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以临终之名 > 62、雨天
    新工作挺顺利,明光员工对周淙这个空降来的主编没什么抵触情绪,周淙请了几次下午茶,很快就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郑成后来特意跟周淙通过话,打趣道在易氏大楼底下见到她还挺意外,表示很遗憾不能共事,又说易氏集团正计划着出一部创业年鉴做宣传用,不知道明光文化接不接这个业务。


    周淙一口应下,表示很期待继续合作。郑成最后又玩笑一样问她女朋友是不是易氏员工,如果是的话,下次合作能不能打个折扣。


    这哥们儿可真够八卦的,周淙没否认女朋友一说,不过否认了是易氏员工,二人哈哈一笑把这问题带过,友好结束通话。


    *


    夏去秋来,狗胆包天的温且寒隔三差五就去探一探周淙的底线,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发现周淙的宽容度出奇的高。


    不知道是单对她这样,还是对谁都这样,反正律所里那些成熟姐姐大都很严格,个别人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刻薄。


    温且寒有时候着实想不通小说主角为什么会喜欢同事或者上司,一天天上班朝夕相对,下了班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尤其是上司、老板这种生物,要不是现在是法治社会,早让人刺杀了吧。


    不过周淙是做书的,她们那一行也算是文化艺术圈的吧,也许人家那个圈子确实比较开放包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她公司里也有小姑娘是弯的,那周淙这款可太抢手了。


    温且寒突然间觉得危机感前所未有的浓厚。


    九月下旬的气温不稳定,热的时候还能穿夏装,下场雨就得穿外套,最近这场雨下了两三天还不停,上下班都很烦人。


    温且寒盯着手机看了七八十几次,终于收到周淙的回复,下班顺路去接她回家。


    时间大约晚间六点半,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变大,周淙距离易氏大楼还有一站地的时候给温且寒打了电话,待她到达时,这小孩儿正傻不拉几地举着个伞站在道边,裤腿都湿了半截。


    副驾门一开,温且寒一头钻进来,骂骂咧咧地咒骂着鬼天气,一边扒拉散着的头发。周淙觉得她像个气急败坏的野生动物,譬如一头湿漉漉的小花豹,龇牙咧嘴的挺吓唬人,又有着猫科动物的可爱。


    “傻不傻,站路边不冷吗,雨还稍了一身,大厅里不让人待?”周淙打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丢过去,“我没什么好零食,将就吃吧。”


    温且寒接住看了看,焦糖咖啡味,是她喜欢的口味,吃到嘴里越嚼越香,还会很神奇地产生一种暖暖的感觉。


    周淙不吃糖,那这颗糖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温且寒嚼着糖,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糖香气,外面的天地雨丝纷纷,车载广播里正在提示哪些路段拥堵。


    “今天可有的耗了,咱们能走的路都堵着呢,”温且寒心里可一点都不堵,恨不能每条路都堵死,能让她和周淙一起在车里待到天明也行。


    周淙也不恼,她基本没有路怒症,反正这是下班回家,堵路上就慢慢挪呗,生气着急有什么用,又不能飞过去,心平气和地听听广播听听歌不也挺好。


    电台主持人的声色很好听,这是个回忆经典金曲的节目,能听到许多怀旧老歌。


    广播里播张国荣的《人生路》,周淙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节拍,偏头看了一眼温且寒:“你今天很安静。”


    平时这小孩儿上了车就一路叭叭,什么都能跟你聊,然后还时不时地言语冒犯一下,一边冒犯一边察言观色,发现周淙不生气以后,再试探着更进一步,企图肢体冒犯,然后周淙会提醒她“第二条”,到了这个步骤,小孩儿才能老实下来。


    温且寒瞥眼看周淙,嘴里含混道:“你给我吃糖不是为了粘住我的嘴?”


    “那还真没有,”车子慢吞吞地夹在车流中龟速前进,周淙气定神闲道:“同事结婚发喜糖,我借花献佛,把我那一盒糖也都散了,就留了这一颗。”


    “哦,”温且寒有点失望,就知道周淙没这么好心会专门给她准备零食,也是啊,谁准备零食就备一颗糖果?


