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认真学习的时间太晚,余燕子没能一下子就考进县里最好的初中。录取她的那个学校风评不是很好,余燕子为自己接下来三年的学习生活忧心,入学的前天晚上还做了噩梦。
还没升学的时候听老师和同学讨论周边的学校,都说县城的那所中学最好,隔壁镇里的次之,离余燕子家最近的那个学校很差——听说那里盛产县城里蹲在巷子里抽烟抢劫的人。
某天放学路上,她听见身后有个家长对自家的孩子既像威胁又像劝告地说:“考不上四中,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听着怪吓人的,这使得本来就没指望考上四中的余燕子更加惶恐。好在卓南从不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甚至很少干涉余燕子的选择,在她眼里有书读就算不错,没学上大不了留在家里干活。
余燕子起初也这样想。但她不希望每次坐车到镇上买东西时听见有人用车窗外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讲电话,她也不喜欢像卓南那样干体力活,既然她想离开这里,那就没办法了。
从村口的小学迈入镇里的中学,姑且算是进步。中学和隔壁高中连通,两个学校的学生共用教学楼,学校里想努力的人有,不想努力的人同样有,人们常说物以类聚,她只跟想学习的人玩。
她知道程玉和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按理说不该跟程玉扯上关系,但现在压住程玉的人的确是余燕子。为一时的头脑发热所驱使,她吻下来的力道说是冲撞也不为过。
程玉没有心理准备,挣扎着扭头躲开她,抬手把余燕子和自己隔开,仰着脸大声说:“叫你诚实点也没叫你这样吧?”
拒绝了正好。余燕子直起身来,说:“不愿意就算了。”
她又把和程玉的距离拉远了。程玉没从混乱里缓过神,只是本能地跟余燕子坐起来,想到几秒前的相贴就有点脸红,她注意到余燕子的表情,道:“干什么啊,看起来那么吓人。”
余燕子没回答。程玉又说:“亲我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最不想让程玉用那种理直气壮的眼神看自己,因为她认为程玉说的都是歪理,那些漂亮的衣服、华贵的首饰、真诚的话语,表面上打着关切和真诚的旗号,实则是要把她往岔路上带。
不能喜欢那些看起来取悦眼睛,实际上一文不值的东西。余燕子可以不再踏入那个衣帽间,但程玉的主动靠近却不可避免。
向前一步或许就是豁然开朗,程玉会伸手把她拽进一堆软绵绵的衣服里。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有的唾手可得,有的千金难换,仿佛她点点头就能得到将这些全部撷进手心的权力。
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看是看见过几次。依旧是初中。再差的学校也有煞风景的老师,但谁都知道只要没有被老师抓个现行,逃逸的过程就变得无比简单——两个学校学生之间身高差不了多少,交换校服后就难以查清是哪个学校的,脱身易如反掌。
被抓住就要面临批评和处分检讨,皆是可以口不对心随便搪塞的事。有个和她同班的人就被抓到过,在课堂上用藏在抽屉里的手机在网上搜索检讨书准备再抄一篇。
对学生来说很有勇气,但余燕子无法从这种行为里品出开除都要爱的甘美来。说不定世上真有恋爱后不影响成绩的学生,她不能确保自己就是那样的人,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尝试。
不思忖原因也不考虑未来,只有对世事一无所知的人才有不负责任的资格。程玉可以无数次犯错,程遂会毫无怨言地帮她解决所有问题,缺席一个月对她来说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刚才的接触让余燕子感到恐惧。在有所动作的刹那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没有任何感觉就不会产生抱住她的冲动。
这些天与程玉相处的时间比往常多上许多,她想起程玉从始至终都在追逐自己。她总想远离程玉,在对方贴近的时候刻意躲避。她觉得遭受冷待的程玉可怜,又觉得轮不着自己可怜程玉。
她迟疑着抬头,跟程玉对上视线:“为什么?”
程玉不明白她的意思,往前挪几寸问:“什么?”
她靠近了,余燕子立刻就察觉到异样。她不敢放任程玉过来,于是伸手想拦下她:“你要告诉我喜欢我的理由。”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总是那个表情?笑起来就很好看,穿裙子也很好看。”程玉想也不想便说,“就是喜欢。刚认识我的那天为什么骗我?我还因为这个想报复你。”
余燕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喜欢我是为了报复我?”
“让你喜欢我,这才叫报复。”她说得顺理成章,又毫无征兆地在这里停顿,隔了一会儿问,“我是不是成功了?”
余燕子没能答上来,程玉却好像知道了答案,抓住挡在两人之间的手。以往与她的肢体接触不少,但都没有现下这个特别。不够明亮的光线里,程玉猜想今天再前进些好像也能被允许。
她抓紧余燕子,余燕子看着她凑近,找到缺口般和往常一样用不在意的语气问:“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吗?”
