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愧是顾从渊,就算失忆了面对如此险境都能面不改色,宿主你学学。】
连越:“系统没什么保护宿主的功能吗?”
【抱歉,七情阵中所有功能都锁了,宿主要自行想办法,没事的宿主,这只是一个幻境而已,都是假的,比起如何破开阵法这些都是小问题。】
连越:“……”人与ai生命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时他和顾从渊一同跟在十八管事后边,往十七长老的洞府走。
边走,十八管事边叮嘱着:“洞府中有温泉水,待会你二人洗干净些,别污了长老的眼,再晚些长老便从丹药房过来了。”
顾从渊:“嗯。”
连越:“?”你还嗯得出来?
哪料十八管事瞬间往连越身上看,语气不善:“你呢?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连越:“……嗯。”
十八管事这才面露满意之色:“这才对嘛。”
连越:“……”这破剧本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不多时便到了十七长老的洞府,十八管事没再说什么,把人带到就离开了,偌大的洞府之中,连越和顾从渊面面相觑。
四下无人挺好的,连越心想刚好可以和顾从渊商量商量等会怎么对付过去,可他才准备开口,便见顾从渊转过身,往洞府内部走去。???
“你要干什么?十九?”连越边追边问。也不知道顾从渊身上那么多伤怎么做到走得比他还快的。
“沐浴。”顾从渊语气淡淡。
前方,便是十七管事口中的温泉水了,水是活水,自洞孔处源源不断涌出,白雾氤氲,清澈见底。
“?你在说什么?你真的要给那十七长老当什么炉鼎?”连越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该不会不知道炉鼎是做什么的吧?”
顾从渊:“知道。”
“知道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连越话没说完,便见顾从渊把面具取了下来,连带着脱下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走进了温泉水中。
氤氲的白雾中,明明少年的整个躯体上遍布伤痕,惨不忍睹,却有种奇异的美感,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靠在池水的一侧,脸上的血水和泥污经池水的清洗后露出了本来的模样,颔首低眉间当得起那四字:昳丽无双。
就那么平静地朝着连越看了过来:“你不下来洗洗吗?”
连越:“……”操。
……
连越最终还是下了水。
取下面具,脱了衣服,入水后迅速靠在了水池的另一侧,和顾从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隔开了好一段距离。
水温刚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中放了魔药,身上的伤口居然肉眼可见地有了好转。
他强忍着没往顾从渊的方向看,低头去看自己水面上的倒影,隐约的轮廓还是看得到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精致。
“063,我从前也是这副模样吗?”
【对啊,虽然身体是魔族没错,但这张脸和宿主原来的一模一样,还年轻了些。】
“顾从渊呢,他从前也是他现在这幅样子吗?”
【七分相似,要更好看些。】
“???”这都够好看了更好看还能成什么样子?
连越不禁摸了摸下巴:“这我就理解从前我和他为什么两情相悦了。”
【???】
“这样貌,足以我相配。”
【……】
【…………】
【宿主你要是没事做还是想想怎么避免成为那什么炉鼎吧。】
连越朝顾从渊看去。
少年依然背靠着石壁,眼睛已经闭上了,纤长的睫毛投下的苍青色的影子,依稀如画,不时有几滴晶莹的水珠从他湿透的额发上滑落,在玉白的肌肤上拖出隐约的湿痕。
“……”连越蹙眉,“顾……十九!你该不会睡着了吧?”
“没有。”
睫毛蝶翼一样颤了一颤,顾从渊睁开眼,和连越的目光对上了:“我想起了些有趣的东西,我从前是不是识得你?”???
这是恢复记忆了?
走同样的剧本怎么就他恢复记忆了?
“我全都忘了,我怎么知道从前的事。”连越伸手拨了拨额前的湿发,作出一副迷茫神色,“你想起了什么?”
顾从渊:“你真想知道?”
“是什么?”
“是……”
连越没听到下文,转瞬之间,耳边尽是水声,眼前也被阴影笼罩了,顾从渊的身量比他高了些,竟一下子靠了过来,那股霜雪般气息在此时多了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他,他什么意思?
连越仰头欲要看顾从渊的表情,氤氲的白雾在此时遮挡视线,于是恍神的这一刻,下巴被人捏住了。
一个伤残病号这么大力气?
不对……他要干嘛?
心跳声是谁的!
眼前那张好看的面孔已然凑了过来,神色冷冷淡淡的,水中之月般清冷不可及,偏偏在靠近。
薄唇形状完美,泛着些水色。!!!
连越的脸转瞬泛上薄红,身体完全僵住了。
可鼻息相闻之时,顾从渊却停下了,捏着连越下巴的手略微松了力道,随后是一声轻笑:“想起来了吗?”
连越:“………………”
他笑起来的时候,面上的清冷之感并未散尽,只是在其中更添了几分惑人心智的意味,引得人心甘情愿。
薄唇轻启,音色清冷:“我记起来的画面里,水池之中,你和我……便是如此。”
“哦,不对,欺身向前的是你,而后你……附唇过来。”
连越再忍不住,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挣脱了顾从渊的控制,踮脚仰头——亲了上去。
两唇相触,缠绵悱恻。
顾从渊搂紧了身前的少年,加深了这个吻,细长的眼微微眯起。
“对,便是如此。”
……
色令智昏,鬼迷心窍……阿弥陀佛。
不是两情相悦吗,亲两下自然正常地不能再正常。
对对对,就是如此。
做完心里建设,连越心中的异样之感略有平复,看向顾从渊:“除了那些,你还想起来什么了吗?”
两人依然在那温泉水中泡着,一左一右,距离算不上太近。
“没了。”顾从渊略微摇头,又问道,“我们从前是道侣?”
连越:“……差不多。”
“你看,你知晓得比我多,不该是你告诉我记起了什么吗?”
“……”连越语塞,总觉得掉入了什么陷阱,“我只记得……你我从前两情相悦,其他全忘了。”
“哦。”顾从渊眼睫缓慢地颤了一颤,微微拖长了调子,“那你对我还真是……情根深种。”
连越:“……”说正事呢怎么又绕到了情情爱爱。
“你还是先考虑考虑等会十七长老来了该怎么应对吧。”
说来也奇怪,他们在这洞府中逗留得够久了,那位据说会从丹药房回来的十七长老至今没个影子,就连照料长老起居的杂役也不见一个。
顾从渊从水中起身,一旁的架子上摆着素白的长衫,他极其熟稔地将之披在了身上,这动作看得连越一愣一愣的。
“你难道有修为?”
顾从渊:“没有。”
连越:“……”那你一点都不慌?
顾从渊确实不慌,神情自若仿佛是回到了自己洞府之中,甚至还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摆满各种瓶瓶罐罐的架子。
“帮我涂药。”
连越人麻了。
顾从渊:“你不愿意?”
“……这什么色.胚长老的药你也敢用?不怕其中加了什么催情成分之类的?”
连越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有道理,色.胚长老本就是专修毒道,一次就找两个炉鼎又可见其荒.淫无度,该防备还是得防备着的。
顾从渊不以为然:“不碍事,这些东西影响不了我。”
连越:“?”吹什么牛?你还百毒不侵?
“你知道的。”顾从渊缓缓开口,神色还是平静的,好似在说什么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然的小事,然而下半句却是:“能影响到我的只有你,我的道侣。”
连越:“……”草。
说正事再一度被歪回了谈情说爱。
顾从渊已经走到那架子旁,随手就取下了一罐药膏:“过来,帮我涂药。”
拉开衣衫,遍布伤口的后背露了出来,有些口子上还渗着血。
连越前一息还在想着“最好把你毒死”,后一息已经走上前去了,指尖沾了点药膏就在顾从渊的背上抹,脑中连番滚动着的字句已经变幻成了:“这画面好似有点熟悉”“不对我怎么这么听话”“他这破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哦是我……亲他的时候不小心抓到的”……
“063,这药是没毒的吧?”
【……】
“?怎么不回答?”
【呵。】063冷笑一声,【你们在水池之中卿卿我我的时候,我说的话宿主可听到了?】
“……”连越沉默一瞬,“你有说话?”
【……】063叹了口气,心想你还有脸问,【没毒,放心吧。】
“忘了问了,顾从渊想起的从前水池中我和他……之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
“……好的没你事了。”
又花了些时间,总算涂好了药。
这回说正题的时候连越放弃了询问顾从渊,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我身上都不带修为,无法对上那十七长老,只能智取。”
“对此我想了两种方法,一是直接引火烧了这洞府。所用的火自然不是凡火,是丹火,我瞧见洞府丹炉中有。丹火难以浇灭,火势一大定能将外面的阵法也破坏掉,到时你我就能离开这洞府。”
“这一法的缺点也很明显,一来火势一大引人注目,二来离开了这破洞府还不行,还得思考如何离开千幻宗。”
“二是用毒。架子上有不少毒药,到时那十七长老一来,你前去引诱他,勾他喝下带毒的茶水,到时候我们便可神不知鬼不地逃了,所有人都怕坏了十七长老的事肯定发现得晚,留给我们逃离千幻宗的时间很多。”
“当然第二个法子缺点也很明显,十七长老专修毒道,说不定自身就带了抗毒性,也不知道加大毒药的剂量行不行。另外他肯将毒药堂而皇之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很有可能并不怕这毒,这一法子风险性极高。”
“好了我说完了,你觉得如何?”
