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着唐蒄和宋迤在楼上停留许久,程遂也撇下事务在众人身边陪了许久。她对那两个人很有嫌隙,大家看在眼里,却不觉得她的做法有错,毕竟那两人就是奇奇怪怪,让人觉得迷惑。
早上是渺渺将余燕子从程玉的房间里运出来,晚上也是她飘在空中把余燕子送回去。当时陆灯和程玉在床边餐车上吃晚饭,看着渺渺和余燕子在半空晃悠,被吓得差点噎死。
急忙塞完送走陆灯,程玉才打开阳台的玻璃门,让渺渺和余燕子进到屋里来。刚进屋渺渺就要走,余燕子拉住她,说:“我有事想和你们两个一起商量,你先等一下。”
渺渺往前飘着没回头:“我很忙。”
余燕子跟她几步:“你忙什么?”
渺渺轻飘飘地说:“周锦需要我。”
说完就倏然落地,开门出去了,徒留屋里的程玉和余燕子面面相觑。隔了几分钟,程玉大喊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余燕子瞪她一眼,愤然道:“你以为我想?你们家那个宋姨和蒄姐姐是两个什么东西?今天可真是呼风唤雨呀。”
程玉惊愕道:“是她们叫你留下来?”
“岂止是我,所有人都被迫留了。”余燕子没想到程玉会是这个茫然的态度,怀疑地问,“你不知道今天下了雨?”
程玉坐回床上,摇头道:“渺渺把你带走之后,我就吃药睡觉了。因为我担心小安她们会来看我,到时候不好解释。”
余燕子站在原地,心里的无所适从被她用和平常一样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掩藏起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是在程玉面前站着还是在程玉身边坐下,便扭过头说:“今天早上刚回去我就说要走,那个宋迤突然就走进来,说马上要下雨。”
程玉像是试着思索:“然后就下雨了?”
“大暴雨,出门会被雨点砸死的那种。”余燕子下意识去搭门把手,“也联系不上家里人,墟烟给我打了通电话,就彻底失联了。宿舍长她们也是,打过去就是没声音,连提示音都没有。”
程玉寻思着说:“今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好奇怪。”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奇怪呢。”余燕子嘲讽一句,又说,“真是倒霉,我不是自愿来你家的,结果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程玉抬头看她:“你怎么就要死了?”
文珠的事情,上次江墟烟在学校里说了不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这种事情还是牵扯到的人越少越好,余燕子怀疑唐蒄也是信文珠的,自家姥姥和隔壁墟烟都声称自己能与文珠对话,那么能求来急雨的文珠信徒大概也不是没有。
来这里也是因为觉得跟和唐蒄一家的程玉待在一起,兴许她会收敛着点。余燕子静默片刻,摆手说:“不关你事。我今天要再探索一次宇宙,死也要死得好看点。昨天那条裙子呢?”
她往衣帽间走,程玉立马起身跟在后面,导购员般地介绍道:“洗好之后挂回去了。你早说你想要,今天早上就让你带走。”
这人倒是和她妈妈一样,是一脉相承的大方。余燕子想到这里笑了笑,随口说:“拿不回去的,那么大的雨。”
昨天进来的时候没脱鞋,余燕子被装在推车里运走时,听见程玉跟陆适说想把衣帽间的地毯换掉,现在一看果然是换了。
那条裙子挂在离衣帽间门口最近的衣橱里,程玉去开门,余燕子无意中看见昨天和她一起躲渺渺的时候藏进去的柜子。
昨天的情况太混乱,她既讶于程玉的苏醒,又忧心渺渺发现自己,就没去留意那柜子里到底有什么。现在想来,当时手机光亮映出的不仅是程玉莫名其妙的鬼脸,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程玉把那条裙子拿出来,回头恰见她蹲在那柜子前心不在焉,出声招呼道:“你要的裙子,给你找出来了。”
余燕子回过神来,站起身从她手里拿过裙子,笑着说:“好。到时候你就告诉我妈,送进焚化炉之前给我穿这件。”
又来了,又说这样的话。程玉看着她提着裙子走进里间,那扇薄木门配合地关上,还真有点类似盖上的棺材。唐蒄的房间里也有具棺材,是个真货,程玉小时候被她骗到棺材里睡了一晚上,程遂气得跟被程阿金赢了麻将似的,吵着要跟她分家。
是唐蒄让她们留下来。程玉看向窗外弥漫不散的雨雾,余燕子她们住的那栋房子里远远地亮着灯,就像油画里刻意点明的亮色。程玉有点想不明白,这么大的雾,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穿过一次后余燕子就轻车熟路,很快便从那扇门后走出来了。她今天白天看见唐蒄提着裙子在眼前晃,在本该写作业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想起程玉挂满一屋子的衣服来。
卓南跟她说过很多经验,讲到好高骛远的人很容易走上弯路。这是个略显贬义的词汇,但她觉得没什么不好,有目标的人才懂得上进,要是什么都不想要,恐怕连起床的动力都没有。
既然做了好高骛远的人,就要提防着不要走到妈妈口中的弯路里去。最关键的是不利用小聪明搞违法犯罪,这对余燕子来说还挺简单,因为足够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不该做。
剩下的就没人再教给她了。余燕子有应对的方法,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不想别的事情。但她不想到死都在学习,那样一来就好像她是靠学习活着似的。
要是可以,下辈子就做个像程玉一样的有钱人吧,余燕子套在这身量裁考究的裙子里想,虽然脑力有所欠缺,但胜在随便活着也能过得很好。
程玉见她光脚踩在地毯上,还想给她找鞋穿。余燕子拉她回来,说:“这样就行了,衣服还能凑合,鞋子肯定不合适。”
程玉哦一声,余燕子就松开她,径自坐到昨天坐过的那只矮柜上。程玉一时找不到话题,跟她对视许久,想着随便说几句,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拍门声。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渺渺,大咧咧走出去就要开门。余燕子留了个心眼,错身藏进试衣间里,程玉开了门才发现是唐蒄。
“蒄姐姐!”程玉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你怎么来了?”
