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港口的风比白天要张狂许多,听着水浪声翻涌,不由令人想到许多大片里的港口风情。
近一百米的豪华游艇在码头离港,夜色下,灯光亮起,透着令人炫目的纸醉金迷。
戚绥一个人待在二层甲板的露台,反身趴在沙发背上,望着此刻平静的海面,海风吹来,燥热的暑热瞬间消散。
主甲板那边的热闹声传来,能听得出今天这场游艇派对是宾主尽欢。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下巴抵在手臂上,视线往下看去,恰好看到半个小时前离开的秦知颂,还有个不认识的人。
说是派对,明明就是来谈生意的。
戚绥在心里想,嘴角往下撇,目光又忍不住跟随秦知颂。
船尾的位置有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球还是自动弹出,目的不是满足在游艇上也能打球,而是像此刻一样,给交谈双方一个话口。
休闲风的亚麻款上衣搭配长裤,让秦知颂身上的气质比平时更为从容和慵懒。
不时跟对方说话,脸上表情看着好像真的只是打球。
“想不到辛董在球技上建树也很高。”
“明人不说暗话,打了这么会儿功夫,你是坚持之前的条件了?”
秦知颂轻轻挥动球杆,看着白色的球滚进球洞,笑了下,“合作的前提是双方都获利,既然都获利,那何必心有芥蒂,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是就不往来了。”
业成集团的董事长听完他的话,用球杆拨动刚弹出来的球,“那就借秦总吉言,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秦知颂拎着球杆,脸上笑意反而收敛。
余光往二层露台看去,对上戚绥布满惊讶的双眼,看他往后缩回去,笑意又重新回到眼里。
“今天这场派对,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辛董来云城一个月,接风宴今天才办,也算是晚了。”
秦知颂抬眼看着对方,看到对方脸上闪过的错愕,但也仅仅是一瞬,对方很快朗声笑起来。
“不愧是秦炳胜的儿子。”
秦炳胜的儿子。
秦知颂脸上笑意未退,微垂下的眼里已敛去情绪。
哪怕此刻海风和海浪声并不算大,但想要完全听清楚下面两人交谈的内容也有点勉强,更别说主甲板那边突然传来的电子摇滚音乐。
好吵。
可是并不讨厌。
正打算收回视线去影音室里躲一会儿,就看到有个人走来,像是避开前面的热闹,和一样躲到这里的。
戚绥连忙坐正,生怕刚才趴着的样子被人看到。
来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戚绥定睛看去,才发现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
陆津北。
明达集团的大少爷。
戚绥和陆津北见过面,但也仅仅是见过一两面而已,并不熟悉。
陆津北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以为大家都在派对上玩。但见到是戚绥,又不意外。
去年他从宋光景那里听到秦知颂把戚家那个小孩带回家里,又是请私人医生又是请专门住家阿姨,还自己亲自照顾,惊讶之外没有多问。
这件事秦知颂做得低调,圈子里没多少人知道,但关系亲近的几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在忙别的事。”
陆津北停在原地,没再往里走,而是玻璃护栏往外看去,恰好看见秦知颂跟人从船尾往回走。
心里了然,看向旁边坐着的戚绥。
“那我不打扰你,我还是换个地方清净清净。”
戚绥愣住,“不用,这里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我正打算——”
“戚绥。”陆津北适时打断戚绥的话,英俊的脸上挂着和秦知颂完全不一样的笑,“我也只是找个地方清净下。”
如果今天不是恰好有时间,秦知颂开了口,他也不会过来。
是有私心的。
“哦,那你要不要去影音室,这会儿估计没人。”
“嗯,我会去看看。”
陆津北略有诧异,但看戚绥一副认真给他提意见的表情,反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今晚的派对名义上不是秦知颂攒的局,是绕了一圈让秦开言一个朋友办的,对方和业成集团董事长恰好认识。
所谓游艇派对,无非是给这群人一个出海狂欢的名头。
男男|女女的凑到一起,荷尔蒙四处发散,全都攒到了一起,哪能真的规规矩矩只是参加一个派对,蹦蹦迪,吃吃喝喝。
影音室那地方,早被有心之人占着了。
“那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啊?好的。”
不理解陆津北指的是什么,但戚绥还是点头答应。
等人走了,戚绥才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气。
比起宋光景的好相处,陆津北哪怕是笑着,也给戚绥一种不是一个世界的感觉。
那是跟在秦家的秦知颂一样的世界。
坐在沙发里,戚绥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秦知颂给自己发了条信息,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一会儿就过来。
戚绥回了个“好”,开始翻看手机里今天拍的照片。
翻了几张,戚绥盯着照片上的海面,开始恍神。
“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都告诉你我没有钱,你再问我我也是没有,我今天还在外面上班,你要是再给我打电话,我就拉黑你了。”
“什么?你说你没有钱就要饿死了,我上周才给你转了五百,你的药都是我去药房里拿的,水电也是从我账户扣,你一个星期生活费五百,你是吃鲍鱼还是燕窝——”
戚绥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从自己的世界拉回现实,怔了怔,低头看着手机里照片,无一例外全是漆黑的海。
连忙返回主页,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露台地方不大,放了一套沙发和一个恒温浴缸后,没多少走动空间,更是一眼可以看完。
戚绥听着对方走近的脚步声,思考自己装睡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尴尬了,明明不是主动听人打电话,可现在被撞见的话,好像他故意探听别人的隐私。
一想到跟对方面面相觑的场面,戚绥只觉浑身别扭。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喝酒抽烟,不然你那条命迟早被你自己作死,我再给你转二百,不要再拿去牌桌上输掉。”
走过来的人说完把电话挂断,脚步声变得更重。
戚绥还来不及想好怎么面对对方,一抬头就跟对方撞个正好,只能硬着头发干坐在原地。
听上去,这通电话的内容是很糟糕。
看清对方身上的衣服,戚绥才后知后觉回忆起电话的内容。
在这里上班的话,那应该是游艇上的服务员。
一般游艇出海时都会带上服务员、大厨、调酒师和音乐dj同行,一条很完善的产业链,但都是第三方招工。
“抱歉,我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听你的电话,我刚才是在这里看海。”
对方认真打量起戚绥,忽然眼睛睁大,“戚绥,是你吧?就是明德高中,咱们都是一届的,六班,我们俩高中——”
关系还挺好的。
戚绥脸上的表情从迷茫慢慢变成错愕,最后惊讶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是谢淮?”