回答连越的是一声轻笑:“你让我……去引诱别人?”
第102章
被这么一问,连越莫名有些心虚:“怎,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从渊静静看着他:“你让你的道侣去引诱别人?”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
当然连越这么考虑是有充足的理由的,当下便解释道:“我也不想啊,主要是你模样生得这样好看,那色.胚长老定会色迷心窍把持不住,方便我们动手脚。”
“是吗。”顾从渊又笑了一下,眼底潋滟无双,“那就用第一个法子吧。”
连越:“……”不早说,浪费时间。
第个一法子是用丹火烧洞府,当下连越便来到了丹炉旁,这青铜丹炉极为精致小巧,隐约可见其中的丹火是幽深的蓝色,063提过蓝色丹火在丹火中是等级最高威力最大的,烧起阵法来效果肯定极好。
“十九,你烧阵法南面,我烧北面,尽量隐蔽些。”
连越没等到顾从渊的回答,反而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洞府外的院门,有人进来了!】
十七长老回来了?!
连越惊得冷汗直冒,当下顾不得太多,拉着顾从渊就往洞府内侧走,当然他没忘了抱起丹炉,架子上的毒药也迅速拿了好几瓶。
什么方法一方法二的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像个笑话。
洞府内部开辟有一个不大的石洞,连越拉着顾从渊躲在了里面。
顾从渊:“现在怎么办?”
连越心想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问起我来了?直接塞了一瓶药给他:“毒药给你,还是方法二吧。”
顾从渊的目光在药瓶上一扫,淡淡道:“你拿错了,这药有催情助兴之效。”
连越:“……”
“脚步声,过来了。”
外边脚步声的脚步声确实在靠近,奇怪的是,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
十七长老带这么多人过来什么意思?召炉鼎侍奉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宿主,其实也不用躲,有修为的用神识一扫便知你们在这。】
连越:“……”
【还有这丹炉,若其使用者前来,一启动其上的烙印你们就用不了丹火了。】
“……”所以方法二也废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
“不用担心。”顾从渊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瞬间盖住了063的声音,“来的是四个傀儡,他们并非活人只是照着指令行事,我们出去。”
【对,来的是四个傀儡。】
连越人麻了,心想063知道也就算了,你一个没有修为的怎么察觉到这些的?
顾从渊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这回换成他拉着连越走出了石洞,依然听到脚步声在靠近,沉沉闷闷的极为怪异,越来越近,直到看清连越才明白了缘由,那是四个带着灰色面具肢体僵硬的傀儡少年,他们抬着一具黑色的棺材进入了洞府之中,看起来抬着有些吃力。
【这该不会是极地冰棺吧?】063语带怀疑。
连越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问题,失忆后他对于这些字眼极为陌生,心里没多大感觉。
那四个傀儡将棺材放到了空地上,一放下,他们便化为了粉末随风消散了。
问题就来了想,棺材里有什么,十七长老为何把个棺材抬到洞府中来?
连越想了想这玩意是极地冰棺的可能性很小,冰棺什么应该是玄冰而制,和这红木材质的棺材没关系,再说这剧本属于顾从渊的过去演变而来,极地冰棺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就算出现了他也无法使用。
063肯定了他这个想法:【确实如此,是我着急了,宿主试试将手放在棺材,说不定我能探知出里面有什么。】
这时,顾从渊却说话了:“不放火烧洞府了?”
连越:“我先看看这棺材有什么问题。”
“那你小心点。”
说让他小心,顾从渊还真往一旁退开了好几步,好似那棺材中有什么怪物似的,搞的连越心中都有些忐忑起来。
不过若是活物,要出来早就出来了,总不能是十七长老本人躺在棺材里面吧?
心一定,他将手放在了棺盖上。
【宿主稍等……】
正等着063回答,连越突然感受到那棺盖动了一下,好似有什么活物要破棺而出。???
不是,还真的有活物?!
连越头皮一麻,瞬间缩手就往后退,身后人像是早有预感地揽过了他的身体,那股霜雪般的气息传入鼻腔,他落入顾从渊的怀中。
连越根本顾不上这姿势有多暧昧,紧紧盯着颤动的棺材。
里面有什么?该怎么办?
“哐当——”
棺盖被打开,一只苍白的手探了出来,骨节分明,极为好看。
与此同时,身后熟悉的气息潮水一样褪去了,紧贴的躯体冰冷如石块,没有心跳声。
连越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少年从棺材里起身,眉目清冷,昳丽无双——那是顾从渊的脸。
【卧槽……】
连越:“……”
他已经无法描述此时心里的感觉,大抵也是和063一样,脑中一阵空白只能复读机一样念着“卧槽卧槽”。
惊!十七长老竟是顾从渊!
“怎么,不认得了吗。”
那声音还是淡淡的,看过来的目光也一派平静,霜雪一样的气息浸漫开来。
连越靠在一个已经成为傀儡毫无生命的“顾从渊”怀中,看着另一个会动的,鲜活的顾从渊在靠近,单从画面讲,养眼而又诡异。
直至顾从渊又将他拉入怀中,连越才察觉到自己动弹不得的事实,不知是被什么术法给控制住了。
“不是要烧我的洞府吗?怎么这么乖。”
连越:“……”
“对了,还有这个东西。”顾从渊眉头一挑,取出一个极为眼熟的物件,慢条斯理,“是要将这东西用在我身上对吗?我的道侣。”
是那瓶催情助兴的药。
连越:“……”
“063,他从前也是这样的吗?他从前……与我两情相悦?”
【宿主我可以解释的宿主……他从前真不是这样,他对你百依百顺好得不能再好……如今失忆也可以理解……】
【这个魔族版的顾从渊我也第一次见……】
“这情况?然后?”
【要不你……你再亲他一口?】
“……”
*
遇到连越之前,顾从渊从没觉得自己的记忆有损。
一切场景都是鲜活自然的,他因为某种原因留在千幻宗中,而后躯体受损需要修复,为了掩人耳目他创出一个“乙十九”作为自己暂时的躯体,修炼一道漫漫,不过扮演一个药童而已,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看到连越后,他脑中时常闪过隐约的画面和声音,终于确定了自己记忆有损的事实。
“你说这个世界是假的?只是由我的记忆衍生而出?”顾从渊把玩着怀中人的头发,语气淡淡,“哦,真是匪夷所思。”
连越的神情恹恹的,这彻底反转的半个时辰里,他已经感受到了顾从渊的不好对付,就这……还两情相悦?
连越:“说了你又不信,你还让我回答什么?”
“我可没有不信。”顾从渊去捞他的手,“那你要我怎么做?”
连越:“……”就目前这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从渊笑:“你看,你好似知晓一切,却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做。”
连越不服气地去捏他的手指,冷笑一声:“你还是不信罢了,你若是信根本不会问我。你从前那么……修为高深无所不能,却和我一样被困在这破阵法中不是很憋屈吗?恐怕仙府传承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么会感到憋屈,我倒觉得很好。”
连越:“……”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顾从渊:“阵法为我和我的道侣创出了一个世界,让我的道侣了解我过去的一切,这不是很好吗?”
连越:“……”恋爱脑是吧?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道:“说得好听,你倒是把术法解开啊,这么对我还一口一个‘道侣’?”
也不知道顾从渊是怎么想的,对付他一个没有修为的人还用上了术法,简直杀鸡用了宰牛刀。这破术法也实在诡异,一旦他离开顾从渊的距离超过五步就会浑身发软动弹不得,直到两人靠近才会恢复。
“不能解。”顾从渊颇为自然地捏了捏他的面颊,音色清冷,“你会烧我的洞府,给我下毒。”
连越:“……”
“……你不也要我当你的炉鼎?供你采补?”
顾从渊:“是啊。”
“???”'还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采补和双修只在一念之间,既然对象是你,自然是双修。”
连越:“……”别他.妈一本正经说这个好吧。
话题不能绕开正事,绝对不能。
连越试图把歪掉的话题捡回来:“整个世界就你我两个活人,我没必要离开你身边,把术法解了吧。”
“千幻宗中最不缺的就是谎言,我确实很喜欢你,可万一你就是谎言本身呢。”
连越人已经麻了,不太想说话了,说来说去顾从渊还是还是不信,这破阵法的真正难度在于让顾从渊相信吧?这种身在魔族初期且失忆的版本,还带点黏人恋爱脑,确实充满了挑战性。
傻逼顾从渊。
连越:“……”卧槽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声音那么小他没听到吧?
下巴被捏住,力道算不上很大不如称之为把玩,顾从渊的气息就在颊边,连越意识到对方一定是听到了。
然而听到的问句却是:“顾从渊?你所想起的记忆中,我叫这个名字?”
连越:“对啊。”
“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哦,那你叫什么?乙十七?甲十七?”
