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当今天子共有十三个孩子, 九位皇子,四位公主,嫡长子谢潋幼年时就被立为太子, 十四岁时薨世,另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夭折。后宫嫔妃并不多, 皇贵妃之位空悬, 四妃也只有其中之三,重阳宴之后,四妃只剩下名存实亡的张贤妃以及三皇子生母魏淑妃。
“那位是三殿下,昨日刚回宫。”卫嫦轻声解释。
卫娴远远望去,那道颀长身影也正好转头望过来,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萧元河, 细看才发现萧元河比他英气,多了一分英武阳光,而三皇子略显阴沉,虽然他极力在衣饰上装扮自己, 衣着鲜亮华丽,但是阴郁之气不减。
“是不是吓了一跳,大家都说元河与三殿下都长得像先太子。”卫嫦与妹妹待在一处, 心情也开朗起来,声音多了几分轻快, “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吓了一跳,听说他一直在清河居住,魏家祖地在清河, 多出文人,魏淑妃的父亲就是一代大儒, 陛下也有意让他在其门下进学。”
“是有点像。”其实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不同,卫娴还是更喜欢萧元河那样阳光英气的,不过是两个时辰没见,还怪想他的。
宫道上有一队宫女见两人经过,都在道边屈膝行礼,她们缓慢走过,其中一个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手滑,端在手上的托盘脱手滑下,她赶紧蹲身接住但是没接稳,托盘朝卫嫦的小腹甩去。
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卫娴侧腿一踢将盘子踢飞,人也站不稳摔倒在地。
她尴尬得想死,若是平日,她不可能摔倒。
“阿娴,你怎么了,别吓我。”卫嫦吓坏了,正要弯腰扶她起来,身边的宫女机灵,一个护着卫嫦将她扶到一边,一个扶起卫娴,还有一个直接扣下那个发抖的宫女。
大家听到这动静,纷纷转头望过来,有几个人甚至往这边走来,其中就有淳安长公主。
因为摔倒,卫娴围在脖颈间的兔毛斗篷松开些,白腻的脖颈露出些许淡淡的红痕。卫嫦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痕迹怎么来,在众人来到之前替她披好斗篷,“摔疼了没有?有没有事?”
“没事,就是腿有些软。”卫娴也是羞愤,都过去一天一夜了痕迹没消就算了,腿脚软麻的情况也没减。
不过,等大家走到这边时,她只好假装扭到了脚。
听说她伤了脚,所有人都着急了,有人去叫太医,有人去备肩撵,殷勤备至将她送进明颖宫,谨玉公主还派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她在里面休息。
尽圆尽方不能入宫,还是湫华宫里的宫女紫露过来照顾她。
“王妃,点心来了。”紫露有段时间没看到她了,这时候看见有几分激动。这次因为公主大婚,宫女不够,湫华宫里的人都被派到了明颖宫帮忙。
卫娴倚在罗汉床的凭几上,望着端上来的精致糕点,见略心喜,尝了一小块梅花状的点心,味道还不错。
“王妃,王爷听说您受伤了,正从宫外赶来,因为在宫里纵马,被陛下叫去了。”紫露掩唇而笑。
如今宫里都传,福王夫妻可恩爱了,福王妃生辰时,福王还在高楼上舞剑,好多人都看见了,那一幕当真是神仙下凡似的。她就知道,她们殿下最好看,现在娶了京城里最美的姑娘,夫妻俩可不就是神仙眷侣?
“他来做什么?”卫娴尝了点心,觉得好吃,弯着眼睛递给卫嫦,“姐姐,你也吃。”
卫嫦不放心她,陪在她身边,闻言掩面而笑,“当然是因为担心你。”
“都说了没伤着。”她红着脸解释。
“好好好,没伤着。就不能是想你才来的?元河那个人,有了借口才不会呆在兵部。”卫嫦嫁入皇家时间长,见到萧元河的次数也多,一向把他当弟弟看待,现在成了妹夫,关系也是更近一层,也熟悉他的为人秉性。
说话间,太医也来了,来的正好是胡太医,看了卫娴的腿之后,还给卫嫦请了平安脉。
“还好,没动到胎气。皇子妃近日有些睡眠不足,是否夜里无法安眠?”老太医一边给卫娴写调理方子,一边询问卫嫦。
“这几日总有些心悸,夜里会梦醒。”卫嫦也不好意思提自己过于思念谢澈而睡不着。
胡太医抚须,又细细替她号了脉,眉头微皱。卫娴紧张起来:“姐姐不会有什么事吧?太医,有什么事请直言,我们会尽力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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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还须心药医,六殿下这趟差事办得久了些。”胡太医望向药童,药童给他换了张新纸,他提笔写下新药方。
听说卫娴摔倒,卫嫦差点动了胎气,皇后与太后都到了,这时候殿外众人都跪着,八皇子妃沉着脸跪在一边,压低声音对二皇子妃道:“太后几时为了我们而出咸宁宫的。”
“你少说两句,小心被听到。”
三皇子妃以及几位番王妃都转头看他们俩,她们赶紧闭嘴。羡慕嫉妒人之常情,只是其他人没有明着说出来罢了。
太后一进屋就急切地往床边来,“怎的如此不小心,可有大碍?”
她先是望向卫嫦,然后又坐在床边细细打量卫娴,“哎哟,都瘦这么多了,小脸青的哟,怎么,没睡好?”
“外祖母,外孙媳妇只是昨夜没睡好,最近王爷事忙,时常晚归。”卫娴乖巧拉出萧元河顶罪,就是他不好好让她歇着。
“待会祖母骂他一顿就好了,你就在这歇着,今晚也别回府了,等明日喝了谨玉的喜酒再回去。”太后轻拍她的手背,笑眯眯地望着她。
太后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她与之前的不同来,心情很好,“你们母亲也在宫里,我们母女许久没有秉烛夜谈,你们也来。”
正说着话,萧元河急得满头大汗跑进来,“闲闲,你怎么样,还好吗?”
兵部离皇宫近,就在北门边上,他是直接从北门一路跑马过来的。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卫娴赶紧坐直,就怕这家伙在太后面前也不管不顾直接看她的腿,“大家都在呢。”
屋里的人都笑了,瞧福王这着急的模样,说福王妃是他的命根子倒是没有错。
几位番王郡主面露懊悔之色,之前两年也听到长公主替他相看人家,她们听信传闻,没让母亲往京城送画像,现在一看,居然是这般宠妻模样,怎么不让人后悔!
萧元河才不管其他人,他先是仔细检查卫娴,确定她的腿没事,这才朝太后行礼。
“臭小子,眼里只有你媳妇。”太后笑骂。
萧元河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笑得乖巧,“眼里没媳妇的人都混得不好,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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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我几时教你这些。”太后弹了弹他的额头。@无限好文,尽在
祖孙俩笑成一团,也只有萧元河最会哄太后,怪不了太后宠他,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倒不全是因为他母亲圣安长公主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本人实在讨人喜爱。
太后只有景和帝和圣安长公主两个孩子,以前在后宫地位虽高,可娘家不显赫,处处低调做人,却成了最后的赢家,儿女都活着,儿子还成了皇帝,她在后宫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更向往普通人家的亲情,而萧元河让她体会到了天伦之乐,连带着对卫娴也十分疼爱。
“明颖宫这边办着喜事,忙着呢,你们俩就到我宫里去,别搁这碍眼了。”太后捏了捏萧元河的耳朵,“瞧瞧跑得一身汗,赶紧去收拾了,别着了凉,回头又闹得你媳妇睡不好,彻夜照顾你这病秧子。”
太后也担心道士对他的判言应验,时时刻刻担心他的身体。
“哪有,我已经好久没生病啦。”萧元河反驳,不过倒是二话不说,打横将卫娴抱起来,“媳妇,我们换个地方,不给谨玉添乱。”
“哪里的话,福王表哥不要这么说。”谨玉公主细声细气地反驳。
卫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起来,羞得脸都通红了,“快放我下来。”
她悄悄捶打他,谁知,他最喜欢在人前秀恩爱,忍痛就是不放,一直抱到咸宁宫里去,卫娴彻底对他无语了。
将她放好之后,他还趁机偷了个香。
“你怎么跑来了,现在是上差时辰吧?”卫娴只想他赶紧走。
然而他就是不走,理直气壮道:“你受伤了,我侍疾。”
卫娴甩手就给他扔了个靠枕:“赶紧办差去,要是人家传出去,说我误了你的正事,到时候又多一项罪名。”
“谁敢说出去?”萧元河混世魔王风范十足,全无形像地歪在罗汉床上,“行啦,我早跟燕大人请了假,你腿伤不方便,我又要负责公主大婚的护卫,他就准了我进宫。我的正事就在宫里呀。”
“难道不是燕大人嫌弃你碍手碍脚,把你赶出兵部,随便找个地方塞一塞你这尊大佛?”
“还真是,怎么办,大佛犯了戒,还俗算了。”
两人在房中笑闹,安静的咸宁宫也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充满人气,不再是暮气沉沉。
第82章
外面风雪大, 卫娴还因为刚刚的事糗着不愿意出门,两人在房中紧挨着说话,众人也识相不来打扰。
“这几日你早出晚归, 我倒忘了跟你商量件事。”卫娴将膝上的毛毯往上扯,盖住两人的腿。
萧元河以为她冷, 凑近些, 将人搂在怀里,心中有些奇怪感觉,这还是卫娴第一次跟他商量事,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他喜欢!
“什么事?”他在厚毯下揉捏她的手掌。
卫娴把前几日靖候夫人来王府的事简单跟他说了,最后道:“靖候家里那个情况,姑姑也是想早些让表弟坐稳靖候世子的位置,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你。”
“好吧,怪我,当初我应该早些跟父王说二叔干的坏事,我总想着不议论长辈, 谁知道他越发有恃无恐。”萧元河一听,也有些羞愧难当,萧家祖宗的脸怕是要被二叔丢尽了。
“你放心, 这事包在我身上,保准不会让姑姑和表弟吃亏。”萧元河就是如此, 行事爽快,不会拖泥带水,转身召来萧保宁, 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卫娴对他很放心,虽然小事上他不拘小节, 时常惹恼人,大事他从不含糊,而且极重承诺,说办就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把那么多大事交给他办。
他还是可靠的。
不过这种家丑说出去她也很羞愧,小时候还因为姑姑经常哭着回娘家而对嫁人产生了心理阴影,现在提起来还是会心情低落。
萧元河察觉到她的不高兴,侧头贴了贴她的脸,“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萧元河,你以后要是敢沾花惹草,我半夜就把你阉了。”
她凶狠瞪他,圆眼里的愤恨都快溢出来了。
萧元河身体一僵,虽然他不打算那么做,还是举了三根手指发誓,“我萧元河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不得……”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巴,卫娴气呼呼道:“我才不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呢。”
“不相信你还不让我说完?”
“说完有什么用?”
两人互相斗嘴,在罗汉床上滚成一团,萧元河被挠了痒痒,笑得快岔气,连忙求饶:“再……哈哈……也不敢了。”
他真的好怕痒!
殿外听到他的笑声就知道福王今天心情很好,大概率不会跟谁过不去。
*
德仁殿。
因为临近年关,又打了胜仗,加上公主大婚,喜事连连,景和帝很高兴,殿中众臣也能察觉到他的喜悦,当然不会提什么扫兴的事情。
退朝后,他回后殿御书房,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春福:“不是让元河进宫准备谨玉大婚的护卫吗?他来了没有?”
这个家伙,好些天没进宫了,安排事情下去也不知道回来给个反应。
春福抿唇而笑:“陛下,福王殿下早来了,这会儿在咸宁宫里呢,听说福王妃不小心伤了脚。”
事情没查清,总管太监没敢说有人想谋害皇嗣。
“哦?在宫里出的事?召太医了吗?别让明诗回来怪我护不住他女儿。你去把库房里的人参灵芝什么的送一送,对了,还有老六的媳妇,补品也送些过去。”
想起儿子即将得胜回朝,又高兴起来,“把朕去年收到的玉制山水屏送到卫家。”
皇帝一高兴就喜欢赏东西的毛病也只有贴近的四个掌事太监知道,春福笑眯眯地应了,召来小太监,把这些都吩咐下去。
“多谢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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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河从门外冒头。景和帝开怀大笑:“你这小子,终于肯进宫了,听他们说你半夜还爬了兵部衙门的院墙,怎么?大门都装不下你了?”
景和帝大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还试了他的功夫,甥舅两人在殿里过了几招才收手。
“舅舅身手不凡,怪不得人家都说陛下英明。”
“就你嘴甜,你媳妇的腿怎么样?没事吧?好东西我可都送过去了。”谁不知道这小子讨赏来了。
“没事,就崴了一下,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舅舅,她有一件烦心事,我也办不了,得舅舅您出面。”萧元河殷勤地扶着景和帝的胳膊,送他坐到桌案后,又替他磨墨。
“有事快说,还用得着你磨墨。”景和帝没好气地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小子这么殷勤,他得小心些不要被他套路了。
“舅舅,我二叔他在流放路上跑了,我会亲自去寻他,您只管给他多判流放几年,最好一辈子别回京城,他干的混账事不少,就喜欢给您的官员塞女人,靖候家也被他弄得鸡犬不宁,前几日我听说有一寡妇跑到柳府大门要说法,这人就是他塞给靖候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妻子和离,舅舅,您评评理,他自己混帐事做尽,还敢带坏别人,现在靖候迟迟不上折请封世子,是不是想来个宠妾灭妻?我媳妇和她姑姑关系很亲的,现在就为姑姑发愁呢。”
“是这么回事,柳家不成样子,嫡长子都十三了也没请封。”景和帝赞同地点了点头。
柳家不在他打压的名单上,反正柳家人都扶不上墙,闹不出什么花样。
他瞥了瞥萧元河:“他不请封,我可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这还不简单?我这不是怕舅舅有别的什么想法嘛,总要弄清楚才好办事,不然好事也办成坏事。”
“就你精明!”景和帝笑骂,“滚蛋,今夜留在宫里别回去了,张家那边想必不肯大办,我倒不管,只要公主府热闹就行。我的女儿肯定要让她风光大嫁。”
“舅舅,张绯玉是不是跟您说了什么?”要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动张家。
“你觉得呢?”景和帝有意考考他对时局的判断,眼中带了些期待。
萧元河想了想:“虽然张家势大,不过张世子没什么才干,张国公又老了,以后张家就是张绯玉说了算,现在他成了驸马,会处处受到掣肘,他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整个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天下讲孝道,女婿是半子,要真大逆不道,天下人口诛笔罚,也不得人心。虽然皇位也是抢来抢去,谁赢谁当皇帝,但是张国公想要的不是皇位,而是让张家凌驾于皇权之上,做幕后之人,把持朝政,肆意摆布皇帝,操控皇权为己所用,这可比当皇帝好处多得多,皇朝如何更替,世家大族依旧屹立不倒。@无限好文,尽在
皇权与世家斗了几百年,皇室没有世家存活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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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时期世家甚至架空皇帝,为祸天下,致使百姓不得不反,大周也差点灭国。
“当然,张绯玉跟张国公不一样,我从小跟他斗到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得承认虽然他很让我厌烦,但不得不说他会是一个好官。”
“说得不错,张家可用,他也可用,张绯玉承诺会对谨玉好,他有生之年张家都不会做出不利于百姓之事,他若是不信守承诺,朕也有能力灭了张家。”
“我相信舅舅。”萧元河咧嘴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显得特别不正经。
“行了,少拍马屁。淙儿回来了,这次你们别再打架了,省得我还得为你们当和事佬,他每次都跟我吵。”景和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元河欲言又止,最后没再说什么,告退出殿。
景和帝坐在桌后许久,弯腰打开最底下的抽屉,将里面的盒子抱出来,取出里边的小像,一张一张看着,有的人小像多些,有的人少些,他将所有画像都摆在桌案上,手指轻抚着谢潋的小像,轻轻叹气。
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皇家血脉像是被诅咒了,非得为那个位置争个你死我活。
*
公主出嫁,京城都热闹起来,一大早就有人在路边围观。
萧元河作为送嫁使者,一身红衣端坐马上,丰神俊朗,引来不少姑娘火辣辣的目光,他却是目不斜视,手一抬,锣鼓响起来,马匹整齐划一地踏蹄而行,后面的华丽马车缓缓跟随。
嫁车之后就是送嫁队伍,卫娴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往前望。萧元河的红衣是她亲手为他穿上的,想到当时画面,她的面颊艳如桃花。
昨夜他们留宿宫中,还是住在湫华宫,宫中不比家里,偏偏他还胡来,夜里要了几次热水,害得她早上起来,被紫露看到身上的痕迹,小宫女的神色令她只想当场逃出宫。
现在腰还很酸,紫露还特地给她垫上厚厚的毛垫子。
皇宫离公主府有一段距离,大半个时辰都在路上,紫露正在为她煮茶,见她慵懒地挨着坐榻,笑着替她盖上薄被。
盖完又跪座在地毯上煮茶,紫露边照顾着火炉边抿着唇而笑。
福王妃脾气很好,今天早上王妃又羞又恼还要为福王殿下穿衣的模样看着就好笑,福王夫妇现在可成了大家眼中的恩爱夫妻了,殿下也变得越发稳重起来,以前见到三殿下两人总会打起来,谁知道今天见到还能好好说两句话。
送亲队伍缓慢前行,喜乐震天响。
别看萧元河坐在马上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想的全是自己大婚的画面,现在他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看身穿嫁衣的卫娴。
那时候他的眼睛是不是瞎的?还是脑袋被门夹了?
第83章
公主大婚, 在公主府设置婚宴,谨玉公主府以前曾经是座名气极大的旧宅,宅子主人犯了事, 大宅被收回国库,公主大婚定得仓促, 没有修建新的公主府, 而是将这座占地二十倾的宅院重新翻修,因为皇帝看重,工匠们翻修得尽心尽力,宅子焕然一新。
卫娴下了马车,抬头一望就被精致幽静的山水园林吸引,竹林松海苍翠,白雪覆在枝头, 山风吹拂,清新之气拂面,让人神清气爽。白雪之间还扎着喜庆的红绸带,仿佛雪间春花盛放。
翘起的飞檐掩映在参天大树之间亦是挂满了铃铛和红绸, 连绵院墙上未化的雪折射出柔和的清晖,梅枝错落有致,竟在今日绽放。本来极静谧的宅子被喜乐打破宁静。
张绯玉身穿大红喜袍, 长身玉立,亲自出迎, 周围的人皆被他的风采掩盖。
公主出嫁与别的女子出嫁不同,驸马无须亲迎,只需要在公主府等候。
场面自然是热闹的, 长长的几百抬嫁妆见首不见尾,有仆从将红色喜毯铺在地上, 新郎新娘被人搀扶着走上喜道,步入正厅拜堂。掐着吉时,鞭炮响起,锣鼓敲得更响。
卫娴捂着耳朵东张西望,寻找萧元河。送婚使者很多,但就他最显眼,一眼就能看到他。
将谨玉公主送到公主府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两人隔着人群相视一笑。
观礼之后是婚宴,男女分席,卫娴被圣安长公主叫过去,认识不少番王女眷。
突然,卫娴脸色一白,小腹坠胀,顿感不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小日子来了。
“王妃,您怎么了?”今天陪着她的不是尽圆尽方,而是宫女紫露,紫露不知道她的情况,只以为是着了凉,赶紧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白色兔毛披风。
卫娴尴尬挠脸,倒是圣安长公主对她比较熟悉,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可是小日子来了?”
