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星云观过年期间,家中尚还有亲人在世的弟子可自行下山归家团聚,若家中亲故已然辞世,则可留在山上过年。
观里五宗皆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氛围,仙山浮岛悬空,白雾飞虹缥缈,是一方世外仙境,冷清卓然于世,在这样的日子里,却拥有十足的烟火气。
堪称练气祖宗的气宗担任了观中上下五宗的烟花表演,起大阵逆转星河,展现星夜倒流景象。雅弦宗抚琴献歌献舞自是才艺惊绝,符箓宗画符招魂招妖来庆贺,药宗则是负责提供后勤,死板的剑宗维护秩序。
江横这一躺就是半个月,等他再次苏醒已经是正月十五了。
霍群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见他睁开眼,沮丧的面容瞬间露出惊喜神采,“师尊?”
江横嗓子干涩,接过霍群送来的冷梅露润了润喉,“什么时候了?”
霍群将他轻扶起身,“上元节。”
江横了然,看向那一丛淡紫色的纱帐,在看光亮透香的黑檀木地板,窗外正对着延绵山脉。
现在,这住处并不是他常住的寝殿。
霍群道,“这里是观世殿的偏殿长乐殿,主殿目前在修葺中。”
除夕那晚,银涯等人就差拆了他的寝殿,一时半会也住不了人,江横点头,问了句:“银涯呢?”
霍群闻声色变,面上温润的气息一扫而空,眼底愤然怒火,“他死了。”
江横心惊,死了?
他记得那晚场面很是混乱,他和小哑巴根本就不是银涯的对手,千钧一发之际是谢辞来了。
但谢辞的到来,并没有让情势好转,甚至进入了死地。
他拼死一搏也没能杀掉银涯,后被内力反噬晕倒过去。
银涯怎么就死了?
是被小哑巴杀了吗。
一个魔是绝不可能在谢辞的剑下杀掉星云观的长老的。江横不解,追问:“怎么死的?”
“师尊不记得了吗?”霍群诧异地看着江横。
见江横一脸疑惑,他便解释道,“银涯勾结魔族奸细,以下犯上,试图篡夺宗主之位,趁着除夕那晚进犯观世殿,谢宗主得到消息赶来时,您已经制服了银涯。”
“……?”怎么可能,江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谢辞赶来时自己明明小命不保,差点就让银涯奸计得逞!
“其他人呢。”江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并未特指是谁。
“其他四人身份已经查明,皆是剑宗外门弟子,如今都已伏诛。”霍群顿了顿,“至于魔族奸细,被谢宗主青锋削首了。”
那四个剑宗弟子死透了江横是知道的,只是小哑巴终究是没能从谢辞剑下逃生吗?
这十几年来,小哑巴每晚都会准时给他送药,日子久了,喂完药后也不会立即离去,他会坐在床边听江横发发牢骚,偶尔也会给江横带几本《明心悟道》《清心论》。
有时候江横想找些其他宗门的秘事典籍,小哑巴也会想办法帮他带来。
江横也曾打趣过:“要不要来符箓宗,当我的关门弟子?”
小哑巴端着碗离开,笔挺修长的背影对着门外夕阳,手扶着寝殿大门,一副要关不关的样子。
江横眼底含笑,打趣道:“你要是想当这种关门弟子,也不是不可以,哈。”
小哑巴没说话,一甩袖袍,径自走人。
现在想来,就算小哑巴是魔族,也是能写一手好字的魔。
本性不坏,是个好魔。
江横叹了声气,让霍群找来轮椅,扶他下床。
少年高瘦,俊朗的眉目敛去了张扬跋扈,将宗主半抱着放入轮椅之中,又解了自己身上暖和的披风,覆盖在宗主的双腿上。
江横道,“你自己穿着吧。”
严冬大雪,霍群身无灵力很难抵抗山间寒意。
霍群道,“弟子不冷。”
江横扫了眼他冻得通红的手指,丢了个暖手的紫金炉给他。
“你如今与为师境遇相同,冷就是冷,热就是热,反正这种大雪天里为师冷得很。”
少年闻言,清浅一笑,没在推脱,找来两件厚实的披风,一件给了江横,一件自己披上,推着轮椅出了长乐殿。
江横没说,但霍群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人带去了仍在修葺中的主殿。
江横没进去,只在庭院盛放的寒英晚水树下,看了眼。
以后的傍晚,再没人给他送药了。
难免有几分遗憾。
至于装逼剑仙录里的正道栋梁谢辞,只是做了斩妖除魔的寻常事。好在这回,谢辞没说他与魔族勾结,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这次江横因为强行运招,导致灵体被反噬的严重,但也好过被明御重伤的那几年。
闻修白替江横把脉,表示他灵体可以修复,原先被明御所伤的筋脉也以缓慢的速度生长愈合,只是切记这几年不能动用灵力了。
与此同时,除了三人组过来探望江横之外。
剑宗的人也会定期往长乐殿送药材,有时候是熬制好的汤药,负责送药的弟子是个小道童,背着一把长长的剑。
在师兄、师姐、师弟的百般照拂之下——
五年后。
江横灵体恢复如初,再也不用灵丹妙药来补身子了。
三人组喜大普奔,奔走相告,一时间星云观上上下下所有弟子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符箓宗的江宗主他,他终于站起来了!
高阶弟子对江横颇有印象,听说他灵体恢复一时间不知该喜该悲,毕竟江横倒下之前的符箓宗要多飞扬跋扈就有多不可一世!
