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怎么了啊呜呜呜……”,偏院里,半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训方念真的孙大娘,此刻瘫在椅子上,嘴唇发白,时不时地恶心犯呕。
急得正哭的年轻妇人是孙大娘的亲闺女,她也在这院里做厨娘。
郭知州早已打发了下属去请郎中,现在正在亲自问孙大娘的情况。
“呜……我娘,她中午吃过饭就说有些腹胀,我还以为她吃多了。”
“过了没一会儿就又说头晕了,走了两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后面就吐,把午饭都吐了。求求大人救救我娘!”
年轻妇人抽噎着总算把病情交代清楚,这时医馆的郎中也赶来了。
望闻问切过后,郎中诊断病患无大碍,是饮食不当引发的急症,现在应先用温水催吐。又开了两剂药方,让人赶紧熬浓浓的,给孙大娘服下,只是要好好将养几日。
“病人午饭都吃了什么?这病竟来得如此之快?”郎中向孙大娘的闺女发问。
“我们都是吃的一样的,整个院里都吃得一样啊。”孙大娘的闺女也百思不得其解。
“啊!我娘她定是……唉!”
只见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气又愤恨起来。惹得知州大人都忍不住过问。
“你娘怎么了?”
“回知州大人,我娘这人甚是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上午府衙厨娘跟我娘起了争执,说那道土豆炖豆角有毒,我娘不信。”
“但这菜还是被拦了下来,我娘定是自己偷偷去尝了。”孙大娘的闺女说着又激动起来,止不住地流泪。
郭知州是知晓这件事的,他的下属已一层层禀报了上来,他还赞扬了他们,说处理得及时妥当,做事就该这样谨慎,不能冒风险。
“去把说这菜有毒的厨娘叫来,我有话要问。”郭知州吩咐道。
赵吉就去小厨房叫了方念真,莫大姐不放心,也一并跟了过来。
本朝日常生活中见官无须行跪礼,方念真就向郭知州等人微鞠了个躬。
“怎是这么小的厨娘,你多大?爹娘也同意你出来干活?”
郭知州看着瘦弱的方念真,这丫头许有十四岁?
“回大人,民女十六了。家里爹娘……都在洪灾中没了。”方念真低头回答道。
郭知州没想到无意中戳中了别人的痛楚,清了清嗓子,“这么小年纪有这个手艺,不一般。”
“听说,菜品有毒一事中午是你发现的?你怎么知道有毒的,庆乌县那边没有土豆吧?”
郭知州耐心发问,生怕声音大了吓着这小孤女。
方念真却没有半分害怕,一直都听闻这位大人最是爱民如子。她就开口解释道:“土豆确实是民女来到新云州才吃到的。”
“前日,民女刚进新云州那日夜里,实在是饿了,又不想折腾着做饭,就从发放的土豆里,挑了个小的扔到灶里,准备烧熟了吃垫垫肚子。”
“挑出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有两处发青发绿,长芽了。”
“吃完之后我就也像孙大娘一样,头晕恶心,我也吐了,不过我吐了就好了。可能是年轻底子好,后面就没事了。”
方念真只得编了个谎言,总不能说自己在现代吃过土豆的八百种做法吧?