问的时候连越也没往心里去,063提过之前顾从渊是以分身和他相处的,走的魔族披马甲潜入修仙宗门的路线,换谁都得换个名字很正常。
第103章
“纸鹤?”
却在这时,一只传讯纸鹤飞进洞府之中,落到了顾从渊手中。
他也没避着连越,术法的作用下一行字迹浮现在半空中:“十七,既然出关了就速来见见本座。”
“所以你真的叫十七。”连越起了好奇心,“传讯的是谁啊?说话语气居然如此不客气。”
要知道“十七长老”可是千幻宗中有名的丹道大师。
顾从渊眼底闪过几丝烦躁之意:“千幻宗的宗主,决明道人。”
连越:“他让你去干嘛?”
顾从渊:“我也不知,或许是旧疾复发,寻我去给他看看吧。”
连越:“那你去吗?”
“怎么?担心我?”顾从渊伸手去碰他紧锁的眉头,语气还是清淡的,“无事,我去去就回。”
连越:“……”等等,你还真的去啊。
那术法……
一晃神间,那张好看的面孔已然凑近,随之是唇角清晰的触感,一个很轻的吻。
“术法已经解除,丹火和毒药我收走了,乖乖在洞府之中等我回来。”
连越:“……”就死揪着我放火下毒的事不放是吧。
顾从渊匆匆离开了,连越百无聊赖,在偌大的洞府之中乱逛。
当“十七长老”变成顾从渊后,整个洞府的布置他都觉得有品位了许多,一会看看架子上的药瓶,一会翻翻书桌上的藏书,每个石洞都参观了一遍。
“不对不对……”
连越拿着那催.情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从渊在洞府中放这种破丹药干嘛?难道他以前天天召炉鼎不成?那十八管事看起来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
063都有些无语了:【宿主是被顾从渊传染了吗?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这七情阵是什么缘由好吧。】
“……我当然记得。”
连越又走出洞府看了看院子,布置的阵法依然存在,手一碰到门上就蓝色的屏障显现而出,他依然无法从这里离开,只能干等顾从渊回来。
063给他出谋划策:【目前的最大的问题还是让顾从渊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身为魔族他狡诈多疑些是正常的,但只要如水池记忆那般,让他想起从前和宿主的更多画面,一切就迎刃而解。】
063所言的连越何尝不知道,但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还隐藏着其他的危机,七情阵必不可能让他们如此悠闲自得。
会是什么呢?
“十二!十二十二!”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连越的思绪,他一愣,这不是乙八的声音吗?
此时他还站在们边,那声音就是从门外传来的。
“十二!十二你在吗!说句话啊!”
这声音有种既想要大声叫喊但又强行小心翼翼的感觉。
连越皱眉,想起顾从渊那句“话千幻宗中尽是谎言”,本能地怀疑起是有什么东西装出了乙八的声音。
或许正是因为害怕他在千幻宗遇到危险,顾从渊才将他困在洞府之中。
“063,你能判断是否真的是乙八吗?”
063语气无奈:【七情阵中系统功能全锁,无法穿过阵法判断。】
乙八的声音又来了。
“十二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听得见!好你个没良心的!勾搭上了十七长老后就装不认识我了吧?亏我还冒着被管事打死的风险来找你!”
连越:“……”哦,确认是乙八那个傻.逼没错了。
他也起了些好奇心:“来找我干嘛?”
乙八向来无利不图,总不能是好心要救他出去吧。
“你是真的侍奉了十七长老对吧?”一副八卦语气。
“……”连越人麻了,“你来这里要是只想问这些大可离开,谢谢。”
“不不不不问了……十九呢?”
“……”十九已经不是十九,是你口中无所不能的十七长老了。
当然连越不会和他说实话,随意搪塞了过去:“十九睡下了。”
乙八语带同情:“哦,那十七长老真是龙精虎猛,面对你二人居然还如此……咳,竟使得十九筋疲力竭,至今还在休息。”
“十二你受苦了,可惜我无法帮到你,实在抱歉。”
连越按按眉心,有些不耐烦了:“说正事。”
“好好好好,就是……宗主和十七长老的事你还不知道吧?”乙八拉长了语调。
“十七长老是少有的在宗中带着面具的长老,据说是因为他长相过于俊美,在盛行采补之事的千幻宗中极易生出事端,三长老,九长老,十一长老都曾对十七长老求而不得,一向喜爱美人的宗主决明道人也不能幸免……”
“毕竟是宗主,修为高深又能以势压人,十七长老便总是闭关或者开炉炼丹避开,这不这一回,十七长老刚出关,一出关就找了你们两个炉鼎……”
“宗主一知道这事自然心生嫉妒,叫走十七长老只是其一,恐怕接下来还要针对你和十九……”
“毕竟你们可是唯一侍奉过十七长老的人,可要小心了。”
听完这些话连越心里又是两个字“卧槽”,这什么宫斗剧剧本?妃嫔之中争风吃醋相互陷害?
潜藏的危机原来来源于此,美色害人。
“谢谢你了乙八,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连越这会道谢极为真情实意,难得乙八还有这份心,“若你有什么难处也可找我,能帮上的我都会帮你。”
这话一出乙八便语带激动:“有有有!”
连越有了点不祥的预感:“你说。”
乙八嘿嘿一笑:“到时你给十七长老吹吹枕头风,给我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呗,这对你而言不难吧。”
连越:“……”哦原来打着这个主意呢,怪不得问东问西冒着风险送情报。
“行,我尽力。”
目的达到乙八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连越想想方才乙八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就这剧情,顾从渊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还真的去赴约,真是绝了。
“063,你说千幻宗宗主肯定是比顾从渊厉害的吧。”
【应该?也不一定?】
“那他会不会对顾从渊用强?”
【……可能?】
“那……诶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顾从渊回来,洞府外的阵法强劲无比,他不让他离开他太远,原来是他对他的保护。
【宿主别担心,顾从渊走之时不是带了好几瓶毒药吗,恐怕是拿去对付那千幻宗宗主的,想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说得简单。
连越忽然想起这是属于顾从渊的过去,在很久之前,顾从渊也身在千幻宗中,处处凶险,可是那个故事里没有连越,他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一切。
本体放在棺材之中也是为了修复吧?得受了多重得伤才会分出一个分身着重去修复?甚至分身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也入附骨之疽般跟随而来。
*
将近黄昏之时,连越总算等来了顾从渊。
几乎开门声一起,他便探头去看,只见少年面上带着白色的面具,白衣如雪,缓缓走来,他身后远方的天空上云层堆叠,被夕阳染成了极美的绯色。
这是足以被被墨笔反复描摹的美景。
连越看着他,目光停顿,想以此确认自己心中的某种想法。
“怎么不说话?”依旧是那样平静冷淡的声音。
他从来都是这样,也只会这样。
类似的场景在连越脑中浮现,画面中的顾从渊同样朝着那时候的他走来,完美重叠上了,记忆在复苏,尽管是零碎不全的。
“你魔躯之上未生出魔纹,我为你找来了魔髓,服下之后便可生出魔纹,哪怕资质算不得多好,也能达到修炼魔功、运用魔气的程度。”
在顾从渊手中,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可见其中晶莹的幽蓝液体,芬芳馥郁。
【这魔髓是个好东西啊宿主,能强行改变资质,在魔域之中是人人眼热的先天之宝,也不知他从哪得到的,居然品质如此之好数量如此之多。】
“那挺好的。”连越伸手去取顾从渊脸上的面具,熟悉的面孔上是熟悉的淡然神色,四目相对。
连越语气平静:“喝下它,下次你离开之时我也能在你身侧吗?”
顾从渊目光一顿:“能。”
这话一出,连越拿起那琉璃瓶便往嘴里倒,闻起来香归香,到了嘴里却不是那个样子,腻的发苦,他忍不住咳嗽出声,眼角都泛上了薄红。
下一瞬有青铜杯抵在唇边,顾从渊不知从哪接来了水,朝他递来。
顾从渊:“不用急。”
喝了水确实好受了许多,连越感到到浑身滚烫,魔髓在生效,快极了。
“你的魔纹在哪一处?”
尽管难受,他还是勉强抬眼去看顾从渊,好似真的很在意那个答案。
顾从渊低头看他,连越眼角还有未消的薄红,眸中也是水润的一片,让人忍不住靠近。
他也确实靠近了。
“可以给我看看吗?”连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件事,想知道了便问了,他了解的关于顾从渊的事情太少,在失去记忆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或许这就是来自七情阵的恶意。
“当然可以。”
两人面颊贴近,连越缓慢地眨了眨眼,很快,便瞧见顾从渊眼中渐渐有蓝色暗光闪过,随后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纹路,在眼中流转不断。
顾从渊的魔纹竟是在双眼之中。
“真好看。”
与此同时,连越察觉到了左侧锁骨处加剧的烫意,是魔纹,他新生出的魔纹。
他想低头去看那纹路是什么个模样,好奇极了,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瞬息间双唇相触,舌尖在唇瓣上描摹,缠绵悱恻。
“别看了,很好看。”
第104章
“……”连越忍不住又眨了下眼,“别……别总是这样。”
“好。”顾从渊语气还是淡淡的,目光触及连越红透的耳朵尖不由勾了勾唇角。
与此同时,魔气幻化而出的水镜显现在连越面前,让他得以看清楚锁骨处新生出的魔纹——苍青色的纹路浑然天成,似花又非花,确实好看。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又摸,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魔气。
连越:“这魔纹怎么使用?我也要修炼魔功。”
顾从渊递给他一枚玉简:“你身上是地阶魔纹,倒是可以修习和这个功法。”
魔纹有“天地玄黄”四个阶层,连越这个由魔髓催生而出得魔纹能达到地阶,已经是最好的效果了。
玉简中的魔功涌入连越脑海之中,在接受之余,他听到了063的叹气声。
“?你叹什么气?”
