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丹特丽安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灿金色的光芒穿过茫茫的雪雾,在她身前落下,化作严肃的神明。
归终化作的星尘还未消散,摩拉克斯微微抬手,似是试图拢住一抹星光,眸中掠过一丝怅惘。
“摩拉克斯,你——”丹特丽安大惊,她当然能感受到这摩拉克斯身上磅礴的岩元素权能,不可能是分身或者幻象,咬牙道,“哈艮图斯好歹与你有契约,你此番问也不问她一句就将她抹杀,未免也太不留情面!”
“清理门户,有何不妥。”摩拉克斯抬首,目光从面前的星尘移开,淡淡地看向丹特丽安,“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丹特丽安瞠目结舌,提起所有的权能,随时准备逃离——
摩拉克斯轻叹一声,缓步从丹特丽安身边擦过,轻声道:“消息是你提供的,意思亦由你传达,现在反过来,你于我谈情面?”
“你什么意思?”丹特丽安厉声道。
粉红色的烟雾浓郁,强行向摩拉克斯涌来。
摩拉克斯静静地注视着汹涌的梦之权能,一动不动。
“意思就是,你快要完蛋啦!”
身后蓦地传来清泠泠的声音,丹特丽安猛地回头,只见归终长袖蹁跹,悬停在梦之魔神浓郁的雾气中,脸色骤然一变:“你不是——”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复活了?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个?”归终笑吟吟地歪了歪头,“哎呀,你刚刚打架打得太开心了,一时间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你的权能出了点岔子?”
粉红色的雾气随着归终的话语骤然散去,三位魔神一同落在厚厚的积雪之上。
覆盖着雪的山岗此时弥漫着归终和摩拉克斯权能的颜色,灿金和冰蓝两色交缠,朝黑压压的魔物袭去。
近乎是与此同时,半空中豁开移到口子,青白色的风元素力从中飞窜出,魈轻巧地落地,加入了战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权能!”丹特丽安慌乱地看着四周粉色的雾气越来越淡,竟然有消弭之势。
归终懒地理会丹特丽安的无能狂怒,笑眯眯地凑到摩拉克斯面前,问:“怎么样,丹特丽安的分身和据点应该全部被摧毁了吧?”
“你走后,我与叶姑娘说明了情况。”摩拉克斯淡道,“她的信息极其准确。”
停了停,摩拉克斯注视着归终,平缓道:“你太冒险了。”
“但很有效,不是吗?”归终摊了摊手,心情显然很好,“这样以来,梦之魔神本体被我们摧毁,分身毁去大半,少说也能消停个百年哦。你说是不是呢,丹特丽安?”
“你们两个——我明白了!”丹特丽安跪在雪中,指甲深深扣紧,红着眼愤怒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我!”
“哎呀呀,这个时候知道晚了啦。”归终笑道,“如果你早一点知道,在我‘死’的时候情绪波动没那么大,或许还能在摩拉克斯手上保下你的几个分身?”
丹特丽安骤然醒悟,瞬间决定放弃所有的眷属和魔物,化作一缕粉红的雾气向远处掠去。
来不及了。
归终和摩拉克斯近乎是同时调动权能,一金一蓝两色光芒缠绕着粉红雾气,将丹特丽安禁锢其中。
光芒迸裂开来。
一时间漆黑的雪夜亮如白昼,雪地像一面镜子折射着璀璨的光芒,丹特丽安凄厉的惨叫划破残夜。
丹特丽安又哭又叫,时不时狂笑两声,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哈艮图斯,你居然敢拿魔神的力量来源来做骗局!魔神都是自私的,你真以为你们的盟约很牢固吗?”
“信徒只能有一个神明……哈哈哈哈,嘿嘿,迟早的,哈艮图斯,你如此大胆,迟早会死在摩拉克斯手上——”
狂风卷走了丹特丽安最后一丝咆哮,和魈战斗的魔兽渐渐恢复神志,一片片倒下。
归终轻轻“啊”了一声,侧着头望向一脸严肃的摩拉克斯,轻松地调侃道:“要我说丹特丽安也不是笨,只是她觉得我不敢拿魔神的底线来开玩笑。她这种魔神啊,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两位有魂契的魔神,羁绊多少深吧。”
摩拉克斯不语。
归终轻“啧”一声,歪了歪头,“不会吧,你在生气?你为什么又生气啊,我们这不是很顺利吗?还是说你担心奥赛尔那边,不相信我制作的最牛最牛的那一批机关?你虽然不在云来海,但是还有那么多仙人——”
“归终。”摩拉克斯定定地望向她,平缓地说,“你为何信我?”