宋迤倚在门边,道:“小时候蒄姐姐不是经常给你讲睡前故事嘛,这几天看你装病装得辛苦,特地过来给你解闷的。”
程玉慌忙说:“我现在还不想睡觉,不用听故事。”
宋迤在旁边看热闹:“人家长大了,不需要你了。”
唐蒄面色复杂,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问:“我不能进去吗?”
“对不起,我怕你们晚上来我房间会被燕子她们发现我是装病。”程玉保证道,“等她们走了,我的房间随便你们进。”
她还以为这两人得在房门前闹一会儿,谁知唐蒄今晚意外地好说话,点点头拖着宋迤上楼去了。程玉惊魂未定地跑回衣帽间里,没找见余燕子在哪里,急得四处乱翻柜子。试衣间的门缓缓打开,程玉见着她主动出现才松了口气。
这样躲躲藏藏太多次,余燕子忽然觉得有点无趣。她对试衣间的门不甚怜惜,不轻不重地抬脚踢开走出来,打趣道:“怎么你跟唐蒄说话就这么有礼貌,搞得好像她在查岗似的。”
“蒄姐姐在我们家很重要。”程玉看着她重新坐回去,说,“换成你们家有这样的人,是不是也要事事都顺着?”
余燕子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来由地觉得今夜太冷。唐蒄和宋迤都挺神秘,但余燕子对她发间一闪而过的银光还是很在意,状似随口问道:“唐蒄是不是在信什么宗教?看着神神叨叨的。”
“应该没有吧,她那个性格大概不会有信仰。”程玉坐在地上,借脑海中对唐蒄的印象举例,“她说她做过很多亵渎上帝的事,肯定不能信基督教;她又不喜欢光头,所以也不信佛教。”
余燕子细问道:“那她就没有信更小众些的?”
“不知道。不过蒄姐姐是很喜欢谈论死来死去的话题,有时也会说我听不懂的话。”程玉顿了顿,好像不怎么看重这个,“大家不都这样吗?我想不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哦,”余燕子故意说,“她耳朵上那个挺好看的。”
“你说她的耳环?”程玉抬头看她,“我这里也有。有几对是她给我的,学校不让打耳洞,所以就锁在抽屉里没戴过。”
余燕子跳下矮柜,说:“方便让我看看吗?”
程玉跟着她的动作站起来,带着余燕子往衣帽间深处走几步,将衣橱与落地灯之间墙壁上镶嵌的柜子打开,露出里边藏着的四层小抽屉。这柜子藏得很深,可见程玉尤为看重。
她将最上层的抽屉拉开,巴掌大的空间里,规规整整地摆着装耳坠的展示盒。累丝缠珍珠的,鎏金连玛瑙的,在一众繁饰中,余燕子没看见她感兴趣的那抹银光。程玉察觉到她意兴阑珊,又说:“这四层都是她送我的,但都没见她戴过。”
她还记着适才开门时唐蒄的装扮,摸到第三层抽屉的旋钮上:“你要想找类似蒄姐姐今天戴的那款的话……”她捏紧旋钮将抽屉拉出来,寻到一个类似的,“这个,和她今天那个差不多。”
那枚细小的银珠磨得极为光洁,又不是很起眼。余燕子伸手将它拿过来,揣度着问:“这个是银制的吗?”
程玉嗯一声,说:“是她戴过之后转送给我的,也是她给我的第一样礼物。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时妈妈和姥姥忙工作顾不上我,陆阿姨要管家里的事,灯姐姐也要上学,家里只剩蒄姐姐和宋姨有空。宋姨不会带小孩,就是蒄姐姐陪我。”
“我那天说喜欢这个,她就直接给我了。”程玉将那耳钉拿回来,说,“你喜欢的话可以去定做一个,这个不能送你。”
余燕子站在一旁看着她慎之又慎地把那点银光收回匣子里,略怀着些忐忑问:“你很珍惜这些东西?”
程玉承认得很有底气:“是啊。”
余燕子又问:“你也很珍惜唐蒄?”
程玉顿了顿,点头答道:“是。”
难办了。余燕子想了想,说:“她和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似乎很难回答,程玉隔了一会儿才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经常跟我说,关于蒄姐姐的事不要多问。”她将抽屉推回去,微微俯首帮余燕子系好手腕上脱落的系带,抬起头来又说,“她给我讲过很多睡前故事,我记得很清楚。那些故事倒是可以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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