【宿主又没有听到我方才说的话吧。】
“……”自然是没有。
063语气幽怨:【你一个人族修士修什么魔功?就算修,在这阵法世界中又能修多久又有什么用?不如多想想怎么让顾从渊早些恢复记忆。】
“这就是我的法子。”连越不为所动,“不能急,顺着他同他走走剧情,看看这世界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想起来。”
【宿主你真是乐观。】
不乐观点还能怎么样呢。
连越宁心静气,运转魔功开始吸收魔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魔气在逐一涌入魔纹之中,再转化成自己的力量,这对于失去记忆的他无疑是种新奇的体验。
没多久,待丹田之内便盈满了魔气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眼。
顾从渊目光淡然,好似已经看了他许久。
“……术法呢,教我些术法。”
“好。”
同样又递给连越一枚玉简。
“引力诀,这是最基本的术法,引魔气做驭物之用,熟练之后可驭人。”
顾从渊做了个示范,抬手间魔气汇聚,下一刻,不知从哪召来了一枚夜明珠,悬浮着飘到了连越面前,此时天色有些暗下来了,夜明珠散着幽幽蓝光。
“这夜明珠挺漂亮。”连越被吸引了注意力。
顾从渊又问:“不觉得熟悉?”
连越摇摇头。
“新记起的记忆里,我曾送过你这么一颗夜明珠。”
【是在石临镇时。】
连越恍然:“……是吗。”
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忆起的画面你却毫无反应。”顾从渊垂眸,语气平静,“若所谓的阵法能抹去我们的记忆,同样也能加诸一段不存在的记忆,你又如何分辨所谓虚与实?”
顾从渊还是不信。
连越叹了口气,若没有系统,他估计会在这番言论下动摇。
“不说这个,我来试试引力诀吧。”
凝心静气,连越引动着魔气涌到手中,没有记忆身体的本能还在,陌生而又熟悉,很快,他驭起了那颗夜明珠。
顾从渊指向不远处的棺材:“将它移过来。”
连越:“这棺材看起来很沉啊,我真的能做到吗?”
虽说心中没把握,他还是立即动了手,棺材在十步开外,这距离下控制其魔气来有些勉强,三息之后,棺材才动了起来,随之连越感觉魔气的消耗在加剧,但还是尽力坚持着。
……诶?棺材好像变轻了?
他有些茫然,但确确实实,变轻后的棺材在他的控制下浮空而起,缓缓移了过来,越来越近,最终,落在了他和顾从渊面前。
连越还有些不确定:“我做到了?”
顾从渊偏过身,极轻地“嗯。”了一声。
也在这一刻,连越察觉到了不对劲,面前人的面色好似苍白了许多,目光中都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疲惫,他喃喃问出声:“你……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顾从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像是高枝上堆积的新雪,又像水中清冷的月影,看起来遥不可及。
像是被蛊惑,连越缓缓伸出手去。
衍生的幻象之中,那捧新雪落到他肩上,水中月影亦散出辉光,只照在他身上。
可他碰了个空。
瞬息之间,顾从渊闭了眼,躯体轻飘飘地向后倒下,他身后是敞开的红木棺材,棺中涌起的魔气早有预料地将之托住,迅速放入棺中。
连越呆呆看着这一幕,听见“咔嚓”一声轻响,棺盖合上了。
他伸出的手还未收回,熟悉的凛冽气息尚残留在空气之中。
063从未见过宿主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斟酌着字句出声:【别担心宿主,这只是阵法世界……他一定没事的,还要走剧情呢对吧。】
连越沉默不言。
那颗夜明珠还浮在半空中,散着幽蓝的光芒,洞府之外夜幕已然降下。
“我早该想到的,对上千幻宗宗主……他定是受了伤。”
“未来的顾从渊无所不能,可这是过去,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否则,阵法也不会让我见到这个时期的他。”
“他装得太好了,强撑着站在我面前,教我术法,特意让我把棺材移了过来,那是用以修复躯体的魔器,就仿佛,我有片刻能帮到他。”
“可在过去,我没有一刻伴在他身侧。”
【宿主,他留下了一枚玉简。】
一旁的木桌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简,和前两枚的通体白色不同,这一枚是浅紫色的,隐约有魔气溢散出来。
心念一动间,玉简在引力诀的作用下落入连越手中。
“这是……”感受到传输而来的画面,连越微怔,“他的过去……”
**
十二岁时,他觉醒了魔纹。
按理,魔族的孩童年满八岁之便会觉醒魔纹,十二岁觉醒已经迟的不能再迟,因此,就算他是资质最好的天阶魔纹也未能得到纪家的重视。
纪家的魔脉刚被太微家抢走,正是朝不保夕之时,于是他顺理成章被送到了千幻宗当奴仆以换取资源。
千幻宗的宗主名为叫黄泉道人,老者唇歪嘴斜,生得一副磕碜样貌,目带贪婪地看着一脸麻木的他。
“纪家的第十七子?不错不错。”
“想不到……天阶魔纹的血肉居然还有这奇效。”
魔气在黄泉道人手中汇聚,乌黑的指甲变得细长尖利,下一瞬,径直扯下了他手臂上的一块皮肉,鲜血淋漓。
那涌出的血水也未浪费,尽数被魔气集起收入玉瓶之中。
“明日炼丹要用……后日炼丹也要用……”
“太少了太少了……怎么如这纪家十七子的人这般少……”
“这身血肉……不够用啊……”
黄泉道人挥了挥手,便有铁链将少年四肢锁住,光线恰好,黄泉道人瞧见那张面无表情却好看的脸就生了戾气。
“这样的皮相……”
心念一动间,魔气化成刀刃已然落下,一息之后他面上道道血口,惨不忍睹。
“这才对啊。”
墙壁裂开露出一道暗门,玄冰的寒气喷涌而出,少年被困在其中,成了一座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冰雕。
这一困,便是足足百年。
日复一复,寒冰彻骨,黄泉道人反反复复取走他的血肉,必然要留他一条性命,奄奄一息之时便会灌下魔药续命,他也在魔药的作用下一直维持着少年的模样,至于修为,竟也因此达到了金丹期。
这个修为,在已是大乘期的黄泉道人面前依然是一只可随意被捏死的蝼蚁。
直至那一年,黄泉道人不知和哪个大能斗法斗输了,重伤而归,千幻宗的各个长老早就对他心生怨愤,神不知鬼不觉在他愈伤的药中加了无形无味的剧毒。
到底是大乘修士,毒并不足使其身陨,十几个长老趁乱布了杀阵,耗了三天三夜才将其杀死。
“哈哈哈哈哈这黄泉老魔总算是身陨了!”
“这老魔平日没少做杀人夺宝的勾当,想必这洞府之中定是有不少魔器。”
……
“这是……人?”
有人触碰机关,顷刻间禁制和阵法接连作用,墙壁裂开露出那道暗门——少年被冻在玄冰之中,锁链缠身,浑身都是血口,气息奄奄。
“黄泉老魔真是作孽啊,这人半死不活,不如给他个痛快。”
刀刃刚要落下,带着红色面具的老者却出声道:“且慢,这人我带走了。”
他被带走,丢弃在一个山洞之中,洞中是老者饲养的魔宠。
“一个金丹期的废物罢了,被黄泉老魔折磨成这样也是可怜,给我的宝贝魔宠当口粮也算是你的荣幸。”
“徒儿你在此好生看着,待魔宠吃完把人骨给我收好。”
“金丹期的骨头呢……还是天阶魔纹,只是这皮肉损毁至此,都看不出魔纹生在哪处了。”
他看向山洞之外,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少年守在洞边,距离算不上很远,身后传来魔宠饥饿的吼声,地面在震动,不用回头他也可以想象那兽类的狰狞模样。
他杀死了少年,将少年的一身血肉喂给了魔兽。
剩下的人骨被集起,他幻化成少年的模样,去寻老者。
老者死的时候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你,你是那个金丹期?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你……”
大乘期他确实无能为力,可老者只是元婴期。
心念一动间,魔气汇聚成刀刃,顷刻将头颅斩下。
第105章
画面到这便戛然而止。
连越顿在原地,身体如枯木般僵硬。
手中的玉简在被使后湮灭成尘,无意识动了动手指,触到的只余空气。他低头去看那口棺材,目光好似透过棺盖看到了其中沉睡不醒的少年。
这是那百年之后的第几年呢。
被封在玄冰之中取去血肉的百年,他是怎么过的。
光是略微想象,胸腔中涌上来的情绪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063不知玉简中的内容,但察觉得到宿主情绪不太对劲,结结巴巴:【没事的宿主,只要……只要他恢复记忆,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顾从渊……这只是他的过去……】
连越根本没听到它在说什么,耳边好似响起了顾从渊曾说过的那些话。
“你说这个世界是假,是由我的记忆衍生而出?哦,真是匪夷所思。”
他无所谓。
“不能解,你会烧了我的洞府,给我下毒。”
他不相信。
“千幻宗最不缺的就是谎言,我确实很喜欢你,可万一你就是谎言本身呢。”
他下意识否定。
“我记起的画面你却毫无反应,若所谓的阵法能抹去我们的记忆,同样也能加诸一段不存在的记忆,你又如何分辨所谓的虚与实?”