“你这人!不对,你这魔神!”归终听着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之前我不信你,你要我信你;现在我打算‘屈尊’信你一回,你又问我为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不一样。”摩拉克斯平静道,“于魔神而言,信仰之力是能力来源。普遍性而论,杀你,的确更利于我。”
“你这不是没动手嘛,要杀早杀了!”归终气急败坏地说,忽地蹿到摩拉克斯身前,死死抓住他的领口,对上他微微睁大的灿金色瞳眸,冷笑道,“还是说你现在后悔了?那你动手啊,你赶快动手!反正你这么厉害,那一条契约反噬回去对你造不成多少伤害吧?”
“……归终。”摩拉克斯轻叹一声,手背轻轻贴上归终的前额,自语道,“果然烧了。”
“我没发烧!你才发烧,你全家都发烧!”归终穿越来第一次把自己压抑的情绪完全暴露出来,“我做了什么?你看我为了我们的归离集做了什么,摩拉克斯!这么久以来我就没睡一次好觉,每天都在思考梦之魔神那傻子的脑回路长什么样,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她会不会抓到我把柄后急火火地给我下烙印用她的本体来见我……要是有一环出错了,北面的机关全部都是我做的残次品,好的给你送去守云来海了,叶芝芝被你打得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这种情况下——”
“整个归离集都会完蛋!”
归终骂完后,气喘吁吁地松开手,颓然后退两步,指着摩拉克斯,轻声道:“我做了这么多,考虑了千条万条,唯独没有把你考虑进去,你觉得这是为什么?我换来了什么,我换来你问我我为什么这么信你,还摆着一个死鱼脸——”
摩拉克斯忽然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归终脑子宕机了一瞬,愣愣地闭上了嘴,忘记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个缱绻至极的拥抱。
在漫天狂乱的飞雪中,四处都是哀嚎的魔兽,魈带领着幸存者四处走动救援……
一缕晨曦穿透层层雾霭,就这样绕过纷乱的雪花,洒落在两位魔神身上。
“我在担心你。”摩拉克斯叹气般地说,“你可有想过,若是我为你下的封印不足以接下岩戟与你自己权能的冲击,你当真逝去,我会如何?”
归终雪白的袖口上还沾染着大片的鲜血,摩拉克斯蹲下身,温柔又坚定地将身形纤细的少女完全拥在怀中。
归终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竟然如此眷恋这一瞬间的温暖,眷恋他的温度。
摩拉克斯缓缓松开归终。
此时的归终有些失神,怔怔地看着摩拉克斯。
“你烧了。”摩拉克斯温声道,“你透支过度。虽然我拦下你最后一击,你并未消耗过大,但如此密集地使用权能,已对你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可是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归终狡辩道。
摩拉克斯摇头,平静地说:“你如今的状态,坚持不到回归离集。你是愿意在山谷内修养数日,还是让我带你回去?”
“我说了我现在很好,也没有任何不适,到底是我的身体,我肯定比你更清楚。”归终别过头去,招了招手,“魈,这里就暂时先交给你了。我回归离——”
归终才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头忽然晕了一下,扑到了雪里。
挣扎了一下。
陷得更深了。
归终认命地嗅着雪清凉的气息,任由自己瘫倒在雪中,很认真地装死。
然后她听见窸窣的雪碎声,紧接着被摩拉克斯轻柔地抱了起来。
丢死人了。
归终继续装死,瘫在摩拉克斯肩上不动弹。
魈看归终倒下去,原本正打算扶,却不料摩拉克斯快了一步。
“那……”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摩拉克斯大人,不然由我来?”