    “同事问我是不是喜欢焦糖咖啡,我说不是,”周淙自顾自地抿唇笑起来,像是在回忆某件开心的小事,“我说家里有个小妹妹喜欢这个口味的糖果。”


    温且寒有点意外,只见周淙探身过来打开手套箱,里头除了一盒纸巾、湿巾外,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喜糖盒子。


    “然后同事们就把他们盒子里的焦糖咖啡味奶糖都拣了出来给我,”周淙笑了笑,“所以,你有一盒子的焦糖咖啡味奶糖。”


    温且寒嘴里的糖已经化完了,可甜味依然绵软悠长,恰逢广播里放到梅艳芳的《一生爱你千百回》,车流似乎也松动许多。


    周淙开了一点窗缝,初秋的凉风和雨丝交融,像老式收音机里的噪声一样,丝丝缕缕地渗进车厢里,混合着怀旧的乐声,逐渐把这一方小空间填的满满当当。


    温且寒看向窗外,雨已经小了很多,她将副驾这边也开了一点小缝,瞬间get到了那种被囚禁的灵魂从漂流瓶或者水晶球里回归到嘈杂人世间的那种感觉。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周淙起初只是跟着音乐哼,哼了两句就出声跟着唱,连她自己都很意外,都好久没听过的歌了节奏一响居然能顺着把歌词唱出来。


    “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如梭不回头,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


    温且寒诧异地看着周淙,那个一向都稳重内敛的人,惬意地靠着驾驶座开着车,心无旁骛地唱着一首老情歌,如入无人之境那般,没有一点拘束,她能看得出来周淙整个人都很放松,连面部线条都现出几分松弛。


    周淙的嗓音挺好听,有种低沉的质感,温且寒想着她要是唱那种甜歌大概不太好听。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带给你所有沈醉;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了尽头也不归。”


    “我要飞越春夏秋冬飞越千山万水,守住你给我的美;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乐声渐低,周淙最后一句“一生爱你千百回”也低低地收了腔,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来,周淙突然伸手关掉广播。


    窗外雨似乎停了,温且寒放大窗户,马路上的声音一股脑儿地涌进车厢里,潮湿的空气带着蓬勃的生活气息,把恰到好处的氛围扫得一干二净。


    “淙姐,你在想什么?”温且寒问。


    周淙注意着后视镜,减速转过一个路口,闻言却顿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的。”


    “哦,”温且寒偏过头看马路人行道那边眼花缭乱的各种店铺,“那就是在想流欢姐了。”


    她突然转过来看着周淙问:“你闻见了吗?”


    “什么?”周淙细细地嗅了一下,闻到一点食物的香甜味,眼角带上一点笑,“炒栗子的香气,你想吃炒栗子?”


    温且寒摇摇头,指向道边的绿化树逐字逐句说道:“满城都是桂花香,你却只惦记着北方轻易养不活的栀子花。”


    周淙有些意外,此刻对小孩儿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却听温且寒又说:“桂花也不是一直都有的,北方这么冷,一年就香这半季,错过了就得再等一年,不可惜吗?”


    车厢里骤然安静下来,温且寒偏头看窗外,猜想着自己这话是不是有点过分,有没有伤了周淙的心,却听周淙轻轻笑起来。


    “没有一直在想流欢,更多的是在想柯婷。”周淙说。


    温且寒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没病吧?”


    “不是想念那个想,是思考,”周淙舒了口气,“在思考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坏。你们律师接触得多,你怎么想?”


    温且寒还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我念书的时候,读到那种受害者转变成加害者的案子时,起初会下意识地共情,觉得很惋惜。后来读得多了,共情就没那么泛滥了。”


    “像那种妇女不堪忍受家暴,但是离婚又离不掉的,最终因为杀了丈夫而接受法律审判的,我们的无奈比惋惜更多。”


    “但是有些不一样,曾经有一个女学生被校园霸凌,当地公安机关非常重视,顶着压力严查严办,为她主持公道,还她公义。可是后来,这个女生却成了新的霸凌者,而且霸凌手段令人发指。”


    温且寒情绪不明地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会让你觉得无处下手,你恨她走上歧途,可她也曾经是受害者。如果不针对某个人,完全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她又实在是可恶。这个社会每天都有人受到伤害,难道大家都黑化了?”


    就比如你,被柯婷那样伤害过后,还不是依旧善良。


    “不能把所有原因都推到社会复杂上,也不能拿着心理创伤当挡箭牌,心理创伤会影响人的情绪和行为,但不会让人不辨黑白,他们都很明确自己在作恶。所以,网友才会调侃精神病诊断证明是免死金牌,心理疾病没有用。”


    “嗯,是这么个道理,”周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很快就归于平静,“那年从古镇脱险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自我怀疑里,觉得柯婷走到那一步,我是不是也有错。”


    窗外的雨又悄咪咪地变大了,周淙关上车窗,温且寒也把副驾这边给关了。


    “好在后来还是想明白了,只是我……落下一点点小毛病,每逢下雨天气就会有点情绪紧张,”周淙做了个不太明显的深呼吸,“在古镇出事那天是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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