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是一家高端照相馆，俞青栀的证件照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拍的。
照相馆还有专门的造型师，俞青栀在里面的化妆室整理好仪表出来，看到轮椅上的乔晏熙时，她微微愣了一下。
他穿着白衬衫，头发用定型剂做了个造型，也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便让人挪不开眼。
乔晏熙的五官是好看的，只是重逢后这段日子，要么就是看到他穿着病服，气色虚弱，要么就是在家穿着居家服，头发也没做任何打理，就只是任由其罩下来。
此时他穿着白衬衫坐在那，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
高中的校服是衬衫，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穿着白衬衫的，干净，清新，也很有气质，就像是清晨那一抹和煦的阳光。
拍好了结婚照，他们便前往民政局。
俞青栀推着乔晏熙进了去，昨天她已经做了预约，进了大厅后，先是领了声明，填写好之后，便排队等叫号。
他们来得晚，前面还有不少人，俞青栀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等，大约是有郭允浩在，旁边的人都朝着他们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谁领证会三个人来领？
不过俞青栀倒不介意别人的目光，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乔晏熙，“你紧张吗？”
乔晏熙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没有。”
“我有点。”俞青栀抬手覆上了他的手，“心跳有点快，毕竟是第一次结婚。”
乔晏熙瞥了一眼被她握住的手，没说什么。
俞青栀说：“你应该也是第一次？”
“嗯。”
俞青栀笑了笑，没再说话。
轮到他们的时候，俞青栀和乔晏熙来到了领证的窗口，郭允浩上前把另外一张椅子挪开，让轮椅进去。
□□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她多看了他们几眼，似乎搞不清楚他们三个人的关系。
即便俞青栀和乔晏熙已经在窗口前面，她多问了一句，“领证的是你们两位吗？”
俞青栀回道：“没错。”
“资料给我一下。”
郭允浩把手上资料袋里面的资料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工作人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是？”
俞青栀道：“保镖。”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一眼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乔晏熙，她觉得氛围有点不大对劲，感觉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是被胁迫的。
她看了看资料，随后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请问两位是自愿结为夫妻的吗？”
俞青栀道：“自愿的。”
工作人员一直观察着乔晏熙的反应，见他没有回答，她多问了一句，“这位先生，你也是自愿与这位小姐结为夫妻的吗？”
俞青栀偏头看着他，担心他说出一个不愿意来。
乔晏熙回道：“自愿。”
俞青栀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工作人员确认之后，便开始处理。
很快，两本结婚证就做好了，分别发到了他们手上，随后还需要去宣誓区宣誓拍照。
宣誓区在一间房里，里面有一个小宣誓台。
俞青栀让郭允浩在外面等，她和乔晏熙一起进了宣誓区。
来到宣誓台前，上面靠前的正中央有一个演讲台，是宣誓的地方，如果坐在轮椅上，只能露出一个头。
其实他们也可以不宣誓，毕竟并不是真的要相伴一生，也不是因为彼此相爱结的婚。
誓言词里面的内容，他们并不会履行。
可俞青栀却想要走这一步流程，好像如果不走，人生就会有遗憾似的。
“可以站一会儿吗？”俞青栀问。
“可以。”
乔晏熙抬起左脚落地，靠着左脚支撑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俞青栀扶住了他。
工作人员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谢谢。”
俞青栀扶着乔晏熙朝着台子上走，乔晏熙的右腿已经能落地，但还不能负重，左脚踏上台子时，右脚太久没使用，膝盖一软，身体就要倒下去。
