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璐最近不传纸条不玩儿手机不看漫画不八卦消息,安静得如无风的湖面。
冯尧诧异的不是她的安静,毕竟那事儿出了以后,在班级里丢人丢大发了,一时间不敢造次那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
姜璐开始在那织毛线了!
见了个鬼。
冯尧看了她几天,不知道她到底打算织个啥。
因为先前的仇怨积攒有二,两人好久没说过话了,冯尧也不好问你到底织什么东西。
就见她织了一片四不像的方块儿,“啧”一声又全拆了,之后有织了个圆筒又烦躁一声拆了,拆来拆去,把看她的人拆烦了。
冯尧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想织个什么东西?”
姜璐好像阴谋得逞,或者说故意为之有了结果,把目光往地上一丢,再捡起往他脸上一放:“你喜欢什么?”
“嗯?”
“要围巾还是手套还是袜子?”
“啊?”
姜璐把那目光斜到桌上堆满的课本上:“寒冬天了,送你一件保暖的东西。”
“?”冯尧往后微仰,张大了他的杏核眼,“你怎么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你!还想做什么拉我下水当垫背?你想淹死我!”
姜璐一改以前的你一言我一语回击或者声东击西或者直接言语威胁,微微低头,满脸歉意。
冯尧一看,心想:什么情况,难不成这回换一个套路陷害我,我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个激灵:“你…你继续织你的东西,当我没问,不,当我不存在,你继续继续。”
说完赶紧把目光移到课本上,抄写英文单词从来没有认真过。
忽有感慨,原来好好学习,可以让世界变得如此清净。
姜璐此时把耳发往耳朵上一撇,把那眼神一递,从来没那么女人过。
冯尧以为自己眼睛瞎了,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层娇羞?
把眼睛一揉,居然还是红粉的色泽,结巴到牙齿发颤:“你…你…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那天聂晓来找我了…”
“…诶?”
“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姜璐的耳发都快被她撇秃了,“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原来心里头小鹿乱撞是个这种感受,以前装作不经意从他身旁走过,顶多就是噗通一下,那一次…”
冯尧瞪着她那一番神态,不可思议:“他找你做了什么把你变这样了,喂,你本性哪儿去了,”搓了搓手上的鸡皮,“变什么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啊你,恶心死我了…”
姜璐脸上的粉红变粉白,瞳孔一缩把头一抬死瞪他一眼:
“注意你的用词!你知道你这人为什么没女孩儿喜欢吗?因为你的性格就是那么遭人厌!话话不会说,整天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发疯,脑子有屎,不务正业,还得理不饶人!”
“我…c…”
冯尧气一上来想骂人后发现这才是他认识的姜璐,居然有些放下心,觉得周围的环境又是他熟悉的了,顿感安全,忘了跟她计较。
姜璐见他语噎,发现自己本性又暴露了,收了收,换上笑容继续跟他解释:
“聂晓那天对我说,我的喜欢只不过是生活没有目标找的消遣,消遣没有错,如果给他人造成了困扰,那喜欢两个字再去粉饰内里都是种无聊。”
冯尧思索那半天,不明白聂晓为什么要跟姜璐说这些,问:“造成了他的困扰所以来让你放手吗?”
暗想:不对啊,给他造成这种困扰的人那么多,他不是不理就是当众嘲笑,所以好多女孩儿才不敢当面表白…
“你要笨死,”姜璐扶额的姿势回归,“‘他人的困扰‘说的肯定不是当事人我和他了,说的是你,你这个猪头。”
“我?”冯尧茫然望着她又去望天花板,恍然,“哦,对,因为你喜欢他确实造成了我极大的困扰!”
他又开始梳理那件事给他造成的困扰有哪些。
一是白芷还等着他的“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的回复。
二是聂晓又不理他了。
三是他爸爸妈妈每天都关心他恋爱进行到哪里了,没事儿就开始安全教育。
姜璐问他:“你到底要围巾还是要袜子?我这是真诚的跟你道歉,要不是那天我嫁祸给你,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确实对不起你。”
冯尧还在想一要怎么解决,二要怎么解决,一听说是道歉礼物?
