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尧患上了嗜食症。
准确来说是爱上了吃火锅,没事儿就让他妈妈煮火锅。
今天闹着说火锅里必须要有牛肉,明天闹着说火锅里怎么能没有鱼丸?!后天又说贵州的酸汤鱼火锅为什么你不会做?大后天又闹:“猪肚鸡!我要吃猪肚鸡火锅!”
冯妈妈快被他闹烦了,丢给他一箱子自热火锅:“自己去一边儿吃去!再敢跑我面前来要,你以后自己做饭,懒得伺候你。”
冯尧趴桌上瞪着那一箱子自热火锅:“这种火锅就是对火锅最大的侮辱!火锅是要涮的,要热气一直冒的,要食物摆满桌的!”
“那就拿你自己的零花钱去外头吃!没人拦你。”
冯尧来到聂晓房间,往他床上一躺,哼着歌:
“火锅~火锅~”
聂晓已经听完整了他跟冯妈妈在楼下的对话,只是装作没听到,看着自己的书,事不关己。
冯尧发现没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瞧着天花板悠悠然:“人生最难过的事情,不是求而不得,不是不慎错过,不是来了又走~而是吃火锅的时候没有人陪,好肉没人夹,好味道没人共享哟~”
聂晓还在看书,眼角微微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冯尧脚一缩一蹬,从床上一跃而起,悲悲凉凉地小步出门:
“我要去体验人生最难过的事情了…点一盘儿嫩牛肉一盘儿毛肚一盘儿鸭肠一盘儿耗儿鱼…”
强调的是那个“一”字。
聂晓拿手机给他发了个地址,冯尧走到客厅的时候收到,打开一看。
嗯?一人食火锅?
什么都是一人份,还是一个人的桌子,就跟办公桌似的互不打扰。
聂晓短信又发了过去,送上他的祝福:敲敲对面的格挡门,说不定能体验人生最美好的相遇,一人份变两人份,她点的你吃,你点的她吃,祝君好运。
聂晓看了十几分钟的书下楼,遇见冯妈妈也要出门,打了声招呼:“阿姨要出门?”
冯妈妈穿鞋无奈一笑:“去买点食材,冯尧不是闹着吃火锅嘛!”见他也要出门,“你呢?去哪儿?”
“去见一个朋友,”聂晓套上外套跟着出了门,笑说,“冯尧吃东西好像一阵一阵的,喜欢吃到腻为止。”
“不止呐,吃不上闹才是他的特征,你还记得你们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吗?”
“记得,好像那段时间他喜欢上了吃奶糖,你们怕他牙坏了不让,就哭着闹着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
冯妈妈和聂晓四目相接,想起冯尧那时候的表情和闹腾的劲头,都忍俊不禁。
冯妈妈捂着嘴:“这都多少年了还这样,总觉得好像时间在他身上没有溜走过,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俩人一道出了门。
聂晓仰头去看阴沉的天,笑着说了句:“冬天了啊。”
拢了拢衣领,和冯妈妈走在路上,俩人说起当时的冯尧都忍不住想要去笑,就好像那记忆是一种转盘,一转到那区域,你就中了奖——爱笑奖。
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冯尧死活不进幼儿园的大门,不是因为他离不开他的妈妈,怕生不想进学校这种平常小孩子该有的状况。
冯尧拉着他妈妈的手往回拽,嘴上重复说:“我要回家,回家,大骗子!你说过的!我来上幼儿园就给我一包大奶糖!奶糖呢,奶糖呢!”
当时聂晓一手牵着他妈妈的手,一手抱紧了自己书包,里头有一包大大的奶糖,心想:怎么你们都用同一招哄小孩儿的?
因为他们父母高中和大学同一个学校,还是极好的朋友,教育小孩儿有着同样的理解和招式。
还有就是聂晓和冯尧那时候都爱吃奶糖,不过聂晓一天吃俩很有节制,好东西要慢慢享用是他对幸福的理解。
可冯尧不是,一天整大半包,好东西就是要一次性吃个够,让这种成倍的味觉记忆存在他的感官里,这是他对于幸福的理解,即使牙都蛀坏了不少。
那时候冯妈妈见冯尧闹不完,打了他屁股一下,指着聂晓说:“你看看人家聂晓多听话!你在这样当心把你扔了!”
冯尧才不怕这种威胁,接着闹:“你扔你扔!”挣脱开她的手跑聂晓爸爸妈妈面前,“你扔了我就当聂妈妈聂爸爸家的小孩儿!聂妈妈才不会像你说话不算话!”
冯妈妈脑袋要气炸,喊他:“你那么不听话人家才不想要你!”