谢淮原本以为戚绥不记得他,见他还记得,立即点头,“对对对,谢淮,那会儿我还老跟你借笔记和作业,每次你都帮我。”
闻言戚绥脸上露出喜悦,忍不住打量起谢淮。
谢淮头发剪短了一些,但人比高中时白。
高中时他和谢淮一个班待了三年,谢淮成绩不算好,但是体育不错,是打算走体育生特招考大学,只要文化课过得去就行。
所以平时谢淮跟他借笔记和作业,他都会答应。
一来二去关系就还不错。
只是他记得谢淮家的条件不至于要让他来打工,听刚才的电话内容,好像是——
家里出事了。
戚绥大脑仿佛随着当初的事,生出了一套自我麻痹系统,对家里的变故自动分解,哪怕是听人提起,也好像与自己无关,并没有产生创伤性应激后遗症。
如果不是诊断出心境障碍,大概任谁都不会以为戚绥经历过那么大的变故。
看戚绥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跟高中时让他不要光是抄要自己写一遍的表情如出一辙,笑着挠挠头,“被你听到了也没什么,就是我爸赌输了家里的钱,我妈离婚走了,我妹跟我妈好点,我这不是跟着他一起过,趁着暑假出来赚点钱,学校里的兼职假期都停了。”
“你——”戚绥抿抿唇,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轻眨一下眼,“那你今晚可以挣多少,应该还可以?”
“八百一晚,厉害吧。”谢淮干脆在沙发坐下,手臂摊开,“有钱人就是大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挣八百,要求就是长得好看,做事麻利、口风严。”
想到戚绥家的事,毕竟高中那群人都在一个班级群里,难免会聊起八卦,“那个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其余人。”
戚绥点点头,看着谢淮坦率的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睛跟着弯起来,心里那点担心散去,“你真厉害。”
“对了,我们俩加个微信?我换号了,以前那个要债太多,烦。”谢淮想起什么坐起来,摸出手机,屏幕一亮,上面的裂痕更明显。
戚绥点开屏幕,和谢淮加上微信,目光却一直都在谢淮身上的衣服和他手机上来回打转。
眸色微闪,给谢淮备注好名字。
“绥绥?”
露台入口那儿传来熟悉的声音,戚绥下意识地把屏幕返回主页,然后关掉屏幕,仓促站起来。
“秦、秦先生。”
秦知颂走过来,看了眼已经站起来的谢淮,目光停在戚绥身上,“认识的?”
戚绥还坐在沙发上,微仰着脸看秦知颂,乖巧点点头,“是高中同学,碰巧遇见就聊了几句。”
放在身侧的手心却莫名沁出汗,戚绥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为什么要紧张?他又不是在撒谎,只是——
下意识地认为秦知颂会不高兴,尤其是加了谢淮的联系方式。
旁边谢淮对秦知颂的印象就是偶尔在财经杂志和报道里的名字,突然见到真人,感受对方身上到无形的压迫感和审视,立即低下头,“秦先生,那我不打扰你们。”
秦知颂“嗯”了声颔首示意,等谢淮离开露台,才握住戚绥的手,语气不夹杂半点感情。
“手这么凉?”
戚绥偷偷吐了吐气,心跳速度恢复正常,撇撇嘴道:“一直在这里看海,手当然会凉了。”
闻言秦知颂失笑,收起了身上的冷厉,“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不是在怪你。”戚绥抿唇,“那你陪我去吃点东西,有点饿了。”
“刚才没有吃饱?”
“好多人,我看都看饱了。”
秦知颂放开被自己捂热的手,替戚绥理了下被海风吹乱的衣领,“那走吧,吃完回房间。”
戚绥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放回口袋时,只觉秦知颂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难以忽视。
被凝视的脸侧,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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