也没法跟他们解释,发芽土豆所含的龙葵碱是一种毒素。
新云州种土豆的历史也才一年而已,发了芽的土豆也不是人人都吃,吃了发芽土豆中毒的也不知道是土豆引起的。
“赵巡检,你安排个专人和郎中一起试验一下,这生了芽的土豆是否有毒。”郭知州下了令。
“方厨娘,你的警觉性很好,杜绝了一场悲剧啊。”
这边,郭知州又跟方念真讨论着半生不熟的豆角有毒的问题。
那边,孙大娘催吐了很多次,又喝了郎中开的中药,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感觉不那么晕了,便让她闺女将她搀扶到郭知州面前跪下。
“知州大人,民妇有罪,您把我关大牢里去蹲几天吧。”孙大娘费力地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人老了,不中用了,听不进去劝,险些闯了大祸。”
孙大娘这一举动吓了周边人一跳,郭知州让衙役赶紧把她扶起来坐下,“你身体还未好全,莫要说这些了。”
“不,我要说,大人,方姑娘明明提醒我了,我还固执地不肯听。衙里的大人把那道菜都收起来了,我还偷摸着打开吃了一大碗,我不是嘴馋啊大人,我是想证明这菜是好的。”
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孙大娘中毒了,还这么严重。
“我当不得这厨娘了,大人您们把我关起来吧。”孙大娘说着,还流下来两行清泪,似乎是越说头脑越清明了,就又面向方念真说道。
“方姑娘,老婆子我也跟你说声对不住了,是我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孙大娘诚恳地对着方念真颔首认错。
郭知州这时候看出孙大娘是真心实意的认错,就捋着胡子开口:“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这发芽土豆有毒一事,在场人多数也都是才知道的。”
“不过,之前方厨娘提醒你,你却不以为意,缺少机敏性,也没拿工事上的几百人当回事。府衙不会抓你去坐牢,但是这厨娘你确实做不得了。”
孙大娘听了这结果,千恩万谢,情绪太激动,头又晕了起来,她闺女赶紧把她搀走了。
弄清楚只是食物中毒,不是有人恶意投毒后,郭知州就让大家都散了,率下属回到府衙,耽误了这么久时间,早都饿了。
回到厨房,莫大姐在旁边的灶炒菜,方念真就赶紧将红烧鱼出锅摆盘。
白菜片焯水垫在盆底。鱼片焯水迅速捞出,加酱油和盐,摆好花椒和芝麻,重新起锅烧油,待油热,将辣椒丁放在油里爆香,而后将热油均匀地泼在花椒上。
霎时间,小厨房里就弥漫着又香又辣的气味,方念真离得近,被呛的跑出去打了几个喷嚏,莫大姐也第一次闻这么刺激的味道。
“念真妹子,这真能吃?可别把大人们吃坏了。”莫大姐不由得担心。
方念真从鱼片盆中拨出一小碗,“莫大姐,你不放心就先尝一下。”
莫春桃向来是个稳妥的人,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片品尝。
鱼片入口嫩滑,首先是直冲天灵盖的辣味,莫春桃从未吃过这么刺激的东西,再就是花椒的麻味迅速蔓延开来。
“嘶哈,嘶哈,那摊主说得对。”莫大姐辣得不行,方念真赶紧递过来一碗水。
“莫大姐你说啥,摊主怎么了?”
“摊主说,这东西吃了嘴里喷火。”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莫大姐解释道。
放下水碗,方念真却只见她又拿起筷子,又吃了第二片,“不过,真上瘾啊。”
“哈哈哈,吓我一跳。”方念真真是被吓到了,还以为莫大姐不想让这道菜上桌了呢。
两人将其他的菜也准备好,正好来催菜的衙役来了,就帮着一起将大份的菜都端到饭厅。
郭知州特地吩咐过,今日他和客人在书房单独吃,莫大姐和方念真就将每样菜都装了小份,又用心摆了盘,方念真还用刀给水果削了些造型,摆了个简易的果盘。
消停下来,方念真和莫大姐也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午餐,莫大姐不住地说着辣,筷子却还是不停地往鲜椒鱼片上夹。
“妹子,这道菜,别人我不知道,郭知州定是会喜欢。”
莫大姐说得对,此刻,郭知州的书房里。
“嘶嘶嘶,这菜忒好吃。”知州大人已被辣得额头冒汗,嘴唇也肿胀起来。