他想尽了最坏的结果。
这就是七情阵吗?
**
闻人羽同样陷在阵法中。
他置身巨大的山谷之中,苍青色的天幕下是层层叠叠的建筑物,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
许多穿着白袍的男女遍布其间,一片热闹,有个瘦高的青年靠近他,面带疑惑。
“谢行羽,你在这干嘛呢?”
很久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喂,叫你呢,你听到了吗?”
青年语气中的疑惑之意更甚,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瞧见他依然毫无反应之后急了:“这都没有反应?不会是中了什么邪术吧?”
“没事……赵然。”闻人羽嘴唇翕动,记忆中青年的面孔在此刻全然清晰,他微笑着开了口,“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你这模样着实把我吓到了。”赵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在他肩上拍了拍,“可从来没见过你这副神情,跟见了鬼似的。”
“抱歉。”鬼,可不就是鬼吗。
“走,我们去酒楼吃菜去,听说新出了几道菜式呢。”
闻人羽点头:“好。”
一切都那么熟悉,真实,和他很久之前的记忆完全吻合上了,这就是七情阵吗。
若连越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这是元明族族人避世居住的那个山谷,所有人,包括闻人羽在内,都穿着元明族统一的白色长袍,意味着他们全是元明族族人。
**
洞府之中点了支蜡烛,蜡烛燃尽之时,连越听到了棺材处发出的响声。
棺盖浮起,魔气几乎是满满当当地从中溢散而出,他眼睛一眨一不眨,只盯着那只伸出来的修长好看的手看。
长身玉立的少年从中起身,面容昳丽无双,眉目间却是一派清冷,对着他略微勾了勾唇角。
顾从渊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的,额头上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袖袍垂下将手腕遮住了,但连越还是注意到了他腕上未愈合的伤口。
胸腔中那股酸涩之意又此时涌起。
“怎么?识不得了?”
顾从渊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桌子,他曾在上面放了一枚淡紫色的玉简。
“玉简,你看过了吧。”
其实过往那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魔域本就是如此,相比那些神魂俱灭的人,起码他活下来了。
他亦承认他手段卑劣,无法全然相信连越,也无法接受连越可能会离开,故意留下这么一块玉简来让得知他的过往,而连越的反应也确实如他预料。
但他忽略了一点,早有预料是一回事,而后又感到后悔则是另外一回事,连越此刻的表情,便是他不太愿意看到的。
所谓患得患失,在此刻清晰明了。
“是我的错。”顾从渊道,“从前那些事情也只是……”
然而他欲要说出口的话被连越的动作打断,少年靠过来的躯体温暖柔软,面颊贴近胸膛,清新好闻的气息盖过了一切。
“别动。”
顾从渊眼睫颤了颤:“抱歉。”
连越反而被他这态度气到:“你有什么好抱歉的?不必对我说这二字。”
顾从渊:“好。”
连越:“还有,那千幻宗宗主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身上的伤呢什么情况?好全了吗?如今在千幻宗中可还有什么危险?”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这分身,这棺材又是什么情况?这个十七长老的身份,怎么来的?”
他一股脑问了许多,问题的顺序其实颠三倒四的,完全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真要回答起来还得重新排个顺序,但顾从渊静静看着他,都逐一回应着:“好。”
到这时连越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下来,倒觉得不太好意思赖着顾从渊怀中了,但他刚要动,就被顾从渊轻描淡写地按了回去。
瞬息之间魔气涌动,在顾从渊身后幻化成柔软的座椅,他抱着连越向后躺去,两人挤在同一个座椅之中,姿态实在亲密。
“这样挺好的。”顾从渊面上平静如常,眼底却隐约多了几分餍足之意,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连越的垂下来的发丝。
“不是想听我说接下来的部分吗?”
连越无法反驳:“……是。”
魔族一向强者为尊,杀死那老者和少年主要靠的是一个出其不意,顾从渊随后又装成老者的样子,享用其一切,闭关修炼。
其中凶险自然是有的,到后来他也修成元婴,那时其余人再觉察出不对劲已经晚了,魔域向来强者为尊,千幻宗中长老的位置能者居之。
一夕之间,千幻宗便多出了个十七长老。
无人觉得怪异,一切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有人陨落自然有人将其替代。
只是他们从未料到,这是当初那个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少年。
“后来决明道人成为宗主,我与他不合,几番打斗,又有之前的旧敌来犯,我便受了伤。”
“故而不得已先躲在分身之中,躯体留在棺材中治疗重铸,那棺材有肉白骨凝神魂之效,我亦忘了是从何处抢来的了。”
连越听到这个“抢”字沉默一瞬,又抓住了另一个字眼:“旧敌?哪来的旧敌?”
“纪家之人。”顾从渊轻描淡写,“我修为稍高了些,便使了些计策杀了大半纪家之人,他们该死。”
“其中大半的面孔都识得,那时大抵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一番,有位姨母从前待我倒是好,一瞧见那些人中有她我忽地觉得索然无味,可才露出转身欲走的姿态,他们便面目狰狞着把藏着的魔器拿了出来,要置我于死地。”
连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握紧了顾从渊的手,轻声道:“他们都死了吗。”
顾从渊:“嗯,死了。”
“千幻宗……”连越有些踌躇,“之后你……不能离开千幻宗吗?”
顾从渊从前被囚禁在这宗中百年,连越再次说起这宗名都有了排斥之感。
“没那么简单。”
顾从渊伸手,这时他也不藏着手腕上未愈合的伤了,那泛白的血肉已然翻开触目惊心,像是在水中泡了许久,但半点血水都没有渗出。
连越看得心惊,也很快发觉了顾从渊真正让他看的东西:“那里面……那是什么?”
伤口最深处,他看到红色的丝线在其中翻滚不断,这是区别与血肉的红色,刺目鲜艳,灵活得好比是什么活物。
“是蛊虫。”顾从渊将手收回,袖袍垂下再次掩住了那伤口,“加入千幻宗者,每人身上都会被种下蛊虫,早在最开始,这虫就融入了我心脉之中,再不分彼此。”
“蛊虫吞噬宗中人的修为、血肉,以饲养宗中魔脉,而魔脉也是宗门中最为重要的部分,魔气浓郁的源头。”
“一旦我叛逃千幻宗,蛊虫便会发作,但息之内躯体便会化为一滩烂肉。”
连越眉头紧皱,不忍再想下去:“有没有什么办法将这蛊虫剥离开来。”
“有自然是有的。”顾从渊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发尾,神情清淡无波,“杀掉千幻宗的太上长老明虚老魔即可。”
“明虚活了太久了,日复一日龟缩在洞府之中不敢露面,他的躯体和魔脉融合在了一处,故而母蛊也在他身上,杀了他就可了结一切。”
“而今日一战,决明道人虽未死去但也只是苟延残喘。”
“待决明死去,再除去明虚,你我便可离开千幻宗,你想去何处我便同你去何处。”
“至于你说的什么阵法之事,我也会试着去相信,你所谓的记忆便也在在一步步复苏,只要你在我身侧,大抵一切将会如愿。”
“可是……”连越这两字一说出口,又开始踌躇,他苦笑一声,终是道:“好。”
063把这情形看在眼中,急在心中。
它想劝宿主的,可来来回回能说的无非是那几句,恐怕宿主心中跟明镜似的,可惜这些一和“顾从渊”这三字联系上便都不同了。
它也无法预料到之后的走向了,这便是七情阵吗,连顾从渊这样的人也会深陷其中。
第106章
千幻宗中总归是不太平的,第二日,洞府内就飞来了第二只纸鹤。
顾从渊眼中并无诧异,好似对此已经司空见惯,还还对连越淡然道:“是十一长老的传讯。”
连越瞬间回忆起了乙八的那句“三张老,九长老,十一长老都曾对十七长老求而不得”,一时间面色有些复杂。
他问:“他找你干嘛?”
“你看。”
顾从渊轻触纸鹤间,几行字迹浮于半空中:“旧疾复发,想必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十七哥哥。”???
连越一字一顿读出来:“十,七,哥,哥……叫得还挺亲热?”
顾从渊从容:“他唤谁都是这么唤的。”
“?”连越皱眉,“你还挺了解他?”