摩拉克斯摇头,淡道:“无事,你按归终所言,留守此处,处理后续事务即可。”
怀里的归终似乎动了动。
“好。”魈思考片刻,认真道。
……这真是自己挖的坑给自己跳。
归终刚开始还觉得不自然,哪哪都不对劲,后来索性放松,懒懒地窝进这个温暖的怀抱。
随着时间推移,大约是之前所有的消耗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归终的意识克制不住地开始模糊,似乎下一瞬就要坠入黑暗中。
不会真玩脱了吧?
归终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恐惧,身子却软得惊人,提起全身力气也不过轻轻颤了颤眼睫。
摩拉克斯止住步伐。
归终正觉得浑身跟火上烤着似的,迷糊间听见摩拉克斯说:“我可以帮你。”
归终还保持着一些清醒,小声地“嗯”了一声。
眉宇间忽地有些温凉湿润,又柔软地惊人。
清凉沉稳的岩元素力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眉心涌入四肢百骸,归终的意识像是被轻柔地抚慰着,很快陷入了令人安心的沉眠。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瞬,归终迷糊间意识到……
摩拉克斯吻了她。
“第二次了,又是竖着出去被摩拉克斯抱着横着回来。你能不能劝劝你家魔神,让她别这么搞?”
“笑死,要不是归姐姐,你这个女人还有空在这和我优哉游哉地说话?”
“放肆!哪个女人?”
……好吵。
归终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归终!”
“归姐姐,你醒啦?”
一史莱姆一鸟瞬间扑了上来,在归终床边问道。
“我没醒,我还想睡。”归终有气无力地说。
“睡什么睡?你已经睡五天了!”留云借风真君没好气地说。
“归姐姐说要睡你就让她睡嘛!走走走,你出去!”叶芝芝眉宇一横就要赶人。
留云借风真君气呼呼地说:“你这史莱姆,怎敢这般不讲礼貌?”
“你——”
“好啦。”归终扶着床沿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装着打呵欠,“啊!我醒啦!”
留云借风真君和叶芝芝同时“哼”了一声,双双把头扭过去,不理会对方。
归终掩唇咳了一声,问:“外边形式怎么样了?”
“都很好,你是最糟糕的那个。”留云借风真君拍了拍翅膀,昂首走到归终身边,“你设的计策非常漂亮。你留在云来海的机关,把漩涡之魔神拖到了摩拉克斯赶回来支援的时候。奥赛尔见梦之魔神被打退,也主动撤退了。”
归终这时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搞什么啊!你不知道你把魈弄没的时候,都快吓死我了。”叶芝芝也抱怨道。
“哎呀抱歉,这件事必须瞒着你。”归终略带歉意地说,“我不知道梦之魔神对魈的监控到了哪个地步,就连和摩拉克斯商量对策,也是用书信的方式。”
“没事,反正没过多久我也猜到了。”叶芝芝翻了个白眼,“毕竟我们……”
“咳咳咳……”归终连忙咳嗽几声,叶芝芝也反应过来,迅速闭嘴。
“毕竟你们怎么?”留云借风真君好奇地问。
归终还没来得及敷衍,就见小熊怀里抱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探了个脑袋瞧了一行人一眼,然后蹦蹦跳跳到归终床边,把药递到她面前。
药香浓郁,一闻就知极苦。
归终深吸一口气,伸手颤抖着接过药碗,小心问:“我感觉我没啥事了……能不喝吗?”
小熊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快点喝吧,马克休斯最反感浪费的人。”留云借风真君慈祥地说,“摩拉克斯为你配的药,马克休斯亲自为你炖好呈上来——这是你们归离集顶尖的待遇了。”
归终:“……这种顶尖不要也罢。”
药汁一口闷下去,归终觉得整个人都要飞升了,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让其他人离开,自己则钻回被窝,再睡一觉。
其他人也知道不好多打搅病人,问了几句后就离去了,叶芝芝还贴心地帮归终拉上了竹帘,挡住外边的日光。
睡当然是睡不着的。
归终翻来覆去,脑海中净是风雪中那个温柔的吻。
如果说刚穿来的时候只是怀疑,现在整了这么一出,归终怎么着也确定了。
摩拉克斯对她,或者说对尘之魔神,存在着超越契约的感情。
而如今,她对摩拉克斯呢?