新入门的弟子只听过江横的传闻,他们是万万不信星云观还有比掌门更嚣张的宗主,对于那些传闻也只当是传闻!
江横这一恢复,正巧赶上了三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
宗门大比并同于秋会。
秋会是各宗各阶弟子进行演武比试。
而星云观的宗门大比,是指各宗的宗主间的较量。
江横表示:我可以躺完宗门大比后,再恢复灵体吗?
【系统:不可以,你必须走这一段剧情】
江横叹息,他躺了近三十年,脑子里确实有将原主的修为和功力融会贯通,但他生性软弱不争强好胜,实在不想参加宗门大比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啊!
江横问系统:原著这一段,江横是不是输给了谢辞?
【系统:是的】
江横对明御是心怀惧意的,绝对不要被这把剑捅第二次,所以。
我一定会在辞宝出剑之前,躺好认输!
—
彼时星云观里,五大宗门的实力排名按先后分是:气宗,药宗,雅弦宗,符箓宗,剑宗。
因江横恢复功体,符箓宗的小白菜压抑的血性和激情又开始死灰复燃了,大有一种——我们符箓宗必将重回实力巅峰!
大比还未来临,替江横造势的弟子就已经数不胜数了。
此时的星云观中,形成了一种‘江横就是最叼的’的诡异风气。其他宗的弟子们又回忆起三十年前被符箓宗支配的恐惧了!
秋会九冠王,宗门大比十冠王!
符箓宗的弟子可能会输,但星云观的江横,不会输。
由此可见,流水的符箓宗弟子,铁打的江横。
江横听着以往的几次宗门大比,原主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装逼王,他很想说:十冠跟我屁点关系都没,是原主的功劳,ok?
能不能不要再鼓吹我多牛逼了!
眼见气氛越来越鼓噪,江横夙兴夜寐,一有时间竟萌生了……要不要偷偷练习一下仙术和刀法?
妈的,我好紧张啊。
江横已经半个月天没能睡好觉了,不想再被小白菜们推着往前走,连夜叫来洺香长老,安排《明心悟道》《妙法清心》《清心论》三套书,宗内弟子各抄三十遍,明日上交,没完成的按宗法处置。
很好,此举见效速快,浮躁的晓云峰终于安静了下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宗门大比的日子,观中热闹非凡,各宗弟子脸上都洋溢着轻快欢乐的笑意。
毕竟以往被考核的是自己,现在轮到一门宗主上去接受演武比试,吃瓜看热闹的他们如何能不开心呢?
九华山的演武台已经开了天榜,榜上用灵力写着五宗,演武台恢弘高大,能容纳五宗弟子入场观演。
有内务堂和膳食堂准备了上精致的糕点水果,美酒琼浆,供弟子在观演时品尝。
江横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小白菜,清一色的月牙色锦衣,身披淡紫色鲛绡长袍,织云绣月,头戴紫云冠,脑后飘垂着两根紫色玉带,在人群里富贵优雅,华美异常。
反观小白菜旁边的剑宗弟子。
呵,江横忍不住垂眼笑了。
怎么说呢,穿得也不差。
规规矩矩的墨色长衫,修身内敛,一看就是潜心练剑、不在意俗物的好孩子。
宗门大比规则很简单。
各宗主各比一场,然后算胜场。
不存在三局两胜,五局三胜,有且只有一场。
为何?
因为星云观虽是清修之地,与世无争。但这个世道是很残酷的,不会给你第二次翻盘的机会。
江横表示一个人打四轮就已经很累了,三局两胜可别。
闻修白似知晓江横的想法,在开始之前,他让主持盛会的祁然长老去解释了这一次宗门大比的规则有了新的改动。
简而言之,在其他四宗比完之后,符箓宗最后出场。
江横:?
所以,我要不带休息地一次性打满四场!
祁然长老:“体谅江宗主病体初愈。”
【系统:还不明白吗,其他四宗打完都会略显疲态,然后你上去收割,懂吗?】
江横:没这么简单吧?
第一场自然是观中弟子最期待的一幕,由这一届秋会实力最强气宗对战药宗。
气宗宗主牧云生,人称小神仙,一袭宽袖窄腰的湛蓝道袍,周身华光淡雾笼罩,御风上了演武台,恍若仙人临世。
药宗宗主闻修白,星云观观主,玄色道袍翩然风流,手持芍药花枝飞身登台。
两大宗主的对决,九华山上荡漾着弟子们的欢呼沸腾,嘶声呐喊着‘小神仙’‘小神医’的口号。
气宗弟子为了表示高兴,结满气场法阵,在九华山上炸烟花。
药宗弟子亦不甘示弱,仙药灵花漫天飞洒。
江横是头一次经历宗门大比,被热闹的气氛带动了情绪,他抬手接住了药宗撒下的桃花,放在鼻尖细嗅。
淡淡的香。
他将手里的花放到了右手边的琉璃石桌案上,拿玉骨折扇一拨,将这朵桃花送到了谢辞手边。
谢辞侧目,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横的行为。
江横则收回折扇,又刷的一下打开扇了扇,笑盈盈地朝他说道,“送你了。”
谢辞眼睫下垂,眸光落在粉嫩的桃花上。
江横音色清亮,带着三分笑意:“一朵桃花,聊表心意。”
谢辞抬起眼帘,灰绿色的眸子是惯有的漠然疏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又想做什么?
“你看我做什么?”江横双眼目清流华,掠过一丝轻笑。
谢辞不语,正要收回视线时。
江横笑着朝他说道,“祝谢师弟旗开得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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