顾从渊:“……”
“你该不会又要去吧?”
顾从渊:“去的。”
连越:“???你管他死活?”他总觉得这个十一长老不太对劲,这叫得亲亲热热的,该不会顾从渊和他关系很好吧?
【宿主你在吃醋?】
连越:“我只是担心他!担心!”
顾从渊一对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你同我一起。”
“我如何同你一起去?”连越很有自知之明,“虽说我确实挺想去,但如今连个修为都没有,若遇上什么危险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无事,我给你捏个分身。”
顾从渊姿态从容,一抬手间半空中就有四个面团一样的东西幻化而出,逐一浮到了连越面前,皆是通体雪白,看起来软乎乎的。
【顾从渊怎么连这玩意都有?女娲土,这是最为适合捏造分身的灵土,只存于修仙界中,怎么他一个魔域之人也有,数量还挺多。】
顾从渊:“这是我先前捏好的傀儡,你选一个,亲手所选的你的神魂会与之更为相贴。”
“好。”
连越随手选了最为顺眼的那一个,女蜗土落入手中果然是软乎乎的,温热如人的皮肤。
下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的神魂被分了一小块过去,意识完全附在这一小块神魂上,而后一起被融入这女娲土之中,同时体内的魔力也被吸食了个净,茫茫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来到一具陌生的躯体之中。
动了动四肢,十分僵硬,有股退不去的滞殆之感,还需多加熟悉熟悉。
不过……
“顾从渊,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何止不对劲,这胸这屁股这素白如雪的裙子……这具壳子怎么是个少女的模样?
连越炸了:“???你什么意思?”
“是你自己选的,这四个傀儡三男一女,并非我故意为之。”顾从渊神色自若,带着安慰之意,“皮相而已,不必介怀于此。”
连越:“……”
【我看这模样还挺好看的。】
连越:“问你了吗你闭嘴!”
【……】
**
离开洞府,连越装成肢体僵硬的傀儡,混在其他三个傀儡之中,跟在了顾从渊身后。
千幻宗中地形复杂,这一走出洞府,连越才知道洞府是建在了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而要去往的十七长老的洞府在另一座山峰。
来往的千幻宗弟子并不多,大多是带着蓝色面具的外门弟子,他们似乎极少见到没带面具的顾从渊,经过之时,总有议论声传来。
“那是哪位长老?生得这般相貌。”
“是十七长老……刚出关的那位,果然传言非虚。”
“嘘!别给他听到了,十七长老的脾气可不好,听闻昨日宗主邀十七长老品酒,两人最后打起来了呢。”
“谁赢了谁赢了?”
“似乎是十七长老,宗主的洞府都倒塌了……说不准还得换个宗主……”
“你是不知道,这十七长老的传闻还不少……”
……
伪装傀儡对连越而言毫无难度,因此这一路上他边走边竖起了耳朵去听,听得津津有味。
可惜装成傀儡后口不能言,不然他还真想问问顾从渊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他正听得起劲,冷不防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呵,区区一个内门弟子算什么?我弟弟可是十七长老心尖尖上的人。”
是乙八的声音。
与他争论的那位语带不屑:“笑话,吹牛也讲究个度,十七长老向来洁身自好身前无人侍奉,哪来什么心尖尖上的人?”
“你这消息来源不行啊。”乙八话语中的讥讽更甚,拉高了音量,“你随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昨日十七长老召了两名炉鼎?”
“刚好,我那弟弟生得花容月貌对了十七长老的胃口,要不你说我这外门弟子怎么来的?”
“我弟弟还说了,我若是想做内门弟子他也能办到,只是我生性不爱张扬不想太招人恨罢了。”
“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上交魔石?以后我八哥罩着你,那天去十七长老的洞府做杂役也勉强给你留个位置!”
……
连越:“……”6。
散布谣言不说,还借着他的名头收起保护费来了。
连越偷偷看了顾从渊一眼,恰巧看到他唇角微微勾了勾,定是听到了乙八那张破嘴说的话,造孽啊。
没多久,就到了十一长老的洞府。
只见身着红衣的少年身材纤细,肤色苍白,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一双小鹿眼见着顾从渊就是一亮,温温柔柔就喊:“十七哥哥,你总算来了。”
连越几乎维持不住表情:“……”十一长老就长这个样?
千幻宗中不应该是人人穷凶极恶嘛?怎么这个看起来就跟一株小白花似的,也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听到那些弟弟说十一长老林十一性情温和最好说话。
林十一笑得温柔,朝着顾从渊靠近,伸出的手却被顾从渊身前无形的魔气壁障挡住了。
他也不觉得尴尬,极其自然地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稍乱的发丝,笑道:“哥哥总是这么冷漠,我们之间这般情谊你还信不过我吗?”
连越:“?”情谊,你们之间有个破情谊。
顾从渊不为所动:“你叫我来此有何事。”
“旧疾复发啊。”林十一又是温温柔柔一笑,目光中有股子属于孩子的单纯之意。
顾从渊:“上次给你的丹药你分明还未吃完。”
连夜:“?”什么,你还给他丹药?
“原来哥哥还记得呢。”林十一似笑非笑,直勾勾盯着顾从渊看,“哥哥待我这么好,我日日惦记着便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哥哥不妨猜猜是什么。”
见顾从渊不答,似失了耐心,少年幽幽叹了口气:“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
他拍了拍手,顿时有四个少年傀儡将个一人高的大陶罐抬了过来,傀儡们脚步缓慢,可见这罐子极为沉重,而罐口处被白纸黑字的封条封住,足足有十几张封条之多,也不知罐中是什么东西。
“哥哥倒不如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
顾从渊的目光只淡淡地扫了那罐子一眼,语气笃定:“三长老。”
“猜对啦!”林十一手一拍,笑得温和无害,“哥哥开心吗?”
顾从渊不说话,手掐印诀掀起了那罐口的封条,下一瞬便是魔气喷涌,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从罐口伸出。
连越看得心惊,这个“三长老”还活着,但明显被林十一折磨得奄奄一息,那头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口子,张着的嘴“唔唔唔”有气无力地叫着,舌头已经被剪烂了。
【啧啧啧,封条上尽数是放大痛觉的术法,这林十一是个狠人啊。】
连越再看林十一那张柔弱的面孔已经没了原来的感觉,千幻宗中哪有什么小白花,这分明是朵食人花。
“三长老曾对哥哥出言不逊,活该变成如此模样,哥哥觉得十一做的怎么样?”
顾从渊还是未说话,神色淡漠,魔气化成刀刃朝着那三长老斩下,然而就在两者相触的那一瞬,“砰”的一声巨响,罐子居然自行裂开了血肉纷飞,密密麻麻的黑色巨蜂迅速涌出攻向了顾从渊。
【不好!这林十一有问题!】
趁着顾从渊转身抵挡巨蜂之时,红衣少年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靠了过去,手中长针寒芒闪烁,狠狠刺下。
小心!
连越张嘴想喊,可他发觉喉咙发不出声音了,四肢也不听使唤——顾从渊此时居然还有心思控制他!
瞬息之间,眼前的战况大变。
顾从渊的身影在长针落下之时幻影一样淡去,再次出现已经在林十一身后,而那些巨蜂尽数湮灭成尘,他面上淡然,好似早料到林十一会这么做。
也很快,汇聚的魔气成了千万刀刃,尽数朝着林十一打去。
“轰——”
那声响巨大无比,烟尘滚滚,巨石坍塌,此时的林十一已然被顾从渊用力掐住了脖子,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上泛着青紫之色,但他痴痴看着顾从渊,眼底笑意还未散去。
“……还是这样毫不留情呢……就知道……咳咳……算计不了哥哥……”
七窍流出黑紫色的鲜血,那眼睛睁的大大的,已是气息全无。
轻响中尸体倒在地上。
连越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变故一下又一下来得可真突然,顾从渊在千幻宗中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不过不对啊,人都死光了,顾从渊怎么还没还没撤去对他的控制?
【咦,林十一好像没死。】
连越:“啊?”地上那具尸体不是……
顾从渊也在看那具尸体,神色平静如常,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忽然间他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包括连越在内飞四个傀儡步伐统一地跟在了后面,他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院门处,但这时,地底下生出粗壮的藤蔓将门挡了了严实。
一道声音响起了。
“别急着走啊哥哥。”
“听闻哥哥新收了两个炉鼎,真令人伤心呢,既然需要炉鼎为什么不找十一呢?十一最喜欢哥哥了。”
“给哥哥的大礼既然哥哥这么喜欢,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就此陪着十一呢。”
第107章
【那藤蔓,是由禁制幻化而成。】
魔气汇聚之间,落下的术法尽数被禁制挡下,纹丝不动,顾从渊平静的黑眸中也终于多了一丝杀意。
而在禁制之外,散落各处的魔气居然再度凝成了林十一的身影,在他身侧,赫然是早该死去的三长老,老者目中呆滞,还是那副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模样,头颅上不断有血水自血洞处冒出。
【三长老被林十一炼成了傀儡。】
“哥哥你闭关太久了,定是想不到有这么多人帮着十一的吧,八长老,九长老,甚至是宗主决明道人。”
林十一依然痴痴地看着顾从渊,语气中却尽是怨毒之意。
“从前我都站在哥哥身边,从未想过要把你做成傀儡,是你逼我的……虽然只有一日,但我也猜的出来,你想护着他——区区一个炉鼎。”
“为此,你居然将决明打至重伤。”
顾从渊仿佛没听到他的话,面色淡然,再动作时汇聚的魔气已然在他手中化作一把长剑,朝着那藤蔓就是一斩。
“轰——”
在林十一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禁制化成的藤蔓寸寸碎裂。
“不可能!不可能!”他状似癫狂地叫出声,那张柔弱好看的面孔已然扭曲成一副可怖模样,“我已将躯体融入魔脉之中,而你分明体内还有蛊虫,如何能破开我设下的禁制?”
