手指。
“不说了,大哥回去掰豆角了。”
掰豆角是假,洗外套才是真。
-
回到家,宋乐鱼从房间拿出外套。
一进卫生间,她神差鬼使锁门,好像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卫生间门一锁她梦回童年。
她以前趁大人不在家,把卫豫骗回家,两人在卫生间里玩沐浴露洗发水洗手液。
只要能起泡泡的都玩。
她人小胆大,扬言要给卫豫搓澡澡洗香香,还说要看看他的小鸡鸡长什么样。
卫豫反抗得厉害,没被宋乐鱼得偿,勉强保住清白,只是宋乐鱼上下其手,几乎把他摸了个遍。
等韩雅琴回来拿钥匙开门,一眼望去全是白色泡泡,开门的瞬间还有泡泡飞出来。
这么多瓶瓶罐罐光的光,少的少。
韩雅琴直接发怒,她被揪着耳朵出来,但地上太滑,非常悲催地摔了个狗啃泥,准确说是狗啃泡沫。
卫豫因为被人占了便宜,绷着小脸走出去,浑身透着我很不爽别来惹我的气息。
宋乐鱼见他没摔跤,不乐意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扯他回来,把他弄倒,两人一起狗啃泡沫,然后又趁机揩油。
他一身白嫩,一个下午被宋乐鱼这个流氓摸得通红。
当天,她被韩女士赶出家门,罚不许吃饭。
她饿得不行,偷偷溜出去找卫豫,想让小弟接济一下,没想到他的下场和她一样,也没得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苦命人,都是苦命人啊。”她那时候刚学到这首古诗,现学现用。
特意用悲切的语调吟。
然后俩小家伙厚着脸皮去别人家蹭了一顿。
由宋乐鱼打头阵。
宋乐鱼眨眨眼,回神,往洗手池放了点水,倒了点洗衣液。
她十几年的光华岁月只洗过自己的衣服,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洗。
而、且、还、是、男、生!
宋乐鱼的脸蛋莫名发烫,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羞耻。
羞耻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总之就是有点烦有点燥。
啊烦死了,这死卫豫,下次说什么也不给他洗。
宋乐鱼先摸了摸口袋,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摸到右口袋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颗糖。
她没在意,先放一边,把衣服洗了再说。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确保每个地方都搓到,冲掉泡沫,过了几遍清水。
宋乐鱼拿着外套出去,她是在二楼洗的,衣服都晾在一楼院子里。
她图方便,没去一楼,去了自己房间的阳台。
从她穿小背心开始,说什么都要和父母分开晒衣服,不是嫌弃,就是单纯很羞赧。
因为衣服晾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阳台在室内,没人看见,韩女士洗完衣服她就自己挂上面。
这事被韩女士念叨好久,最少说了一周女大不中留。
宋乐鱼出神地看了一会这件闯入她阳台的外套,第一次有不属于她的衣物出现在这。
等干了就还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乐鱼有点别扭地想。
这一点点小插曲很快被抛之脑后,她坐在床上给卫豫发消息,左手边是那颗糖。
狗:【你口袋里有颗糖】
爹:【嗯】
狗:【虽然但是,到了本小姐手里,就得进本小姐的嘴】
宋乐鱼撕开包装,里面是一颗淡黄色的糖。
丢进嘴里。
嗯,柠檬味的。
有点酸,又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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