归终怔怔地盯着昏暗的窗棂发呆,好像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见摩拉克斯立在窗边,半个人融入夜色,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繁华热闹,自己却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信任?不只是吧。
喜爱?好像有一点,但谈不上多深。
就像这一次的计划,分明没有任何的准备……甚至事先没有商量、示意过,仅仅有一封信——简单地说明归终决定利用魈和梦之魔神之间的关系引诱出她的真身,并希望能在关键时刻给梦之魔神制造一个“转移注意”的机会,仅此而已。
摩拉克斯就仿佛知道她的每一步打算,配合得很好。
像是未曾言说的默契。
归终闭了闭眼。
如果摩拉克斯当真只是和原主情深意浓,她有一百种方法慢慢和他保持距离、疏远,然后维持一个正常的盟友关系。
可如今……
归终迷蒙间不知过了多久,糊里糊涂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辗转反侧热到睡不着觉,正想喊人,桌上摆着的烛台忽然亮了。
“摩拉克斯?”归终撑起半边身子,看向立在窗前的人,迟钝地转动脑子,说了一句废话,“我是在做梦吗?”
“是我。”摩拉克斯用桌山的剪子挑亮了烛芯,这才缓步走到归终身边,说,“我听留云说你已然苏醒,刚好事务处理完,顺路探望。”
“顺路?”归终蓦地笑了下,伸手虚虚比划了一下,“你在天衡山脚下,归离集最南,我在归离原偏北的地区——你是顺了什么路,能顺到我这来?”
摩拉克斯沉默了下,礼貌地说:“抱歉,确实不是顺路。”
“说谎了,食岩之罚。”归终笑眯眯地说。
摩拉克斯轻叹一声,缓缓顺着归终的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你想要怎么罚?”
归终没有回答,眼神眷恋地在摩拉克斯唇上流连片刻,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歪头笑道:“亲亲?”
摩拉克斯的呼吸急促了两分,他俯下身,轻轻抚着归终的侧脸,正想吻下去,归终却一扭头躲开,把头埋在被褥里,闷闷地笑了:“这就是食岩之罚!”
这算哪门子的罚?
摩拉克斯失笑,轻轻摇头,淡道:“你又烧了。”
“我好像意识确实有点不清醒。”归终苦恼地说,蹭地支起身子,认真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摩拉克斯?”
“我引渡给你一些权能,你再睡一觉。”摩拉克斯耐心地说,“这次应当不会像上次睡得那般久,最多只要半日,你便能恢复。”
归终长长地“哦”了一声,歪了歪头,问:“那你是不是又要像上回那样亲我啊?”
摩拉克斯停了停,说:“你若是不愿,可以不那样做。”
“所以上一次的事,你是默认我愿意了?”归终追问道。
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当时事态紧急……”
“行啦,我不用你解释。”归终笑吟吟地说,忽地伸手捂上摩拉克斯的唇,轻声道,“你不就是喜欢我嘛,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摩拉克斯微微睁大了眼,似是有些怔愣。
“我也喜欢你啊,摩拉克斯。”归终松开手,平静地说。
窗外的雪还未停歇,狂乱的风声混杂着雪拍打着屋檐的声音吵吵闹闹。
烛芯噼啪一声响,摩拉克斯的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过了好一会,就在归终认为这闷葫芦永远都不会开口,困意涌上来又准备睡的时候,她听摩拉克斯开口问她:“你当真?”
“怎么可能啊。”归终笑眯眯地说,“我当然想当真啊,特别想特别想呢。但是你把丹特丽安说的话是扯淡吗?”
摩拉克斯静静地注视着她。
“魔神的力量来源于信仰,而一个人,只能信仰一位神明。”归终扬了扬下颌,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在炫耀她很聪明,“所以归离原三神共治迟早要破碎,就算神明间不起冲突,子民也会因为他们的信仰进行摩擦。摩拉克斯,从初见开始,我们就是敌,非友。”
摩拉克斯缓缓摇头:“未必。”
“摇头摇头,摇什么头!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你就一直摇头,你当你是拨浪鼓吗!”归终气呼呼地说,“不准摇头!你听我说。”
摩拉克斯不说话了,仅仅是平静地凝视着归终的侧脸,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番,归终却沉默许久,好一会才幽幽说:“摩拉克斯,你就不怕我和叶芝芝那一日说的话当真是我心中所想?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猜疑?”