“难道你……”
他的话没说完,狰狞的面孔也定格在了那一刻——一只手狠很掐在他的脖颈上,不知何时顾从渊已经御气而来。
同样的场景,这是第二次。
“咳咳……那又怎么样……”林十一艰难地开口,七窍中再次涌出乌黑的血水,只不过这一次,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无比怪异的笑容,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
“你果然……很担心他。”
“那……他必死。”
“他死定了哈哈哈哈哈……”
连越看得云里雾里,只是在下一瞬,他忽然对上了顾从渊朝他看来的目光,为何会是这种眼神呢,不是打赢了吗,不是……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锥心刺骨的痛瞬间遍布全身,他脑中一片轰鸣,躯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坠落,坠落,一切都不在空处,就那么无休止地往下陷去。
忍不住想抱住头,想要痛呼出声,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分出来的那份神魂已然脱离傀儡之身——瞬息间,回归到了尚在顾从渊洞府的本尊身体之中。
越发的加剧的疼痛令他几乎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林十一的脸。
什么情况?
林十一怎么会在这里?
胸口的痛意在那一刻达到了巅峰,他恍然发觉,一把长剑不偏不倚刺入了他的心口,林十一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握剑之人,动作中,剑身缓缓将他尚在跳动的心脏刺穿、搅碎。
长剑上同样贴着白纸黑字的封条,063说过,封条上附加了放大痛觉的术法。
痛,真痛啊。
恐惧、惊慌、绝望……诸多情绪混杂在了一起,身体的生机在急剧流逝,无法逆转。
【宿主……你……我们……】
【顾从渊……如何……就该……】
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
要死了吗?在这七情阵中?
可是顾从渊……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
连越再次睁开眼时,发觉他依然身处阵法世界中。
四周是荒山野岭,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处,风稍稍大了些,他的躯体就被吹着往后飘去,毫无阻碍穿过了树丛,就像一片轻盈的云。
或者说,用鬼魂来形容更为恰当。
这个阵法世界中的他确实已经死去,如今的躯体无法被触碰也无法被看到,不是鬼魂还能是什么。
“063?063?”
再一次呼唤063,连越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一切陷入不可控的境地。
叹了口气,他漫无目的着四周飘来飘去,没多久,竟远远看到了一条河,河水是红色的。
“那是……血腥味。”
味道很浓,令人闻之作呕,连越皱着眉靠近,果然,是血液将河水尽数染红了,随着水流漂下来的还有无数残肢断臂,宛如人间地狱。
怎么这么多死人?
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残尸上,尽管衣衫尽数被血水染红,但认得出这是千幻宗的弟子服,死的尽是千幻宗的弟子。
他“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来到的这个时间点,似乎已经很晚了。
顾从渊……怎么样了?
连越沿着河流上游往上飘,没多久,便看到了千幻宗的山门。
此时的山门已经不是当初恢宏气派的模样,巨石倒塌,刻着“千幻宗”三字的牌匾碎成了无数片,各处更是遍布弟子的尸体,死状凄惨,血流成河。
越是往前,越是令他心惊不已。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破空之声,连越回头一看,竟是一群人乘坐着飞舟来到了此地。
他们自然看不到连越这个“鬼魂”,一落地就往千幻宗内部走去,其中有人手中拿了一个罗盘,他们去往的是罗盘指针所在的方向。
连越目光一顿,跟在了他们身后,耳边穿来他们的交谈之声。
“千幻宗遭此劫难,也是报应。”
“这真的全是那个疯子做的?他不是才刚晋升化神,竟如此之强吗?”
“我们……真的能生擒那个疯子吗?”
为首者是个身材魁梧如狗熊的大汉,听到这一问不由不屑地剜了那人一眼,嗤笑出声:“怕了?怕了就滚回去安心做个废物。”
被嘲讽的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闻言涨红了脸,但也不敢出声反驳。
大汉又道:“魔尊下令要生擒他,奖励可是天阶魔器,这三天来,那疯子早被一批批闻讯赶来的人弄得疲乏不已,我们此时前来,不正是坐收渔翁之利之时?竟因此畏惧,真是愚蠢。”
“再说了,我们有这个东西。”说话间,大汉示意他们看自己手中的储物盒,语中意味深长,“那疯子一直在找这个东西,只要我们以此要挟,不怕他没有一分犹豫。”
有人目露好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大汉对自己手中之物极为自信:“都来到此地了,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让魔尊下令生擒,还以三个天阶魔器作为奖励……那可是天阶魔器。”
“魔骨……他身上有魔骨,就算是天阶魔纹,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化神期,他身上定是生了魔骨。”
“至于魔尊为什么要魔骨,呵……这一任的魔尊并没有和魔印完融合,得需要魔骨为辅呢。”
“这怎么可能,不是身为魔尊就会被种下魔印吗?”
……
“到了,就是这里……罗盘显示那疯子就在这洞府里面。”
连越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是顾从渊的洞府。
他们口中的疯子就是顾从渊。
被魔尊下令生擒、屠尽千幻宗弟子之人……是顾从渊。
此刻也确定了,他所出现的时间点,已经是在很久之后。
“布阵布阵,趁那疯子还没有察觉,赶紧布阵!”
“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有人指向了那洞府口,声音发颤。
“气息!如此强大的气息!我们……”
“脚步声!他要走出来了!他……”
他们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从容镇定,在强大的威压下目中都出现了慌乱之色,更有甚者,不自觉的就往后退去,身上的魔气蓄势待发俨然一副防备的姿态。
那为首的大汉极为不屑他们此时的模样,嗤笑出声:“一个刚晋升化神重伤濒死的疯子罢了,你们至于怕成这样?”
“你不怕你上啊!”
“呵,你们这群废物注定与天阶魔器无缘!”
大汉拿着储物盒,朝着那洞府入口走去。
“砰——”
瞬息之间一声巨响,汹涌的魔气自洞府入口涌出,遮挡视线的同时将狠狠那大汉轰飞出去。
烟尘散尽之时,剩下的人看着地面上大汉已然分崩离析的尸骸,面上只剩下恐惧之色。
“死……死了!”
“他怎么这么强!那个疯子!”
“逃吧!快逃!他就是个疯子!他化神巅峰了!”
唯有连越,呆呆看着那个从洞府中走出的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从渊。
那张脸还是极美的,只是神色漠然,眸中冰冷,周身萦绕的魔气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质,他缓缓走来,魔气幻化而成的长剑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显眼的血痕,恐怖的威压侵蚀着这一方天地。
“顾从渊……顾从渊……”
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顾从渊缓缓朝那些人走去。
“别过来!别过来!”
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目中恐惧之色几乎要溢散出来,但是此时想逃已经晚了,浓郁魔气化作的屏障将所有退路堵了个严实。
有人慌乱中拿起了那大汉尸身旁的储物盒:“别过来……这里面所装的是你一直找寻之物!”
“别过来!如果你再进一步我就……啊啊啊啊!”
