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逸也大为震惊,看向韩舒言。


    这位学生平日倒也乖巧,今日怎会如此失礼……


    不过,他又看向容貌出众的阙清月。


    这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年轻人啊……


    阙清月刚才被气红的脸色已消褪,衣服也已整理好,但却没什么好脸色,直接转了个身,背对某人,仰头欣赏起院中那棵树去了。


    仿佛说的不是她。


    此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响动,微风吹着她的刘海,发丝在她脸颊旁随风而动。


    仿佛是一幅画一般。


    所有人目光看向她,绝美的侧颜,以及脸颊旁微散开的发丝,朦胧遮掩着眉眼,发丝再一动,若隐若现,仿佛有人在头上为她吹风,有人在地面为她打光。


    一眼望去,就是直击心脏般的惊人貌美。


    清纯,又世故。懵懂,又智慧。淡然,又不屑。脆弱,又有一点平等地瞧不上任何人的清傲气质,复杂地糅合在一起,动人的让人心发颤。


    难道韩舒言会在她面前失礼,年轻人见了,谁也遭不住啊。


    阙清月听到院子里只剩下风声了,她一回头,看向李洵逸。


    侧脸就够惊艳了,一转过来。


    众人沉默。


    李洵逸咳了一声。


    “外面风大,我们去堂厅说吧。”


    至于韩家独子韩舒言失言所说婚配一事,李洵逸毕竟是长辈,怎么能揪着这种小事不放呢,耳朵不好使也是常有之事。


    再说,他听到也得装没听到,阙氏的老祖怎么可能嫁给这小子?


    若老祖日后成为阙氏族长,婚配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小厮很快将茶水奉上,几人在中堂随意坐下。


    元樱顺手拿起一只雪梨,椅子一拉,坐在了阙清月旁边,然后大口地咬了一口梨子,因为秋梨汁水颇多,一口下去,居然飞溅出了梨汁。


    梨汁竟然还溅到了阙清月袖子上。


    阙清月望了望袖子,目光不敢置信看向她。


    元樱也看到了,当即被看怂了,将梨子从嘴里拿出来,老实坐着,没敢再吃。


    阙清月看着她,手没好气地弹了弹袖子。


    李洵逸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开口道:“你们几个来得正好,醉龙城每年会有一次百茶会,在城郊大乐山举行,那边风景不错,果子也好吃,我手里正好有四个名额,今年我就不去了,给你们四个吧。”


    “李长老,何为百茶会?可有什么讲究?怎么还有名额一说?”刘司晨问道。


    旁边的韩舒言接过话头。


    “这就要从大乐山说起……”


    坐在他对面的东方青枫,抬手拿起茶碗,上下打量他片刻,不屑地掀开茶碗,看向里面的茶汤。


    韩舒言起身侃侃而谈道:


    “……大乐山有棵情人树,这棵情人树据说已有千年树龄,几十年没开花了,这两天竟然开出了满树的红花,堪称奇景。”


    说罢看向阙清月,对着她儒雅一礼,道:“我之前在茶铺时,也跟白衣姑娘说起过……”


    东方青枫睨他一眼,喝着茶忍不住“嗤”了一声。


    众人也不忍直视。


    阙清月手臂放在扶手上,手撑着脸颊,无聊地望向门口。


    “那情人树,每年都有无数有情男女前去系同心红绳,据说只要系了同心结,两人就会彼此相爱,这也是醉龙城有名的求姻缘之地,不但风景好,满树的红绳红花飘起来,更是一大盛景,颇为壮观,是前来醉龙城的客人,必游玩的名景之一。”


    东方青枫将茶碗放到桌上,目光盯着他,不喜不怒地挑了一下眉毛:“别废话了,说重点,百茶会。”


    这话不甚客气,韩舒言很是不悦,刚要开口,但是奈何对方气势太强,虽然年纪不大,但只是一个简单的面部挑眉动作,就让韩舒言脊背有点发凉。


    加上李师也在这里,又是李师的客人,他也不敢造次。


    “说起百茶会,其实也叫茶果会,有人也叫它三亩果会,品茶是其次,主要是醉龙城大乐山有一处三亩田的果树,很有名。”


    “有人传言,那里同情人树一样,都是大乐山灵气汇聚之地。


    因为三亩之地,产出的果子与旁的果子不同,入品绵甜,滋味无穷,据说那三亩田下有地脉灵气滋养,果子吸收了灵脉,又受日月精华洗礼,食之能够延年益寿,祛病强身……”