“同样的问题,我五日前问过你。”摩拉克斯抬头,灿金色的眸子对上归终的双眸,淡淡道,“那时你很生气。”
归终“啊”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你觉得,现在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该不该生气?”摩拉克斯心平气和地问。
归终仔细地端详着摩拉克斯的神情,怕看不真切,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愣是看不出他平静无波的表情有哪写着“生气”两个字,想了半天,偏了偏头,认真道:“你看起来没生气啊?”
“我在问你。”摩拉克斯说。
“生不生气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归终笑起来,“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如果想生气当然就生气,不生气也就不生气啦!”
“所以,我这个‘个体’想对你说,”摩拉克斯停了停,定定地凝视着归终,缓缓道,“我很珍惜你。就算下一瞬会出现不可挽回之事,我也希望能拥有当下。”
归终怔怔地看着摩拉克斯,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倘若……我假设啊,我并不是尘之魔神呢?”
“你是。”摩拉克斯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认错。”
“不是……不是这样的。”归终捂着头,皱起眉,“不行,头好痛,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摩拉克斯微微蹙眉,低头趁着烛光观察了下归终的脸色,道:“你现在情况并不好,可否……”
“可以可以可以!”归终的头疼得嗡嗡的,她糊里糊涂地催促说,“不就是亲一下嘛,又不会少一点什么!快快快!”
摩拉克斯无奈,轻叹一声道:“这样是否是趁人之危……”
话虽是这么说,他仍是缓缓俯下身,在归终的额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之前风雪中的亲吻过于仓促,归终的神志也失去了大半,顶多隐约有些感觉。
而此刻,两人的意识都极其清醒,归终能感受到属于摩拉克斯的气息一点点的侵占,亲密瞬间缱绻至极致的流连和温柔。
然后便是岩之权能通过眉心方胜纹的注入,归终再次陷入如之前一般的绵长的沉睡。
风雪在不经意的时光流逝中渐渐停歇,风去风又来,几番轮回过后,天边泛起鱼肚白。
归终缓缓转醒。
比起上一次苏醒的浑身酸痛加上脑袋晕乎乎,这一次可谓是神清气爽,之前所有的不适都一扫而空,头脑也恢复了从前的清醒。
然后下一瞬——
归终想起了昨夜她和摩拉克斯的对话。
归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狠狠用脑袋砸了好几下枕头!
生病真的是世界上最误事的事,各种意义上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昨夜归终发烧发得糊涂,一股脑儿全说了个干净,这些天辛辛苦苦在摩拉克斯面前做的准备、设下的防备,全都毁了。
归终深深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丑,千算万算算不到生病状态的她会把脑仁给丢了。
归终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准备一下,重新做人……哦不,重新做魔神。
“叶芝芝——”归终气沉丹田,吼道。
“来咯来咯!”一只硕大的岩史莱姆蹦进了归终的卧房。
归终无语地瞧着这个形态的叶芝芝,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史莱姆状态的我免疫岩伤,抗揍。”叶芝芝摇头晃脑地说。
归终:“我没想揍你。”
“我猜也是。刚刚听你那样吼我,真挺害怕的。”叶芝芝嘭一声变了回来,笑嘻嘻地立在归终身前,摊手道,“说吧,神明大人,有什么吩咐?”
“神明不敢当。”归终叹了口气,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严肃地问,“来日常问一问咱们归离集的状况,调整一下未来发展的蓝图。”
“得,就你这口气,说你是神明你还不承认。”叶芝芝调侃道,思索一会,简单地对归终说,“我们大致上要为春耕做准备了。这个冬天,归离集内的人极少有存粮食,基本上依赖史莱姆去采浆果或者捕猎果腹,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耕地面积要进一步扩大……”归终若有所思道。
“对,所以你最好去联系一下摩拉克斯,让他来辅助。”叶芝芝说。
归终闭了闭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哈哈,但至少这段时间我不太想见到摩拉克斯。”
“那要不我替你去谈?”叶芝芝认真地问。
“……还是算了。”归终认真衡量了下叶芝芝和摩拉克斯的眷属吵起来的可能性,无奈道,“走吧,我们去看一下这些天雪住后,归离集的人都在忙什么。”
“忙着过节啊!”叶芝芝快乐地说。
“过节?”归终怔愣了一下。
“是啊,这是传统,也是摩拉克斯的建议。”叶芝芝说,“当一次浩劫过后,人们要团聚在一起过节庆祝一下!而且归离集现在也有过节的底气和能力。”
归终赞许地点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也挺期待过节的。”
“是啊。”叶芝芝牵着归终的袖口,拉着她一蹦一蹦溜到门口,兴奋地说,“摩拉克斯还说,这次的胜利绝大部分是你的功劳,让你来起这个节日的名字呢。”
“咦?让我来?”归终有些讶异,然后就被叶芝芝拽了个踉跄。
两个人刚刚走出未名居的门,叶芝芝径直扑上去,惊呼出声:“魈!”
