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就有那正直刚强的婶子忍不住了,开始数落吴家,什么恃强凌弱、强娶逼婚、没有人性之类的。
石家和胡家几个男丁也抱着手臂围在方念真附近,看起来是打算给她撑腰的意思。
石大嫂挽着方念真的胳膊小声问:“妹子,这事儿你要是不好自己说,嫂子给你出头,可不能让他欺负了去。”
方念真摆了摆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嫂子没事儿,没啥不好说的,有错的是他不是我,今日我就说明白。再说,你们两家都有小孩子,别招惹了是非。”
石嫂子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退后。
清了清嗓子,方念真又问道:“吴老大,随口污蔑是要蹲大狱的,你知道吧?”
之前来的几次,这丫头都是沉默寡言的,吴老大没想到她还敢把这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摊开了说。
本以为今天召集了这么多人,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婚事,这种年纪的女子羞于提及的事情,她顶多也就是哭哭啼啼一通。怎么还面不改色地大声辩白开了?
“早知道性子这么烈,就不招她了,看走了眼……”吴老大暗自嘟囔。
眼看着对他不利,吴老大有点儿急躁。
“大家伙儿别听这丫头胡咧咧,她爹当真把她许配给我家老二了,婚书是没有,我家有她的八字,换八字晓得不,就是订婚的意思嘛。”
“只不过那纸被冲跑了,谁顾得上从水里抢那玩意儿啊。这丫头现在许是害羞了,大伙儿都别围在这儿看了,让我们私下说说就好了。”
“散了吧,啊,都散了吧。”
吴老大带来的几个人就也跟着张开胳膊,往后撵人。
吴老大此时又转向方念真,一脸老实巴交似的。
“丫头,你爹娘没了,我们家发善心想把你接过来好好照应,咋还不识好人心呢。你说没立婚约,你有证据?”
方念真气笑了,指着吴老大的鼻子,一声比一声高。
“我家没做过的事儿我为啥要证明?你随口说个啥我都要证明?”
“倒是你,知道我爹娘多大年纪吗?你啥时候、在哪儿跟我爹见过面聊婚约?我家门是向东开还是向西开的?”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甩出来,问得吴老大直打结巴。
“大家伙儿都别走,咱们都是好不容易从吃人的洪水中逃出来的,哪家没在水里丢了几个人,如今在场的,都是命大的。这么难的灾都挺过来了,咋还能自己人祸害自己人呢?吴老大,你没良心!”
听了这话,眼窝子浅的先忍不住流了泪,念起在洪灾中失去的亲人:“我家那小丫头,比这方家姑娘小不了两岁,花骨朵一般,是我没能抓住她的手,被大水给卷跑了呜呜呜……”
一些不曾开口、沉默寡言的汉子们见家里的女人流泪,也忍不住数落起吴老大,说他不念同乡情谊,大家不管以前认不认识,好歹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吴老大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再自负的心理也扛不住了,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真难受,这时候真是有点后悔听弟弟的歪主意了。
以后吴家进了新云州也是要生活的,现在弄成这样了,还咋和别人家打交道。
吴老大就想服软,和方念真私下商议。实在不行掏几个钱当聘礼,这穷丫头还能不答应?
方念真只见吴老大上前来拽自己,嘴里低声说着“妹子咱们去人少的地方……”
天地良心,就吴老大这个举动,还有嘴里不清不楚的话语。方念真此刻真觉着吴老大是想把她强行带走!
“石大哥,胡大哥胡二哥救我!”
方念真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呼喊:“靠,救命啊!土匪啊,想强抢民女!”
石家、胡家见状一拥而上,把吴老大按下。
吴老大一边挣扎一边喊:“我不是,我不是啊……误会,都是误会!”
吴老大带来的几个人站在旁边面面相觑。
“咋还打起来了?不是说咱来这站着撑场子就行吗?”
“现在是帮还是不帮啊?”
“帮啥啊?你傻啊,被打伤了还得买药,吴家也没给这份钱啊。”
现场乱成了一团,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劝架声、孩童看见打架害怕的哭啼声,掺杂在一起,都传向了后方即将经过的小队。
“吁。”
黑色骏马的马背上,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望了望打成一团的难民,皱了皱眉头。
“小八,去看看那里出了什么乱子。”
须臾之间,就只见人群中挤进来一位身着黑色甲胄军装的干练少年,“唰”地一下拔出刀来,吼道:“闹什么闹,怎么回事儿。”
众人都一下子都静了,只有一个灰头土脸的瘦弱丫头冲出来:“大人!我要报官!”
