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以临终之名 > 86、星月
    周淙沉在梦里起起伏伏,迷蒙中感觉身上一凉,紧接着一个冷刷刷的身子贴着她搂了过来,她被迫从梦里醒来。


    温且寒把脸埋在周淙的后颈上,潮热的眼泪顺着皮肤的缝隙慢慢地浸湿了枕头。


    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周淙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盯着窗帘看了许久,听温且寒贴着她呜呜咽咽的哭。


    周淙僵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把温且寒抱在了怀里。


    温且寒立刻手脚并用地缠上来,却在搂着她腰的刹那间突然弹坐起来,一把拍开床头灯,周淙抬手遮眼,搞不懂这人要干什么:“温小寒,不老实睡觉就出去。”


    毯子突然被“刷”的一下掀开,温且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伸手推着周淙的肩膀,却没敢用力:“你翻过去。”


    周淙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要翻身的意思,温且寒抬起手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再开口几乎是哀求了:“心姐,你翻过去,你让我看看你的背,我刚才摸到的是不是——”


    “是。”周淙拉起毯子盖上,依然正面躺着,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做了取钢钉的手术。”


    温且寒的脸一霎白了个透,双唇翕动许久才颤颤巍巍地问:“是我推你那一下撞伤了,是不是?”


    “不是。”周淙神色自若地答道:“钢钉早几年就该取出来的,是我嫌麻烦。这回年中体检时发现有移位,干脆做手术取出来,一劳永逸。”


    “你骗我!”温且寒不由分说地扑过来,咬着下唇掀开毯子,硬是把她给掀翻过去,一把撩起了她的t恤后摆。


    下半截背上一条新鲜的缝合伤痕,像一条巨型蜈蚣一样,狰狞刺目。


    温且寒一点一点地拂过疤痕,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心姐,对不起,我错了。”


    这人不知道憋了多久,也不知道心里盛了多少委屈,嚎啕大哭起来跟小浪底泄洪似的,声势浩大,简直肝肠寸断,豆包起初是看愣了,过了一会儿可能觉得太吵,居然嫌弃地跳下床跑了。


    周淙静静地等着温且寒哭完,下床去卫生间拧了个热毛巾过来,立在床边扶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净,又拉起手擦干。把毛巾送回卫生间后,又倒杯热水端进来。


    温且寒捧着保温杯还一会儿抽一下一会儿抽一下的,喝了半杯水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周淙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她真的好累。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开这一回刀是真伤着元气了,人确实是虚了,这几个月来睡眠还渣得很,总是觉得疲累,哪儿经得住这么闹腾。


    温且寒勾着脑袋坐着发愣,像犯了错被罚站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让人看着既生气又心疼。


    周淙躺下拍了拍床:“你到底睡不睡?”


    温且寒关了灯,轻手轻脚地躺下,翻身抱住了周淙。


    “心姐,别不要我。”


    “我说的那些混账话都是假的,我那么爱你,我就是不想让你操心那些烂事儿。”


    “我要是犯浑了,你能不能抓住我,别放开我,好不好?”


    周淙累得眼皮都要粘住了,撑着精神揉了揉温且寒的头发:“傻子,我要是松手了,你还能躺在这儿?”


    断联了四个月,一夕之间猝然和好,周淙清晨醒来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看到身边睡着的人,也并没有太心安。


    和好只是表面的繁花,可引起矛盾的根源还在,如果再爆发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再深的思念又能经得住几次消磨?


    也不知道这人最近都过的什么日子,是不是都没正经睡过觉,温且寒睡得跟昏迷了一样,整个早晨都没醒。周淙也比平时起得晚,晨跑时间不够,做饭也紧张,只来得及出去买了早餐回来。


    温且寒睡醒的时候,周淙都已经到公司了,家里只剩下豆包跟她大眼瞪小眼。


    时隔四个月,温且寒收到了周淙的第一条微信:早餐在蒸锅里保着温。


    她也顾不上周淙是不是在忙,立刻回复过去:项链在哪里?


    周淙果然没有及时回复,温且寒又追着说:我下午就回东潭了。


    周淙这次回复得很快:我忙不开,不能送你,乘车注意安全。


    温且寒失落地坐在桌边草草吃了早餐,周淙是不想再把那个定位芯片给她了吗?