她苍白着小脸点头。这个月提前两天了,本来一直很准时的。
圣安长公主轻声吩咐自己的随身嬷嬷出去备下可用的物件,自己领着卫娴出了楼阁,沿着抄手游廊走。因她之前到这边做过准备,所以对府里各处都是熟悉的,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让卫娴更衣休息。
“疼不疼?”圣安长公主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她脸上的虚汗,一边吩咐嬷嬷端来热姜茶。
“娘,我还好。就是担心给公主惹来什么祸患。”
“没有的事,女子月事哪有那么邪乎。”圣安长公主向来不信那些无稽之谈。
卫娴也不信,只不过毕竟是公主的大婚,也是担心皇室有什么说法,现在长公主这么安慰她,心里的忐忑不安瞬间就消失不见。
她将头枕在长公主的膝上,仿佛是枕在自己母亲膝上一样,她何期有幸,遇到两位好母亲。
“注意保暖,别着凉了,还有,晚上我让元河睡到书房去。”长公主轻轻拍她的背。
“为什么要让我睡到书房去?”好不容易找来的萧元河不高兴了,蹲到母亲和妻子身边,仰着头委屈地望着她们,“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的印象中只有干了坏事才被赶出正屋。
看着儿子这榆木脑袋,长公主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卫娴月事规律,前几个月都能找到借口避开他,他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女孩子的事情。
他担心地摸了摸卫娴苍白的额头:“你生病了吗?哪里疼?难不难受?我睡书房没事,就是想陪在你身边,你让我侍疾呗。”
“胡说什么。”卫娴见他越说越离谱,在长公主大怒前截住他的话头,小心翼翼瞄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倒没责备她,也没责备萧元河,只是没好气道:“你们夜里别胡来,这几日你媳妇身子不爽利,你就该睡书房,省得让她受累。”
这个他倒听慕容玖说过,知道女子每月都有几天不爽利,丈夫要睡书房,原来现在也轮到他了。他耳尖发红,是因为他们圆房了才让她吃这个苦头吗?之前没见过她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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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河有些手足无措,呆呆愣愣地蹲在那里。
“行了,阿娴这里有我,你还是回宴席上去,别喝酒,早点退席出来,我们早点回府去。”
“知道了。”他闷闷起身,走到门边又转回来,认真看着卫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说完红着脸跑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他这是在说什么?”长公主纳闷。因为大婚前萧元河不在京城,回来后又对婚事一知半解的,男女之事都是吩咐嬷嬷教他的,也不知道他学得如何。
卫娴摇了摇头。她也是不解,不会哪样?
萧元河走近宴客厅,被赵笙笛拉住,“王爷,喝酒去。”
今日只有赵竹笛赴宴,迟兰嫣没来。发现萧元河也落了单,十分高兴,吩咐公主府的小宫女给他们上酒,两人就在小隔间里入座。
宴客厅很大,用屏风隔出不少雅间招待正三品以上的朝庭官员以及王室宗亲。
萧元河刚被拉走,来晚一步的几位王爷没捉住人,遗憾摇头,他们就想拉这位小王爷喝酒。
“我今天不喝酒。”萧元河伸手挡住酒杯。
赵笙笛稀奇道:“你不是早就想喝宫中秘酿?陛下把好酒留着就等今日,你也不喝?”
“不喝。”萧元河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后,说不喝就不喝。
酒香浓郁,飘得整间大厅都是酒味儿,惊呼好酒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那真是可惜。”赵笙笛也不管他。哪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喝宫中珍酿,少一人喝他还能多喝几杯。
萧元河一边心不在焉地夹菜吃,一边担心卫娴。他要怎么做才让她舒服一些呢?昨夜还那么凶狠的要她,总是情不自禁,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嘿嘿嘿,你这菜都快塞鼻子里去了,想什么呢?”赵笙笛受不了地敲了敲桌案。
以前对吃喝玩乐多讲究的人,现在居然夹菜都不看了。
“也没想什么。”萧元河还不习惯跟别人讨论自己的房中事。
后来,思来想去忍不住问他:“你每个月睡书房几天?”
“哟,小殿下开荤了?”赵笙笛笑着放下筷子,一副过来人的状态,“少则四天,多则七八天。”
“这样呀。”还要疼这么多天?萧元河吃饭都不香了,恨不能自己代替卫娴疼。
“女儿家嘛,要细心呵护,别让她着凉,多备些姜糖,还要多哄哄。”赵笙笛很有经验。他的小妻子总会被他照顾得很好,不过,萧元河嘛,他不觉得他能把人照顾好,“你别添乱就行了。”
降低要求,至少卫娴不需要应付这愣头小伙,省得他的小妻子担心自己的手帕交。
“除了别着凉多备姜糖多哄哄,还有吗?”萧元河很认真的求教。
“求我啊。”赵笙笛忍不住笑起来,特别想逗他,没想到这混世魔王还挺宠妻子的。
“请赵大人赐教。”萧元河一本正经行了个拜师礼,倒弄得赵笙笛尴尬挠头,没东西可教让赵大人心虚,“回头我再告诉你。”
“切,我还以为你经验多丰富。”萧元河没好气瞪地他一眼,把这个话题略过去,“我接到消息,大军已经出了沙城,绕道流沙河,从青州返回,不日就到京城,你们刑部是不是还有些案件没消?”
“再有半个月就封印了,大家都忙,你有法子就快说。”
“我二叔那事,我得了准话,你只管往重了写。”
“人找到了?”赵笙笛倾身凑近,“今日萧家人来了两位,一来就与张世子关进小院,也不知道说什么老半天不出来。”
张家是武威王的外祖家,张绯玉也算是萧元河的表哥,不过这门亲戚他向来不认。
张国公对他也是视他为仇人,恨不得杀了他。他查张家的事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交给赵笙笛去查。
赵笙笛从半个月前就发现萧家另派人与张家联系,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对了,有件事忘了说,我看见萧三爷跟三殿下一起吃过饭。”赵笙笛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他们似乎在找这个。”
卷轴上画着两株药草正是雪夜月多出来的两味药。
事涉皇室秘辛,萧元河也不想让赵笙笛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辛苦了,这事我会派人去查,你盯着萧家和张家就是了。”萧元河将卷轴收入袖中。
赵笙笛笑了笑,知道这又是他不能知道的秘密,倒也不在意,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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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杯盏摔落的声音,众人纷纷探头观望。
三皇子谢淙不好意思起身:“一时手滑,惊扰了诸位,无事,请继续。”
他身边坐着二皇子谢润,衣摆湿了一片,被内侍扶下去换衣裳。
今日赴宴的只有两位皇子,就是他们,身上还穿着送婚使者的红袍,同在雅间中还有一位王世子,三人不知道说到什么,王世子脸色很难看。
皇室子弟,言行举止都引人注目,三个聚在一起,难免让人有些想法。
一场宴席倒是看出不少暗流涌动,在场的都是人精,视线交流,很快就能补足一场大戏。
正好魏家与清河王关系密切。
*
东厅暗流涌动,西厅女眷这边倒是平和许多。卫娴歇了小半个时辰也有精神了,进西厅入座吃席,西厅也是以坐屏隔出雅间,不过女眷们也不拘于一处雅间,相熟的偶尔会走动,敬酒之类,一般都是夫家爵位低的夫人们各处刷个脸熟。
卫娴有些懵然,不太认得人,多亏紫露和长公主不时提点,她才没出错。
此时正有一位穿着茜色襦裙,披着同色滚边披肩的夫人从过道朝她们的雅间行来,身边跟着两位年轻的媳妇。应该是带着媳妇来认识各家夫人。
“这位是赵国公夫人。”长公主凑近她低声耳语,“两位年轻的少夫人着红色比甲的那位是赵二公子的夫人,胭脂红锦绣袄裙的是赵三公子的夫人。”
赵家人?那不就是赵笙笛的亲娘,嫣儿的婆婆?
卫娴挑了挑眉,居然不带长媳而带着次媳出门,这是不给长媳面子啊。
不值得她笑脸相迎。卫娴端坐着,小脸严肃,表情也冷淡。
长公主心思通透,略一想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也是收起了笑脸,淡淡坐着。
赵家最近刚办过喜事,赵三少夫人是六月进的门,最近几个月常出现在各种宴席上,大家也都知道她,反而没多少人知道迟兰嫣。
圣安长公主平日里不太出席宴会,赵国公夫人这是特地带着新入门的儿媳过来打声招呼的。
“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福王妃。”三人行了礼,赵国公夫人刚想起身,长公主没开口,她又屈着腿维持行礼的姿势。
她心里嘀咕,早知道长公主对福王妃好,倒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如今神情有点不对劲。
两位少夫人见婆婆没起,也不敢起,规规矩矩地屈着膝。
“今日是谨玉大婚,贺客多,赵国公夫人还有少夫人不必客气,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酒就不喝了,今日已喝不少。”长公主慢悠悠开口,侧头转看卫娴,“阿娴,你身子不舒服,脚还伤着,酒也免了吧。”
“娘说的是,我今日不饮酒。”卫娴乖乖巧巧坐着。
长公主又道:“过几日腊八,娘给你做腊八粥吃。”
婆媳两人兀自说话,倒让屈膝行礼的三人叫苦不迭。这会儿赵国公夫人也回过味儿来了,福王妃是在为迟兰嫣出气呢,早就知道迟氏有她这一位闺中密友。
想迁怒迟兰嫣,又想起自己没带她来,只得捏紧手指,老老实实立规矩。
她们停在这时间有些长了,有人探头望过来,赵国公夫人并两位少夫人羞愤交加,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们密谋给赵笙笛房里塞人。
那一日,迟兰嫣被她们叫去,还跪了整整一个时辰,末了强行塞了个妖娆女人让她带回去。
察觉这边异样的人越来越多,众目睽睽之下被立规矩,三人还要维持体面,心里气得快吐血,特别是赵国公夫人,年纪都比圣安长公主大了,还被她立规矩,不由愤恨起来。
足足屈膝站了两盏茶的功夫,长公主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轻拍额际:“瞧我,光顾着说话,你们起身吧。”
气得赵国公夫人内心吐血还得迎着笑脸:“殿下与福王妃感情好,亲如母女一般,着实让人羡慕。”
“这是自然,不像有些人,不把儿媳当家人,天天想着立规矩让人听话。”卫娴难得阴阳怪气。
隔壁传来秣阳郡主的笑声,“福王妃这是在戳人心窝子呢?”
“行了,就你明白?”淳安长公主喝斥女儿。
赵国公夫人脸色由青转白又转红,今天是丢脸丢到人尽皆知了。
卫娴看着满脸刻薄的赵国公夫人脸色像染盘似的就心情大好,夹起一块炙鹿肉,吃得香,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她就最喜欢卫娴这种蔫坏的个性,像她儿子。夫妻俩都蔫坏,别人也欺负不到他们头上。
喜宴之后,长公主带着她离席,径直走出大门,上了马车,发现萧元河居然坐在马车里等她们,身上也没酒味。
儿子这么听话,长公主很欣慰:“还不把你媳妇扶上去?”
萧元河弯腰接过卫娴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带上车落入软绵绵的靠座上。
“怎么样?好些了吗?”他上下打量,发现她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放下心来,见亲娘还立在车外,赶紧摆了摆手,“娘,你也回车上,外面风冷。”
长公主冷哼一声,眼里只有媳妇没有娘的人!
“娘,您快上车吧,风凉,仔细没着凉了,我没事的。”卫娴甜软的嗓音让长公主心情变好。还是儿媳妇贴心。
车帘放下来,萧元河偷偷摸摸贴过去,手里剥着糖纸,将姜糖塞她嘴巴里,“谨玉的喜糖,我刚才带了些出来。”
他献宝似的将两个锦袋的喜糖递过去,卫娴接过去打开往里头望了望,“怎么只一种?”
越是富贵人家的喜糖,品种越是多,昨日她还负责装袋来着。一共有十八种呢,如今只剩下她不喜欢的姜糖。
萧元河:……
绝不能让她知道为了挑姜糖,他在茶水间站了好一会儿。
“我喜欢的梅子糖和柿子糖怎么都没有?”卫娴遗憾。
她刚才把桌上的喜糖袋子打开尝了尝,梅子糖和柿子糖特别好吃,宫里的御厨做的,跟外边的不同。
好在萧元河还吩咐人去买了梨子糖,润喉用的,他记得卫娴说入了冬,天气干燥要起夜喝水。
“吃这个。”他从车内小储物茶几里把东西掏出来,卫娴这才眼睛一亮,“万物斋的梨子糖!”
这个好受欢迎,总要排很久才能买到,还是罐装的。
看着她像小女孩似地抱着糖罐,萧元河总算松了口气,他没再送错东西。
“谢谢。”她眼睛弯弯地望着他,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一下。
“一罐糖罢了,也值当你这样。”萧元河骄傲昂头,“本王把万物斋买下来,专门给你做梨子糖。”
“知道你富。”卫娴白了他一眼,“也别去抢别人的铺子了,人家干得好好的。吃多了也会腻。”
萧元河捉住她的手把玩,财大气粗道:“我哪里是抢,明明是买。我可以买好多好多像万物斋这样的铺子。”
福王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铺子庄子,对这些一概没想法。
笑闹一阵,卫娴挨着他的肩膀坐着,说了刚才给赵国公夫人立规矩的事儿。
萧元河明拍马屁暗泛酸道:“闲闲真能干,赵笙笛是个大傻蛋,自己的媳妇都没护住。”
幸好迟兰嫣今天没来,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她还没回到马车上来呢。
卫娴得意扬眉:“那是,从小就是我护着嫣儿。”
“就你?在宫里还被人欺负呢。”萧元河不信,想起她小时候在宫里慢吞吞走来走去的模样,笑出了声音,“小乌龟。”
“你说什么?”卫娴也想到小时候在宫里遇到萧元河的事,当时他把八皇子揍得满地找牙。那时候她还挺害怕他的,没想到长大了嫁给他。
居然又给她起外号,卫娴忍不住去捏他的痒痒肉,不过他早有防备,立刻就闪开了。
小腹突然坠胀热流奔涌,她不得不老实坐着。月事真的让人烦躁啊。
萧元河又凑过来,贴着她的脸,“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想吃席上的点心,老望着我的碟子?”
“怎么可能,我吃席从来不东张西望。”卫娴当然否认,说实话,她也不记得有这回事。
她以前进宫也就两三回,哪一回不是乖乖的?
“我六岁生辰宴的时候。”萧元河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放在她的腹部,手掌很温暖,令她舒服不少。他一直都是热乎乎的,冬天带着他都不用暖手炉了。
“那么小,谁记得啊。”卫娴也想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进宫,因为她与萧元河同年,所以他生辰时她爹特地带上了她。当时的萧元河就是个小霸王,小小年纪,又是他生辰,其他皇子皇孙都得听他的,把所有点心往他桌案上放,就连卫娴这样的小孩子也是一样。
大人们只顾哈哈大笑。
当时先太子还在世,难得不用跟少傅读书,带着这一厅的孩子玩,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先太子难免对她多加照顾,萧元河还发好大的脾气,醋劲儿极大,导致她后来都怕他。
想到这,卫娴抿唇笑骂:“醋坛子。”
他护食的模样她现在都还记得。
车里笑声一片,外面簌簌落下的风雪在马车顶上积出一层薄雪。
因为这条路是先经过福王府,长公主也随他们进府去,要看看萧元河的书房,顺便考考他最近的功课。
长公主一直没放弃让自己儿子走文官路子的想法。
“娘,今天大好的日子,您就别考我了,最近我好忙呀。”他抱着暖阁明间的门框死活不去书房。
福王的书房形同虚设,他还没进去过。
“你真不去?过了关可以住暖阁次间。”长公主抛好诱饵。刚才她去看了,暖阁次间也是打扫过的,稍稍收拾就能住,总比书房好一些,书房没装地龙,冬日尤其冷。
一听说可以住次间,萧元河眼睛一亮,“娘,您能不能考简单点的?”
“不能。”长公主拽着儿子沿着回廊走远。
卫娴抱着暖手炉倚在门边目送他们过去,眉眼间一片安宁。
*
与福王府的安宁祥和不同,赵国公府上下因为老夫人气不顺而陷入可怕的寂静之中。
“婆婆,别气了,不值当,为着一个破落户把自个气坏了多不值。”二少夫人崔氏温声劝着婆婆。
三少夫人方氏坐在锦凳上有些拘束,没敢言语。
“孽子!”想到自己亲儿子为了妻子竟然忤逆自己,赵国公夫人就气得差点拍裂茶几。
迟氏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二十好几都没个孩子承欢膝下,迟氏已是犯了七出之罪,她又不是要他休妻,只是让他纳妾就如此生气。
想到十多天前,两人不欢而散的画面,赵国公夫人简直是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儿子。
长子从小就不听她的话,也是因此,赵国公迟迟没有请封,引得另外的儿子斗个你死我活,赵国公如今还病倒在床,家里一堆烦心事,没一件是顺心的。
崔氏在凑过去耳语几句,她眼睛猛然瞪大:“当真?”
“坊间传闻是如此。”崔氏垂眸。
方氏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不由自主竖起耳朵。今天她被迫跟着婆婆和嫂子立规矩,心里也是怨恨卫娴和长公主,少不得出点力。
“婆婆,我听说过顾家的一桩事。”她轻声细气道。
崔氏刚才说的正是顾家的事情,这时候听到妯娌也知道顾家的事情,有了人证,更是向赵国公夫人得意挑眉。
“什么事?”
“昨日,有人见顾二公子在淳安长公主门外徘徊。”
崔氏惊呼:“他们居然如此大胆?”
“听说是传授秣阳郡主琴艺。”
“当真是有辱斯文!”赵国公夫人端着茶杯,眼底精光闪过。
公主们养面首不在少数,说不定圣安长公主也养面首,武威王长年不在京城,萧元河又是个坐不住的愣头小子,说不得她会带着卫氏一起胡搞。
三人交换眼神。
想到刚才路上遇到儿子,结果他掉头就走,赵国公夫人就气恨交加。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怪不得人家都说他是歹竹生出的好笋。
这不是把她也给骂了吗?