    “只不过大会一年只有一次,果子数量有限,所以各门各派只有一到两个名额,大门派会有三到四个……”


    李洵逸道:“宴席上会有一道美人汤,是以五种果再以大乐山泉水熬制,确实对身体虚弱者有奇效,白衣,你到时可以多饮一些。”


    阙清月听罢,坐在那儿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他又道:“舒言他也有一名额,到时我让他带你们去大乐山,趁机游玩一番,放松一下。那边风景,嗯,往年去看,确实不错,今年应该更胜一筹。”


    “好哎,千年古树,我还没见过。”元樱在旁边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自家祖宗,小心冀冀拿着梨子想往嘴里咬。


    “一边吃去。”阙清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元樱只得拉开了椅子,躲到旁边吃梨去了。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这儿。”李洵逸站了起来,对一旁喝茶的东方青枫,点头和煦一笑。


    然后板着脸对着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袖子里,倚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阙清月道:“白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阙清月倚在椅子上看了眼他,垂下眼睑。


    院外的树冠上,满是郁郁葱葱的叶子,遮挡着天上烈阳。


    李洵逸与阙清月二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小厮换了新的茶饮与点心。


    “……我知道你虽然不说,但哪怕现在,对自己是不是阙氏祖宗转世这件事,心中存疑,所以当掉玉佩,你是故意的。”李洵逸道。


    阙清月双手插在衣袖里,见李洵逸问起。


    她想了想叹气,“我也不是不信。”她下一句没说出来。


    李洵逸替她说了:“你是觉得,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只是阙清月?”


    他道:“其实,你这么想,也可以。”


    李洵逸说完,低头抿了口茶。


    树下一时无人说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阙清月迟疑了一下,看向李洵逸,最终问出口:“我真是阙朝歌的转世?如何证明?就只凭出生时的一道月光吗?”


    阙朝歌正是太悟阙门第一任老祖,太悟阙门的开创者,她的出生地,就在朝歌城,那时的朝歌城还不叫朝歌,五百年前还只是个村庄罢了,因阙朝歌而闻名,之后改成了朝歌村,以及后来的朝歌镇,直至现在闻名大聂的朝歌城。


    李洵逸呵呵道:“你以为,随便什么人,出生时显化一下,便能做太悟阙门的老祖?”他哼了一声,“那你未免把太悟阙门的人,想得过于愚钝了。”


    “若是其它玄门中人投胎到我太悟阙门,我们个个认他做老祖,你看我们脑子是不是有病?”


    阙清月看向他,她其实知道阙氏有些秘法,但她十岁离开阙门,算一算,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李洵逸道:“当年门内留有祖宗一块随身玉佩,与一缕头发,至今保存完好,你出生时,也剪下过胎发,门内人早就以秘法追溯本源。”


    他对阙清月道:“追溯本源之法,本是禁术,不得随意施展,因施法者会折损十年寿元,但也就此确定,你,就是老祖的转世,这一点,阙门上下毋庸置疑。”


    又一阵风吹过。


    李洵逸望着面前这个懒洋洋不说话的人。


    哪怕她没什么精神,但他还是能够从阙清月身上窥探出老祖当年之风采一二。


    试想了下老祖宗当年是否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这般懒洋洋地看风景。


    当然,阙朝歌是阙氏的开山鼻祖,整个人意气风发,锐利奋进,并不似眼前这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


    但哪怕只是这般,也能初见一丝丝天人风姿,气质这一块,阙清月她其实是能将人拿捏的死死的。


    拿捏,且出色至极。


    不辱先祖。


    ……


    刘司晨与东方青枫出来的时候,看到阙清月远远在树下站着。


    刘司晨打了声招呼,“阙姑娘,李老长走了?”


    阙清月顿了下,回头,见到二人,目光移至刘司晨旁边东方青枫身上,后又转至正脸,上下看了东方青枫一眼,然后手插在袖里“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刘司晨望着她的背影,有点疑惑道:“阙姑娘她,这是怎么了?殿下你惹她了?”