俞青栀及时出手，将他搂住，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
站起来的乔晏熙比穿着高跟鞋的俞青栀还要高半个头，他的身体几乎将她笼罩住。
他说：“抱歉。”
俞青栀感受了片刻和他相拥的感觉，他瘦了很多，衣服穿得多时还没感觉，此时和他紧密相贴，骨感很重。
“我让允浩进来。”
“不必，我可以。”
俞青栀让他再试了一次，他这一次步子迈得很慢，左脚慢慢上了台子，然后再把受伤的左脚迈了上来。
两人走到了演讲台后，演讲台上摆放着鲜花和宣誓本，两人一人抓住一角，共看一本宣誓词。
俞青栀说：“我们一起读，我来喊开始。”
“好。”
俞青栀低声提示后，两人便看着宣誓本上的文字，开始宣读：“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起，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俞青栀的声音比较洪亮，显得乔晏熙的声音很低，并且读的时候没有半点感情，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宣读之后，两人又拍了照片，领证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俞青栀扶着他重新坐上了轮椅，推着他出了大厅。
回到家之后，俞青栀拿出了两人的结婚证，拍了个照。
拍完之后，她把乔晏熙的那一本还给了他，“你的还是自己保存，可别弄丢了，否则离不了婚的。”
结婚第一天就说出离婚两个字，她还是一点也不忌讳。
乔晏熙说：“如果你要发照片，别让我妈和妹妹看到。”
俞青栀笑了一下，他极少跟她提意见，她觉得这算是一种进步，“你放心，我拍了照不是为了发朋友圈，相反，我跟你结婚这件事，我会对外保密，只有我的家人和你自己知道，当然也包括我家里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都签过保密协议，不会乱说，更不会传到你母亲和妹妹耳中。”
乔晏熙提醒她只是不希望母亲和妹妹知道这件事，他不希望母亲和妹妹认为他用自己的婚姻来换了他们的安稳，“谢谢。”
——
三月到了尽头，一月一次的集团营销会议准时召开。
世闳集团的一号会议室里，集团各个事业部的总经理以及销售部经理都聚集在一起开会。
先是由各个事业部的销售经理汇报过去这一个月的销售情况，再由集团营销总监做总结。
世闳集团一共有六个事业部，分别是冰箱事业部，油烟机事业部，微波炉烤箱蒸炉事业部，电磁炉事业部，料理机事业部以及扫地机器人事业部。
每一次，扫地机器人事业部的销售业绩是垫底的，且跟第五名的相距也很大。
一个是因为扫地机器人事业部成立不久，二是世闳集团以厨电闻名，扫地机器人作为非厨房家电，口碑还未建立起来。
营销总监最后做总结的时候，也特意点名了扫地机器人事业部，“扫地机器人事业部在三月份的销售额还比不上排名第五的料理机销售额的一半，这个差距非常大，而且，客诉率退货率一直高居不下，别说是赚钱，眼下的亏损也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有必要考虑砍掉这个业务线。”
俞延辉作为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坐在会议桌的一端听着营销总监的这一席话，也有些为难，集团并不是他百分百控股的，最终还是要看股东们的脸色，他让自己的女儿开辟了一条新的业务线，但是一年半过去，却没有成效，他也很难跟其他高管们解释。
此时，孙博楷说：“其实我们世闳集团一直以来都是做厨房电器的，扫地机器人对我们来说也算是新的领域，这才发展了一年多，青栀也还年轻，经验也在慢慢积累，我觉得可以更包容一点。”
俞青栀看了一眼孙博楷，他这番话表面上是替她说话，可她却听出了他这是在跟其他人暗示她经验不足。
她站了起来，对着会议室里的集团高层道:“目前来说，扫地机器人事业部确实拖了集团后腿，暂时还没实现盈利，这点我比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关于客诉和退货，目前整个行业的产品并未进入完全成熟的阶段，各个品牌的扫地机器人都存在不少问题，我们虽然不敢说是行业内最好的，但目前我们的质量管理部以及研发部都在努力的做改进，我希望各位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听到俞青栀说这番话，俞延辉很是满意，他开口道：“从刚刚汇报的数据来看，扫地机器人这条线确实在三月份表现不佳，这条业务线投入不少，再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如果还是没有一点成效，再考虑要不要砍。”