今日又出这样的事,赵家还有什么脸面,空有个爵位,门户也挤不进一等门庭。
光大赵家的门楣迫在眉睫。
“你回去就让老二努力看书,来年考个状元!”她转头对崔氏咬牙道,“其他事不用你。”
*
赵笙笛慢悠悠地骑着马,今日饮酒多了些,身上酒味浓,想着回刑部衙门换一身衣裳,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转到家门外,门房看到他眼尾微红就知道他喝了酒,赶紧上前扶他进去,一直扶到垂花门,看到门边那道纤细的身影,赶紧回禀:“夫人,大人喝醉了。”
“我没醉。”赵笙笛摆了摆手。
他也确实是意识清醒,只是走路走不直了,摇摇晃晃往那边走。
“怎么喝这么多酒?”迟兰嫣赶紧过来扶他,与两个丫鬟一起将他送进房间,放到床上,他还挣扎着起身,走进浴房。
迟兰嫣赶紧让人送热水,担心他醉酒滑倒,还跟了进去,手里拿着巾帕要替他搓操。
大人不常喝醉,今天怕是有什么高兴事这才喝了这么多。
“嫣儿,你来。”赵笙笛红着眼尾,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她就跌入浴桶中。
浴桶很大,坐两人也是绰绰有余,迟兰嫣的脸红得要滴血,轻推他,“大人,你喝醉了。”
“叫夫君。”赵笙笛捏住她白皙的下巴,凑过去在她颈侧亲了亲。
他一醉酒就喜欢听她叫夫君,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迟兰嫣细声细气叫了一声,他开心起来,终于老实了,背靠着浴桶往后仰坐,双眼闭着,仰着脖颈,双手搭在浴桶边上。
迟兰嫣隔着蒸腾的雾气看他。
他长得真的很好,眉眼清隽,笑起来的时候偏偏有一股狡黠的风流让她难忘。他们患难夫妻过了这么多年,没吵过一次架,他对她极好,甚至为了她忤逆父母。
“夫人,可需要换热水?”门外传来一道娇嫡嫡的声音。
迟兰嫣厌恶道:“不用。”
门外正是赵国公夫人安排过来的侍妾,只是迟兰嫣一直没喝她的茶,甚至不想让她到赵笙笛跟前来。
不过,门外之人并不在意她,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妖娆的身影袅袅而来。
“出去!”迟兰嫣突然怒火冲天,扔出手中的巾帕。
赵笙笛也被她这一声吓得睁开眼睛。
“没听到夫人的话吗?”他淡淡地说。
虽然他很年轻,到底是主刑罚的刑部侍郎,官威犹在。
名叫娆娘的侍妾吓了一跳,本以为是男人都躲不过她这么娇媚的嗓子,今天他又醉酒,卫氏不足为虑,谁知两人都发了火。
“都没活口了是吗?”赵笙笛的声音很冷。
他的贴身随从赶紧带着人进来,闭着眼睛不敢看,直接循着声音就把娆娘拖出去。
浴房陷入一阵沉默。其实赵笙笛是高兴的。他的小妻子终于发火了,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当个受气包,一个人独自难过。
“大人。”迟兰嫣回过神来也是吓到了,赶紧站起来,爬出浴桶。
冬日里虽穿得厚,但是她刚才坐在浴桶中已经完全浸透了,这会儿衣料贴着身体,显得纤腰更细,胸前更加圆满。赵笙笛喉咙滚了滚,不过也怕她着凉,赶紧扯过一旁的干净袍子将她包住。
本以为他会生气的迟兰嫣愣愣地望着他。
他摸了摸她的头:“我没有生气,我是在等你生气,这些年,你总是忍让,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
原来小妻子生起气来也这么有气势。要是早点生气,何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夫君……”迟兰嫣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好了,赶紧洗澡,别着凉了。”他揉了揉她的头,“今日你那好姐妹还替你出头了。你快些洗完出来,我给你讲。”
说着,自己转身从架上拿过干净巾帕擦拭身上的水。
迟兰嫣重新坐进浴桶,只露出个脑袋,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边。
白皙修长的身体很结实,比一般文官还强壮些。想到一些让人耳热的画面,迟兰嫣默默转头。
收拾好之后,夫妻俩并排躺到床上,赵笙笛将公主婚宴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阿娴对我最好了。”迟兰嫣感动极了。
“我对你不好吗?”赵笙笛笑着望向她,这小没良心的,就只会记得自己的好姐妹。
迟兰嫣见他酸溜溜的,主动凑过去,吻住他的唇,“你是我夫君,对我好那是自然的,不好我就不要你了。”
赵笙笛低笑着翻身将她按在身下,加深那个吻。
*
掌灯时分下了一场大雪,长公主不得不放水,让萧元河通过学问考评,赶他回暖阁东次间。
“娘,雪这么大,您就留下,别回去了。”萧元河得了便宜还卖乖,十分乖巧地扶着长公主进了西次间,远离那些小雪猫所在的稍间。
长公主想着回去也是独自一人面对漫漫长夜,倒也没坚持,就留在福王府。
卫娴很高兴,吩咐尽圆她们赶紧收拾房间,要把明间让给长公主住。
“别搬来搬去的了,我住西次间就是了。”她按住卫娴的话头。
她很少住在福王府,一直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卫娴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只把西次间里自己没画完的小像搬出来。
“怎么这么多,刑部年底案件这么多?”长公主知道卫娴是刑部的画师,倒也没说什么,就怕她累着自己,“你的眼疾可好些了?”
“娘,无碍的,王爷寻来的名医医术很好,最近都没犯了。”
“那就好。”长公主放下心,带着贴身宫女和嬷嬷进了西次间。
萧元河在明间门外探头探脑,想进来又不敢进。
“你做什么?”卫娴把小像摆到罗汉床上,自己也坐上去。
“你穿这么少,别着凉。”萧元河拿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裘披到她身上。
他今天一直奇奇怪怪,卫娴早忍不住要审他,将他逼坐到罗汉床上,盯着他的眼睛,“喜宴前你说对不起不会那样是哪样?”
他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吞吞吐吐没说一句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卫娴狐疑起来。
萧元河当然不肯承认,连忙摆手:“当然没有!”
卫娴信了他,放开他,坐到罗汉床上,捧着话本在看。
往日,萧元河少不得会凑过来指指点点,今天却异常老实,端端正正在在对面的圈椅上。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呢,是哪样?”
卫娴放下话本,被他的视线撩得看不进。
萧元河挺直腰背,不再看她,强行转移话题,“夜深了,你不要再看话本,伤眼。”
“那你给我念。”卫娴就是想逗他。
“不念,念了你又睡不着,还会梦到话本里的故事。”
“哪有?”
“有啊,你还说梦话。早跟你说睡觉前不要看话本,会做恶梦。”
萧元河起身,把她的话本收走。卫娴其实也困了,是为了陪他才强撑着,这会儿打着哈欠,构思着劝他去东次间睡。
结果没想出来什么借口,他已经拿着那话本子走了,还在门边回头,“早些睡,我走了。”@无限好文,尽在
卫娴:?
她连借口都不用说了?还以为就算是有长公主在,让他去书房,他也不会去,今天居然这么听话?
真是处处透着诡异,想不通啊。
翌日天放晴,卫娴正在房里看话本,尽圆突然跑进来跟她分享一个好消息。
“王妃,靖候上折请封世子,陛下已经批了!”
脚边小雪猫喵呜喵呜地绕着她的腿,似乎也是在为主人高兴,圆头圆脑地拱着卫娴的腿撒娇。
卫娴喂它们吃小鱼干。
“这下姑姑不用担心了。”
靖候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要是她,就肯定和离了,什么爵位都不管。
尽方凑过来悄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嚼舌根子,说表二公子跟淳安长公主……那个事,长公主一大早就赶去她府上了。”
“什么事?”卫娴一时没明白她说什么。
尽圆跟她咬耳朵:“外面有人传淳安长公主把表二公子当面首养。”
“有这种事?”卫娴怒了,“谣言从哪来的?去查,查到了赶紧上门讨说法去。”
真是岂有此理!
卫娴很生气,这两人都是与她亲近的人,顾珩是她表哥,平时对她很好,淳安长公主昨日还帮了忙,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绝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快备车,我得去趟舅舅家。”
以舅舅舅母那样的老古板,二表哥肯定会被打得下不了床。
果然,她赶到顾府的时候,领路的丫鬟哭哭啼啼的:“二公子被打了四十鞭子,后背没一块好肉,国公爷太狠心了,夫人也快气晕过去,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娴表姑娘,您可要劝劝夫人,别再接着打了,听说要打百鞭呢。”
几人急匆匆赶到顾府的祠堂,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人,下人们都不干活了,全都挤在那里看热闹。
“没有的事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还不老实交代,我就说了,往日休沐你只说留在国子监,现在看看,你的国子监是在哪里?”
顾夫人尖声厉喝,伴着鞭打的声音。
“难怪你一直不成亲,给你相看人家也不去,现在好了,还有谁看得上你,连着你妹妹都被牵连嫁不出去了。”
“娘,别打了,二弟晕过去了。”顾世子的声音含着惊恐。
里面是一团乱。卫娴拔开众人,挤了进去。
“舅母,您先别生气,事情肯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卫娴扑过去,拦在顾珩身前,仰头看着顾夫人,“二表哥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舅母不知道吗?”
“阿娴,你让开,我今天就打死这个孽障!”
“不让。二表哥不是那种人。”
“是啊,娘,二弟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外面的人造谣,我们不能中了人家的计啊。”
顾夫人还要再打,身后传来淳安长公主的声音:“顾夫人,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第84章
寒冬腊月, 京城里的老百姓刚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就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儿。
淳安长公主把顾国公府的二公子当面首养了!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功夫就人尽皆知了。路上行人凑到一起小声议论, 就连顾国公府门外也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行人。
顾珩因为昨日的公主大婚而留在家中,没去国子监, 人还宿醉未醒, 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到祠堂,被打了好十几鞭才弄明白是什么事情。
他早就预料到当他的秘密被所有人知道的时候,他免不了被罚,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
“是我做了对不起殿下的事,与殿下无关。”
虽然被打得奄奄一息,但是他就是承认了所有事情都是他干的, 是他逼迫淳安长公主。
但是顾国公夫妇怎么会相信,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受他逼迫?
顾国公是在上朝路上听到的,二话不说转身回府,请了最严厉的家法, 无论谁逼迫谁,两人做下这样的事,都是颜面尽失。
如果陛下追究, 顾家上上下下都得治个大不敬之罪,抄家灭族都是有可能的!
顾世子也慌了神, 既不敢劝父亲,也救不下弟弟,急得团团转, 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正是这时候卫娴到了,他心里一下子就多了股勇气, 拦住正在气头上的母亲。
顾珩吃力抬头,看到卫娴拦在自己面前,替自己辩解,还很相信自己,心里一暖,这个小表妹从小到大虽然名声不佳,却是待人最真诚的,总会护着他们这些兄弟们,不让他们受家法,记得小时候他调皮,也被请了家法,才两岁大圆乎乎的小团子就会拦在他面前,瞪着大圆眼严肃地跟父亲理论。
从那时起,他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了。
“阿娴,我没事,这家法我应该挨,是我做错了事。”
顾珩吃力地劝她离开,顾夫人见他如此不思悔改,气急反笑,“阿娴,你让开,我今天就打死这个孽障!”
大家拼命拦住,顾家几个姑娘都哭着抱住母亲的胳膊,不让她再打了,场面乱成一团。
突然,身后传来淳安长公主的声音,“顾夫人,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公主,不可!”顾珩挣扎着翻下长凳,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不可以说,这都是我的错。”
圣安长公主扫了一眼,看到卫娴坐在地上,赶紧大步走过去,扶起她,咳嗽一声,威严道:“都看什么?”
围观的仆从看到她凌厉的眼神,再想看热闹这时候也不敢看了。
圣安长公主可是会舞着大刀杀人的,再看下去,不要命了?
在场仆从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无限好文,尽在
“顾国公,我们坐下说话。”她转向瘫坐在地的顾国公淡淡道。
这是要把事情当成秘密了。
顾国公叹了口气,对顾家几个小辈道:“你们都退下,今日之事谁要是敢往外传半句,家法伺候!”
除了顾珩之外的顾家子女忐忑不安的离开了,顾世子一步三回头,望着自己的弟弟唉声叹气走了。
卫娴想跟过去,圣安长公主摇了摇头:“阿娴就别跟着了,你母亲也来了,正哄着你外祖母,你也去陪陪她老人家。”
这是不让她掺和的意思了,她只好点头:“好的,娘,我这就去了。”
说完又望了淳安长公主一眼,还有顾珩,轻声道:“二表哥,我相信你们。”
淳安长公主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两位长公主和顾国公一家三口走进了祠堂边的歇客厅,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让靠近,卫娴虽然想知道,看这阵势也只能先离开了。
这时,萧元河才匆匆赶来,一看到她就上下打量,确认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听说你到了顾家,我都吓坏了。”
“吓什么?我又没干坏事。”卫娴缓步走向后院。
因为出了大事,仆从们都看热闹去了,偌大庭院满是枯叶落地还没打扫,卫娴踩在枯叶上,不时踩到枯枝,脚步打滑。
萧元河赶紧上前扶她,担心她滑倒,“我听说你与顾珩自幼就亲近,他被罚,你肯定会拦着不让打,万一不小心打到你怎么办?”
他的媳妇儿要是被人打了,他八成也会发疯。万一他忍不住把顾家人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卫娴白了他一眼,不过心里还是涌上一丝丝甜。
顾府的寿松堂,顾氏扶着顾老夫人在庭院张望,看到两人过来,赶紧问:“前面如何了?”
萧元河向来讨老人喜欢,见着了顾老夫人,上前就行了一个大礼,亲昵道:“外祖母,前面没事儿,您就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卫娴垂眸看他。
“顾家许久没喜事了。”顾老夫人七十了,满头雪发,打扮得素净,身穿一件素色厚袄,只额上精美的刺绣福寿纹抹额显出几分富贵老太太的气像。
顾氏有几分像她,都是端庄秀气的长相,和蔼可亲,她看到外孙女婿心里也是高兴的,让人上茶水点心,自己引着他们到了正堂。
老人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太好,之前明明见过萧元河,这会儿又当成初次见面,又给了一份见面礼。
“阿娴的夫君头一回来,到外祖母身边来。”老人家笑眯眯招手,甚至不记得他有爵位在身,絮絮叨叨问他多大了,叫什么。
萧元河耐心的一一回答,越发得老夫人的喜爱,哄得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是萧珑的孩子,嗯,这门亲事好啊,习武不曾?你爹可是大周的战神。”
“外祖母认得我爹?”萧元河倒是第一次听别的老夫人提起他爹。
顾老夫人笑道:“怎么不认得,他小时候还叫我太姑奶奶。”
京城的世家大族姻亲错综复杂,顾老夫人也姓萧,虽说与武威王府血缘已远,但总归是亲戚。
“我们现在又更亲一层,外祖母叫着亲切!”萧元河笑得乖巧,嘴也甜,哄得顾老夫人搂着他一阵打量,对他十分满意。
他们一直陪着顾老夫人到了午膳时辰,刚用完午膳,前面有人来报喜,“老夫人,宫中来了旨意,给二公子赐婚。”
“这是喜事。”顾老夫人表现得不像顾国公夫妇,上了年纪的人,什么名头地位都看得淡了,倒也不介意淳安公主年长顾珩十岁还嫁过人,有女儿。
卫娴拽着萧元河躲到一边,轻声问:“你干的?”
陛下突然给两人赐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萧元河抬头挺胸:“除了我,谁能让陛下松口,我的口才就是这么好!”
“啧啧啧,你又说了什么?”卫娴不信,“肯定是陛下早就知道了。快说,二表哥是什么时候和淳安长公主一起的?”
看这情况,萧元河也是知道的。
“我也没知道太具体,反正肯定不是姨母养面首。”萧元河扶她在回廊的美人靠坐下来,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大约三年前,二表哥不是考中了探花吗?琼林宴上,他喝醉了酒,在回廊醒酒时撞倒了姨母。二表哥长得有几分像姨父,姨父也是探花出身,当时我也在场,他们也就说了两三句话,后来,二表哥去了国子监,有一次他回城,正巧遇到山匪劫道,被劫的就是姨母,他拼了命带着姨母逃走,后来又安全送她回城。至于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自从那之后,他就时常与姨母见面。”
卫娴恍然大悟:“我猜肯定是表哥背着姨母走了山路,他这才要负责,二表哥就是这样的人,最端方不过。”
“难道我不端方?”萧元河不满道,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干嘛呀,这是顾府,有人来了。”卫娴不高兴,不过也没挣脱。
两人腻歪一阵,萧元河把人哄得面红耳赤。其实这处回廊僻静,没人来的。
卫娴从他怀里仰头,眸光潋艳:“端方的人能这么做?”
“那我不端方了。”萧元河哈哈大笑,凑到她颈侧亲了亲,然后飞快仰头,避开她要掐他脸蛋的手。
卫娴不服气,跺脚嘲笑他:“坏东西。”
廊道边上,茂盛的枝叶随风簌簌响动。
*
午后,赐婚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赵国公府,赵国公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一直在关注流言动向,冷不妨听到圣旨赐福,手一抖,摔碎了茶杯,好端端的上品青茶瓷套杯就缺了一个。
“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啊。”皇室不是最看重脸面的吗?出这么大事怎么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欢欢喜喜赐福。
“婆婆,会不会这是掩盖皇家丑闻而做的?说不定顾家这会儿上下都被革职也说不定,到时候爹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唉,你爹这病也不知道怎么了,病了大半个月不见好。”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赵国公怒气冲天,拐杖飞进屋里。
“你们干的好事!快收拾收拾,陪我进宫请罪!”
“国公爷,你怎么起来了?”赵国公夫人还想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起身去搀扶他。
崔氏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紫檀木拐杖,“爹,消消气。”
“还消气,你们是嫌赵家不够丢脸的?”赵国公一口气喘不上来,抚着胸口喘粗气,“你们怎么对付老大媳妇都是自家事,胆敢散播皇家谣言,不要命了?”