“我不信!”抓着聂妈妈聂爸爸的手就腻歪在那叫,“爸爸妈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家小孩儿了,只需要一包大奶糖~就一包哦~”
聂晓当时松了他妈妈的手,从书包里拿了自己的奶糖出来,抓一把给冯尧看,之后说:“过来。”
冯尧过去:“给我的吗?”
“叫我哥哥。”
“哥哥。”
“再叫一句主人。”
“主人!”
聂晓把奶糖放他手里,开始揉他的头:“真乖。”
聂晓当时逗冯尧的方式跟逗他爷爷养博美犬一摸一样,聂晓父母看出来了,脸上有了些不明的神情。
冯妈妈没看出来他孩子被当成宠物被逗了,但是也够她丢脸的了,站在聂爸爸聂妈妈面前尴尬呵呵呵笑了半天,越笑越冷,脚趾开始抠地。
当时冯尧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剥了糖纸开始吃奶糖了,一吃吃三,笑嘻嘻地变成懂事的孩子:
“叔叔阿姨早上好,今天心情好吗?天气真不错呀~叔叔还是那么帅气,阿姨还是那么漂亮。”
聂晓当时想,吃人嘴短说得不错,也体会到了他妈妈老说说他爸爸“你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腻死了”是怎么个意思。
冯尧的嘴上没有抹蜜,抹了奶糖,甜死了。他想。
……
哼…没劲!
冯尧站在那“一人食”火锅店门口等位。
没办法,聂晓还给他购了卷,二维码都发来了,盛情难却,不来都不行。
吃着外头摆的一盘儿奶糖,心想:一个人吃火锅都要等位?简直没天理,这世界上吃个火锅都没人陪的人为什么那么多?
一个人吃火锅得多无聊,只是吃?没人和你说今天这牛肉多嫩啊,毛肚多新鲜呐,鹅肠多脆啊~
没人和你举杯把盏一副热腾腾的笑脸隔着雾气对望,你给他夹几片午餐肉,他给你夹几颗新鲜的香菜牛肉丸~
最最主要的是,筷子可以一起在锅里头搅动涮肉抢鱼丸吃啊…
一群小孩儿在四周吵闹,你追我我追你追到了冯尧面前,差点扑他脚上。
他把那小孩儿一扶,嘴刚吃了奶糖甜得嘞:“哟,长这么乖呢,多大了?”
小孩儿站稳:“6岁了…”
“我看看…呀呀,爸爸妈妈是不是长得特好看才创造出你这样漂亮的小孩儿,来来,拍个照…”
拍了明天去画室画成素描。
小孩儿被他说得有些害羞,也不跟其他小孩儿闹了,跑他爸妈面前指着他说了两句话,父母投过来警惕审查的目光。
冯尧一看,没在意人家可能把他当坏人的目光,只感叹,还真是,一家子好基因。
号喊到他了,验了卷进去坐下,没几分钟一人食套餐就上来了。
哦,一盅盅装好的食材,又小又少,牛肉片3片?鹅肠十根?鸡翅一对,午餐肉三片、肉丸三颗、豆腐四块、莲藕五片,素菜那么点儿…
塞牙缝呢…
怎么一个人就不配大快朵颐了吗?
还有那小锅锅,哪有那大盆热滚滚的铜锅爽。
“小家子气”被宣传成了“一个人的精致”。
关键是,面对着一块木板子吃火锅?!
还不如搞面镜子,美女边吃边看自己妆容有没有花,吃两口补点儿口红。臭美的边吃边欣赏自己的俊颜,眨眨眼还能把自己给电晕了。
镜子还有一个作用,让你有了个错觉——有个人陪着你吃火锅。
他不止跟你长得一摸一样,口味跟你一样,你说这个好吃他不会反驳你完全赞同你,吃完笑一笑:“哟,同道中人!”
冯尧嚼着牛肉丸,盯着那挡板,如果想把挡板打开,暗号是敲一敲,那边儿愿意也敲一敲,然后就跟相亲一样,看对方面貌。
同样单身,对上眼儿了,以后就不用一个人吃火锅了。
可要是一开,也~丑出天际,那是关还是不关?
关,伤人自尊,不关,影响食欲。
饿的时候只有一坨不知道是啥食物的可以吃,你吃不吃?
冯尧选择,去别的地方找看得出是啥的东西吃。
所以他没敲那隔板,想赶紧把这吃了跟没吃一样的火锅吃完,回家继续闹他妈,他妈妈那嫩牛肉码得是又嫩又多汁,他能吃上一斤。
这个时候,隔壁把那挡板敲响了。
咚咚咚~
这声音让他精神一崩,哎呀?这变成被动选择了还。
那,饿了的时候有人逼你吃你一坨不知道是啥的食物还说不吃会死,你会怎么选择?