好奇问:“为什么要费劲去织啊,我看你织得也不怎么样,送给我我是要还是不要?要了难不成我还真的戴着个那么丑的玩意儿出门吗?”
姜璐一个瞪眼,一股子活该你没人喜欢的意味,讽刺他也讽刺自己:“我没白芷有钱嘛,一会儿送你这个路易威登一会儿送你阿玛尼,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只能用亲手~编织来表达诚意~”
“路易威登?阿玛尼?”
冯尧纳闷儿,自己没收到白芷送他的礼物啊…
他问:“你怎知道她送我什么了?”
“她朋友圈天天发照片~不是说今天不小心逛了个街发现这个prada好适合我的男朋友忍不住就买了,就是说原来阿玛尼出的新款是专门为我那可爱的男友设计的呢,她不恶心?她才恶心得要死。”
“……”
“到底要不要?”
“……”
“赶紧选一个。”
“那…袜子吧。”
袜子就算再丑,在鞋子里藏着谁也看不见。
冯尧那天没去画室画画,就怕遇见白芷。
现在他跟白芷说话她都不拿正言回他,气氛怪异,苦恼得很。
他那天问白芷:“你家里那么有钱,画画不该找个牛逼点儿的老师教吗?”
白芷wink他一眼:“因为你在嘛。”
他又问白芷:“其实你成绩又不差(三班的),不是应该是找老师补课考个985什么的吗?”
白芷嘻嘻一笑:“因为你在嘛。”
那天他见她把画板转了面,困惑:“你这么画都看不见模特了。”
白芷眯了眯眼瞧着他:“你不就是我的模特儿嘛。”
哎…
冯尧在大冬天里头叹着气,把冯爸爸给他的棉帽戴好,还是粉色款。
耳朵藏里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回家把外套鞋子帽子一脱,往沙发上一躺,头发因为静电在飞舞,从沙发侧边看过去,几根呆毛好比因为冬天太冷在跺脚,一蹬一蹬。
冯妈妈回家来看见他躺沙发,过来俯视他。
冯尧好像不认识他妈了一样,无神瞧着她半天。
冯妈妈拿手摸他头,又摸自己的头:“没感冒。”
冯尧脚指头动了动,朦朦胧胧地:“妈妈,我觉得我的脚趾好冷哦。”
冯妈妈斜眼去看他脚趾:“袜子破了。”
冯尧把眼睛艰难挪去看自己的脚指头,就看见圆圆的大趾头在那里乱动,然后开始胡说起他的感悟:
“为什么袜子总是大指头破?而且为什么老是右脚破?好像有种宿命感,衣服会因为旧了被新的衣服淘汰,而袜子只是破了个脚指头就会被丢弃。”
冯妈妈已经系上为围裙开始煮饭了,在厨房边备菜边回答他无聊的问题:
“袜子在有些人的脚上穿破了就是被扔的命运,可在有些人的脚上穿了,破了会补,补了破了还补,缝缝补补直到不能再补才会扔掉。”
冯尧的呆毛还在这头晃,脚趾也穿透了袜子在那头动,他在这种失真的懒洋洋里头回味他妈妈的这番话,萧萧然地:
“妈妈是借由袜子来说每个人的命不同还是性格不同呢?奋斗的人生和不奋斗的人生,认命的人生和不认命的人生,可是最后袜子还是会破,还是会被扔呀。”
“那扔之前,穿的次数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
聂晓刚刚到家,听见他们关于袜子人生的讨论,带着笑脱了外套,去洗手,擦手的时候和冯妈妈笑谈:“补袜子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冯尧把手放沙发背,支起身露出半颗头去看聂晓,声音透过沙发背问他:“你会补袜子?”
聂晓瞧着他的几根呆毛:“我不穿袜子。”
冯妈妈摘着菜,诧异看向聂晓:“你不穿袜子?怎么会有人不穿袜子?”去看他装进拖鞋的脚,还真的不穿,关心,“大冬天也不穿?不冷吗?”