赵国公夫人猛抬头,望见门边绯红挺拔的身影。
赵笙笛立在门边,似笑非笑,“娘,做错了事就要认,抵抗是没用的。你若不是我亲娘,这会儿已经身首异处。陛下最恨的就是逼迫皇家,你犯了大忌。”
这个大忌得用他一生的忠心尝还。他要在刑部干到死,绝不可能换地方。
“有你这么对待亲娘的吗?”赵国公夫人气得大哭,开始发疯撒气,鬓发皆散。
赵笙笛转身就走,身后,金吾卫上前,将她拖走,她犹自大骂。
一天之内,波折再起,与赐婚圣旨一起下来的还有赵家的削爵圣旨,赵国公府直接被一撸到底,只留了个最末端的男爵,几乎算是无爵之家,一代而绝。
从高门勋贵到普通人家,也仅仅因为口舌之争,赵家成了京城笑柄。
对于年前这些大事,无论是茶馆说书先生还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全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一时把大军得胜的消息都盖过去,成为年关最引人关注的谈资。
晚上,赵笙笛回到家,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沉闷地坐在廊下,任由风雪在肩头积下一片雪白。
“大人,天冷,别着凉了。”迟兰嫣给他披上一件厚披风。
他低声道:“我早就知道赵家必有这样的结局。父亲纵容母亲在外面为非做歹,侵占别人田地,霸占百姓家财,我总劝他们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赵家积累的财富已然足够我们一家好好生活,但是他们不听。”
“这不是你的错。”迟兰嫣从后背抱住他。
只有她明白,他担着多大的责任,心里有多痛苦。亲手将自己的父母送入牢狱,干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刑罚,都是在为父母顶罪,只为了保住父母的性命。
两人默默坐在风雪里,迟兰嫣缓缓将他搂入怀中,“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同样沮丧的还有秣阳郡主,突然娘就要嫁人了,她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就连平时玩得好的小姐妹都奚落她,说她未来的继父没比她大多少岁。
她怎么就想不出来是他呢?要是早知道……
就算早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
“郡主,外面冷,老奴看了,花厅没人,您去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自个。”她的乳娘怀里抱着暖手炉走过来,蹲到她身边,将手炉往她手里塞。
“嬷嬷,我想爹爹了。”秣阳郡主眼泪汪汪。
没有人想他就她一个记得他,明明今日是他的忌辰,什么时候说不行,偏偏这时候提起,让别人怎么看待他。
“郡主,驸马肯定是望着郡主和公主殿下好的,您想想看,顾二公子是不是有点像驸马爷?”乳娘替她擦掉眼泪,轻声哄着,“依奴婢看,顾公子之前就对郡主十分照顾,您看看屋里那些奇巧玩意,都是顾公子送来的,听说你身体不好,吃饭不香,他还请了名医来看您。”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秣阳郡主自己用手背抹了抹泪。明明她时时关心母亲,为什么母亲还是找了别人?她把父亲忘了吗?
“哎哟,我的小主子,每个靠近殿下的男子都被你骂跑了,他怎么敢出现在你面前,自然不让人知道东西是他送的。”
“我,我不要别人当我爹。”秣阳郡主气恼道,猛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郡主,郡主,你去哪呀?”嬷嬷吓得追过去,结果因为上了年纪,跑得慢,没追上,只好赶紧去禀报淳安长公主。
“派人去找。”淳安长公主疲惫道。今日也是事出突然,偏偏是驸马忌辰,这事儿也不怪她伤心,平日里她就不愿意有继父。
她本想着过了年,找个好时机进宫与太后商量,谁知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大家知道。
秣阳郡主跑出家门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平日里她出行不是坐马车就是骑马,还没跑那么远过,等她回过神来,四周陌生得很,而且还偏僻,一个人都没有,几座旧宅破败不堪,她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紧紧抱着手炉,扭头就跑,不小心踩到了碎石,摔在墙边上,还被墙上凸出的乱石撞晕过去,手炉也掉在地上。
几个乞丐看到她衣着华丽,想来抢她的东西,被一个小乞丐赶跑了。
小乞丐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想了想,吹起一个尖锐的口哨,呼啦啦来了好几个小乞丐。
“你们去福王府报个信,说郡主在花家废宅。”
这些小乞丐是隐崖所办的义堂里的孩子,何御舟离京前让他们为萧元河做事,有什么事就找他。他们都知道秣阳郡主是他表妹。
萧元河得到消息的时候,和卫娴刚用过晚膳,掌灯时分,天刚黑透,前院有人传淳安长公主府有人求见,前一刻刚知道秣阳郡主不见了,刚把私军找来派他们去找人,就得了隐崖小乞丐的消息。
“我跟你一起去吧。”卫娴赶紧换了出门的衣裳,几步跑着跟在他身后。
萧元河想了想,点头道:“好啊,带你去,省得你在家里胡思乱想。”
“我哪有乱想?”卫娴心虚,虽然之前她确实介意秣阳郡主跟他青梅竹马长大。
下着雪,尽圆举着伞撑在他们头顶,她接过伞柄,吩咐尽圆留在府里,让府医生们做好准备,等他们带秣阳郡主回来好给她看伤。
“对了,还要去姨母家里报个信。”
卫娴冷静吩咐下去,大家都依她的安排行事。
萧元河想起之前她还曾经带着五百私兵拦着他二叔闯府一事,唇角勾起来。
她总是能够冷静处理所有事情,做得那么好,他很放心将王府交给她。
“闲闲。”他接过大伞,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出了王府大门,登上马车。
等他们赶到地方时,秣阳郡主已经醒了,抱着手炉可怜兮兮地坐在破屋子里,见到他们来,咬着唇望着萧元河一眼,然后气鼓鼓地对卫娴道:“都怪你!”
“你这是什么道理?”萧元河不高兴了,“谣言又不是阿娴传出去的,也不是她让你娘喜欢她表哥。”
秣阳郡主也知道自己胡理取闹,理不直气不壮。
卫娴当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走吧,你要是尴尬,就先住到福王府去,我不会介意的。”
“你介意我也要住,哼!”秣阳郡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抬头挺胸走向马车。
卫娴与萧元河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上了马车,秣阳郡主霸占了长凳,让两人跪坐在地毯上。
看在她大受打击的份上,卫娴没跟她计较,反倒是她自己不爽了,也坐到地毯上,从茶几上取点心吃。
三人都坐在地毯上,抢着点心吃。
“你们就不能让让我吗?”秣阳郡主看着最后一块桂花糕被萧元河抢到手,喂到卫娴的嘴巴里,气红了眼眶。
“不能。”萧元河挨着卫娴坐,把炭炉搬离她近些。
“稀罕吗!”秣阳郡主扭头不看他们。
等下了马车,她傻眼了。她被安排在书房。
“我也要住暖阁,书房这么冷!”连地龙都没有,为防走水,连炭盆都没安排。
萧元河抱着手倚在门边,凉凉道:“那你回家呀,你家里什么都有。”
回家是不可能的,秣阳郡主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暂时还没脸面回去。
抱着手炉昂着头,大步走进书房。
萧元河倒也没真要让她大冬天的挨饿受冻,被子准备得厚实,吃食也备了她喜欢的点心,只等着她闹完别扭自己回家。
他们回到暖阁,夜已深了,不过出了一趟门,还是要再洗漱一番。
萧元河也不想让卫娴累着,自觉回自己房间。
一连几天,秣阳郡主都住在书房,也没见她出来,一日三餐倒是吃得干干净净。
卫娴月事已经清爽了,难得天气放晴,她让人把被套枕头都晒一晒,自己躺在海棠树下看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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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冬日里晒太阳总是很舒服。四只小雪猫在她脚边玩耍,跑来跑去。宫里赐下的东西刚清点造册,她手里把玩着一块紫檀木雕刻的核桃就是宫里赏赐的小玩意,小巧有趣,盘在手里久了,颜色还会变。雕工也十分精堪,跟真核桃没什么两样,她最近喜欢一边盘着这个紫檀核桃一边看话本。
尽圆笑眯眯地替她煮茶,茶香袅袅。
“王妃,现在外面的议论也少了,也没有笑话表二公子的,舅老爷和夫人也气消了,表二公子正在养伤,淳安长公主给他找了最好的大夫看伤,还亲自照顾他的伤势,给他换药。”
尽方掩唇而笑:“他们这算是因祸得福,赵家突然被削爵,人们都说是赵国公夫人散布谣言。”
“好端端的怎么造谣,这两位与赵家没什么恩怨吧?”尽圆瞪大眼睛。
尽方望了望卫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卫娴放下话本,不过还盘着紫檀核桃。
“我听牢里的人说,赵老夫人下狱之后,大骂王妃是祸害,还骂赵夫人是扫把星。”
卫娴大怒:“还怪起我来了?”
“王妃,别生气别生气,陛下听了这些话,又加重了他们刑罚,他们一辈子都得在牢里过。您想啊,两人养尊处优大半辈子,怎么吃得了牢狱之苦。”
“唉,嫣儿肯定很自责。不知道赵大人怎么样了。”
这几天她忙着理家,还犯懒劲,没去看过迟兰嫣。希望他们振作起来,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太深。不过,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替迟兰嫣出头。
正想着,外面通传赵笙笛和迟兰嫣到访。
今日既不是休沐,现在也才刚过巳时,赵笙笛怎么有空来?
卫娴起身迎了出去,看到两人面容憔悴,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阿娴。”迟兰嫣看到她,眼睛发红,眼眶含泪,“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我家大人也不想办差,到府上散散心。”
“我不信。”这么憔悴,骗谁呢?
赵笙笛摆了摆手:“真没事,只是想到王府赏梅。”
其实他说的是真的,他们也担心卫娴自责,所以就找了借口上门来看望她。
这件事情里,她是无辜受牵连,听说那天替顾珩拦鞭子,差点也被打了,说到底,她也只是替迟兰嫣出头,还让她被他母亲臭骂一顿,实在惭愧。
两人带来了两只圆滚滚的狸花猫,知道她喜欢猫,结果发现她已经有四只雪猫。
六只小猫咪满庭院地跑,像六只大毛团,萧元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里到处都是被猫挠出来的印子,卫娴和赵笙笛夫妇在快活地吃锅子,肉香四溢。
萧元河:……
突然感觉他好像是被她排除在外了,他怎么都排不到迟兰嫣前面。
“王爷回来了。”卫娴一边帮迟兰嫣夹肉,一边淡淡望他一眼,都没吩咐上新碗筷。
还是尽圆机灵,赶紧端上一副新的碗筷。
不过,萧元河不太喜欢吃锅子,看了看卫娴,又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卫娴正与迟兰嫣说着什么,开心得很,没注意,尽圆替他布的菜,另吩咐厨房上一些他喜欢吃的。
今日三人聊得开心,赵笙笛心中的烦闷尽去,迟兰嫣也松了口气,晚膳过后,两人才打道回府,卫娴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
萧元河默默坐在那里不开口,等她回到正院,他已经不见了,想来他已经回房了,正想去看看他,结果发现他跟秣阳郡主有说有笑地走过长廊。
她顿时有些烦躁。
萧元河远远看到立在拐角的纤细身影,她只穿着一件妃色厚袄裙,腰身用同色腰封勒出明显的腰线,领边白色兔毛围着一张精致小脸蛋。他停住脚步不动,秣阳郡主还在说话,情绪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元河哥哥,谢谢你陪我祭拜我爹爹。”
萧元河淡淡点了点头,视线是停留在卫娴身上的。两人就隔着长廊对望,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卫娴走远了。
秣阳郡主朝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元河哥哥,你喜欢她什么呀,你看她都不理你。”
“你先回家吧,姨母派了人来接你。”
“依我看,她肯定不喜欢你,你看,她都不吃醋。而你,看到她跟迟兰嫣走得近,就茶饭不思。”秣阳郡主替他打抱不平,“她都没给你烫菜。”
而且,也把她给忘了,吃锅子都没叫上她,生气!
“你快回去吧,你在这里她才不跟我亲近。”萧元河满脸嫌弃。
“走就走!”秣阳郡主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手炉,从另一边跑了。
*
夜风寒凉,雪花纷飞,秣阳郡主夜归时,刚进宅门就看到一道修长身影从后院出来,手里撑着她母亲最喜欢的红色油纸伞。
秣阳脚步一顿,转身就沿着另一条回廊跑。
顾珩无奈看着那道粉色身影,跑得比兔子还快。
“公子,快走吧,夫人说您大婚前不能再来公主府了。”
淳安公主虽然是二嫁,但是陛下对妹妹不错,也让礼部筹备着,想要风光大办,只是他们这一对年纪差得有点大,人家是老夫少妻,这对是老妻少夫,京城里一直热议不下,如今公子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顾珩叹了口气,今天他在这里等到深夜,也就是想跟秣阳郡主谈一谈,他不是要取代她父亲,不管她对他如何,只因为她是殿下的女儿,他就应该对她好些。
他撑着伞,长衫衣摆微湿,长身玉立,背影都透着书卷气,去而复返的秣阳郡主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他。
只从背影看,他确实很像她父亲,可是,又有些不一样,大约是因为他出身尊贵,比她父亲身体好吧。
其实,前任驸马去世的时候,秣阳郡主年纪还很小,只记得他对自己很好,但是他的长相已经模糊,只记得他将自己举高欢笑的模样。
她爹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吧?
秣阳郡主向前倾身,伸长脖子去看走到拐角的身影,冷不妨那人突然回头,两人视线就这么撞到一起,秣阳郡主红着脸扭头就跑。
顾珩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当时在宫宴上,她被她父亲举高,坐到肩头,在阁楼外的庭院里扑蝶,父女两人十分开心,一直在笑,当时他年纪也不大,还十分羡慕,他爹就从来没抱过他。
那时她应该是一岁多吧,圆滚滚的小姑娘,性子还很霸道,没想到她会成为他女儿。
后来当然也听过她的一些事迹,也深知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顾珩是爱屋及屋,下定决定好好对待她。
“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主仆两人转头,看到淳安长公主身边的小宫女抱着一件厚厚的白狐毛斗篷跑来。
“殿下说下雪天冷,请公子保重身体,别着凉了。”小宫女抿唇而笑,“这是殿下亲手缝的,望公子不要嫌弃针脚粗。”
顾珩心里感动,每年长公主都会为他缝制一件厚斗篷过冬,他早就知道她不擅于女工,连女儿的小衣都是绣娘缝制,却为他学了针线,手指戳出红点。
他怎么可能嫌弃呢。
“替我谢谢殿下。”顾珩接过来,披在身上。
小宫女屈膝一礼,转身飞快跑上回廊,他抬头,看到那里站着一道柔弱倩影朝他望来,视线撞到一起,他忍不住跟着跑过去,上了连廊。
“殿下。”
其实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真的要娶她为妻了。
“跑这么快,伤口裂开怎么办?”淳安长公主微嗔着,伸手替他系好斗篷系带。
“不会的,用了好药。”顾珩微仰着头,任她在自己脖颈下动作。
“风雪路滑,路上小心些,去吧。”
“嗯,殿下也早些安歇。”
远处还躲在廊柱后面的秣阳郡主望着他们,她已经好久没见母亲这么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本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一笑让风雪都温暖起来,身上那层厚厚的孤寂也消失不见。
好吧,她暂时原谅顾珩了。
*
腊月十八,下着大雪,卫娴醒后不愿起床,赖在床上,闭着眼睛听雪声,身边空荡荡的,自从萧元河搬去西次间睡之后,即便她月事干净了,他也没搬回来,而且这段时日,他总避着她,不知道在做什么。若是往时,他肯定早就粘上来了。
他竟忍得住这么久不碰她,难道是新鲜劲过去了?
卫娴捏着被角咬牙切齿。之前那么热切,现在居然这么冷淡,果然男人就是不能信。
萧元河并不知道自己被卫娴记恨,此刻正在兵部忙着迎接得胜大军的事。
“殿下,礼部拟的流程是我们出城十里相迎,是否提前去十里亭打点,那附近还有几个庄子,正好可以在那里犒赏三军。”
“吃食可备下了?昨日万大人说伙夫没安排好,今日找了?”
“找了,都在路上呢,搬着东西先去了。”
属官躬着身,恭敬回禀。
萧元河坐在桌案后,腿边有盆烧得很旺的炭盆,里面燃着宫里出来的金骨炭,这炭没灰,还有淡淡的宁神香,只有陛下和太后能用,每年,这两位大周最尊贵的人都会把自己的那份送到福王跟前。
这位王爷的身子骨说来也奇怪,一着了凉就会大病一场,道士都放言他活不过弱冠,这眼瞅着他开年就十九,不就这最后一年,宫里紧张得很,这个冬天尤其紧张,还严令他不许骑马,只能乘马车出行。
昨日新来的小吏不懂规矩,让他骑马跑了出去,立刻就被宫里来的春福大总管给带走了。
现在谁不小心伺候着。
萧元河衣服穿得有点多,额边沁了点汗,把外袍脱掉,斜斜披在身上,面前堆着高高的公文,他手里还拿着刻刀,也不知道他在雕刻什么,看着像个轴榖,车轮上用的,已经看他雕了好几日,雕出了一个,现在手上这个也快完工了。
“主子,午膳来啦。”
萧保宁从外面探头,怀里抱着一个漆红食盒。
属官动了动鼻子,咽了咽口水。福王殿下府上的厨子当真是好手,这饭菜做得香味直勾人心。
萧元河轻摆手指,属官躬身告退,萧保宁凑上来,眉开眼笑道:“殿下,这是王妃亲自炖的汤。”
“嗯?她的手艺没以鉴那么好,她添什么乱。”萧元河瞥过去一眼,虽然十分嫌弃,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首先喝了汤,“淡了,她就是不舍得放盐。”
萧保宁捂笑嘴起来,殿下和王妃每日就饭菜咸淡就能争执上半天,还不是都吃干净了。
“王妃还问您今日几时下值?”
殿下已经很久没宿在王妃屋里,她怕是有些担心他在外面胡来呢,今日还召他去问话,问他殿下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不亲自问呢?
最近事情多,萧元河也忙,还有就是自责他让卫娴不舒服,所以现在不太敢碰她,就怕她又像那天一样,脸色苍白。
月事对女人太过折磨,他不碰她,是不是她就好过很多?
“今晚我要进宫议事,可能不回府。”萧元河只好躲进宫里。
卫娴忙活了半日,亲自看着厨房准备萧元河喜欢吃的菜色,结果他居然没回家,气得她坐在花厅看着满满一桌好菜,还给他备了好酒。
尽圆不高兴对尽方嘀咕道:“王爷也真是的,就这么晾着王妃,到底是几个意思?之前是因为王妃的小日子才让他宿在西次间,现在都干净这么久也不知道自己搬回来,难道还让王妃开口?”
王妃面皮薄,她才不会开口呢。
尽方想了想,跟同伴咬耳朵:“我听说慕容公子最近在兵部历练,常常跟王爷在一块,不会是学坏了吧?”
男人就是喜欢外面的小妖精。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都进来吃饭。”卫娴在里边想了半响,决定不便宜萧元河,她们三人就把这桌菜给吃了。
两人这才收起脸上的愤慨,换上笑脸,“王妃,咱们不给王爷留菜吗?”
“不留,我们吃,让他喝西北风去!”
不回来就不回来,她稀罕嘛!