俞延辉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会议结束后，俞延辉让俞青栀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
俞延辉的办公室里有茶桌，他亲手泡了茶，“刚刚会议上你也看到了集团内部已经有人对扫地机器人事业部不满，对这个项目，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俞青栀在父亲面前也没了个顾忌，“爸，其实你在这行这么久，也应该知道，人工智能这个概念说了十多年，其实大部分出来的产品都是人工智障，就是因为目前存在很多缺陷，所以它才有发展的空间，才有开拓的价值。我们进入这个还不算成熟的行业，碰壁是在所难免，我也知道我们事业部一直在亏损，但我们其实也一直在努力改进完善，我们现在一点一点的在进步，虽然我知道过程可能会有些漫长，但如果我们能够克服市面上大部分产品存在的毛病，那我们就是赢家。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前期的投入，加上过程的努力，最后的成功虽然不是百分百，但如果不尝试，那失败就是百分百。”
俞延辉抿着茶，作为父亲，对俞青栀能说出这番话感到欣慰，“确实，你想的也没错，不过世闳集团所有人都在看着，你要是能尽快做出点成绩，也能改变一下他们的看法。”
俞青栀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很为难，他虽然是世闳集团的董事长，但他也并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很多时候，还需要平衡股东权益，顾及其他员工的看法。
“好，我会尽我所能，做出点成绩，不会让你失望的。”
——
俞青栀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乘坐电梯来到扫地机器人事业部所在的楼层，他们这层楼有一半工位空着，他们事业部建立不到两年，目前在集团总部办公楼的人数也就五十多人。
路过茶水间时，刚好听到两个员工在聊天。
“我们部门客诉太多了，每天都烦死了。”
“我还听说你们事业部今天又在会上被点名批评了，集团的王总监当着集团高管提出说要砍掉扫地机器人。”
“砍掉也好，那我就能去别的事业部了，呆在这真的很烦了。”
“那位大小姐不是挺好？经常请你们吃下午茶。”
“那有什么用，她不过是来公司混日子的，她比我还小，能做得了什么领导，感觉现在我们事业部一团糟，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家族企业就这样，一堆皇亲国戚，德不配位，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俞青栀听了几句便离开了，回到了办公室，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当初是她提出要成立扫地机器人事业部的，俞延辉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能有事业心，当时也很支持她。
她很清楚，自己刚毕业就能成为一个事业部的负责人，全都是因为她爸是公司董事长。
但她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是过来混日子的，她确实也尽心尽力地去经营，只是事业部成立不到半年，姐姐去世了，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那段时间她几乎也没怎么顾及工作上的事，扫地机器人的前期研发和设计她参与不多，如今销售出去，客诉一单接着一单，不仅仅只是亏损，还让整个事业部的人都倍感压力。
人工智能想要真正达到智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俞青栀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她既然一开始的时候选择了，那就必须要坚持下去。
她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家里的监控，客厅里只有秋姨打扫的画面，乔乐乐窝在猫爬架上，至于乔晏熙，并没有在画面里。
想必又是在房里。
不闷么？
一直闷在房里，抑郁症只会越来越重。
她刚退出监控，瞥到监控角落出现的身影，她又点了进去。
乔晏熙出来了，猫爬架上的小猫动作利落地从上面下来，然后来到了他面前，仰着头朝着他叫了一声。
乔晏熙俯下身，伸出右手手臂作为梯子，让小猫爬到了自己的腿上。
电动的轮椅载着他和小猫来到了柜子前，乔晏熙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猫零食，拿在手上喂着它吃，目光很温柔。
俞青栀看着监控，那一瞬间，竟然有点想魂穿乔乐乐。
乔晏熙喂了多久的猫，俞青栀就盯着监控看了多久。