“穿了也不暖和,冷了操场跑两圈儿就热呼了,我是不喜欢每次脚趾穿破袜子的感受,干脆不穿了。”
聂晓和冯妈妈说起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自在,是小学三年级的一天。
早上穿好袜子出门的时候袜子还是好的,快走到学校就感觉指头被什么束缚了,把脚拿出来一看,袜子破了个洞。
不管怎么扯袜子怎么把指头塞回袜子里去,它都会露出来。
那种异物感导致他一整天都没心思好好上课。
后来只要在路上袜子破了,他就很想把袜子脱了,可又常常在公共场合,袜子脱了是扔还是不扔又得犹豫半天。
“袜子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破,”聂晓形容完这种感受呵呵笑,“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为了避免这种选择,干脆不穿了。”
冯妈妈冯尧听他说完,居然都颇有感慨。
冯妈妈说:“袜子还好,有时候穿丝袜,不小心在哪里勾破了,你更不能在公共场合脱了,只能忍着那脱线的地方跟着你一天,一天的注意力全在那上头,后来我就不穿丝袜了,长裙子多好。”
冯尧说:“袜子真的太喜欢破了,我这双才穿三天呐,要是谁的生活跟这袜子一样三头两头地破怕是要难过死了。”
说完又躺回去:“哎,好像我现在的生活就如同这袜子,破了补不好,换一双再穿,又破了…”
冯妈妈转头望沙发一眼,笑他:“你生活哪里破了,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给你补了。”
聂晓抱着手臂倚靠在餐桌旁也那么看他,看他的呆毛怎么蹬腿,看他的脚趾怎么滑稽的跳舞。
“补了没用,还得破,”冯尧幽怨四起,“要是能发明一双金刚不坏的袜子就好了,怎么穿都不会破。”
冯妈妈笑他那笨儿子:“是,那袜子不破了,脚得破。”
“袜子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冯尧突发奇想,“真正的寒冬保不了暖,夏天又不隔热,破了还要补。”
“呵呵…可能是为了保护鞋,你瞧你爸爸那双脚,那臭味你是闻到过的,袜子要是不穿,那他的鞋得每天洗,到时候买的就不是袜子,是鞋。”
“啊?”冯尧大有所悟,“原来袜子是为了鞋子而存在的呀~”
冯妈妈摇摇头,这是跟她儿子在讨论什么呢。
袜子吗?顺带着点儿生活的感悟?
嗯,细碎的平常就是生活。
生活应当如此,如涓涓细水缓缓长流。
冯妈妈喜欢此时的氛围。
聂晓瞧着冯尧那圆圆的脚指头,微微惊叹。
那脚指头为什么会这么圆圆润润粉粉嫩嫩?
他不穿袜子,所以运动鞋买的全是透气舒适的。
他的脚不爱出汗,每当打完球跑完步换衣服鞋子的时候,在一堆男人里闻到的味道也是他纳闷儿的地方,因为他的鞋从来没有过这种味道。
除了费鞋,他没有袜子的烦恼。
冯尧此时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在想:聂晓居然不穿袜子?那运动的时候脚得出多少汗?按照爸爸不运动回家脱鞋闻到臭味程度,那得是有多臭?
他的脚不臭,因为不爱运动,走路走得慢,没闻到过他爸爸的那种男人味道。
这升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晚上大家都睡了,他跑鞋柜去闻他爸爸的鞋子。
一闻:“咿~就算穿了袜子也那么臭!所以袜子保护了鞋什么?”
再去闻他妈妈的鞋子:“居然鞋子里头都要洒香水儿,夸张死了。”
拿了自己的来闻:“这是什么味儿?怎么有点儿,酒糟的味道?”
奇奇怪怪歪了脑袋,想半天后去闻聂晓的鞋:“啊?什么味道也没有?”再闻闻,“真的什么味道也没有?”
带着更多的奇奇怪怪,上楼偷偷开了聂晓的门。
聂晓睡床上,睫毛颤了颤,不知道冯尧这家伙这么晚跑自己房间又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就听他轻声地:“聂晓~”
聂晓不动声色,一东西进了他的被窝。
“?!”
聂晓手在身侧捏紧了床单。
冯尧的头探进被窝,拿鼻子在他左脚上嗅了嗅,右脚嗅了嗅。
声音闷在被窝里:“还真的是…纯粹的空气味道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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