萧元河本来想在宫里待着,结果被太后一句话赶了回来。
太后说:“你都在外面办差事好几天了,没回去陪媳妇吃顿饭?我也不留你,咸宁宫的饭可没你的份儿。”
他只好灰溜溜回府,看到花厅吃得干净的杯盘,心里那个郁闷没法说。
卫娴也傻眼了,刚吃完人就回来,不是说在宫里吗?
“王爷,奴婢给你备膳去。”尽方机灵,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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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圆反应慢半拍,只好默默收拾桌上的狼籍。
卫娴用湿巾擦了擦手,稳住心神,抬眸瞅他一眼,没说话,萧元河只当她还在生气他这几日没回来,想了想,拖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
“闲闲,你辛苦啦,午膳的汤很好喝。”什么先不管,只管夸就对了。
卫娴见他讨好地凑过来,本想气一气他又心软了,却依旧气恼道:“进宫也没留个话,让我白忙活。”
“怎么是白忙,你们吃跟我吃没区别,总归是吃。”
这些天两人还是头一次坐这么近,卫娴眼睫轻颤,心想,今夜他总该搬回来了吧?
第85章
庭院里风雪大, 屋里却是暖融融的,所有灯烛都燃起来,亮如白昼。
萧元河在自己的府邸当然不可能真的饿着, 尽方让人备下新的酒菜端了过来,卫娴别扭半天, 后来也被他哄好了, 挽着衣袖给他布菜,他时不时喂她吃一口。
两人吃饱喝足,坐在屋里闲聊,平时萧元河饭后喜欢散步,卫娴却是懒洋洋的,能不动就不动,经常被他拉着走。
“外面好冷。”卫娴被他拉出门, 双手笼在袖中,在门边跺了跺脚。
她穿着颜色艳丽的锦缎刺绣夹袄,袖口和领口镶着一圈洁白柔软的兔毛,衬得她唇红齿白, 格外娇气。萧元河将她的手整个握进自己的手掌,牵着她慢悠悠沿着回廊走,温暖从手背传递给她。
她发现他的掌心又长茧子了, 之前茧子没这么厚的,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这怎么来的?”她挠了挠他的掌心, 又戳那些新长的厚茧。
萧元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吱吱唔唔不肯说,卫娴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不会又是在教什么人射箭吧?
“说不说?”她突然挣开他将自己的袖弩亮出来, 不过没敢对着他。
远处跟着的丫鬟们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亮出这么危险的东西来?尽圆赶紧跑过来, 按住她的手腕,“王妃,有话好好说。”
“就是,有话好好说。”萧元河一脸委屈。
卫娴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作,态度放软,“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都在兵部呢,没干嘛,大军要凯旋,我在整理论功行赏的名册。”萧元河垂着手站着,一副老实模样。
他越是老实,卫娴就越是不信,“整理册子能让手掌长茧?骗谁呢?”
萧元河总算知道她在气什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因为在给她设计木轮椅子,准备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才不告诉她。手上的茧子是拿刻刀久了长出水泡。他担心她发现水泡不好解释,这几天才没回,加上他也不知道她身子什么时候爽利。
“你说这个啊,是这样的,这个月军械处在维修军械,何御舟给我留了两个人才,我在跟他们学艺。”
“是这样?”卫娴把袖弩收起来,捧起他的右手掌仔细检查。
萧元河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即便掌心生茧,手背也十分白皙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指修长有力。
她当然查不出什么来,毕竟不懂军械。倒是廊柱后面萧保宁在捂嘴偷笑,他也知道萧元河在做木轮椅子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久了,最近即将完工,准备当做春节贺礼来着。
王爷倒是没说慌,确实也是在修军械。
卫娴知道他学的东西庞杂,什么都会,不疑有它,此事暂且揭过。
萧元河发现把她应付过去了,心里开心,手掌一转,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继续饭后散步。
两人一直走到摘月台,又登台赏夜雪。
卫娴觉得冷,躲到他身后。
雪下得大,在梅花枝头累积着,雪洁白,梅娇艳,景致是不错的,空气中的雪星子也带着梅香,虽然冷些,但也是值得一看。
萧元河担心她冷,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上。
“快穿上!”卫娴大吃一惊。他不能着凉的,生大病怎么办,年节快到了,加上这几天长公主一天三遍地问她他夜里睡的被子厚不厚,有没有踢开被子。
她这几日都没在他房中睡,哪里知道这些,只能想辙应付过去。
“你们就爱大惊小怪,没事,我身体好得很。”萧元河不太在意这些,他是男子,怎么可能一场风寒都熬不过去。
但是卫娴非要给他套上外袍,只好随她了。看着她踮着脚尖替他扣上领下盘扣,洁白的额头就在眼皮下,他喉结滚了滚。
他已经很久没跟她亲近了,但是,她没叫他搬回正屋,是不是身子还不爽利?人家说不能着凉,算了,还是不逛了。
“我们回去吧。”
“嗯?”卫娴纳闷了,依往常经验,逛了摘月台,还会绕到内湖走一圈的。
这个被当成他急于回房的信号,她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结果,他只是送她回房就退出去了,并没有留下。
这下,卫娴是彻底弄不明白他了。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出口留他,而且以前不都是他凑上来的吗?
萧元河也纳闷,刚才他暗示想留下,结果她避开了,没明确让他留。
她身子到底爽利没有?不是说少则四天,多则七八天?这都十几天过去了,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开始忐忑不安。
翌日,走进兵部衙门时正好遇到慕容玖,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赶紧揽着慕容公子的肩膀到一个僻静处。
慕容玖以为他要说什么秘密大事,竖起耳朵,警惕起来,压低声音:“怎么?难道有人明天迎接大军之时闹事?”
这几日慕容玖满脑子都是大军凯旋,最担心这事儿出问题,“还是我们整理的文书出了岔子?”
“都没有。”萧元河想了想措辞,“我问你,你在书房睡几天?”
“什么书房睡几天?我没事睡什么书房。”慕容玖扒拉开肩膀上的手,抬头挺胸,“我天天睡自己的卧榻。”
“禽兽!”
萧元河推开他,大步走了。
慕容玖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地嚷嚷:“我睡自己的床怎么就禽兽了?”
兵部的小吏比别部强悍些,一听禽兽二字,热血沸腾,呼啦啦冲过来把他按住,倒也不敢打他,就是按住逼问他干了什么禽兽事让王爷这么生气。
一脸懵的慕容玖只能认为是萧元河时不时发疯。
当天兵部就流传慕容公子历练时还干了些禽兽的事,被福王殿下问责。@无限好文,尽在
正巧赵笙笛来兵部有事,听到这事笑得差点站不直,对慕容玖深表同情。
“你倒是说说,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疯。”慕容玖衣衫凌乱,显然被人一顿乱揉,发冠都歪了。
如果说世家子弟有分类的话,赵笙笛属于那种温润贵公子类型,而慕容玖则是不着调纨绔,两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只是因为都跟萧元河走得近,这才熟悉起来。
赵笙笛凑在他耳边悄声耳语,他才恍然大悟起来:“我就说嘛,这几天他总是一脸不苟言笑,我差点以为他是不是被谁假扮的,原来是睡书房睡的。”
慕容玖故意大声嚷嚷:“就该一直睡书房,这种事还用问?女子面皮薄,你自己不留下难道让人家开口请你?”@无限好文,尽在
他一边整理发冠,一边出馊主意,“今晚早点下值,回去哄人去吧。”
兵部大院里一阵哄堂大笑。众人都知道福王新婚不久,而且夫妻恩爱,这几日他天天住在衙门值房里,八成是被王妃赶出家门了。
萧元河一听,好像也有道理,都老夫老妻了还不知道这些,活该他被赶出去。果然,午后申时刚过没多久,他就出了兵部,上了马车往家赶,离下值还有一刻钟呢。
回到府里,正好酉时。冬日天黑得早,庭院的灯也亮起来了,他沿着回廊大步走向暖阁,不巧的是,卫娴这会儿没在暖阁,而是在正院明间画人像,这几日突发命案,大约是年底,盗贼也想过个好年所以出来犯事,这是个劫案,匪徒抢了钱财还杀了人,引得人心慌慌,就连淳安长公主又要大婚的议论都被这件案子给盖过去。
“画好了。”卫娴笑眯眯地看着迟兰嫣。
今天是她亲自来送条陈,两人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又像当年她们都没出嫁之时,冬日煮茶闲话。
迟兰嫣替她倒了杯加了果片的花茶,递到她面前,“辛苦了,眼睛累不累?我替你做了几条敷眼带,加了决明子,热敷效果好些,前几年青州府衙役中也有人患眼疾,用了这法子,效果不错。”@无限好文,尽在
“嗯,是不错,你上次送来的刚用完,正想找你去呢,你就来了。”
“最近我也是忙,我家大人的那些兄弟天天上门指着骂,骂大人忘恩负义,少不得还要应付他们。”
卫娴正要说话,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萧元河穿着冬日的官服站在门边,肩头洇湿,服色也暗些,她赶紧起身,朝他迎去。
“怎么不撑伞,衣衫都湿了,快过来烤火。”不由分说将他按到炭盆边。
迟兰嫣赶紧起身行礼,他淡淡瞥了一眼,不过因为卫娴撇下她起身来迎自己,心情又好起来,他终于比迟兰嫣重要了一回。
“这么冷怎么在这里作画?”他和颜悦色地问。
迟兰嫣却不敢再打扰他们,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画,卫娴一边替他解掉外袍,一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就怕他有什么不妥。
“这边景色好些,加了炭盆,不冷。”卫娴一面回答,一面将解下的外袍放上木柂。
又发现他夹衣也湿了,顾不上迟兰嫣,匆匆推他回暖阁,一叠声安排人去添柴烧水,准备姜茶,还将干净的衣衫取出来,让他先换上。
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萧元河心软成一团,伸手一揽就带着她一起躺到厚厚的锦被上,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头凝望她的眼睛。
“今夜我留下来好不好?”
第86章
美人在怀, 他又血气方刚,不可能没点想法,不过他还算有礼, 没有乱来,而且深深凝着她的眼眸。
卫娴脸一红:“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留了?”
还以为他本性改了, 结果还是粘了上来, 果然之前几天真的是因为忙才宿在兵部了吧。
萧元河身子暖乎乎的,两人又挨得近,灯光洒下,他忍不住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呢喃:“娘说不让我靠近你,你不留我, 我可想你了。”
声音还有点委屈。这几日在兵部留宿,夜里想她想到睡不着,一直没睡好。
卫娴因为与他离得近,发现他眼下的淤青, 抬手从那些淤青抚过,“差事再忙也要休息,看看你啊, 脸都青了,让娘看见又该心疼了。”
“你不心疼吗?”萧元河不满地挠她。
“不心疼。”卫娴口是心非。
锦帐晃动,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的,萧元河狠狠罚了她,她喘着气求饶:“你快洗澡去。”
“一起。”萧元河啃咬她圆润的耳垂。
一……一起?卫娴顿时红成一只被放进锅里煮红的虾。
他们亲密事都做过, 但是没有共过浴。
她面皮薄,在那事上都不太敢睁眼, 更何况还一起入浴。
“不要,你快去。”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侧头避开他凑过来的俊脸,“万一着凉了生病怎么办?”
虽然净房里是温水池子,但是他胡闹起来谁知道他在池子里还是池子外面,她是万万不敢大冬天跟他胡闹。
萧元河看她怎么都不愿意,遗憾一笑,也不强求了,亲了亲她的耳廓,小声说了一句,起身朝净室去了。
卫娴在床上滚了一圈,面红耳赤,全因他走前说的话,现在她都不敢见人了,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整个盖住。
那人刚才说明天要出门迎接得胜大军,会有两天不在家,今晚要好好陪她。
听着传来的水声,她红着脸,去隔壁次间洗漱去了。
萧元河收拾好,披着冬日的睡袍出来,发现床上空荡,刚才弄得凌乱的被子没整理好,就知道人肯定是害羞跑了。
若依她惫懒的性子,肯定是等他出来再进净室,这下跑走了,可见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坐在床尾凳上,随手从边几上拿过她看了一半的话本,结果,还是上次秣阳丢给他们的那本。想起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这样的书,他的心情就很好,捧着书,倚着床柱在看,修长的手指执着书卷,还看得津津有味。
卫娴进来时就看到他手执书册倚在那里,唇角带笑,浅黄厚绒冬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黑色里衣衬着白皙脖颈,英俊风流,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书卷气,多了一股儒雅温润的气质。
平时他并不喜欢看书,也坐不住,只是因为记性好,学得快,这才能应付各种差事。
他听到动静,抬眼望她,坏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书,她这才大窘,竟是那本书!
这几日她也有些想他,把这书翻来覆去地看,尤其喜欢里面描写他的模样的词句,写这话本的书生似乎很熟悉他,写得极为传神,只不过在那事上与他却有很大的不同,像是分割成两人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写这么一册话本子,看着是禁书,偏偏词句又优美,让人看着还有些上头。
卫娴红着脸钻进自己的被子,没理他,没一会,他放下书,也钻进她的被子,从身后抱住她的腰,灼热的气息传过来,拂得她发痒,她偏过头,咬着唇忍耐着不出声。
“闲闲。”萧元河哑着声音叫她的小字,一叠声地叫着,直到她后腰酥麻。
“叫什么,有话快说。”这样吊着她不上不下的。
萧元河低笑:“我看你挺喜欢的就多叫你几声。”
“哪有。”卫娴翻身面对他。
她微闭着眼睛不敢看他,不知道何时,寝衣滑落,她又嫌灯光太亮,推了推他,“把灯灭了。”
他功夫好,以前他一伸手,就能灭灯,今日不知为何,他就是不灭,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灭了就看不清你了。”
就是不伸手,反而将被子撑开,双手撑在她身侧,“我想好好看着你。明日我就要出门了,我会很想你的。”
“爹爹真的快回京了吗?”卫娴搂住他的脖颈,朝上拉近两人的距离,面色绯红,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嗯。”萧元河咬牙,这种时候想着别人,岂不是让人觉得他很没有魅力,即便这个人是岳父大人。
他加快动作,开始时,卫娴还能东拉西扯,到了后来,只能咬紧牙关了,就怕自己声音破碎。
窗外风雪簌簌,墙边的梅花上积了白雪,久而久之,花枝往墙头弯去,“啪嗒”一声,连枝带花砸在墙头,又滚落墙角,正好掩去屋里的娇吟。
翌日天未亮,萧元河依依不舍地出门,上了马车还回头望着府门。
“年底事多,你们这两日别拿小事烦王妃。”他吩咐夏福。
夏福笑眯眯地揣着手,躬身立在车外,“知道了,主子,您就放心吧,您之前不是宿在兵部好几日,府里也是妥妥当当的。”
王妃可比您懂得偷懒。夏福心里嘀咕,要说王妃懒嘛,她又偏偏能把府里的账管好,就连经验丰富的管事们都没有不服她的。
萧保宁坐在车外辕凳驾着车,权当车夫用,转过头对夏福笑道:“哎呀夏管家,你就当主子这是不舍得离家,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不愿意走呢。”@无限好文,尽在
昨夜半夜才歇下,也就仗着身体好,才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出门,朝食都是在车上吃。
“行了,驾你的马!”萧元河不快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含含糊糊的。
马车里,萧元河把自己裹好,厚毯盖着。他不能让自己生病,乖乖坐马车,就算被嘲笑也没关系。
礼部有几个官员早就等在巷口,听到车轮声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还怕这位年轻的王爷起不来,就怕误了时辰,这时候赶紧上前行礼,哪敢笑他不骑马。
谁不知道太后的心肝着不得凉。
众人行至城门,天才大亮,因为听说大军凯旋还在城外,老百姓们回家准备着明天的迎接,家家户户都备着吃食和平安谢礼。
有百姓自发跟在队伍后面,浩浩荡荡出城去。
距离京城二十里,大军旌旗飘飘,凯旋的大军跟在三辆马车身后整齐走着。
何御舟骑在马上,他比离京前长高不少,脸上稚气也全退了,变得沉稳起来,马车里是卫国公和谢澈,还有受伤的萧敬臣和萧以镜。
卫国公受了些轻伤,倒是萧敬臣伤得重些,胳膊上缠着绷带,颈侧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谢澈愧疚地为他上药。
“六殿下不必担心,我一个大男人,有疤没事。”他呲牙咧嘴地活跃气氛。
他们这些人有些永远回不来留在了异乡,有些受了伤,断了腿,他这还算好的,只是留了疤,倒是没有愧对主子对他的看重,他好好的保住了六殿下,从危机四伏的战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上了一次战场,回到京城,才发现离京久了,他还真想大家。
马车宽敞,坐四人绰绰有余,萧以镜有些犯困,他伤了腿,回京路上时好时坏,此时是侧躺在软榻上动弹不得,三人坐在地毯上,车中没有小几,只中间放着一只围炉,炉中有烧得很旺的炭,围炉上烤着干粮,焦香四益。
“你们吃点,还有十里就到京城地界,总要有些力气应付礼部那些人。”卫国公年长,替三人分了干粮。
萧敬臣赶紧道谢,转头看了看萧以镜的情况,将心中忧虑压下。
希望以鉴不要发疯才好,他就最疼爱这个双生弟弟,也不知道府里怎么样了。大家看到他们跟大军一起回来,会不会也猜到他们上战场了?
谢澈近乡情怯,想着卫嫦,挠了挠头,“岳父,我们这次先斩后奏,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
他在战场上成长不少,回到京城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更担心皇帝责罚。
卫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有我呢。”
他也是故意不回京。不过他听说这几个月户部在卫铭的暗中料理下没出什么大岔子。
突然,窗外传来羽翅拍打的声音,萧敬臣掀开车帘往外望,看到何御舟胳膊上停着只信鸽,手上拿着纸条,对着车窗望来,欲言又止。@无限好文,尽在
“有话直说。”卫国公实在喜欢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什么事都好解决。”
何御舟默默将纸条给他。
他接过来一看,脸上僵硬,实在没想到淳安长公主与顾珩走到一起。他望了望身边的谢澈,心想着现在卫家顾家可都上了皇室这条船。@无限好文,尽在
谢澈看他神色有异,以为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吓了一跳,匆匆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
“淳安姑姑?”他也大吃一惊。
顾珩是他大哥的伴读,以前他还尊他为兄长,这下子成了姑父,感觉有点怪怪的。
谢澈恨不得现在就狂奔十里去问萧元河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他出来几个月,京城里就大变样了?
第87章
冬日风雪时扬时歇, 入眼一片白茫茫中还有青松的翠绿,偶有红梅点缀其间,山岭起伏, 安静又详和。
年关临近,山间村庄难得有些喜庆点缀。
得胜回京的将士们看着这一幅如画般的静谧山景, 胸中豪情渐渐平息, 为它而战受多少伤都值得,能活着回来与家人团聚,过个好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儿。
久驻边关的几位将领也是热泪盈眶。
武威王心中感慨一番,他至少有十年没有在京城过年了,这一次一家团聚,他要好好与儿子一醉方休。
他端坐马上, 望着远处敲锣打鼓的迎接队伍,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坐在枣红的高头大马上,英气逼人。
这小子自幼身子骨就不太好,如今都长成这么大了, 还娶了媳妇,他欠他们母子太多。
“父王!”