直到乔晏熙进了房，她才退出监控，放下手机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助理，“mandy，你从最近的客诉退货的产品里挑选几个不同问题的产品给我，打包好给允浩，我下班要带走。”
“好的，俞总。”
——
吃了晚饭，俞青栀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手里拿着橘子，一点一点地剥皮，剥下来的橘子皮便随意扔在地上。
这里扔一块，那里扔一块。
地上的扫地机器人嗡嗡地运行着，这里窜那里窜，在清扫着她扔的垃圾。
俞青栀一边吃橘子，一边看着机器人来去清理，猫爬架上的乔乐乐似乎觉得很有趣，从爬架上跳了下来，歪着头观察着扫地机器人，似乎觉得很好玩。
它用爪子试探了一下，而后又快速缩了回来。
胆子虽然比来的时候大了一点，但还是很胆小，扫地机器人感应到了它，后退了几步，乔乐乐以为扫地机器人怕了他，它便狐假虎威了起来，爪子啪一下拍了过去。
俞青栀觉得很有趣，轻笑了一声。
洗了个澡的乔晏熙坐着轮椅从房里出来，他只是想要出来喂喂小猫，却看到乔乐乐在欺负扫地机器人，最后扫地机器人退到了猫爬架下，机身抬升，一半搭在底座上，任凭它使劲挥动着小翅膀，也下不来。
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机身便开始报警。
俞青栀很无奈，她走了过去，把机器人提了起来，说了句，“你这人工智障！”
挪开后，机器人又继续欢快地扫起了地，俞青栀发现，乔晏熙就在她身后。
她不意外，她在这里，就是想等他。
“还不睡觉吗？”她故意问。
“喂猫。”乔晏熙操控着电动轮椅，来到了柜子前拿猫粮。
乔乐乐欢快跑到猫爬架旁边的猫碗处等候，乔晏熙在放猫粮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些出来。
扫地机器人便来到了他身边，开始清理猫粮颗粒，乔晏熙看着机器人清理猫粮，大部分都被吸进去了，也有几颗被它的刷子弹开了。
俞青栀看着他，而他看着扫地机器人。
她知道，他感兴趣了。
“乔晏熙，这是我们公司研发的扫地机器人，你觉得它怎么样？”
乔晏熙道：“还好。”
“还好？”俞青栀并不觉得这是他的真心话，“这个是顾客的退货，问题是避障不行。”
就在俞青栀说话的时候，扫地机器人便卡在了他的轮椅下方，并发出警报。
乔晏熙左脚落了地，微微俯下身将扫地机器人解救出来，俞青栀走了过来，关掉了机器人，对他说：“我们的扫地机器人上线八个月了，客诉率很高，也都是市面上的一些扫地机器人常见的问题，避障感应和识别不精准，又或者是部分垃圾清理不干净。”
乔晏熙听着，却没说一句话。
俞青栀看着他，“你还记得在医院时，我对你母亲和妹妹说过的那一番话吗？”
那时候在医院，为了隐瞒乔晏熙和她结婚的事，她特意编了一个谎言，谎称乔晏熙留在国内，是为了帮助她研发设计新产品。
俞青栀继续说：“我其实不是开玩笑的，我确实想要借助你的力量，去改善我的产品。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征求你的意见，你愿意吗？”
乔晏熙沉默了片刻，过去这段时间，他的思维陷入了一个怪圈，他提不起精神和兴趣去做任何事，就连活着他都觉得很痛苦，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去做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动力去做这件事。
“我不知道。”
“不知道？”俞青栀把他推到了沙发边，她坐了下来，“你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就说不愿意，为什么会说不知道？”
乔晏熙眸光黯淡，“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帮这个忙。”
原来是因为没有信心，曾经那个自信和充满干劲的他，确实是有些变了。
她也理解，抑郁症的威力很大，它会让一个原本自信阳光的人，变得自卑而敏感。
她期望着他能够走出来。
俞青栀道：“我并不要求你最后一定能改善，我只是希望你去做这件事，就算不成功，我都不会怪你。”
“当然，如果你能帮我解决困境，我愿意支付一千万的酬金，你不是说以后还要还给我五千万吗，那这一千万，就在这里扣。”
乔晏熙看着她，她脸上含着几分笑意，此时也在看他，他微微偏开脸，视线落在了地上的扫地机器人上，“我只能答应你试试。”
俞青栀唇角微微扬起，“好，晚点我会把关于这款产品的所有数据和资料给你，你需要用到的工具也会准备好，如果你需要额外的工具，尽管开口跟我说。”
“嗯。”
“我带了五个不同问题的扫地机器人回来，你可以先看看，研究研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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