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且寒咽了口口水,干脆直入正题:“司法局组织送法下乡活动,我们律所和一个镇结对子,所里要出三个人。”
周淙反应过来:“你想报名?那就去呗,你们这种资历浅的小律师是不是都要出去跑跑?”
温且寒一猜就知道周淙想错了,把这活动当成那种下乡宣讲一两天就完事儿的面子工程了,遂纠正道:“我们这个要驻点的,帮扶期限一年。所里分两批人轮值,所以要去的话,得半年。”
哦,难怪小朋友要犹豫呢,原来是不想离家?
周淙笑了笑:“你想去吗?”
“所里……以往都是摊派的,没人想去。”温且寒答非所问。
周淙猜到这小孩儿的心思,八成是想去,但又有很多顾虑:“你要是主动报名去的话,别人会觉得你太显眼,也有可能说你傻,主动干这种零收益的活儿,是吗?”
温且寒被说中心思,但她向来不在周淙面前藏着掖着,一股脑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给倒了出来:“我觉得下乡去做法律援助不傻,是不能挣钱来着,可同样都是替人讨公道,我的工作都是有价值的。正义和法理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当初学法的时候,谁没抱着一颗匡扶正义的心?至于往后这颗心是凉了还是热了,是红了、白了还是黑了,只有自己知道。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可又没法忽视别人的目光。毕竟这社会,谁不是活在别人眼里呢?”
这叭叭叭的一通说,不是挺明白的么,还要她参谋什么?
周淙习惯性地顺毛捋:“想去就去,反正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那还管他们干嘛?我觉得你为了理想闪闪发光的样子一点都不傻。”
谁知这回捋毛捋错方向了,温且寒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赞同我的!”一句好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我赞同你,你还不高兴?”这什么逻辑?
“你当然高兴,我一走半年,你多清净,再也没人犯第二条。”温且寒没礼貌地撇白眼给周淙看,又气鼓鼓地碎碎念,“追个人怎么就这么难,眼看着有点盼头了,这又要异地,八成是要黄了。”
周淙哑然失笑,笑了一会儿后才正色说道:“黄不了。”
“你说什么?”温且寒不错眼珠地盯着周淙看,好像要从人家脸上盯出答案,周淙依然认认真真地说:“我等你,等你有空了再接着追,这期间我保证我不跟别人好。”
这是什么狗屁回答,完全没有抚慰到温且寒那颗焦躁失落的心,但也确确实实起到了那么一点安抚的作用,聊胜于无吧。
看温且寒不高兴,周淙有点儿过意不去,觉得小孩儿真挺不容易的,是该好好哄哄,于是又主动问:“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啊?”温且寒作劲儿上头,“我也不知道想听什么答案,不然你照着套路来两句也行,让我过个瘾。”
谁知周淙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套路?”
温且寒真服了,你一个做书的怎么这么落伍,连现在流行什么风格的小说都不知道吗?
她气呼呼地教人怎么说:“按照套路,你应该说‘下什么乡,那么辛苦还让人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你脑子有问题,又傻又天真,又蠢又爱出风头。这破工作想做就做,不想做我养你啊,小仙女就该漂漂亮亮地享受生活才对嘛。’哎哟,不行——”
温且寒突然闭嘴,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太尴尬、太油腻了这。”
周淙也跟着笑:“你自己都知道那些‘我养你’的甜宠套路是工业糖精,怎么还盼着我给你来一套。再说了,咱们现在还不是能说这些话的关系呢。回家我得在规矩上加一条,不能预支情侣套餐服务。”
温且寒嘘了一声:“那谁没做过混吃等死的公主梦啊,有时候也偶尔会羡慕那些撒娇秀恩爱的小女孩儿,男朋友给她点奶茶啦、经期煮红糖水啦、夏天给她撑伞、冬天给她暖手、鞋带儿开了都不用自己弯腰、心情不好就来来回回得哄、吃饭烫了帮着吹、作业不想做就替她做、看她工作不开心就说要养她,这样每天像个宝宝一样无忧无虑的,就负责被男朋友情感需要,其实也挺好。”
听起来确实很甜蜜,但很悬浮,一点都不切实际。