萧元河骑着马奔过来,激动得很, 黑狐裘衣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是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
其他事情自有人做, 他只是上前抱住父亲,又东张西望,武威王顿时吃味:“看什么, 你爹不是在你眼前?”
“岳父和六哥呢?”他伸长脖颈望着后面的马车,撇下武威王, 打马朝那边冲过去。
武威王:……
他要是再驻扎西北几年,估计儿子已经不认他了。
“主子!”车马未停稳,出来的是萧以镜。他不顾伤腿,直接扑下去,被萧元河一手捞起来。
“你的腿怎么了?”萧元河望着他满是白布带缠绕的左腿。
萧以镜不好意思地挠头:“中了毒箭,一直未好,才不得不乘马车。”
萧以鉴看着自家弟弟一身伤痕,眼眶也红了,上前重重抱住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好得很,不就是伤了条腿吗。”萧以镜笑嘻嘻地回抱他。
萧敬臣也扶着车门下了车。
两人都伤得不轻,萧元河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岳父和六哥千万不要有事呀。
“好小子!”卫国公下车看到他十分高兴,不过他还是让谢澈先下车。
“恭候岳父凯旋!”萧元河抱拳行礼,朗声道。
完了又上前拥抱谢澈:“六哥,得知你去了西北,我都吓死了,舅舅气得摔了一套他最宝贝的青瓷花瓶。”
“京中可好?”谢澈紧紧回抱住他,“皇祖母身体可好?父皇母后他们怎么样?阿嫦她……”
声音已是哽住说不出来。妻子有孕他不能陪在身边,十分惭愧。
“都好着呢,就盼着你们回来。”萧元河与他分开,上下一通打量,确认他好胳膊好腿,这才转头夸赞到:“敬臣立了大功。”
他知道在战场上保住一个人有多难。
“不辱使命。”萧敬臣抱拳行了一礼。
“主子,我呢我呢?”萧以镜凑过去讨赏。
福王府这些侍卫,每一个都萧元河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学奇才,放眼天下,武功绝对是高手级别,他们都伤成这样,可见当时情况多凶险。
萧元河又细细打量卫国公,发现他受了点轻伤,于是伸手在萧以镜额头上轻轻弹了弹,“我岳父都伤了,你还敢讨赏?”
佯装生气,萧以镜抱着头单脚跳着跑了。
“阿娴好吗,我府中如何?”虽然时常有书信,卫国公也是思乡心切。
“一切都好,岳母身体康健,哥哥们的差事也顺利,姐妹们也好。”萧元河乖巧垂手而立。
迎接仪式十分热闹且复杂,将士们在城外扎营,炊烟升起,犒赏盛宴早已备好,空气中满是肉香,汤味儿浓,热乎乎的食物让所有人不惧严寒,坐在雪地里大快朵颐。
*
大军回城当日,卫娴与卫嫦出现在观看大军凯旋视野最佳的茶楼雅间里。
卫嫦身子重了,本来皇帝担心不让她出宫,卫娴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她,这才被允许出宫看热闹。
“这次六殿下也随着大军返回,姐姐,你可以早点看到六殿下。”
“我看是你想早点看到元河。”卫嫦取笑她。
姐妹俩相视一笑。
隔壁雅间也被世家女眷包下,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这次出门历练有不少世家公子,这次得胜归来,惹得不少女眷争相来观。
只不过战场上凶险,也不知道这次回来的有几人。
饮了两盏茶,用了些点心,卫娴与姐姐闲聊着,等着大军入城。
虽然知道大军没那么快到,城门边的茶楼还是挤满了人,人声鼎沸,摊贩也多,热闹得像过节一样。
人多就有摩擦,窗下有辆华丽马车被堵住了去路,马车中传来一声娇喝:“还不快让开!”
卫嫦今天才知道顾珩与淳安长公主的事情,这时候听到秣阳郡主的声音,与卫娴对视一眼。
这位郡主人虽然刁蛮些,倒也不会仗势欺人,眼看被堵得无法动弹,大约是急了还高声斥责,只是人群拥挤,即便有侍卫拦着,马车也难免被挤到一边,寸步难移。
因着最近这桩众人议论纷纷的婚事,连带着秣阳郡主也成了好事之徒们的谈资,时不时就嘲她一回,偏偏她又脾气不好,每回都被人气红眼眶,委屈得很。世家夫人们也停止相看,左右观望,谨慎对待与淳安长公主府结亲的事儿。
卫娴也是因为顾珩的面子,才起了对她施以援手的心思,转头对着一处地方道:“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卫嫦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有些纳闷,她红着脸解释道:“元河在我身边安排了不少暗卫。”
“他倒是对你好。”卫嫦笑弯了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前你还因为怕她而哭闹不肯进宫,娘后来都不带你出门。你远远看到他就哭,现在吧,竟然嫁给了他,你说这缘份是不是很奇妙?”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她是不常进宫,可也不是因为他呀。
“怎么不是,有一回万寿节,本来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听到爹爹要让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一桌,你就闹着不肯去,死抱着门框不放。”
因为当时年纪小的皇子皇孙世家公子小姐也没几个,也就十一、元河、还有阿娴,以及年纪更小些的谨玉和秣阳郡主,以及顾家的几个表姐妹。
卫娴对这些糗事从来不会记在心上,自然也忘了这么一件事,“姐姐怎么觉得我是因为他才不去?”
卫嫦笑道:“不是怕他,难不成你是怕顾家表姐们吗?”
十一皇子小时候就是萧元河的跟屁虫,谨玉和秣阳郡主还不会说话呢。
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卫嫦脸上也现出一片粉红。小时候的六殿下平平无奇,最不起眼,总是默默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们玩。
这时候她才觉得她是这么想念他。
楼下喧闹声停了,淳安长公主府的马车被移到了巷子里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秣阳郡主也由宫女们的陪护着上了茶楼。
虽然不知道暗卫回来没有,卫娴还是对着原来的方向道了声谢,对萧元河留下来的暗卫十分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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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有暗卫在,她这会儿说话也谨慎,就担心他们回去跟萧元河告状。
其实她不知道,萧元河严令禁止暗卫们偷听她说话,只保她的安全。
秣阳郡主进了雅间,突然传来一声不干不净的奚落:“哎呀,我瞧瞧这是谁呀?哦~爹比女儿没大多少的那家呀,会不会玩什么二女伺一夫的把戏呀?戏文上可写着呢。”
“你!”秣阳郡主怒喝,“给我掌嘴!”
她身边的宫女也是跋扈,听到有人竟然嘴巴如此臭,冲上去就是打砸,把那女子按在几上一顿扇耳光。
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卫娴给尽圆使了个眼色,尽圆转身出门。
“姐姐,我们就不凑热闹了,这事儿尽圆就能解决,估计也用不着她。”
秣阳郡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再说虽然她不像萧元河那么得宠,但皇帝身为她舅舅,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怜她自幼没了父亲,要不然她也长不成这么跋扈的个性。
一时间那雅间传来惨叫哀嚎。
“那是谁家女眷?”卫嫦听闻,皱了皱眉头。胆敢妄议皇室,就不怕被治个大不敬的罪过?
卫娴摇头,尽方机灵道:“回皇子妃,是萧家和张家几位小姐。刚才说话的是张家二房的嫡女,婚事原是定了萧二爷的嫡次子。”
三言两语解释了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尽圆去而复杂,凑在卫娴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卫娴想笑又不敢笑。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卫嫦白了尽圆一眼。妹妹的这两个丫鬟就最会打听事情,专爱听小道消息,消息灵通得很。
卫娴也不想让她听那些污言秽语,换了词句挑些能说的告诉她:“萧诗绘涌怂张家姑娘出头,张大公子最近不是尚了公主嘛,张家一直对尚公主很是反感,又舞不到谨玉公主面前,这回逮着了秣阳郡主就欺负她只身一人,不过,秣阳郡主也是个跋扈的,上去就按着打,现在两人嘴巴都肿了,不敢出来见人。”
说着说着,卫娴自己就笑起来了,圆圆的小鹿眼全是兴奋,“姐姐,你知道吗?张家因为萧二爷的事情这会儿还想退婚来着,萧诗绘不愿意丢了这门亲,出了不少银子力保自己哥哥人品好,不过,我倒是听了个消息,这个萧三公子养了个侍妾,对这侍妾十分宠爱。”
毕竟是武威王府里的事情,卫娴有一次去给老王妃请安还见他们在园子里胡闹。
“那萧诗绘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卫嫦就知道自家妹妹是个蔫坏的主。@无限好文,尽在
卫娴点头:“谁让她爹干了那么多坏事,她也好不到哪去,听夏管家说,以前她进福王府和元河名下的铺子都当是自己的一样,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无限好文,尽在
她也想替他出口气,替他出头讨回这笔钱。
第88章
年底, 京城局势大变,从张家尚公主到赵国被撸爵,所有世家高门都低调不少, 再也不敢随便冒头,朝堂上形势也渐渐转变, 墙头草们开边动摇, 不再坚持追随张家。
反而是京城之外的世家大族胆子大,趁着入京年贺四处走动,孝敬张家不少东西。
张家女眷既出现在此茶楼,少不了有张家子弟出没,卫娴从打开的格子门望过去,正好看到对面的张蓝和,还有几个面生的公子哥。几人正在高谈阔论, 她朝尽方使了个眼色,替卫嫦倒了杯茶,温声道:“姐姐,现在估计他们也快进城了, 到时人多,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就是了。”
“嗯,听你的。”卫嫦双手护着隆起的腹部微微一笑, 眉眼柔和。虽然怀着孩子很辛苦,但是想到一家人快团聚了, 心情也好很多。
“我来听听小宝宝说什么。”卫娴笑着弯腰,侧耳凑近她的肚子,仔细倾听一会, 笑起来,“小宝宝真聪明, 在叫姨姨。”
“去你的,还在娘胎里怎么叫?”卫嫦笑着轻轻推开她,“太后也想着你什么时候给元河生一个,他从小就喜欢孩子。”
“他喜欢孩子?”小时候都打遍京城无敌手了,可看不出来喜欢孩子。
“可不是,有宗室女眷进宫拜见太后,都是他带着那些进宫来的小孩子玩,就是个孩子王,几个番王的小公子都喜欢跟他玩,他还教他们射箭习武来着。”
卫嫦以前在宫里也常看见他和年纪小的宫侍玩。
卫娴有些心虚,她并不想生孩子,他会不会因此不喜欢她?
“姐姐,生孩子很疼的。你要养好身体才行呀,要按照太医说的,多走动。”卫娴又凑过去听胎动。
月份不算大,还听不出什么来,但她就有一种感觉,这孩子在跟她说话。
“你呀,小时候就被吓到,过这么久了还怕?”卫嫦点了点她额头。那件事对她打击多大,她以前还很喜欢叶姨娘,只可惜动了胎气孩子早产,最后叶姨娘连着孩子也没保住。
到底是谁把四五岁的孩子带去产房外的?
“我最近还看到叶姨娘的家人,他们一家在通平坊住着,平时接绣活。”卫娴想起自己有一次出门还巧遇这一家子。
卫嫦安慰她道:“咱们爹爹是个重情重义的,那宅子就是爹爹帮忙置办的。”
卫国公原有三个小妾,其中两个是通房丫头扶上去的,还有就是一个姓叶的贫苦人家,卫家老太太做主给纳的妾室,可惜意外动了胎气早产而亡。
这位叶姨娘人很温柔,虽然家贫,但也识字,还会讲故事,卫娴小时候很喜欢听她讲外面听来的故事。
隔壁的喧闹终于消停,秣阳郡主大获全胜,心情正好,笑声都传到这边来了。
萧诗绘灰溜溜经过她们所在的雅间,脸肿得不敢见人。卫娴只觉得大快人心,眉眼笑意掩都掩不住。
“看看你,仔细祖母让你跪祠堂。”卫嫦微嗔望她一眼。
“这有什么,现在祖母又管不着我。对了,姐姐,张家二公子之前定下的人家是不是赵国公家的?”卫娴突然想到这事,最近赵家出了事,不知道这婚事怎么样了,赵笙笛的妹妹原本就是与张蓝和定了亲。
她抬头看向对面,张蓝和身边跟着一个妖娆的女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倒是卫嫦“咦”了一声,“那个人不是叠翠宫的宫女吗?”
“你没看错吗?”三皇子的人怎么跟张家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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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确定,可能只是相像?”
卫嫦也不好确认,只是见过一面,因为打扮过于惹眼才有些印象。宫女衣着向来比较素净,她见到的那位宫女却是举手投足皆是心思,佩饰也比一般宫女精致,她只当是三皇子妃赏的。
卫娴还要细看,对面已经把格扇门关上了,挡住了视线。
正好这时候卫家和顾家的姐妹们也上了茶楼,众人聚在一起,卫娴也就没太关注那边。
另一边,秣阳郡主得意洋洋地靠坐着,单手支着凭几,指挥着茶楼掌柜上点心,周围的世家贵女不敢说话,瑟瑟发抖挤在一处,再也没人敢说淳安长公主半句不是。
她一个人独占了视野最好的位置,有的人不甘心看不到,退了出去,另找地方观望,也有人没那么大胆子,犹豫着留在原地。
这时候,嘹亮的欢呼声传来,原来是得胜归朝的将军们入城了。
秣阳郡主其实也没什么人需要特别关注的,依旧不动,其他人可不一样,脖子伸得老长,但是碍于她就坐在窗边,没人敢越过她跑到窗边看。
突然,她猛地站起,扑到窗边,探出身子去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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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小心些,不要掉出去了。”她的贴身丫鬟着急了起来,结果还真出了事,她的手帕掉下去了,一阵风正好把粉色轻薄的帕子吹向骑着高头大马入城的将领身上,最后落在其中一个俊秀的小将军脸上。
人群里爆出一阵大笑。
何御舟面红耳赤,没想到得胜归来,居然被一张帕子糊住了脸,有损威风。薄丝帕质地十分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一看就不是普通姑娘家的,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后塞到旁边人手里。
而这个倒霉蛋就是萧敬臣,刚才他笑得最大声,而且他也看见是谁的帕子从那边飞出来,这会儿没敢扔,只好收起来。
卫娴看到萧敬臣,也看到自己的亲爹卫国公,还看见谢澈,就是没看到萧元河,也是一阵心惊,担心他出了什么事,直到后面的马车缓缓行来,他撩起车帘,隔着人群看她,心才重新落回去,结果,他居然众目睽睽之下从车中跃身而出,窜进茶楼。
他动作快,大家只看到人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那是福王殿下吧?”
“哎哟哟,会飞呢,功夫好的哟。”
“虽然这位王爷有些不着调吧,可又十分宠妻子,天下再找不到这么恩爱的,瞧见了直接飞过去。”
“可不是,上回还上楼舞剑来着。”
“这倒是一段佳话。”
“……”
茶楼上,卫娴被他抱了个满怀。
“快放开,姐妹们在呢。”
不大的雅间坐着不少人,大家都在哈哈大笑,臊得卫娴捂着脸捶他。
“好了,我知道了,今晚宫里设宴,我就不回府了。”
萧元河扫过众人,给了她们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严肃起来还挺能唬人的。
“元河,你就别吓唬我们了,赶紧归队去吧。”卫嫦温声笑道。
她刚才看到了谢澈,看到他受万民爱戴,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上战场,但也觉得他就是个得胜归来的大英雄。
既然看到了人,她也要回宫去了。
“嫂嫂,我哪有吓唬人。”萧元河在她面前还是老实的,行了一礼之后从窗边飞身而下,掠进马车里。
整个过程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返回马车也没人发现,因为马车刚好停在茶楼窗下。
“好了,我也要回宫去了。”卫嫦心满意足望了窗外一眼。
窗外,谢澈正好回头望来,两人对视而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茶楼对面,张绯玉站在窗边,视线一直停在卫嫦身上,谨玉公主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凯旋的队伍走过,地上全是彩带红纸,一地的喜庆。
卫娴扶着卫嫦上马车,又与她同车一直行到宫门前。
“要不,你也进宫来吧,反下今晚元河肯定宿在宫里。”卫嫦不会让她到了宫门还离开的。
大军从正午门入,她们这会在西侧门,不过话刚说了两句,远处就来一匹快马,谢澈策马飞奔而来,卫娴含笑退下。
她怎么好意思打扰久别重缝的夫妻。
“走吧,回府。”她上了福王府的马车。
尽圆掩嘴而笑,尽方小声嘀咕:“怎么王爷不来?”
“你忘了他冬日出行要坐马车,谁说他不来?”尽圆反驳她。
两个小丫鬟就此打赌,一致转向卫娴。@无限好文,尽在
“王妃,你评评理。”
卫娴懒洋洋倚在凭几上,掀眼瞄了她们一下,不说话。
其实她也希望他来,不过想了想,刚才他已经上过茶楼,总不至于撇下差事跑回来,再说,他们也不过就分别两日,还达不到久别重逢的程度。
马车缓缓经过内河柳堤,大约是因为迎接大军凯旋,河面还飘了不少红纸彩带,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有活力。
街巷寂静,人都去看得胜归来的战神了,路上很空荡。
尽圆大约是因为赌萧元河会来,所以时不时就从车窗探出身子东张西望,突然,她惊喜起来:“王妃王妃,王爷来啦。”
她看见后面大约十几丈远的地方飞奔来一辆马车。
“停停停。”她迫不及待叫停马上。
萧保宁一乐:“尽圆,别是你看花眼了吧?这会儿主子肯定在宫里忙着递功绩簿。”
“这事儿谁做不一样呀。”尽圆才不管这些。
萧保宁平日里就吵不过伶牙利齿的尽圆,干脆闭嘴不言,只心里嘀咕,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主子扔下差事的。
“停下吧。”卫娴也想打个赌,输赢不重要,只是为了顺心如意。
第89章
临近年节, 即使是僻静小巷都是家家户户粉刷一新,挂了红灯笼,瞧着就有年味。
也不知道是谁在河边柳枝系上红布条, 柳树上还积着雪,河边有地方被围成冰场, 几个小孩子在冰上玩耍, 给寂静的河堤带来热闹的气息。
萧以鉴看到前面马车停在河边,兴奋回头朝车里道:“主子,王妃在等咱们。”
“就知道她会等,我们是心有灵犀的。”萧元河小声嘀咕,声音都透着愉快。
萧以鉴因弟弟腿伤而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来,“主子,这次六殿下、十一殿下都立了功, 昨日的行赏文书陛下都赞好,您说王妃会不会很高兴?”
