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闲言碎语的低声交谈,喧嚣的人影只剩下灰色的轮廓,交叠着,攒动着,尽数指向了他,却好像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他脸色惨白地盯着大屏幕上自己不堪的样子,清晰无比的视频。
明显属于另一男人的手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颌,衣物摩挲的声音无比暧昧。
他的耳内泛起嗡鸣声,踉跄着地想要上台关掉视频,但却被宋佳辛还有戚宣他们笑嘻嘻地拦住。
「你还挺上相的嘛,二哥。」包含恶意的声音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用上前所未有的力气,重重地推开了宋佳辛。
随着一声痛呼,对方动作浮夸地摔在了地上。
捂着张脸,语气哀伤:「二哥,你怎么能推我啊,我可是一直在劝你要洁身自好啊。」
周围原本就鄙夷的视线更剧。
他无措地,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但宋顾城却也已经挂了脸色,急于和他划清界限:“我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儿子。”
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他推开人潮,跌跌撞撞往外跑走。
然后在昏暗的夜色中跌入一个怀抱之中。
鼻腔中萦绕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沉木香调。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被做什么事情。」他慌乱地想要辩解。
男人的手掌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替他拭去流下来的眼泪。
「不要说了。」
「是真的,我当时逃走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被要求停下来让他的神色更加绝望,他仰着头极力辩解。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语气有多怜惜和心疼。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所以别说了,你不需要自证的。」
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他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从花园后一步步走出来的另一个男人。
那人神色冰冷,投过来的目光投着几分歇斯底里。
「贱.人。」
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然后跟被抽去了魂魄的□□一样,僵硬地推开了身边的男人。
一步步,像是只走向主人的败犬一样。
「求求你,顾烨。」
「不要再丢下我了……」
宋时意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背还抵在额头上,皮肤接触的地方有惊出来的冷汗,呼吸也没能平缓下来。
好恶心的梦。
他起床,拉开窗帘,让眼睛习惯亮光,然后洗漱换好衣服。
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只剩下对顾烨浓浓的杀意。
天气晴朗,太阳当空,热烈的阳光泼洒下来,照耀着草坪,翠叶还有色彩鲜艳的花卉。
宋时意窝在屋檐的阴影下面,懒洋洋地看着花园里的风景。
放在客厅的骨灰盒没人移动。
应该说是没人敢动。
即使这就是个假的空壳。
算是心虚吗。
昨天的事情之后,宋顾城就一直在房间里养病,没来找他。
虽然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毕竟这个男人就是外强中干。
他当受气包的时候对他各种指指点点说教个不停,稍微强势一点反而态度好了很多。
宋顾城现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接都接回来了,接连着又送走是不可能的,又怕他继续戳自己心窝子或者发更严重的疯。
并且,宋顾城自诩是体面上流的人,所以不可能对他使用暴力手段,在他身上落下伤口引别人非议。
想到这里,宋时意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冷脸。
真无聊。
他原本坐那里发呆,却听见旁边传来很弱的一句。
“二少爷……”
宋时意两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抬眼看人时颇像个俊秀无害的少年。
“我们正要搬东西进去,您看……”
佣人讪笑着开口,尊敬程度不亚于家里地位最高的宋顾城,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到了面前这个神经病。
宋时意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挡路了,他站起来,看向面前由好几个人搬着的大型物件:“谁买的。”
后面一个男人站出来,用手擦了下额头说道:“这是秦怀先生托我们送给您的。”
他说着拉开了盖在上面的布。
是那天在秦怀家里看到的那台。
宋时意沉默着看他们将钢琴搬进客厅,然后告别离开。
他坐了下来,打开琴盖,然后按下了第一个键。
刚上手时还有些生疏,估计是因为太久没练的关系。
但很快就流畅了起来。
平静而舒缓优美的音乐从他的指边不断流淌出来,灌满了整栋宅子。
原本正在工作的佣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带着惊讶的眼神看向宋时意。
因为这实在是太具有反差了。
这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甚至疑似有暴力倾向的二少爷,此时看上去无比专注,充满了贵气。
就好像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突然间,从楼上传来脚步声,逐渐变得急促,是宋顾城下来了。
宋顾城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发出钢琴弹奏声的源头。
宋时意刚好也在这时候转过了头。
他圆润的眼型舒展弯开,沐浴进阳光时皮肤白到有些晃眼的地步,称得秀丽的五官漂亮得不像话。
“我弹得好听吗?”
「我弹得好听吗?顾城?」
那个如同梦魇一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就好像遥远的亡灵重现于人间。
那颗因为前妻死去逐渐安稳下来的心再一次无比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宋顾城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他大喘着气,从架子上抽过高尔夫球杆,作势就要往钢琴上砸。
但被宋时意稳稳握住,悬在半空。
“我弹得不好听吗?”
宋时意比宋顾城稍微矮点,仰头的角度还残留着几分天真的少年气。
“谁允许你在这里弹钢琴!”
宋顾城气急败坏地咆哮道。
就连宋佳辛,小时候闹着想要学钢琴,都被他直接甩了个巴掌过去。
但面前这张脸,却让他连动手都感到恐惧。
好久没有过的无力感陡然升上来。
“这琴是秦怀送过来的。”宋时意用很亲昵的咬字说道,任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关系,“他很喜欢我弹琴的样子。”
宋顾城不愿意相信,转头看向旁边的佣人,却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高尔夫球杆从他手中脱落。
这就是宋顾城。
一生都像只饿狠饿怕了的狗一样,闻到点肉沫星子就会红眼,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利益。
“看起来你也很喜欢我弹钢琴,那我以后一定会经常弹的。”宋时意笑着说道,“每天每天都在这里弹。”
宋顾城再也支持不住,捂着胸口就招呼人过来搀扶。
佣人看他的脸色比上次还要差很多,赶紧把人半抗半扶着弄上了楼,免得真气出了什么事情。
宋时意也没有拦着,而是佣人在那里手忙脚乱。
对于宋顾城这种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东西彻底毁掉,才算是最好的报复。
他伸手将琴盖关上,突然之间抬眼看向楼梯。
躲在那里暗中观察情况的宋佳辛心里一凸,连忙缩了回去。
他怕宋时意没有疯够上来找人,忙不迭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有个电话打了过来。
是戚宣。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找点够劲的药给你哥用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不是那种被酒色掏空的虚法,而是像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的。
一听到这里,宋佳辛都顾不上其他。
“你这就想动手了……等等,上次我们那聊天记录不都被他看光吗?这还怎么搞。”
戚宣冷笑一声:“我这药融化开来无色无味,过几天有个宴会,你不知道吗?顾烨要让宋时意作为正式的男伴一起参加。”
“到时候我们买通个侍者放进饮料里面端给他不就行了,又不是狗鼻子,怎么看得出来?你难道真要让这小老鼠踩在你的头上吗?”
听他这么说,宋佳辛也下了决心:“行,就那时候动手,我也弄张邀请函——说起来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有些事情,还是得掌握主动权抓在手里才行。”戚宣阴冷地说道,“我要让那只小老鼠,痛哭着跪在我的面前,求着我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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