…………
“回主子,吓唬了几下,就都交代了,是一家无赖想强抢民女。”
“订亲一事是子虚乌有,是吴老大家里的残疾弟弟,八百年不出一次门,偏那一次出门,就遇上了那姑娘与别人说话。就这一眼,他弟就惦念上了。”
“去吃席,是吴老大故意和方家人坐一桌,想去探探口风的,方家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吴老大归家便与他弟说这家不成。”
“没想到,他弟硬是不松口,说就要她,不然就不娶了,孤独终老。”
“洪水过后,听说方家父母都没了,他弟却乐了,说正好,这下聘礼都不用掏了。”
“这几次的主意也是他弟弟出的,他弟说今日只要把那姑娘的名声和吴家绑在一起,让别人家不敢要,最终进了新云州,她还是得选择吴家。”
小八绘声绘色、事无巨细地汇报完毕,等待主子示下。
“逼婚?呵呵,逃命路上还顾得上这种事。新云州不允许有这样的祸害,给这一家换个勤快的地方吧。”男人眼眸霎时间变得幽深。
一众手下都知道这“勤快的地方”意思是派到真正的边关去修城墙,那日子累得要命。
“那个被逼婚的小丫头,找个闲人盯着点,日后若是婚事上有难处,来人禀报我一声。”马背上的男子沉思片刻,又出言说道。
“是,主子。”小八心里暗道,主子最听不得女子受欺压了,而且是逼婚,这事儿是又戳着主子的心窝子了。
-
那日方念真跟身穿黑色军装的军人告了状后,吴老大一众就被押走了,也不知是什么处理结果,那年轻军人只说让她宽心生活,今后不会再被打扰。
如今车队走走停停,又有了十日有余,这期间再也没见吴老大的身影,方念真略安下心来。
这日吃过晚饭,大家扎营休息,闲来无事,围坐在火堆旁闲聊。
“石大哥,你是说那天黑色军装的可能是瑞王的军队?”方念真好奇地问道。
“嗯,那么好的甲衣,又是黑色的,定是瑞王的黑虎军。”石友似乎对这些军队了解颇多。
“还没和你嫂子成亲之前,我还曾想过去从军,我爹娘不让,后来就歇了这个念头了,所以这方面我知道一些消息。”石友喝了点水润润喉咙,就开始给众人讲。
“这瑞王吧,是七皇子,据说和当今皇上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只是五岁上,瑞王的亲娘容妃就没了。他孝顺,去一个啥寺庙,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皇家的寺庙呆了八年,说是祈福。”
“当今皇上登基那年,瑞王从寺里出来了。要不说人家狠呢,才十三岁,就能带军队了,我估计在寺里也是学武艺了。”
“听说那些老兵油子都嫌他小,不服管。他就一个个地跟他们轮流比武,全给打趴下了,哈哈我就服这样的男的,有血性。”
石友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到此处,毫不掩饰对瑞王的崇拜。
“后来他就带出来了自己的军队,叫黑虎军,个个能打,纪律严明。去年靳翰不是又打过来了嘛,瑞王亲率黑虎军,打了整整一年,不仅把靳翰打退了,还把先皇时候丢的城池拿回了一大半。”
方念真听得入神,这个朝代还有这样的英雄人物,还是个少年英雄。
“那后来呢?咋来咱们要去的新云州了?”石家的儿子小石头急忙问道。
“这具体的我就说不上来了,都说是皇上封赏他,第二天他就犯了事儿,杀了自己母家二十几个人,亲自去的。”
“咱也理解不了,他都那么大官了,还自己去杀人呢,这得是多大仇。”
“后来就被皇上责问了,然后好像就发配到新云州了。”石友摇头叹息。
方念真和胡家也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是啥意思,以后咱新云州归他管呀?”
这还能有好吗?方念真托着下巴看星空,怎么听,新云州都是个倒霉的穷地方,一群难民,战乱过的城市,不靠谱的王爷。
嗯……先挣钱买几身得体的衣服再说吧,自己这衣裳本来就破,那天跟吴老大拉扯,袖子还掉了一节,得亏现在是夏天,就当凉快了。
总之,现在还有命活着,就已经很好啦。
而且,穿越诶,这种只在小说里看过的奇迹,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天选之女,虽然是个地狱开局,但方念真是个不轻易说放弃的,人嘛,不能总看自己没有的,珍视眼前的,会更容易活得快乐。
“娘,我们进城以后做什么呀?还开铁铺吗?”小石头困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却还是为未来的处境忧虑着。
“好儿子,困了就睡吧,爹娘都年轻着,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石大嫂轻轻哼起了摇篮曲。
方念真也在哼唱声中沉沉睡去,梦里她又见到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自己从烤箱里端出了香喷喷的巴斯克蛋糕,真是个香甜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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