毕竟王妃一直希望六皇子妃能常出宫玩,陛下赐给六殿下、十一殿下各一座大宅子做为别院,说不定以后就是王府, 工部那些人挑了最好的两处宅子他去看过,风景好得很,园林大家的手笔, 王妃肯定也会很喜欢。
萧元河笑了笑,卫娴一直担心她姐姐在宫里不安全, 这才想让她出宫,她就是爱操心自己在乎的人。
马车渐渐靠近,卫娴看到赶紧车的萧以鉴, 心里明朗起来,眉眼弯弯, 原来他们也不是没有默契。
“我赢了。”尽圆开开心心掀起帘子,扶卫娴下车。
尽方做了好鬼脸,捧着手炉跟着下。
寒冬腊月,外面还是冷,卫娴自然不希望萧元河下来着凉。
“怎么追上来了,不用办差了吗?”她站在马车外仰头瞧他。
“在舅舅跟前递文书谁递都行,但是送你回家只能由我来。”萧元河笑着朝她伸手,拉她上马车。
“那现在回家吗?”卫娴喜欢回家这个词,不过也担心他不在宴上露面不好。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萧元河紧挨着她坐着,两日不见,想念得紧,捏着她软乎乎的小手不放开,玩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轻声闲谈,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去天涯海角也成。”
卫娴噗嗤一笑,嗔道:“又说胡话,我才不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如,我们买年货去吧?”明天小年,家家都要祭灶王,萧元河对过节还是喜欢的,这会儿眼睛发亮地望着她。
“好啊。”卫娴与他对视一笑。
撇下宫中众人去买年货也只有萧元河做得出来,他任性惯了,谁也奈何不了他,景和帝听闻,也只能随他去了,安排赵笙笛接替他的活儿,也算是在赵家被撸爵之后对赵笙笛的看重依旧在。
朝中众臣原本还因赵家削爵一事对赵笙笛生起轻慢之心,这会儿又重新审视一番,收敛自己的行径。
*
年节将至,街上小贩也多起来,街边东西也多,琳琅满目,卫娴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这看看,那摸摸,十分开心。
她今日穿着妃色团花冬裙,披着白狐裘,巴掌大的精致小圆脸裹在毛绒绒的毛领里,满头珠翠,珍珠步摇因她掩面而笑轻轻摇晃着。
这样的绝色佳人出现在街头自然引来不少目光,萧元河快步走到她身边,挡去那些富贵公子哥们灼热的视线,目光凶狠地瞪着那些人。
他这人在京城是有了名的风流人物,谁会不认识他,这下也明白了,美人就是福王妃,哪里还敢打她主意。
即便是入京赶考的士子们,也没有不知道福王的。
倒不是因为他混世魔王的名头,而是他小时候的一幅题了诗的画作。
当年,圣安长公主是想着将他培养成文人的,琴棋书画当然是一样没落下,他封王之前传闻天下的还不是混世魔王,而是神童,三岁能作诗的那种神童,诗才绘画都极具天赋,长公主那时候还经常出席各家宴会,去哪都将他带在身边,流传出去不少诗词画作,很多人都拿着当收藏,还因为后来他画得少了,之前的画作炒出了天价,天下文人就喜欢比拼这些,都以收藏有他幼时的画作为荣,他闹市纵马拳打贵家子都成了真性情,每年都有不少人想求他的字画。
这会儿有人发现他,围了上来。
“见过福王殿下,见过王妃。”几个书生彬彬有礼,态度极恭敬。
萧元河淡淡点头,牵着卫娴就走。
“殿下请留步,我等想一睹殿下妙手丹青,欲求一幅墨宝。”身后几人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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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诚恳,其中一人双手将好几张大面值的银票捧来,跪到他面前,“殿下,家父苦求殿下的字画已久,愿散家财购买一幅。”
周围有不少人围上来,有些点头赞起萧元河的字画,只因去年他一时心血来潮在西城坊市给一户人家画过两幅年画。
那次不少人都看见了,不过他没收多少银子。福王的家产不知道凡几,自然是看不上那户人家积攒的散碎银子。
卫娴侧头狐疑地望他。居然有人当街苦求他的墨宝。
她知道他画功不错,但不知道居然名气这么大。
萧元河并不接银子:“今日不得空闲,陪王妃逛街。”
围观百姓哈哈大笑起来,卫娴窘迫脸红,扭身就走,他追上去,牵住她的手哄道:“我以后只画给你看。”
“谁稀罕。”卫娴口是心非起来,其实心里仿佛被蜜糖浸泡了一宿似的,甜得发软。
“我稀罕,我就要给你画。”萧元河低笑着,拉她跑到远处卖花灯的摊子。@无限好文,尽在
几个书生还想跟过去,被萧保宁和萧以鉴拦住了。
“几位公子,非是王爷不替几位作画,而是今日难得陪王妃逛街,王爷是扔下宫中诸位大人专为陪王妃。”
言下之意就是连宫里的皇帝都被王爷撇下了,几位就别凑过去了,小心王爷大怒打人。
众人面面相觑,第一次见识福王对王妃的看重。这几日,他们也听过不少他们两人的故事,还以为是杜撰出来的,谁知道现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限好文,尽在
那边两人举着灯笼互相对视的画面美好,仿佛金童玉女一般,容颜如画。
他们真的是般配,怪不得京中热门话本子都喜欢写他们。
今天街上格外热闹,熙熙攘攘,午后还出了太阳,雪也化了,青石板路被雪水冲刷干净,不少人摆出摊子,卖些小玩意,萧元河给卫娴买了一盏内罩四时景色的琉璃灯,还买了很多绘本小册子。她把灯拎在手上,小册子由尽圆抱着。
逛尽兴之后,才上茶楼歇脚,不巧苏玉与几位书生也在茶楼中,卫娴与他对视一眼,含笑点头招呼。
萧元河酸溜溜望着他。苏玉一身白色长衫,温润如玉,眉眼清隽,周围一圈人在称赞他的文采。
众人皆是看着桌上的一幅题了诗的画作在啧啧称奇。
萧元河轻哼一声,大步带着卫娴走了,茶楼伙计引他们到雅间,立刻送上来他们喜欢的茶点。卫娴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正在纳闷。
“怎么了?”
“你小时候是不是在豫州待了两年?”
“是呀,说起来那边比京城好玩些,在那里,我娘不逼我学这学那,轻松又自在,我可以天天睡在海棠树下。”
“为什么是海棠树下?”萧元河觉得她对海棠树的痴迷已经不同一般。
“因为在树下伸手就能摘果子呀。”回忆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卫娴眉眼柔和,笑眼明亮,仿佛有光,“哥哥们在树上摘,然后扔给我。我家祖地的海棠果可脆可甜了!”
“哥哥们?”萧元河知道她有三个哥哥,不过她不在京城的那两年,她大哥是先太子的伴读,二哥正在国子监进学,陪她回祖地的只有三哥,哪来的哥哥们?
他望向苏玉所在的方向,吃味道:“他也在?”
“苏玉哥哥也在,他挑的海棠果又脆又甜。”卫娴随着时间也能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大家都很宠着她,平时出门都是哥哥们背着她走,逛遍豫州城的大街小巷。
萧元河想着那两年正是被逼着学武全身疼痛的两年,就有些心哽,这家伙没心没肺地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快乐时光。
“你那时候是不是不想回京城了?”萧元河心情低落。
卫娴心情依旧很好,没那么细心能发现他的异样,“不太想,祖母总会罚我。”
小时候祖母严厉,总是不喜欢她。
萧元河暗暗生着闷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倾身凑过来哄,“好吧,家里的海棠果也好吃。”
“比你祖地如何?”萧元河非要比出个高低,今年的海棠果可是他给摘的。
“各分秋色,这有什么好比的呀。”卫娴没拿这两个相比,也不知道他闹什么别扭非要比,最后手心被挠得发软,“王府的脆甜,行了吧。”
眸光潋滟,面色绯红,看得萧元河心里发痒。
这时候,雅间门外突然传来谢淙的声音,“今日与诸位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先预祝各位明年高中。”
“三殿下文采非我等可及,若是殿上应试,定能拿下头筹,状元非您莫属。”
有书生吹捧起来,同时传来几道笑声。卫娴与萧元河对视一眼。
三殿下早早与应试学子走近,这可不是好现象。
第90章
宫里设宴, 武威王还在气恼儿子半途跑路没有入席,坐在圈椅里生闷气。
卫国公乐呵呵劝道:“年轻人嘛,小别胜新婚, 他不像你,一去西北就是好几年, 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看看你们把他宠得无法无天!”武威王用力拍了拍扶手。
圣安长公主坐在边上, 闻言淡淡瞥他一眼,“你冲国公爷撒什么气,他哪管得了你儿子。”
语气淡然,半点情绪都没有。
两人并排坐着,气氛微妙,卫国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急得直挠头。他算明白萧元河像谁,就是这两个家伙加起来的所有优缺点。同样的不近人情,同样的不考虑他人心情。@无限好文,尽在
当然这两人看对眼时,可把他跟陛下害惨了, 一会甜甜蜜蜜眼中没其他人,一会又是大吵翻脸,每天都要当他们的和事佬。
想了想, 卫国公甩袖推门而去,让他们先吵够再说。
出来看到皇帝站在廊下, 苦笑摇头。
“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臭小子只顾自己快活,跟你女儿逛街去了。”景和帝没好气道。
卫国公十分冤枉:“这能怪我咯?”
肯定不是阿娴要出去, 他女儿那么懒,走一步都嫌累, 以前叫她逛街还要哄着才肯去,小时候在豫州还是兄长背着走才肯出门。这分明就是萧元河把人拐带跑的,要不然她肯定乖乖待在家里。
“好了,宴席快开始了,都别气,你在豫州这么久不回来,我都快挺不住了。太后和皇后天天问我澈儿什么时候回,我都怕你们年前赶不回来。现在正好,明天收印休沐,你也好跟家里团聚。”
“陛下英明。”卫国公一揖到地。
景和帝摆了摆手,转身推门进去,看见生气的妹妹和妹夫,“这是干什么?圣安,母后寻你呢。”
“皇兄,你不用拿话骗我,我刚从母后那里过来。”圣安长公主气恼,不过面色也缓和下来,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再怎么胡闹也得护着,“先入席吧,孩子的事回府再说。”
“可别打孩子。”景和帝瞪了瞪武威王,“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外甥。”
武威王:……
他怎么就不能管教儿子了?
看他吃瘪,圣安长公主又心软了,嫌弃道:“皇兄,别欺负我夫君。”
武威王得意望他。
“管不了你们了!”景和帝气恼道,甩袖而去。
两人相视一笑,武威王去牵妻子的手,“好了,咱们入席吧,反正儿子也不喜欢宫宴上的吃食。”
“还不是你纵得他挑食。”圣安长公主白了他一眼。
从小就只给他吃最好的,满天下寻厨子,把儿子口味都养刁了。
“我儿子当然要穿最好的,吃最好的,锦衣玉食养着,要不然我那么辛苦杀敌,奋勇守边是为了谁呀?”
“行了,你儿子最宝贝。”
“那是,我的儿子我不宝贝谁宝贝?”想到什么,武威王火气又冒头,“有了媳妇忘了爹!”
他回来到现在,那臭小子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围着卫明诗岳父岳父的叫着,气死他了!
圣安长公主也知道他在气恼什么,抿唇而笑,拽着他走出大殿。
同样缺席的还有谢澈,他半步都不想离开卫嫦,握着她的手,坐在殿中的罗汉床上,想听听胎声又不敢,他离京时还不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要是知道,他说不定就不会去西北了。
“你辛苦了。”
“殿下才辛苦,这伤还疼吗?”卫嫦摸了摸他手背上淡淡的伤疤。
谢澈摇了摇头:“敬臣伤得比我重,要不是他跟着,我有好几次差点不能回来见你。”
其中凶险可想而知,但是他希望她能明白萧元河对他的帮助有多大,如果不是他派萧敬臣跟着,只凭那些暗卫,他肯定不能活着回来。
还帮他找到解毒良药,可以说,没有萧元河就没有谢澈,他这条命就是他的。
“你们在宫中还好吧?”谢澈也想知道,萧元河把人手都派出去,自己只留几个,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特别是还整治了宋家,虽然谢湛被关了起来,谢沐可是真正的带兵将领,难道他不来寻仇?
“没事,都很好。”卫嫦略去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挑有趣的讲,“重阳节那日凶险些,不过辛亏都过去了,没人受伤。”
谢澈抚了抚她的发鬓,与她深情对望,“以后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元河,是他帮了许多忙。”
“还有阿娴,那天吓我一跳,她居然用袖弩对准四殿下。”
“当时你一定很害怕。”
“没有,元河的计划很周全,十一也在,有他们在,只是有惊无险。”
闻言,谢澈弯腰低头,凑到隆起的肚子边上,温声道:“宝宝也很勇敢。”
“瞧你,它还太小,听不懂的。”卫娴柔声埋怨。
她又想到一事,现在六殿下回宫,她怀着孩子,说不定会有人提议纳侧妃。
想到这,她心情低落。
谢澈上了一次战场,感官变得敏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殿下,如今天我身子重,你……”
“别担心这些,我不会的。”谢澈在军中待久了,什么事情都听说过,同去西北历练的世家子弟中也有的家中有妻妾,妻子怀孕家里给纳妾的。
他并不想这么做,做为兄长,他不能带坏弟弟们,十一和元河现在都没有纳妾的意思,他也绝不能开这个头。
得了他的承诺,卫嫦松了口气。
*
入夜,京城更是热闹,处处灯火通明,虽是冬夜,也有不少人不惧严寒,外出散步赏景,还没到年,已经有灯节的热闹气氛,行人手中都拎着精致的花灯,河上画舫都挂出新灯笼,沿河两岸的树上也挂了红灯笼,从画舫望去,水面映着灯影,繁华如梦。
萧元河租了艘最漂亮的画舫带卫娴赏灯,两人站在船头,看着两岸辉煌的灯火。
河面上也有不少画舫趁着河面没结冰出来夜游。
“真漂亮啊。”卫娴感叹。她第一次夜里乘船游河。
“等到了元宵,我们开自己的船出来。”
“好呀。”
这样的美景怎么都不会看腻。
突然,前面一艘画舫扑通一声好像有人落水,同时传来一阵哭声。萧元河往后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的萧保宁飞身跃上那艘小画舫。
“元河,你看看那边是不是靖候?”卫娴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元河愣住了,因为她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叫了他的名字,即便是在做那事的时候她都不开口,开口也只是叫王爷。
“你叫我什么?”他不确定地问。
“我是说,那边的是不是靖候?”她曾听姑姑说过,柳家有一条画舫停在金水河上,平日里靖候就住在上面,能一住就半个月,画舫上招来很多莺莺燕燕,还有一些纨绔二世祖,一直在船上厮混。
“前面一句。”萧元河现在可不想管什么候,他最想听她亲密叫他的名字,虽说很多人那么叫过,但她是第一次。
卫娴这会儿哪肯随他胡闹,快步走到船栏边,伸长脖子自己看。
对面影影绰绰,还有靡靡之音传来,她只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还要再靠近些就被人揽着腰拉走了。
“小心,掉河里去怎么办?”
卫娴已经看清对面情形,看着那边的人左拥右抱,快活得很,想到小时候,姑姑每次提到这画舫都是咬牙切齿,京城里谁不知道这是靖候的画舫,有些贪图富贵的女子还会夜里悄悄过来,这画舫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真晦气!
她气得瞪圆杏眸,四处找称手的东西,找来找去没找到什么,直接亮出袖弩往那边射。
“怎么了?”萧元河等她发泄一通之后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我就是气不过,上次刚赶跑一个,现在又是两个。”
“靖候自诩风流,可不止这一个两个,你要都气上一回,早气饱了。姑姑想必也是看开了,这才不管,只要表弟袭爵。”
说起来,靖候夫人不和离,他们也不能插手太多,上次处理请封之事,卫家老太太还将卫娴叫回去训了一顿,说他们插手长辈家事。
“把那船烧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卫娴瞪着那边,袖弩太小,对那画舫完全没杀伤力。
“好好好,烧了。”萧元河抬手着那边做了个手势。
那边倾刻间就火光四起,里面的人吓得惊慌失措,衣裳不整的跑到甲板上,跳水求生。火势很大,火光瞬间亮了半边天,京兆府在赶来的路上却被人拦住去路,等赶到时候,船都烧沉了,船上的人受了惊吓,又落了水,有几位面色煞白地坐在河边。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
“烧了好!烧了这藏污纳垢之地!”
“就是,夜夜笙歌,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当真是大快人心!”
“要是连船上的人都烧死才好。”
“这下柳候得心疼死,这画舫还是用嫡妻的嫁妆置办的。”
“就这还对妻子不闻不问呢,天下竟有这般男子。”
“嗐,靖候的皮囊还是惹人眼的。”
“也就剩下一张脸,有什么能耐。”
“……”
百姓被这船折磨了十多年,今天终于烧了,无人不拍手称快。
柳玄看着汹汹火光之中的宝船,心痛得很,仰面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他的贴身随从一团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摇晃的摇晃,大哭的哭声震天,硬生生把个俊俏候爷折腾成黑脸怪物。
火光看不到的地方,萧保宁扛着包袱跑回画舫上,把包扔在卫娴面前,“王妃,那里面值钱的首饰银票都在这了。”
原来他过去,不但烧了船,还把贵重物品都打包带走了。
虽然每一件都很精美,但是卫娴觉得晦气,嫌弃扭头不看,“卖了,银两给姑姑送去。”
谁知银两第二天送去的时候,靖候夫人死活不收,还另外还送她两只猫,说是谢谢她烧船,大快人心。
看着庭院里四只雪猫,两只狸花,两只乌云踏雪,八只猫满地滚,卫娴开始担心长公主过来怎么办,她可近不得猫。
萧元河从兵部回来,官服还没换,蹲在海棠树下逗雪猫,拎起一只抱在怀里一阵乱揉,那猫喵呜喵呜地挣扎,卫娴跑过来救。
“不要欺负我的猫猫。”她抢过长大一些的雪猫,离他远远的。
他吃味起来,又扑过去抓住一只。
“咬你哦。”卫娴怒气上涌,亮出整齐的白牙。
萧元河一点不怕,笑着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干,双手将胖乎乎的狸花猫举高,然后对着它道:“咬你哦。”
“喵呜~”这只狸花像是特别喜欢他,伸出粉色小舌头朝他凑过去。
圆滚滚的,可爱极了,毛色也漂亮,油光滑亮,洗得很干净。他本来不怎么喜欢,不过现在发现这只猫神态像极了主人,懒洋洋的,软绵绵的,怎么揉搓都只会眯眼享受。
看他跟小猫玩得开心,卫娴这才放过他。抱着小雪猫过去拿猫盆,投喂他们吃烤得香香的小鱼干。
萧元河抱着那只狸花踱过来,羡慕地望着那碟小鱼干,喉咙滚动。
这猫伙食也太好了吧?难怪这么胖。
“现在猫猫多了,我担心娘过来对她不好。”卫娴有些发愁,挠着小猫的脖子。
“给你建个百兽园,在里面盖猫舍,还可以养些别的。”
很多府邸都有百兽园,只是大小罢了,宫里也有的,不过似乎只有以前的宋贵妃常去,现在她被幽禁,百兽园里的猫狗估计都被送走了。
福王府院子多,人却没多少,寻一处合适的地方盖成兽园也方便。
“好啊。”正中下怀,卫娴开心得很,举高怀里的猫猫转圈圈欢呼,“猫猫有家啦。”
鹅黄裙摆在地上绽出一朵牡丹样的花朵来,又娇又美,雪白纤细的脚裸露出来,绣花鞋上缀着一圈洁白的珍珠。
很少看到她这少女娇俏的模样,萧元河看呆了。
两只乌云踏雪小猫刚来还不太习惯,特别粘她,她走到哪,两只黑猫跟到哪,雪白的四蹄无声地踏在地上,几次她差点踩到。
“抱起来。”她颐指气使。
“遵命,王妃。”萧元河玩心大起,穿着官服扮起小仆人。
*
小年夜,祭完灶王,一家四口聚在公主府,为了应景,聚餐的偏厅还挂满了红灯笼,还有歌舞助兴。
萧元河跟卫娴咬耳朵,嘀咕道:“以前就我跟娘两个人,现在好了,多了俩,整得跟什么大宴似的,吵得很。”
“这不是挺好听的吗?”卫娴看着边上抚琴舞动的乐师和舞姬们,这哪是家宴,都快比得上宫宴的规格了。
儿子不满意,父亲却是满眼欣慰,武威王脸上带笑,赞道:“好!”