“老郭,我看你就是喜欢被虐,你夫人越闹你,你越高兴。吃菜也是,明明被这菜折磨的不得了,还一直吃。”
郭知州对面的白衣少年正襟危坐,手执竹筷极为优雅地夹着面前的土豆丝。
“就咱俩,又没别人,你还端着,真不嫌累。”郭知州嫌官袍宽大,把袖子都卷了起来,俨然一副吃爽了的样子。
郭知州的“贵客”正是传闻中的瑞王——陆恒。
“嘶,这鱼片定是新来的那小姑娘做的,人家年龄小见识可广呢。我跟你说,刚才我旁边院里,有个中毒的……”,郭知州把午间孙大娘中毒一事说与陆恒听了。
“这得提醒百姓吧,毕竟这土豆已在新云州推广了,日后也是要运到其他地方的。”陆恒吃饱了,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漱了口。
“嗯,我已让下属拟通告了,准备张贴提醒大家,再着重对城中的饭馆酒楼强调一下。”郭知州也吃好了,召了人进来将饭菜撤下去。
又亲泡了一壶茶,和陆恒坐在茶案悠然品茗。
“京中可有消息传来?”郭知州小声问陆恒。
“呵,还能如何,如今的局面就是韩家越发得势,传闻都说,他们家离接管兵权不远了。”
“可你我都知道,这传闻不可信。只是,皇上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吗?我们要不要做两手打算?”郭知州严肃地蹙起了眉。
陆恒一抬手:“你不必再说,此事以后再议。”
顿了顿,陆恒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了城防来的,眼见快九月了,待十月关外一入冬,只怕又会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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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真妹子,按说,明日该是我做朝食了,但是我儿病了,早上醒来粘人得很,今早我都差点脱不得身。明日不知能不能赶得及早饭……”,晚上下工前,莫大姐和方念真商量着。
“没事儿,朝食很好做的,明日我来煮馄饨或者面条,莫大姐你放心吧。”方念真向来是个爽朗大气的人,对换班一事没什么异议。
“妹子谢谢你,从后日一直到月末,都是我来做朝食。”莫春桃感激不已。
两人约定好了,第二日方念真就又早起了一刻钟,她打算包点馄饨。
到了府衙,四处都静悄悄的,方念真拿出一块猪肉,手持两把菜刀开剁,院里只有“铛铛铛”剁肉的声音。
知州书房内,简易的软塌上,陆恒从梦中醒来。昨日与郭延信商讨了许多事情后,两人就摆了棋局对弈。
两人棋力相当,你来我往地就下到了后半夜,陆恒干脆就歇在了这里。
“看来郭老头儿他夫人是允许他进门了,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了,也不知外面是什么声音这般吵。”陆恒昨日的白衣染了茶水,今日便换了身黑色的,仔细梳理好仪容,他就推开门,向响声处走去。
从主院穿过小门向西走去,就进了一个堆了半院木柴的小院子。
方念真此刻正在一边剁肉一边哼着小曲儿,陆恒是练武之人,走路没什么声音,她也就没意识到这屋门口站了一个人。
剁好了肉馅,她就要加调料调馅儿,手拿着两把菜刀一转身,就控制不住地“啊啊啊”尖叫起来!
“小丫头,鬼吼什么?”陆恒制止了方念真的尖叫。
“你才是鬼,你这人走路没声啊,你,你过来不知道说句话啊,人是能被吓死的你知道不?”方念真埋怨起眼前的男人。
“你是府衙的人吗?怎么会来这里。”她又发问。
“我是瑞王……府里的,听见有声音便过来看看。”
陆恒拐了个弯,没有直接对面前的小丫头说出身份,她这小胆子,知道自己是谁还不得又被吓一次。
方念真此时已经缓过来了,就边调馅边和他说话。
“瑞王?你们是不是那个黑虎军的啊。诶,你认识何大人不?和你一样都穿黑色衣服的。”
方念真想起自己还没有感谢那位帮了自己两次的“何大人”。
“何大人?”陆恒思索了一下明白了,这丫头说的是小八,小八大名是“何正”。
“哦?你认识他?”陆恒没想到,在这儿还能听到小八的名字,倒是有几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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