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幅画打底,应辛很快决定给邵臣的生日礼物也送一幅画。


    可是这样的话同桌的画就来不及给他画了。


    于是第二天兴冲冲来到学校的吉帆就得知自己画没了这个噩耗。


    见他一脸晴天霹雳,应辛觉得很不好意思,问可不可以送其他的礼物,他可以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熊送给他。


    吉帆哭丧着脸:“可我都跟妈妈说会收到你的画了。”


    小男子汉一言九鼎,他话都放出去了没收到岂不是很丢脸?


    应辛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托着小下巴,淡淡的眉毛拢起,愁容满面。


    吉帆瞬间心软:“小熊也行啊,我妈就说我壮得跟熊犊子似的,小熊跟我长得像,比画画还好,谢谢你。”


    应辛顿时松了口气,冲他浅浅一笑:“你真好。”


    吉帆眼睛一亮,也笑出一排小白牙。


    上课时间到了,应辛坐直身体,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纸上,冥思苦想,画点什么好呢!


    因为没有灵感,这幅画断断续续画了一个周。


    小雪也断断续续下了一周,应辛每天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渐渐习惯跟邵臣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这天下午,普林斯国际幼儿园。


    “钱昱杰,第二名,99分。”


    热烈的掌声响起,过道边,一个脑后扎着小揪揪的男孩站起来,双手插兜朝台上走。他仿佛自带光环,一路上吸引了所有视线。


    钱昱杰上台领了试卷,神气地展开给角落里的摄像头看,他知道自家老头电脑连接着这间教室的摄像头,以此示意他该准备礼物了。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只有最后一排坐在窗边的邵臣专注着手上的书。


    “邵臣,第一名,100分。”


    听到自己的名字,邵臣冷淡地走上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点点头下台去了。


    钱昱杰原本被人围着夸赞,此时看看邵臣的这个平淡的第一,再看看自己这个被众星拱月的“第二”,顿时觉得不香了,把试卷塞进抽屉里。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起教案,留下一句:“后面的大题同学们可以互相探讨一下解法,或者看看高分同学是怎么做的。”


    能进这所学校的孩子才智外貌皆是上佳,家庭背景无一不显赫,是钱权势三者中的佼佼者,往往出生就站在常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高分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难的是人际关系,提早体验人情社会,哪怕优秀如这些孩子也常常感到焦头烂额。


    可总有一个人例外。


    邵臣收拾好书包,一拉拉链,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朝外走去。


    围观的幼崽们纷纷发出感叹。


    “好酷啊,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潇洒!”


    “妈妈总要我跟钱昱杰学习,还要我把最喜欢的球鞋送给他,我才不要。”


    “哎,我爸也是。”


    “真羡慕邵臣,他爸妈从来不管他的,家长会都是司机来开。”


    邵臣坐上车。


    老张从后视镜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道:“今天邵先生到了a市,说是要来看望邵老先生,在来福饭店订了特色餐。”


    邵臣微微皱起眉头:“来福饭店的特色餐重盐重油,爷爷吃不得。”


    邵老爷子冠心病不能吃胆固醇太高的食物,崔阿姨在膳食方面一直很注意,有她照顾老爷子大家都很放心,可耐不住总有人不听医嘱。


    “我发了老先生的忌口清单,可邵先生说,”老张顿了顿:“先生说,老先生不吃,其他人要吃的。”


    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他自己。


    哪怕他只是来看一眼,坐一个小时,也不想委屈自己将就吃没滋没味的营养餐。


    邵臣沉下脸。


    车停在嘉华幼儿园门口,尽管心情不好,他仍旧履行诺言下车去接应辛。


    应辛跟班主任告别,拉着哥哥的手上车。


    到了门边,一阵寒风袭来,应辛被吹得东倒西歪,一头软蓬蓬的卷毛糊了满脸,老张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小卷毛像只知道要被猫妈妈叼起来的小奶猫,立马配合地缩起手脚,跟团小猫仔似的被送了上去。


    大概觉得好玩,眼睛都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说不出的可爱。


    邵臣被这一幕逗笑,脸色稍稍好转。


    老张也松了口气,暗暗祈祷小应辛能在邵家多待一段时间,瞧瞧这段时间自家小少爷多开心。


    路上应辛敏感地发现今天邵臣心情不好,默默抓着他衣角不吵不闹。


    推开门,大厅里除了邵老爷子还坐着个陌生男人,怀抱大敞攀着沙发背,嘴里叼着根烟,举手投足轻佻散漫,眉目却俊逸出尘,浑身充斥着一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奢靡之风。


    应辛怯生生地跟在邵臣身后。


    邵孟辉拿下烟弹了弹,抬臂一招:“儿子,过来!”