魈尴尬地应付着扑上来的叶芝芝,明显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立在归终身前,摇晃了一下,深深鞠躬:“归终大人。”
“怎么样,夜叉一族都救出来了吧?”归终笑吟吟地询问。
魈重重点头:“全部都解救出来了。现在大哥正在照顾他们。”
“之前我把你捉进那处空间,应该没有委屈你吧?”归终思索了一下,掰着手指说,“我好像给你准备了床榻、还有二十碟的杏仁豆腐,以及几卷书给你打发时间?”
“是。”魈的喉结滚动一下,闭了闭眼,诚恳道,“多谢神明挂怀。”
“‘神明’吗?”归终笑了下,看向抱着魈胳膊的叶芝芝,“今天这么叫我的人有点多啊。”
“因为归姐姐你做的事真的很像神明哎。”叶芝芝严肃地说,“靠谱,贼靠谱。”
“其实也没做什么,被你们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归终假装谦虚一下。
叶芝芝迅速识破:“其实归姐姐你得意得不行嘛!”
“哈哈哈,给我点装的机会嘛。”归终笑眯眯地把双手抱在胸前。
“行啦,我们一起去居民区逛一逛嘛,魈才刚回来,去买一些好吃的,接风洗尘!”叶芝芝拉着魈就往外头蹿,归终轻笑一声,也随着他们往外走去。
才走没两步,忽然有一个人拦在归终身前,沙哑道:“哈艮图斯大人……我有消息向您汇报。”
“陈世杰?”叶芝芝皱了皱眉,转头不客气地说,“你来得不是时候,晚一点再来吧。”
归终轻轻摇头,对叶芝芝道:“他这时候来,肯定是有要事。你和魈先去,我稍后到。”
归终领着陈世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四下无人,才问:“查出什么了吗?”
“……查不出来,我的神明。”陈世杰干巴巴地说,“我们的人使劲浑身解数,甚至包括严刑拷打——你知道的,这种事在摩拉克斯眼皮底下做,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但都没有用。”
“您,我的神明,在二十多年前忽然降临在一群刚刚失去魔神的人类面前。至于更早的事,一片空白。”
……
归终一直到入夜才回到未名居,看文书看到半夜,犹豫再三,才提笔写下一封信,邀请摩拉克斯明日来未名居一叙。
虽然归终千不愿万不愿这么快再见到摩拉克斯,但显然现在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准备。
未名居早就不再是刚建成的土房子。
外有琉璃百合簇拥,内有假山流水,再加上袅袅茶香,赫然一处风雅之居。
只是在不待客的时候,归终极少摆弄这些景致,显得有些浪费了。
摩拉克斯吹去茶沫,浅浅呷了一口,冷静地看着归终坐在他对面认真地给他分析:“我觉得‘人’的力量还是很重要的,我们要趁早把他们的力量凝聚起来。我会抓紧时间制作一批可以灌入仙力、普通人易于操控的机关……”
摩拉克斯认真听完,道:“这件事我并无异议。”
“所以我们需要组件一支由人类组成的军队。”归终紧接着道,“摩拉克斯,我们应该给普通人保卫他们自己家人的机会。”
“普通人上魔神战场,不啻于送死。”摩拉克斯淡淡道。
“所以我们要给他们机会!”归终站起身,一拍桌案,“我这次深入战线,亲眼所见身无权能的普通人也不曾退缩,坚守到了最后一刻。梦之魔神的失败告诉我们,我们不能把人类当成自己的所有物,需要动员他们,汇聚起每一份力量,才能守住归离原。”
摩拉克斯不动声色:“我不明白梦之魔神的失败与人的力量有何必然的因果关系。”
归终轻声道:“她若能利用她手中的子民,探查情报的同时了解人类的情感,或许没那么容易上当。”
提及“情感”二字时,摩拉克斯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
归终注意到这个细节,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摩拉克斯没有揪着这个词不放,低头饮尽茶水,缓了一会,道:“我会考虑。”
那就相当于同意了。
归终松了口气,从一旁烹茶的火炭中捞出一只小熊,笑眯眯地说:“到饭点咯!我想吃金丝虾球,你懂的!”