程玉不回答这个,说:“你还没告诉我我有没有成功。”
余燕子无法脱身,只好错开她的视线:“算你厉害,行了吧。”
“嘿嘿。”程玉满意地挪过来,再次伸手搂住余燕子,余燕子停在她肩头,她又说:“不会以后我对你做什么都要给钱吧?”
余燕子像是有点愠怒:“我之前没收过你钱。”
程玉说:“以前是抄作业,没说是别的。”
“抄作业当然要收,那是我应得的。这种就不用,”余燕子答完,又说,“但是如果你技术很差下回就要收钱了。”
因为是抱在一起,只能看见被灯光映亮的墙壁,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程玉悻悻道:“别搞得像那种交易一样。”
余燕子贴着她说:“本来就不是。我没说要钱。”
程玉微微侧过脸,嘴唇擦在余燕子脸颊上,顺着身体的动作歪歪扭扭地下移,比起余燕子的果断,更像是在揣度着怎么做。为了再近些,她圈住余燕子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她终于碰到余燕子的嘴唇,手也停在余燕子腰侧。余燕子原本将两手环在程玉身后,在她握紧自己时下意识挪了位置,布料摩擦的声音让程玉想起之前帮她系上背后的系带的时候。
换上裙子后她好像很不高兴,弄得程玉也有点提心吊胆的。倒没有电视剧里看着主角从试衣间里出来,大家都吃惊地叫出声来的场面。余燕子不管穿什么都是余燕子。
程玉知道是那为什么,因为余燕子的表情。她是受不了程玉的连番推荐才换的裙子,所以肯定没有笑,但也不是愁眉含泪的忧郁,就和平时一样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全身上下都在戒备。
可能是不适应,平时的表情还没有这么紧绷。程玉一直觉得奇怪,余燕子无时不刻不在防备别人,跟唐霖不熟的时候把唐霖说得像是纵容旁人堕落的坏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骗了自己。
相处一段时间后余燕子才没把唐霖往坏处想,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余燕子只试过那一条裙子,无论程玉后来怎么大力推荐,她都死守着身上那件。可能在余燕子眼里那是道坎,迈过去就万事大吉,没见过谁会在跨栏比赛上翻覆跃过同一个栏架的。
但余燕子第二天又来了,不用她劝就换上了裙子。程玉小时候喜欢和穿麻袋的女人出席宴会,看过无数飘荡旋转的裙摆,在舞步交错间如同杯中因摇晃而贴着玻璃打旋的酒水。
陆灯不喜欢这种活动,程玉却很爱观察那些材质剪裁各有不同的裙边,余燕子穿的那条裙子不是最华贵精致的,余燕子也不是她见过的穿裙子最好看的人,但她就是喜欢。
分辨不出在心里高傲的态度和危急时的陪伴孰轻孰重,程玉觉得自己是喜欢她表面上厌恶自己又总是不自觉来帮忙的时候,明明就是个很好的人。要是对人再坦诚些就更好了。
也可能是喜欢看她行走时仿佛跟在她身后的裙摆,那天在她背上的皮肤上被灯光照出的系带的投影,还有藏在轻薄的布料下撑起整个人的肩膀。余燕子被亲得有点没力气,索性压着程玉把她往下带,程玉的手正好盖在她的肩头,两个人一起歪倒下去。
倒下时有短暂的分离,余燕子就趁着这个间隙喘息。热潮从身体里渗出来,明知对方也是滚烫的,却非要循着呼吸间送出的热度凑上去。程玉不必支撑,就两只手都用来抱她。
不知道是过度沉迷还是被程玉的动作牵引,余燕子在她身上没有半点防备,反倒是顺着她的掌心伏下来。程玉摸索着寻到她的衣襟,刚试探性地把手伸进去,还没来得及碰到什么就被余燕子抓住。余燕子单手支起身子勉强给这个吻做了个潦草的结尾,分开后才说:“就这样吧,不能刚表白完就做全套。”
程玉身上一轻,看过去时她已经翻身在旁边躺下了。呼吸声比平常重很多,身上奇妙的感觉还没有消散,程玉侧躺着看余燕子,平复着呼吸说:“可是那谁和那谁刚表白就做全套了。”
“但是那谁和那谁就没有。”余燕子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伸手道,“最多就隔着衣服给你摸几下,别的就别想了。”
这样也不是不行,反正程玉的本意是想和她挨着。她的手搭过来,余燕子又被烫得有点慌乱。刚才是身体更清醒,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落在哪里。现在头脑能重新思考起来,身体却留在刚才的时空,保留着那阵敏锐的战栗。
有点空虚。在这种时候接受程玉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余燕子无从得知。做了不该做的事,还是走上了岔路。她没来由地担心起程玉对自己的喜爱能维持多久,她害怕在程玉心里她就是个柜子上的装饰品,不喜欢了随时都能信手扔出房去。
像是不让她就这这个问题深思一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陡然打断她的思路,埋在她胸前的程玉也抬起头来,宋迤在门外喊道:“小玉快点开门,有超重要的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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