    邵臣充耳不闻,向邵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径直带应辛进门。


    邵孟辉耸耸肩,灭了烟:“爸你看到了,是这小子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他。”


    邵老爷子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吩咐崔阿姨:“给孩子们送点水果进去。”


    邵孟辉在一旁补充:“把我给邵臣买的礼物一起。”


    老爷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男人挑眉:“干嘛,我挑了好久的,专柜导员说小孩子都喜欢。”


    ——其实是陪私生子逛商场顺手买的。


    邵老爷子点点头:“老师刚给我打电话,邵臣又拿了第一名,是该奖励。”


    他语气颇为欣慰,认为这也是一种父子感应,没注意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


    邵孟辉没考过第一名,不知道有多优秀才能拿到这个名次,但他知道自己父亲喜欢优秀的后代,为此连儿子都可以不要,遗产全留给孙子。


    可说老爷子亲情淡薄吧,他却又肯拿出一半维持住邵臣的这段亲情……邵孟辉咂咂嘴,不知道怎么评价,好在亲情看不见摸不着,钱却可以。


    谎话他向来顺手拈来,陪着演一场也没所谓。


    应辛在大厅闻到烟味,进屋就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把自己绊倒。


    邵臣扶住他,坐下来给他脱鞋,见应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眼神有些古怪,像头一天认识他似的。


    “怎么了?”


    应辛用小指头隔空指了指,小声道:“那个人是谁?长得跟哥哥好像。”


    邵臣:“……”


    他纠正:“不是他像我,是我长得像他。”


    随后不怎么乐意地补充了句:“他是我爸爸……以后,我也会长成那样。”


    后面一句他说得很小声,神情有些抗拒。


    应辛震惊——那不就有两个哥哥了?


    小卷毛鼻尖微红,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又看,严肃道:“哥哥不换”


    邵臣没听懂:“换什么?”


    应辛想了想,改口道:“哥哥不怕。”


    幼儿园有对双胞胎姐妹花,经常玩换同桌的游戏。


    每次换完她们的同桌都没发现,只有应辛因为色弱极少关注穿着和颜色,反而对人的气味和情绪更敏感,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所以就算哥哥被换了也没关系,自己一定能看出来。


    邵臣猛地一愣,一只手抚上胳膊,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冷道:“我才不怕他。”


    崔阿姨就在这时进来,一手端着水果托盘,一手抱着个礼物盒子。


    邵臣接了水果托盘,看都没看那个盒子。


    崔阿姨也不好勉强,把盒子放在一边:“这是邵先生给你买的礼物,阿姨放这儿了。”


    他不看,应辛也不看,同仇敌忾地背对着盒子坐在榻榻米上,还牢牢抓着邵臣的衣角,生怕一不留神哥哥就被掉包了。


    吃饭的时候应辛也很警惕,椅子靠椅子,牢牢守着邵臣。


    原本按邵家的规矩是不准这样挨着挤着吃饭的,奈何来福饭店的特色餐丰富,满满一桌。邵老爷子吃不惯,崔阿姨只好想办法拼长桌子。


    于是好好的一张餐桌,不仅给邵孟辉单独辟了块地方出来,还给占去半边,其他人只能挤到一起。


    就这样他还不安分,吸了口粥,手欠地伸过去拉应辛头上的小揪揪:“哪儿来的孩子,还挺可爱的。”


    应辛一下子被呛到,涨得双颊通红:“咳……咳……”


    崔阿姨连忙给他拍背,提耳朵。


    邵孟辉也没想到会这样,有些尴尬,一回头却见邵臣怒视着自己,眼神像极了那女人鄙夷时自己的样子,理智的弦一瞬间断掉,抬手就想扇过去,倏而想起这是什么地方,飞快换了张脸:“儿子你终于正眼看我了啊。”


    邵臣紧紧盯着那只放下去的手。


    眼看他越说越不像话,邵老爷子怒道:“你要不吃就滚出去。”


    邵孟辉举起手,散漫道:“抱歉抱歉,我不说话行了吧!”


    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不愉快,邵孟辉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做满父慈子孝的派头就离开了。


    回到车里接起电话,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一边转方向盘一边优哉游哉道:“赶我出去?那怎么可能,放心吧,老爷子不会生我气的。他那个人,一辈子强势惯了,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当初为了两家联姻花费多少功夫,现在为了给邵臣一个完整的家也一定会不遗余力。你没见那女人恨透我了也不愿意离婚……打过又怎么样,就抽了几鞭子而已邵臣还小哪记得那么多?再说小孩子最好哄了,礼物一收眼泪一掉,遗产跑不了,你就等着做你的豪门阔太太吧!”


    深夜,邵老爷子坐在窗边,膝盖上放着条毯子,望着沉沉夜色。


    门锁发生轻微的响声,崔阿姨走进来低声道:“孩子们都睡了,您还不休息吗?身体要紧。”


    邵老爷子没回答,他仍旧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两父子见面,透露出的不是亲热,而是陌生与仇视。


    商场纵横一辈子,他用所有遗产作为诱饵,钓住邵臣的两位血亲,是为了让自己唯一的亲孙子能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


    然而,这些天下来两夫妻的操作让他不断怀疑自己,用金钱维系的亲情真的能给邵臣带来正面的感情,引领他走向未来那条康庄大道吗?


    房间里,原本熟睡的邵臣慢慢睁开眼,看向被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盒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热烘烘的被子里,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突然抽了下,应辛抽泣了声“哥哥不怕”


    邵臣眼睫动了动,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哥哥一点都不怕”


    小卷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牢牢抓住哥哥的胳膊,那些记忆留下的伤疤似乎在清浅的呼吸声中被渐渐温暖起来,变得不那么冰冷刺骨。


    过了会儿,邵臣也闭上眼睛,靠着应辛的小脑袋,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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