    过了一会儿,电话突然响起来,温且寒立刻接起来:“心姐,我——”


    “蛋糕在冰箱里,早上我擅作主张切了一块儿吃。今年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抱歉。”周淙的声音裹在电流中,温且寒能听到她掀开纸张的声音,边上还有人在问主编你中午去不去报业集团的饭局。


    周淙低声回了个去,又接上这边的对话:“项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回去自己充电。”


    “还有,”周淙顿了一下才说,“梳妆台右边的小抽屉里,是你的25岁生日礼物。”


    “小寒,生日快乐。”


    温且寒举着手机,先是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那条蜜蜡项链,又在梳妆台抽屉里找到了一个黑绒盒子,里头是一对珐琅彩的耳钉,耳钉盘面如一角硬币大小,以青色与白色渐变的浪花为托,一只耳钉悬着一轮银色的弯月,一只耳钉托着一枚银色的星星。


    是要送她星星和月亮吗?


    “心姐,你,你,”温且寒“你”了还几下,才艰难地问:“你不生我的气吗?”


    “当然生气,”周淙笑了一声,语气里却一点都没有苛责的意味,“能时时刻刻都保持情绪稳定的不是活人,是机器人。我只是,不想吓到你。”


    温且寒还想再说点什么,无奈周淙那边确实很忙,“好了,回去后记得给芯片充电。想我了就视频。”


    “好。”温且寒乖乖答道。


    挂掉电话,她找了一只周淙的行李箱,先是去次卧装了几件自己的秋冬季衣物,又进主卧拿了周淙的两身贴身居家服。


    这边刚刚把行李收拾好,梁仲远的电话就追着来了,问她什么时候出发回东潭,温且寒烦不胜烦,在电话里烦躁地吼回去:“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一个大活人还会消失吗?我说了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你能不能别跟狱卒似的盯着我?”


    梁仲远也不恼,甚至还淡定地笑了一声,“小寒,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说罢就挂了电话。


    “这个疯子!”温且寒烦躁地想要扔了手机,却在锁屏的瞬间看见梁仲远的微信消息提示。她打开对话窗口,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


    梁仲远发来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周淙在公司楼下进旋转门,一张是她打开车门往里坐的瞬间。


    拍摄时间正是今天早上和此刻。


    温且寒如坠冰窟,又看见照片下新发来的一条文字信息:一个人消失是很容易的,毕竟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


    梁仲远居然派人来原城跟踪周淙!


    她立马把电话回拨回去,梁仲远温和的声音传过来:“怎么样,现在能动身回东潭了吗?”


    “梁仲远!你敢碰她,我哪怕死无全尸也要跟你们鱼死网破!”温且寒咬着牙拉起行李箱,“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们完全没有威胁。她爸爸也被你们整下去了,你们——”


    “好了,我又没说要怎样。你当务之急是回来安抚好温叔叔,懂了吗?”梁仲远说完就挂了电话,温且寒立在门口环视着周淙的家,心头涌上百般思绪,只觉得无力又伤感。


    她曾以为她会和周淙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一生,谁料世事无常,她强求来的感情,到头来还是她先退场。


    *


    两个人仓促和好,但终究跟甜蜜期还是不大一样,温且寒多了许多小心翼翼,无论聊微信、打视频还是通电话,都收敛许多。


    周淙知道温且寒怕她问温克伟的那摊子烂事儿,聊天也不去问那些,省得两个人再吵起来,可心里的疑虑也越来越多。


    如果温且寒只是回家陪伴母亲的话,不,温且寒那个态度明显是不肯让温克伟伏法,那她会做什么?


    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温克伟的人脉有那么强大吗?那小傻子会去行贿吗?那帮人背后的保护/伞会买/凶/灭/口吗?他们会伺机潜逃吗?


    周淙坚信温且寒作为法律人有自己的信仰和底线,她绝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但如果她真的卷进去的话,大概率不能全身而退。


    可恨那小傻子似乎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周淙为此很是难过,在打电话时数次想问问温且寒,你打算豁出去了,可你把我放在哪里?


    想了那许多,问却问不得。


    周淙不想让温且寒为难,她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回来,小孩儿既然想撞南墙就让她撞,如果小孩儿最后真栽了,她等她。


    余生那么长,她等得起。


    周淙就这样说服了自己,不去触碰那海面下的冰山。一切事端终究会有个结果,一切痛苦最终都能结束,只要她们一起挨过这段难熬的时光,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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