周淙甚至能从其中感受到一种形式隐秘的pua的味道,你不需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你只被我一个人需要就可以了,我会把你宠在手心,哪怕你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温且寒实际上并不向往这个,“大部分时间我看到这些内容都是一划而过,感觉很尬。好生生的成年人干嘛要当巨婴啊,连作业都让男朋友帮写,挂科了还让人哄,把自己学业拖得稀烂,工作以后什么什么都不行还觉得自己特受委屈,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我实在是无法理解。虽然我也觉得爱情至上,但可能我确实没那种受宠的命吧。”
周淙不想吐槽那些“小甜蜜”,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恋爱有许多种形式,我不对别人指手画脚,但我有自己的主张。在我这里,恋爱关系是平等的,是互相陪伴、互相帮扶、互相成就,使彼此都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看了一眼温且寒,“一个人的结局,可以是平凡甚至碌碌无为的,但这个人应该始终都有自己的名姓,而不是被冠以‘谁谁谁的什么’这种名号。”
温且寒最烦人跟她讲大道理,毕竟她家里爸是个检察官妈是个教导主任,自小天天听一箩筐这种三观教育,可她偏偏爱听周淙说。
这也许就是三观契合的美妙之处,不论对方说什么都只觉得两个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相配!虽然眼下这只是温且寒单方面以为的,不过此刻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觉得拿下周淙已经近在咫尺。
“那我要是,”温且寒砸吧着嘴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慢吞吞道:“那我要是成了纪录片里那种一贫如洗的穷律师,就为着‘正义’两个字儿为人行事,别人都笑话我是傻瓜呢?”
这次周淙不假思索地答出了温且寒想听的话,“那我养你啊。堂·吉诃德·温律师,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英雄了。对着别人,我跟你一道当傻瓜。”
温且寒直到吃饭的时候脑子还是晕的,周淙这张嘴轻易不哄人,只要哄到点子上,简直是哄死人不偿命。
因为国庆节两个人都不在家,冰箱里的蔬菜全部吃掉了,还剩下一盒葡萄和一盒千禧,周淙扔给温且寒让洗出来,这家伙居然是一颗一颗用手搓洗的,真是让人吃惊。
“这要是一家人吃一盆葡萄,你不得搓个一小时?”周淙已经打开面桶,舀了一小勺面粉撒到盆子里,温且寒一脸不解。
周淙挤过去伸手哗啦啦地在盆子里翻弄搓洗着,温且寒眼见着一盆清水变成灰扑扑的面水,葡萄却一粒一粒如晶莹的宝石一样变干净了。
“哇哦,原来还有这么简便的方法啊。”温且寒大惊小怪地感叹着。
周淙开清水冲洗,看着温且寒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你家里是一直有保姆吗,还是你爸妈做饭的时候你从来都没进过厨房?”
温且寒眨巴眨巴眼睛:“保姆倒是没有,小时候我奶奶和我姥姥轮换着来照顾我们,她们都不让我进厨房啊,说我这手是弹钢琴的,哪里舍得去做饭洗碗。”
周淙无语,端着洗好的千禧和葡萄进了客厅,电影频道正好开始放片子,她熄了大灯。
温且寒只看了五分钟就确定自己对这个电影不感兴趣,她以为《天才捕手》会是个犯罪类的题材,没想到居然是人文挂的,不料周淙看得很入神。
“困了吗?”周淙看看歪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温且寒,把音量调小一些,“你明天不是要起早乘车么,进屋睡吧。”
温且寒摇了摇头,悄悄地挪了挪屁股挤到周淙身边坐着,“你这人太难搞,请你吃饭不去,看电影也不去,逛街也不去,送礼物也不要,换谁能追上?也就我有个楼台之便,就这么跟你靠一起看电影也挺好,我单方面宣布这是个约会。”
周淙一时失笑,犹豫几番后才伸手揽住了温且寒的肩,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毫不留情地把人家的小心思都给揭了个透:“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看,我除了没答应你交往,是不是尽我所能纵着你了?”
“今儿还在我这儿耍小心眼儿,一张嘴就说什么要异地半年,搞得自己可怜兮兮的,骗我给你作保证。你说的那个镇,青阳镇,伊津县的县政府驻地。伊津县在原城市区西北面,市里有县际公交来往,汽车站发车,早六点到晚六点,大概三十分钟一趟,车程一个半小时左右。从咱家到汽车站,117路公交车45分钟。如果你同事开车的话,你还可以蹭车,一两个小时就能到家的地方,也叫异地?”
温且寒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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