    东方青枫一滞,“我惹她?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


    说完握着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刘司晨:……不对劲。


    随后他摇了摇头,两王打架,小鬼遭殃,惹不起。


    很快他追了上去。


    ……


    李府确实比客栈住着方便多了。


    不但有人收拾房间,还有专门的厨子,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一声即可,元樱一天跑八遍厨房,晚上光鸡腿就啃了三个。


    不过虽然有人伺候,但祖宗洗漱的时候,还得她亲手来,不能假手小厮,她轻松提了几桶温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看水差不多了,转身来到屏风外。


    就见祖宗只着里面一层白色绸缎单衣,坐在书案前,李长老下午让人搬了一些书籍过来,说是作为天师,需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各类玄门典籍都要懂,元樱好奇翻了下,都是些天师府教导天师的书,只瞧一眼,她脑仁儿都疼那种。


    阙清月正撑着额头在看,一晚上可谓是闻之颦蹙,卒无一言。


    元樱走过去:“白衣,该洗漱了,再不洗水就凉了。”


    阙清月眼睛没离开书面,声音倒是轻扬了下,应道:“嗯。”


    随即看向她:“你叫什么呢?”没大没小。


    元樱:“嘿嘿……”


    待到从书上移开视线,她撑着桌子起身。


    元樱以前在太守府,并不贴身伺候这些,只是外出时跟在阙清月身边打打杂,她属于夜里看门侍女。


    不过祖宗平日洗漱之类,也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都是她自己来。


    但她现在身子虚。


    元樱怕她洗澡摔到,就上前学其他府里的丫鬟那样,准备帮她更衣,手刚伸到祖宗叠得整齐的衣领处。


    刚一翻开,就被祖宗将衣领从她手里拽了回去。


    “干什么?”


    元樱道:“不是要更衣吗?”


    阙清月白了她一眼:“去拿件换洗衣服来,还敢动手动脚……”说着边走边扯开衣带,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元樱:……


    待元樱将衣服准备好,送到屏风后的时候。


    祖宗已经在浴桶里了,水没过她肩膀,正背对着她,那一头黑色长发,滑丢丢,亮滋滋,每一根发丝,根根分明,如泡过蜂蜜一样,表面冒着诱人的光泽。


    大概听到了身后动静,她回头。


    阙清月本就随意看一眼,见到是元樱,就转回去了,可刚要转回来,她发觉不对,


    她蹙了下眉,开始上下打量站在屏风那边的元樱。


    “元樱。”


    “嗯?”元樱看着被水气蒸着的祖宗的脸。


    “你流鼻血了。”


    “什么?”


    阙清月皱着眉转回身,想想不对,又回头,看到元樱正用手摸鼻子,果然鼻孔处有点血。


    “嘶,你!”阙清月看她一眼又一眼:“你怎么回事?还不出去擦一擦?”


    “哦哦。”元樱转身出了屏风。


    阙清月见她走了,才回过头,真是个傻妞。


    难道今天厨房有什么大补的羹汤?


    这气血真是足的让人羡慕。


    她用手抚了下水面,荡起一层水花。


    ……


    大乐山百茶会虽然名额有限,但当天依然人山人海,只因情人树突然开花,香飘十里,景观之美,美不盛收。


    有人来这里烧香礼拜,也有成双结对未婚男女前来祈愿。


    到处都是卖同心结的小摊,上面摆着各种编织的红绳花样手环与配饰。


    韩舒言带着一行人登上大乐山,顺便去情人树那边看一看。


    远远望去,确实是一棵三人环抱的古树,树冠巨大,可能生得年代久远,经历了无数沧桑岁月,逃过数道人灾雷劫,三灾九难。


    长得冠状天成,古朴大气。


    像这种千年古木,是极少见的,如草木这样的生命,想活得久些也是非常难的事,生在有人烟的地方,担心被采摘砍伐,死得早。


    生在深山中无人问津虽很好,可依然胆颤心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雷火降下,且专门有一种雷针对着这些古木,一旦到了一个年限,定会遭遇它,它不劈别处,专劈活得久的花花草草,扛下来了就要等下轮天灾地难的到来,扛不下来,当场灰飞烟灭。


    像这一株,能在人海茫茫中活上千年,顶着数万人视线,躲过上天各种灾劫,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算是草木中,顶尖的存在。


    确实如韩舒言所说,树上开满了红花,配上满树红丝带,远远望去,红丝飞扬,如同一片起舞的红海。


    这风不但吹着满树红花,也吹乱了阙清月额发,挡着她眼睛,她不得不扭头伸手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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