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阿姨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两个小孩哭成一团。
“哎哟我的乖宝们,这是怎么了?”
她走过去抱起应辛,小孩哭得太惨了,浑身软得像水一样,鼻头红红的,不停喊爸爸。
邵臣的眼眶也红了,胸膛起伏,看起来非常生气,一把甩开应辛的手:“你就是不要我了!”
应辛脸上都是泪,挂在下巴上往下掉。
“呜呜呜要哥哥的。”
应辛抽泣着说,然而声音太小,连崔阿姨都没听清楚,凑近了问他刚说了什么,应辛却看着生气的邵臣,不敢说了,回身搂住崔阿姨的脖子:“爸爸!要爸爸!”
“好好,乖崽不哭,不哭,”崔阿姨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也是第一次见小少爷这么生气,不知道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只好先哄好怀里这个,一边哄一边给应辛擦眼泪:“爸爸在书房的,待会儿就接你回家了,不哭啊乖崽。”
一听到“回家”两字,邵臣又被刺激到了,牙根咬得紧紧的,只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在跟自己做对,应辛不要他了,崔阿姨要把他送走,爷爷也忘了他答应过要让应辛做自己弟弟的……
他转身冲进房间。
崔阿姨抱着应辛追了两步,门砰一下在她面前关上,刹那明灭的光影间,似乎看到他邵臣低头擦了把脸。
脚步倏地顿住,崔阿姨心里咯噔一下,夭寿啊,小少爷这是,哭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怀里的应辛开始打起哭嗝,无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没过一会儿,哭腔弱了下来,眼皮也慢慢垂了下去。
他本就体弱,平时大家都哄着逗着,原本苍白的脸色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变得红润许多,然而大哭伤身,这半天功夫嗓子哑了不说,体温似乎也在慢慢升上来。
崔阿姨抚摸小卷毛的额头和背心,发觉不对,一下急了,赶紧去敲房门。
书房内,邵老爷子淡淡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户口不迁,以后应辛人住在我家,吃穿住行由我邵家负责,需要你们出面的时候你们配合就行了……”
为防万一,邵老爷子加了句:“你在这里,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家里另一位也是同样的意思?”
应杭峰顿了顿,自信道:“当然”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以后应辛就有劳您照顾了。”
虽然只是口头协议,但他并不怕邵家毁约,毕竟是豪门世家,自己提出的这点要求不过是人家指头缝里漏出的肉渣,根本不会太在乎。
至于应辛,他以后的处境好坏就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之内了。
将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邵老爷子只觉倒尽胃口,要不是为了自家孙子他根本不会浪费这两分钟的时间,凭应杭峰所在的阶层连他面都见不上。
老张看出老爷子耐心用尽,上前推起轮椅往外走。
应杭峰跟在其后,面上满是志得意满。
一打开门崔阿姨就焦急道:“邵老先生,应辛不好了。”
老张上前一看,孩子额上涔涔冒着冷汗,嘴唇发白,四肢都软了下去。
邵老爷子大惊;“快叫医生。”
这层楼的医生护士随时待命,没一会儿就把应辛推进了急救室。
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卷毛此时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被医疗器械团团围住,脸色苍白,与颌骨上一团不健康的潮红形成鲜明对比,鼻翼微微翕动着,满头卷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弱小又可怜。
应杭峰原本满脸从容,这下也有点担心了。
应辛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这时候病,万一一个抗不过来自己刚到手的好处还没捂热乎就要没了。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产房。
赵馨朝他身后看了眼:“你不是接应辛吗?人呢?”
应杭峰心不在焉:“邵家小少爷霸着人不让走,想让他陪着,我看他们投缘就答应了。反正咱们现在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照顾那个孩子,不如就让他在那,还能跟着有钱人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赵馨冷笑:“吃香的喝辣的?亲妈还在病床上呢,这小子倒好跟着别人吃好喝好,”,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他看到你都没想跟着回来?”
应杭峰垂下眼,语气淡淡:“人家和小少爷亲的跟一家人似的,不想回家了。”
赵馨沉下脸:“这白眼狼,果然当初就不该接回来。”
没再提把孩子接回来的事。
这边邵臣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擦干眼泪,气也气过了,不想出去,干脆打开乐高一个人拼起来,上次的飞机一下午就拼好了左翼,这段时间又在应辛的帮忙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拼完了右翼、机尾、机身……只剩下一些细节和组装了。
邵臣在零件袋里扒拉了好久,一直没找到关键的零件,可能是光线太暗,他走到门口把屋里的大灯全打开,一瞬间光亮大作……开完灯邵臣没挪步,耳朵不自觉透过门缝去捕捉客厅里的声音,可惜半点动静都没有。
有点奇怪,应辛没哭了吗?