圣安长公主十分无奈,轻拍手掌让人上菜。难得一家人整整齐齐,她也不想为了这些小事扫了兴致。
武威王虽是世家公子,但是在战场上跟兵士们混久了,难免粗犷,也是想试着当一个富贵王爷,饮食以歌舞助兴,以免自己醉酒失态。
边患已除,此后他可以长居京城,陪家人过些安稳日子。
他看向对面的小夫妻俩,举起酒杯,豪爽道:“来,我们干了这碗酒!”
“父王,京城里谁喝酒用碗啊。”萧元河受不了道。
“本王说用碗就用碗,别磨蹭!”武威王老脸一红,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儿脸颊绯红,醇酒后劲还挺足。
萧元河举了举自己面前的白瓷杯,悠然道:“本王用杯。”
卫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一门二王谁也不比谁弱。
“我是你爹,儿子得听老子的。”别看武威王儒雅俊美,一身贵公子气质,醉酒之后粗俗得很。
“行了。”长公主发话了,侧头对侍宴的嬷嬷吩咐,“去给武威王煮碗醒酒汤来。”
为了区分两位王爷,同时在场的时候,长公主都是称这父子俩的王爵封号。
“好,听媳妇的。”武威王对着长公主傻笑。
卫娴抿唇发笑,她算是发现这父子俩的共同点了,萧元河哄她的话都是从武威王那里学来的。
萧元河也有些微醉,筷子拿不稳,想夹鱼丸老夹不住,独自生闷气。卫娴好笑夹起一个,递到他嘴边,“吃吧。”
他啊呜一口吃掉,安静不闹了。
武威王起身,摇晃着走过来,将他扯起来,“陪爹一醉方休!”
这时候不是王爷,也不是将军,只是想着跟儿子好好喝酒的老父亲。
长公主:“……”
好好的家宴结果父子俩都醉了。
“娘,没事的,我照顾元河。”卫娴乖巧道。今晚她一滴酒都没沾,就怕喝醉出丑。
“行吧,你扶他回房,早些安歇,别让他闹酒疯。”长公主被武威王缠住,为了不在儿媳妇面前出丑,她只得赶紧将人扶走。
卫娴戳了戳萧元河的脸:“看你啊,今天酒量变差了。”
往日没那么容易醉。
“我装的。”萧元河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哪有醉意。
看着卫娴瞪大眼睛,他得意洋洋起来,伸手指戳她的脸,“要应付沙场老将,跟着他喝酒,我还怎么陪媳妇?”
“你竟然装醉。”还让她夹丸子,这太狡猾了!
卫娴气乎乎转身就走。
“不要生气啦,带你去个地方。”萧元河兴致勃勃,牵着她的手沿着回廊跑。
公主府里有一处山岭,不算太高,山上松树苍翠,奇山异石,风景优美,妙的是山腰有一处温泉池。
这是少见的城内温泉池,修建圣安长公主府时,匠人们就构思着这一处景致,盖了一座小院将池子围起来,里面奇花异草,争相斗艳,花香扑鼻。
“好漂亮!”卫娴惊得眼睛圆睁。
蒸气蕴蕴,流水淙淙,像仙境一样!
在这里仿佛已经开春,一点冬日迹像都没有。一条木板栈道朝上延伸,走上去像是可以走到天上似的。
卫娴东张西望,被里面的美景惊得久久不能平静,以为此处是最美,结果拐个弯,更漂亮的地方出现在眼前。
“这条连廊是我亲手盖的,怎么样?”萧元河得意扬眉。
这处温泉是他冬日乐园,今年又花了心思重新布置,前两天才完工。连廊是他小时候盖的,木头是从京外运来的好木料。
卫娴伸手抚摸栈道护栏柱子,突然“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吓得她赶紧躲到萧元河身后。
萧元河开怀大笑起来:“这是喷泉,你看,按这里,水流声会变大。”
他按着她的手背带着她去按那根柱上的兽头,一阵哗啦啦声传来。
“我刚封王没多久,父王从西北送来一个巧匠,这套韵律连廊就是他给我的贺礼,我跟他学木刻。”
他伸手轻挥,十数根柱子上的兽头依次响起,像奏琴,又像擂鼓,蓦然又像是万马奔腾,刀光剑影。
隔着水雾,有两洼清澈的温泉水,池边铺着干净的五彩圆石,后背靠着池壁泡在水里就可以看到连廊上喷酒的水花。
“我以前就靠在那里,练习内功,我师父说哪天能把所有的韵律击打出来就能出师了。”萧元河指了指温泉池。
“原来你练功就是享乐呀。”卫娴好奇着凑过去看。怪不得伸手灭个灯那么轻松。
“你是师父是个人才,他现在呢?”
“死了。”萧元河有些低落。
卫娴转身抱住他:“对不起。”
“不知者无罪,我师父很多,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们。”
“嗯。”卫娴仰头,踮直脚尖亲了他一下,“我一定把他们当亲人对待。”
“倒也不用。他们闲云野鹤,行踪不定,你太热情反而会吓着他们,而且你也会忙不过来。”
“你有几个师父?”卫娴不肯信,哪就忙不过来了?
萧元河扳着指头数了半天,她闭嘴了,竟然有人有上百个师父吗?
不都最重师承?
她脑海里甚至出现一堆人围着小小的孩子七嘴八舌的可怕画面。
想想就头皮发麻,她最怕学这学那了。
“父王觉得我身子弱,有一段时间我都不练字的,只练武,娘觉得这样不好,又让我学画学诗,每天我都要学好多东西,还生着病呢。”
萧元河十分委屈。
“这么惨啊?”
“嗯,所以你安慰我一下,陪我泡温泉好不好。”萧元河扶着她的肩膀,凝视她的眼睛,“我在这里根本不是享受,是练功,可是我不想只有练功的记忆,养病的记忆,还想记忆里有你。”
“只泡温泉,不许胡闹。”卫娴拗不过他。
“还能怎么胡闹?”萧元河打横将她抱起,凑在她耳边轻声低笑,“你真会想。”
话本上可写着他们泡温泉的戏呢。
卫娴捶打他,红着脸反驳:“我哪有想!”
浓重的水汽隐去他们的身影,卫娴略微挣扎,“没带干净衣裳。”
“早备好了。”萧元河爱极了她红扑扑的小脸,凑过去亲了好一会儿。
不但准备了衣裳,还装醉少喝酒。
水声哗啦一声响,两人从栈道跃进池中,卫娴闭着眼睛拍打水面。她被吓了一跳,身上衣裳也湿了,冬日裙袍厚重,挂在身上也不太好受。
“你就是故意的。”她咬唇,隔着水汽瞪对面的人。
“有没有生出点生死相随的感觉?”萧元河凑过来,在水下捉住她的手腕。
“大过年的,不要说死不死的。”卫娴去捂他的嘴,末了又将他按到温泉里,“你再站起来,着凉怎么办?”
“你们也别把我当薄纸好嘛,我哪就那么脆弱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老实点。”卫娴严肃起来。
“好,听媳妇的。”
两人背靠到池边,仰头看连廊,萧元河侧头问她:“想听哪首古曲?”
“哪首都行?”卫娴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的胳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对他的话不太肯信。
“小看本王了吧?”
他双手眼花缭乱地轻拍,一首高山流水流泄而出。卫娴实在是被惊的次数太多,今天他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曲终了,他凑过来,贴了贴她的脸,求表扬意味明显。
“王爷才艺过人,实在是万中无一。”卫娴夸起来也是什么好话都敢说。
“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又好看的王爷,天下只有一个了。”萧元河搂着她的腰低声诱哄,“还不值得当一回妖妃吗?”
“为什么我是妖妃?”卫娴强行镇定,不服输地跟他理论,“怎么不是你是妖王?”
“倒也不是不行。”萧元河被她捏着倒抽了口气
“这么没骨气?”卫娴这才体会到拿捏人弱点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两人在池里笑闹,她把厚重的冬袍去了,只着粉色中衣,萧元河也是,价值连城的黑狐毛裘就扔在池面,身上是一件月白竹纹的交领衫袍。
不肯安静泡着,不时互相泼对方一身水,直到玩累了,才依偎在池边,抬头赏着山道上的宫灯。
温泉蒸腾的水汽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蜿蜒而上的山道两旁亮着暖黄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越高的地方越远,仿佛星星融入天空。
“真美!”卫娴再次感叹。
“嗯,原来这里只是温泉池,后来才多了这些东西,除了我和师父,你是第一个进来的。”
“我?父王和娘都没进来过吗?”卫娴有些不敢相信。
萧元河摇头:“娘不喜欢温泉。不喜欢这样的气味,你没发现,她住得离这里最远?”
“是哦,连气味都飘不过去。”
主院离这里大概有一里路了。要不是他带她来,她都不知道这边有个温泉。
“他们都不是喜欢享受的人,跟我不一样,我什么都试试,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萧元河一边替她搓头发一边笑,“还有打皇子。我想试试看舅舅会不会生气,结果他不生气哦,谢淙因此特别恨我。”
“你为什么打他?”卫娴从水里捞起他的发尾,也替他揉搓起来。
两人互相给对方浣发,一边闲聊,倒没什么旖旎心思。
“你也发现了吧,他长得像我。”萧元河很不高兴地道。
“你也太霸道了吧,长得像你还被你打一顿,这得多可怜!”卫娴一边嫌弃他霸道,一边对他的长发爱不释手。
紫金发冠被放在池边,长发都打散,两人的黑发在水里纠缠着,又柔又顺。
“他有什么可怜的,舅舅除了太子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他,连六哥都比不上呢!”
“连你也比不上?”卫娴眨了眨眼。真的不是因为吃醋才打人的?
萧元河低头沉默。
“还真的啊?”卫娴安慰他,“好了,你在我这里是最喜欢。”
“真的?不是岳父岳母,不是迟兰嫣?”怎么可能是最喜欢他,他有自知之明,她不可能最喜欢他。
“他们不一样。”卫娴摸了摸他的头顶。
萧元河一听,果然还是把他放在另一堆不知道什么玩意里去比较。
“可是,我觉得陛下对你很特别,你想想看,你打了三殿下,他不是也没罚你吗?”卫娴试图开导他。
“你不知道,太子哥哥出事之后,舅舅首先想的就是保护谢淙,送他出京避开风暴,现在又不让我对他动手,明明六哥也很危险。”
关于皇家父子,卫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以前她爹跟她说宫中趣事时,说最多的就是先太子,但是,却把她姐姐许配给六殿下。
她小时候曾经问过他最喜欢哪个皇子,她爹说六皇子,她又问为什么不是太子。
还记得当时爹沉默很久,后来什么都没说,那是第一次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也因为这件事给她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似乎在某件事情上,他跟陛下意见不合。
太过久远的事情卫娴也是突然想起来,不过她向来不纠结于过去。她双手环住萧元河,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六殿下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太好了。”
“我有你才是太好了。”萧元河低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展开笑颜反手环住她。
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喜欢她,他可以跟她说心事,真希望她也能更喜欢他。
*
不同于别家的热闹祥和,靖候府气氛特别沉闷。
柳玄因为画舫被烧一事在府里大发脾气,得知当时福王夫妇也在河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他们烧的。
敢于如此明目张胆烧船的除了萧元河还能有谁。这混世魔王刚帮卫氏的忙,给那孽子请封,现在不就是想一脚踢开他?
“候爷,三殿下说他会处理,您先别急。”幕僚小心谨慎的劝道。
当日在船上还有三殿下宫里人,那人不幸落水身亡,若是让人知道总归不好,当时就有人趁乱带走了尸体,现在就担心福王有没有发现什么。
“让你盯着卫氏,她这两日在做什么?”
“说来也奇怪,福王妃送了一笔银票来,但是夫人没收,反而送了两只猫过去。”幕僚也是有些不解。总不会是买猫的钱吧?
听说送了钱来不收,柳玄微怒,摆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沿着抄手游廊往正院走。
夜里的靖候府主院幽静冷清,一个值夜的人都没有,
卫明真在窗边的灯台下算账,候府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靠她一人理家支撑着,光靠柳玄的俸禄一家子怕是要喝西北风。
老候爷在世时家底还在,柳玄也老老实实的,只是老候爷去世后,柳玄没了约束,天性渐显,花钱十分大方,一掷千金,很快家产就败得差不多了。
“候府有这么多银子值得你半夜算账?”柳玄出言就是讽刺,“可惜有人送银无人收。”
夫妻俩早就撕破脸,也不绕弯子。@无限好文,尽在
卫明真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柳玄气急反笑。@无限好文,尽在
卫氏这一点特别像将他管得死死的亲爹,他在世时,他半点不敢越雷池,不过卫氏想管他,门都没有。
“如果候爷眼里只有银子,回来也是说银子,那我可就要送客了。”
“客?”柳玄气笑了,“我在自己府上还是客?”
他坐进圈椅里,阴沉着脸看她。卫明真紧握手中袖弩,眼睛盯着他,“难道你不是画舫上的候爷?怎么?现在船烧了终于舍得归家了?我还以为柳家的老祖宗已经看到不肖子孙了呢。”
“你就盼着我早死让你儿子袭爵,告诉你,我今年才三十,正值盛年!”
卫明真望了一眼他被美色掏空的脸,嫌弃不已,以前的自己真是年轻单纯,喜欢那付皮囊,当年从一城的贵女中胜出嫁给了他,还以为能夫妻恩爱白头,结果都是假的,只是他在老候爷面前演戏,在世人面前演戏,他本性就是个真正的恶魔,婚后没多久就打她。第一次以为是他脾气不好,年轻气盛,结果他变本加厉,面对老候爷时就跟她假装恩爱夫妻,回到院里就打她,只因为她不肯让他出门胡来。
当年的靖候世子多风光,人人吹捧,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了,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看到妻子嫌恶的目光,柳玄愤恨又无可奈何,只因卫国公放了话,如果他妹妹出了什么事,肯定就是他干的,让他心有忌惮,要不然卫氏怎么能活到今天。
“给我五千两。”
柳玄不打算再呆在正院,反□□里他住哪不行,只要拿到银票就走。
“没有,快滚!”卫明真干脆利落的亮出袖弩。
柳玄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胆子并不大,面对这样的威胁,当然也是心生恐惧,恼羞成怒,“卫明真,你要谋杀亲夫吗?”
卫明真一边逼近,一边冷笑,“是啊,你怕了吗?反正你一死,柳府一切都是我的,你那些小妾我全部发卖出去,让你们永远没有再见的可能。也不会有人祭拜你,你就是孤魂野鬼。”
柳玄被她逼到角落,色厉内荏道:“照儿也是我的孩子,他会祭拜我。我还有几个庶子,凭什么说我成孤魂野鬼。”
这么说着,他挺起胸堂,他又不是没后的人。
“你那堆庶子也得仰人鼻息,没钱怎么给你烧纸?”
“你!简直是毒妇!”柳玄甩袖闯门而去,仿佛被恶鬼追赶似的一口气跑到最喜欢的小妾那里。
“娘。”柳照从拐角处的漆红石柱后探头,忧心重重地望着她。
“照儿别怕,娘很好,你怎么还没睡?”
“担心娘。”柳照刚才看到父亲怒气冲冲地过来,怕他对母亲不利,撇下正在讨论学问的同窗好友,匆匆跑过来。
“娘没事,你放心吧,还有,平日里出门要带着柳丛,知道了吗?”
卫明真望了一眼躲在远处的小孩子。
她担心柳玄对自己亲儿子下手,雇了个高手跟着儿子,这人也是托了娘家人找的,大侄子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跟柳照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功夫高也是真的高,可惜不会说话,最近跟着柳照学写字。
“嗯,娘放心吧,小丛很厉害的!”柳照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开朗,“他还教我习武来着。娘,能不能让他改回本姓?他不是我们的家奴。”
说起来,他只是大表哥给他找来的侍卫,原来的名字叫何丛。是娘不放心,非要跟人签了卖身契,让他对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何丛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很聪明,很多字一学就会,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小时候生病哑了嗓子。虽然刚来没两个月,他已经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这样吧,别再打主意要卖身契了。”卫明真被柳玄骗出心理阴影,不再相信皮囊,即便知道那孩子不会对自己儿子怎么样,也是不放心,死死拿着人家的死契。
柳照只好作罢,在她的目送下,与好朋友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回自己院子去了。
等离了她的视线,柳照扯了扯何丛的衣袖,“对不起,我娘不是故意那么对你。”
何丛理解地点了点头。他长相清秀,眉眼柔和,若不是亲眼见过他一人打翻柳府所有护院,光看他的长相柳照也不相信他会武。他带着他去书院,大家都以为他换了书僮。
“表姐夫真的是太厉害了!他居然敢烧大船,而且我爹也拿他没办法。”柳照少年心性流露,与平时沉闷个性大不相同。
何丛微微一笑,双手比划着,柳照最近也学了些手势,知道他的意思。
“小舟哥崇拜的人肯定是厉害的。小舟哥当了大将军,等我嗓子养好,也会从军去。”
“那我也去,我们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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