冯尧选择,死之前把这人打死。
还没等他决定怎么打死逼他吃那食物的人呢,那人把挡板往上一推。
一脸的笑,一嘴的乐。
“哟,不是想有个人陪你去吃火锅吗?怕挡板后面儿的人不符合你心意啊,还是心里头已经有指定的人陪了,别人看不上了?”
“……”
冯尧锅里刚煮好的毛肚被对面的人夹了过去,之后又轻声一笑:“你说得对,火锅在于可以分享。”
冯尧把他现在的心情写在了脸上,聂晓可以给你们形容形容:“傻了吗?”
“你啥人啊你,”冯尧无语,“你愿意陪我你早说啊,来吃这个干嘛,去坐大桌子涮大锅滚大肉嘛。”
“陪你?我陪了吗?”
冯尧也不爱翻白眼,不然也得翻到天上去,把那挡板一关,嘴一歪:“有毛病。”
想起什么把挡板一开,拿他一盅牛肉倒自己锅里,又把那挡板一关,又说一句:“有毛病。”
边吃边盯着那挡板,好奇聂晓在那头干嘛呢。
吃火锅啊,还能干嘛。
不不,是怎么个吃法,毕竟,帅哥诶,帅哥做什么都不该错过。
知道挡板后面儿是个帅哥,你就忍不住想去开了。知道那食物是你喜欢吃的肉肉,还选择啥?直接一口包了!
于是把挡板往上开一半,哟哟,这样看那身姿和夹菜吃的手,别有滋味呐。
最后忍不住把那挡板全都推开,盯着他。
聂晓拿筷子示意他的碗,冯尧眼珠子往自己的碗里看,聂晓点点头,冯尧把碗递过去,几筷子牛肉全放他碗里,堆成了山。
冯尧此时的心情,聂晓再给你们形容形容:“开心?”
冯尧点头,聂晓把自己碗里堆成山的牛肉也推给他,继续形容:“感动?”
冯尧点头如捣蒜,聂晓拿筷子的手背托着下巴:“叫哥哥。”
“我比你大6个月我叫你哥哥?”
“那叫主人。”
“就因为你给我吃一堆牛肉我就得叫你主人?”
“哦,”聂晓怅然一笑,“原来时间也不是没从你身上溜走,都没那么好骗了。”
“……”
冯尧怀疑他是不是谋划着什么新的欺负他的手法,立马有了警觉,去看那牛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聂晓继续给他烫牛肉,给他解惑:“这是我们球队一同学姐姐开的店,送了体验卷给我,就是你吃的那个套餐。”
冯尧一听“原来如此”地放下心来,吃了那堆成山的牛肉,问:“只送你一张?那你吃的呢?”
“自己点的了,全是牛肉,让你吃个够。”
冯尧那感动的眼眶热了热,不过吐槽排在感动之前:“怪不得了,这套餐都不知道吃了个啥,真够小气的。”
还是感动不过来,凝眸望他:“可你也不用特地过来…”
“薛定谔的猫~”
聂晓打断了他。
“嗯?”
“挡板后面只有两种结果,愿意陪你吃火锅的人和不愿意陪你吃火锅的人。如果你不推开,那永远都有两个结果,你推开,就只有一个结果。”
冯尧茫茫然,拿手机赶紧查这“薛定谔的猫”。
好嘛,查了发现更复杂了,量子力学了都,什么爱因斯坦说上帝是不会掷骰子的,量子运动是有规律的,但是不能被人类观察,一观察又没有规律了…
啥?和这个挡板有什么关系?
看半天,想半天,头昏脑胀,抬眼不可思议:“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什么猫?”
聂晓见他一脸纠结难懂,并且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太笨的时候满意一笑:“不是,无聊找找消遣而已。”
“……”
冯尧下午回家见桌子上摆放好的火锅,悲从中来:“怎么又是…”
瞄一眼聂晓后对着他妈妈抱怨:“妈你早说早说啊!我才吃完火锅回来看见这一幕我是该感动抱你亲你啊还是责怪你没把我的肚皮生大点儿,我现在是吃还是不吃!不带这么折磨人的!”
聂晓站在他后面儿,波澜不惊,洗手坐下开始吃冯妈妈的火锅,比外头那是好吃多了。
冯尧坐在一旁筷子要伸不伸,难受至极。
就在把筷子一放,放弃折磨自己的档口突然灵光一闪,嗯?薛定谔的猫?
目光直愣愣朝聂晓望过去,意思是不是说,你本来很想问他:你喜欢不喜欢我。
你如果不问,那就存在喜欢和不喜欢两种可能,你问了,就只有喜欢或不喜欢当中的一种可能,那你是问还是不问…
这就是…薛定谔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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