小熊笑眯眯地在茶桌上转了两圈,快乐地去准备午餐了。
归终压根儿不敢和摩拉克斯对视,装作她对蜿蜒流淌着池水、栽着琉璃百合的假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摩拉克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轻轻晃动茶壶,给自己又添了一点茶水,放唇边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盏,从身边不远处的书架子上拿出一卷书,想看书打发时间。
书卷一展开,摩拉克斯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精彩。
他把书卷扔在一边,换了一本。
换了一本。
又换了一本。
精巧细小的茶桌上堆上了一叠厚厚的书,归终忍无可忍,将视线从假山移到摩拉克斯身上,问:“摩拉克斯,你到底看不看书?”
摩拉克斯奇怪地看着归终,对着桌上一堆书扬了扬下颌,斟酌一会,问:“你平时……看这些书?”
归终被他的话问得莫名其妙,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书,看了眼标题。
归终:……
《尘神与岩神的秘密关系(1)》
归终满脸黑线,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拿起另一本书,一看标题——
《尘神:我真的不想生小龙崽子》
归终深吸一口气,没了去看第三本的勇气,整个人飞扑到一堆她和摩拉克斯的同人文上,宽大的袖口掩着花花绿绿的同人文封面,干笑着说:“哈哈哈,摩拉克斯你听我说,这些书我真的,一本都没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
撒娇打滚卖萌求看看原创预收呀qwq.
《反派听见了我们的系统音》
唐羽澜穿到一本仙侠小说中,成为了某正派宗门的小师妹。
系统:你的任务是攻略本世界里最大的反派燕音尘,用心对待他,感化他,降低他的黑化值,防止他毁灭世界,明白了吗?
唐羽澜:这我熟,不就是当和平大使嘛!
彼时的燕音尘刚满十七,还不是日后叱咤风云的魔尊。只是一个阴郁沉默,受尽欺凌的普通弟子。
唐羽澜按部就班的对他好,在他被人殴打时挡在他身前,剑谱被撕破时替他出头,治伤保护安慰样样不落。
可不知为何,黑化值仍旧一路飙升,根本停不下来。
唐羽澜:我麻了。
系统:我也麻了QAQ
任务完不成,一人一统开始互相甩锅。
系统恨铁不成钢:一定是你平时太敷衍,看看别人是怎么和攻略对象擦出爱情火花的,你连个火星子都没有!
唐羽澜据理力争:这是我的问题吗?燕音尘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让他放下恩怨love and peace,太离谱了,真是鞭子不抽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
滴——任务目标【燕音尘】黑化值下降1%
系统:?
唐羽澜:?
*
燕音尘有个秘密,他能听见所有人的系统攻略音。
没错,所有带着系统的攻略者。
他知道有人蓄意挑衅他,是为了要他的愤怒值,对那人的愤怒值每多一分,那人的修为便会精进一分。
他知道有人故意对他好,是为了要他的真心值,对那人每动一分心,那人便能变得更加美貌一分。
他知道有人专门欺凌他,是为了要他的伤心值,每掉一滴眼泪,那人的剑法便会更凌厉一分。
……
呵,真有意思。
全部都去死吧。
他埋藏好所有的情绪,像一条隐藏着的毒蛇,迫不及待变强,然后报复所有人。
要死之人里,当然也包括那个自以为是,以为廉价的关心便能打动他的唐羽澜。
系统音滴滴滴,他只觉得厌烦。
可直到有一天……
他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温暖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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