他刚才还那么伤心,哭起来嗓音细细的,那么可怜,像是被谁抛弃了一样,可明明是他自己要走的,想到这里邵臣忍不住红了眼眶,又倏地反应过来还有一种可能。
——应辛是不是已经走了。
被他爸爸接走了。
这下他再也冷静不了,猛地打开门。
邵老爷子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驻着拐杖眉头紧皱,朝他看了眼:“还以为你要气到明天。”
邵臣根本没听到爷爷在说什么,满屋子搜索,房间里果然没了应辛,他被他爸爸接走了。
听到崔阿姨说邵臣哭了邵老爷子还有些怀疑,见到这表情是彻底信了,叹了口气:“应辛没走,他发烧了,在隔壁病房里输液呢。”
话还没说完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病房内,应辛静静地躺着,大半张脸被氧气罩盖住,白色的雾气浅浅扑了一层,眉眼是濡湿的,脸颊上的一团红晕消了下去,恢复原本的苍白肤色,像要与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那股精致又脆弱的气息,让人有些不敢触碰。
崔阿姨怕点滴太快,上手调慢了点。
回身被邵臣吓了一跳,不知他站了多久,愣愣地走过来,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小少爷,”崔阿姨安慰他:“应辛身子骨弱,哭久了容易病邪入侵,医生说没大碍,好好调理就行了。”
邵臣伸出手,指尖碰到应辛软软细细的小卷毛,不知想到什么,隐约像是激灵地抖了下:“是我把他吓哭的,他想要爸爸,想回家,我不让他走,他哭得那么大声,我都没理他。”
见一向冷淡稳重的小少爷红着眼眶流着眼泪反省自己,崔阿姨有些心酸,眼角也跟着湿润了,小少爷自己还是个幼崽呢,哪能时刻想着照顾另一个小团子。这是先天的弱症,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打破体内的平衡引起病发,得家长小心照料着。
然而小少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崔阿姨安慰了几句不管用,为了减轻他的自责只好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看着吊瓶,等水到底的时候就按铃。
坐在角落里负责守夜的护士张了张嘴,崔阿姨朝她嘘了下。
邵臣稳重地接过任务,轻轻握住应辛另一只没吊水的手,不时观察吊瓶。
躺在病床上的应辛小小的,软软的,直到这一刻邵臣才意识到这个平时追在自己身后喊哥哥的小卷毛有多脆弱。
崔阿姨松了口气,然而等到深夜邵臣还没丝毫去睡的打算,牢牢守在应辛身边。
这个点早过了他睡觉的时间,小孩子觉多,没一会儿就摇摇欲坠上下眼皮直打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住不睡的。
邵老爷子过来,亲手把困得睁不开眼的孙子抱起来,感觉到脚下一空,邵臣倏地惊厥了下,老爷子将他放到应辛身边,将两只小手握在一起,哄道:“别怕,应辛就在旁边呢,睡吧。”
邵臣的呼吸彻底稳定下来。
输了几个小时液的应辛恢复了点意识,慢慢睁开眼睛,还没醒就在房间里搜索着什么。
氧气罩上的白雾增多。
猜到他是在说话,崔阿姨轻声道;“乖崽,小少爷在你旁边牵着你手呢,你动手手指头感受一下。”
应辛动了动手,动了动脚,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温度,也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六点过,生物钟准时将邵臣叫醒,意识到自己睡过去了的一霎,邵臣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抬头去看挂着的吊瓶。
吊瓶里空空如也,水都流光了,邵臣脸倏地白了,连忙去按床头的按钮。
守夜的护士一时阻拦不及,尴尬地看着跑进来的医生护士:“我就慢了一步。”
得知前因后果的医生照例检查一番,笑着向邵臣解释:“凌晨三点病人的烧就退了,现在状态保持的很好,再等他睡一会儿,等醒来喝点粥,慢慢就好了。”
邵臣这才发现氧气罩也取了,他伸手探应辛的额头,果然温温凉凉的,比昨晚好多了。
狠狠松了口气,邵臣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直到现在才有空关注其他的事。
应辛因为发烧没被他爸爸接走。
但是等他病好了,醒过来也还是要走。
昨晚的事给了邵臣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应辛跟自己不一样,自己可以不要爸爸妈妈,但应辛不行,他爱他的爸爸妈妈,哪怕他们对他不好,应辛也想回到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生活。
如果应辛回去,再生病了就会像昨晚一样,一个人孤零零,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没人陪,没人给他看着输液瓶,只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邵臣光是想想就心疼得受不了,他想他必须做点什么,保护小卷毛。
医生走后转向邵老爷子的病房,向他汇报小病人的情况,老爷子放下心来。医生又道:“您这一年多在这边疗养身体状态也不错,病情都稳定下来了,可以出院回家住一段时间,只要饮食上注意点没有太大的问题。”
崔阿姨喜出望外。
一年前邵老爷子病危入院,当天夜里下的病危通知,好不容易挺过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时日无多,开心安排邵臣的一应生活,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崔阿姨送医生出门,回来后满脸喜色:“都说福娃到福娃到,小应辛可不就是福娃,这烧一退好消息就接二连三的来了,我看他应该改名叫小福星。”
邵老爷子也很高兴,得知能回家疗养的消息,他站起来在阳台上走了几步,感觉身体都松快许多。
邵臣就在这时候推门进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爷爷,我决定了,我要跟应辛一起走。”
崔阿姨:“……”
高兴不到三分钟的邵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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