顾从渊漠然抬眸,长剑轻飘飘一斩,瞬息之间无数头颅落下,死了个干净。
引力诀的作用下,那染血的储物盒落入他手中,主人已死上面已经没有了神识烙印,他轻易将之打开,氤氲的魔气中那东西投射到地面上,露出全貌。
那一刻,顾从渊和连越的神情都凝固了。
——那是连越的尸体。
少年的尸身上尽是血污,无数道狰狞血口遍布整个躯体,原本五官精致的面颊也不能幸免,最为明显的当属胸口的大洞,那口子开得极大,视线掠过便可看到其中冰冷残破的心脏。
“别看了,别看了。”
连越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说了一遍又一遍。
“顾从渊,你别看了。”
可对方听不到,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他都听不到。
四周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顾从渊靠近那具尸骸的脚步声,他走的慢极了,眼睫垂下,神色漠然。
他倾身,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骸纳入了怀中。
连越也在那时候靠近,同样缓慢地伸出手去,可他的手穿过了顾从渊的身体,碰不到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但他还是这么执拗维持着这个动作,就好像眼前人,也这么执拗地拥着一具再无声息、冰冷可怖的躯体,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只是阵法,我没有死。”
听不到的。
在此刻,他前所未有强烈地希望着七情阵就此结束。
“你不要……难过。”
第108章
连越不明白七情阵如此安排有什么深意,也想不到他们会走向怎么样的结局,他跟在了顾从渊身后。
若非要往好的地方想,起码他还能看到他,陪着他。
顾从渊将尸体放入红木棺材中保存着,随之他离开洞府,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到了地方连越才知道目的地是千幻宗的藏书阁。
千幻宗中全是死人,藏书阁处也不例外,原本巍峨高耸的建筑物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里面的藏书也七零八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人取走。
连越沉默地看着顾从渊进入其中,从第一层开始翻阅,一直到最后一层,留给顾从渊的时间并不多,那些人随时会找上来,他看得快极了。
连越便也凑近了去看,字字句句在眼前浮现出又转瞬幻化不见,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转世轮回之说……”
“用以修复尸身的魔药……”
“召回死去之人散去的神魂的阵法……”
……
太多了。
他本该记不住这些内容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胸腔处生出,酸涩的,沉重的,都揉杂到了一起。
最后他盯着顾从渊漠然的侧脸出了神,时间好似在此刻止息,金色日光透过窗柩照到眼前人身上,从哪一个角度去琢磨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恰巧对方在此时抬了眼,另一种意义上也算是四目相对了——连越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个空。
似乎记性变差了,他又把这事忘记了。
“顾从渊……”
下意识就开口说话,尽管身前人听不见。
但在此刻,一切都是不合时宜的,窗外又汇聚起了浓重的魔气,又有一批人因为魔尊的悬赏前来。
顾从渊将未看完的书收入储物戒中,长剑再次在他手中幻化而出,他走了出去。
……
到最后,连越已经不记得这是来的第几批人。
刀刃交接,血肉翻飞,有人恐惧逃跑,有人悍不畏死地迎上来,但都在顾从渊手起剑落之间头颅落地。最开始连越还觉得那些血腥味令人作呕,后来已经麻木了。
魔域,本就是这样一个的地方。
魔尊给出的诱饵太大,尽管来一批死一批,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前来。
再强大的人也经受不起这种车轮战的消耗,顾从渊也不例外,他眼底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在真正的过去之中,顾从渊一定也曾因所谓的魔骨被魔尊悬赏,当时他……又是怎么渡过的呢?
连越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办不到。
……
那一天终归还是到来了。
这回来的是魔尊苍麟本人,青年身材高大面色阴冷,领着一众魔将将顾从渊团团围住。
“你比我想象中的命要硬,我以为第三日那些人就会将你献上来,没想到拖到了第九日,久得让人失去耐心,竟还是由我亲自出手。”
“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为了解开蛊虫屠尽千幻宗上下,我却知你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炉鼎,真令人意外,生有魔骨之人竟是你这么一个情种。”
“林十一死了也是可惜,他体内生出的魔骨虽不如你,但也勉强可以用用,若不是他被你杀死,我也不愿与你为敌。”
“后悔吗?是否会后悔为了一个炉鼎沦落到如此地步。”
顾从渊抬手挥剑,神色漠然:“林十一该死。”
“还有,是道侣而并非炉鼎。”
这一战无法避免。
魔将都是来自魔族皇城中的精锐魔族,默契的配合之下阵法成形,将顾从渊牢牢困在其中。
顾从渊本就在先前不间断的打斗之中疲惫无比,伤势又未愈合,拼尽全力抵挡后终是出现了败势。
在那充斥着魔气的铁链悍然落下之际,连越挡在了顾从渊面前——他又何尝不知道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
僵着身体,他看见顾从渊喷涌的血水穿过自己虚幻的身体溅到了地面上,在身后,铁链入肉声和痛苦的轻声闷哼声混杂在一起。
他不敢回头。
只是胸口徒然涌起的感觉那么清晰,宛如被千万只虫子啃食着,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想,顾从渊一定很疼。
……
顾从渊被关在魔族皇城的地牢之中。
禁制化成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丝毫动弹不得,少年的躯体遍布伤口。
魔尊苍麟向来善于玩弄人心,这会又对顾从渊道:“不过是要奉上魔骨,我又未必要你性命,何必呢。”
“若是当初你顺从些,干干脆脆将东西给了我,也不必闹成如此难堪的模样,你根本不会死。”
“你若不死,你那小炉鼎……哦不说错了,你那小道侣说不定还真有一日能被你复活呢。”
“魔骨不好融合吧?”顾从渊不为所动,“你说这些不过是要坏我的道心,我又怎么会如你的意。”
被道出目地后魔尊苍麟也不恼,似笑非笑地取出一物:“确实想要坏你道心……但如果是这个呢。”
是那口装了连越尸身的棺材。
被囚在地牢中后,顾从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包括这口棺材。
顾从渊沉默一瞬。
少年面上血污点点,眼中尚有疲惫之色残留,但这无损他昳丽无双的面容,而这一瞬后他突然眼睫颤了颤,声线依旧是平
静的:“死物而已,又不是他。”
“哦,是吗?”
“死物你却藏得这么紧,还特意伪装出另一模一样的,我差点没找到呢。”
四溢的魔气下,幽蓝的火焰很快将整口棺材点燃,那具可怖的尸骸一点一点在火中扭曲,变形,直至化为灰烬。
魔尊苍麟一脸玩味地欣赏着顾从渊的表情,可注定会让他感到失望——少年漂亮的墨色眸瞳中映出跳跃不断的火光,从始至终,他都那么平静。
而连越也在注视着他。
恍惚之中,他好似看到顾从渊嘴唇翕动,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
是什么?
“那就一起死吧。”
好。
**
连越不记得自己的意识什么时候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过得很快又很慢,时间便是这么奇怪,一眨眼,就觉得好似过去了很久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最后一个画面里,魔尊苍麟失了最后的耐心,五指长出兽类狰狞的利爪,终于伸手要去取顾从渊的魔骨,地牢里真暗啊,根本看不清顾从渊是怎样的表情,他又下意识欺身去拦,什么都碰不到。
意识再次回笼,他睁眼,就看到了一片全然黑暗的空间。
没有顾从渊,没有魔尊苍麟,他甚至不确定这里是不是阵法世界,四周安静而又漫长,他不明白七情阵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直至此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解开阵法,真真正正无计可施。
心里反倒更惦记起顾从渊的结局来,后来如何了?他曾经被取了魔骨吗,然后呢,再次面临当初的痛苦,或是比过去更多的痛苦……他还好吗?
【宿主,此刻听得到了吧?】
这时,竟是063的声音响了起来,话语中附加了一声叹息,似乎十分感慨。
连越“嗯”了一声,心中的疑虑又多了一层。
七情阵的诡异让他心神俱疲,在此刻,他甚至开始怀疑063也是假的,是七情阵为迷惑他造出的幻象。
正如顾从渊说的那句“若所谓的阵法能抹去我们的记忆,同样也能加诸一段不存在的记忆,你又如何分辨所谓的虚与实”。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见过了魔域的复杂残酷,他理解了顾从渊的敏感多疑,连带着自己也都变得敏感多疑。
063的声音还在继续:【后面发生的一切我都看了个明白,稍后便细细说给你听,不过宿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所说的一切绝无半点虚言。】
连越点点头:“你说。”
063的话让他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那就从头说起……】
【宿主在阵法世界中死掉之后,成为了其中鬼魂一样的存在,而当时063也是存在的,可不知道是受阵法影响还是为什么,宿主并不能听到063的声音……】
【宿主与顾从渊所经历的一切,063都看在了眼中,后面到了魔尊苍麟取骨的部分,你因为承受不住阵法的影响而陷入了昏迷,但我还在,因此我看到了之后的所有部分……】
【魔尊苍麟取顾从渊魔骨这本就是过去曾发生过的事情,过去的顾从渊没死,这个衍生世界里的顾从渊自然也会没事,后来……他杀死了苍麟,夺取了被种下魔印的机会,成为了新的魔尊。】
【宿主,他根本不是什么顾从渊,或者说跟本就不存在什么‘顾从渊’,他是……魔尊纪萧。】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顾从渊身为魔族,如此无所不能,又特意进入落山宗接近宿主,而魔尊纪萧恰巧需要无根花压制身上的魔印反噬……这一切完全能对的上,阵法世界中宿主你也是亲眼所见,纪家第十七子,不就是纪萧。】
【虽然之后……我也不知道纪萧为何没有伤害宿主,但这些都是事实。】
纪萧?
连越愣住了。
他的记忆还不全,但也从063口中得知,魔尊纪萧需要他身上的无根花做为药引,曾在他身上取血,可以说算得上是他仇人,是他避之不及的存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种愕然的念头并没有维持多久,眉心就开始胀痛起来,许多驳杂的画面和声音源源不断地涌入连越脑中。
原来恢复记忆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被迫着一股脑将一切想起,眼前迷雾好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但随之而来的还是迷惘——对啊,顾从渊怎么会是纪萧?
脑子里有数不清的线条在缠绕不断,无形的,有形的,全混杂在了一起,耳边也是杂音不断,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吵,在叫,反反复复。
“他就是纪萧。”
“他为了解除魔印反噬才会接近你。”
“他对你别有用心,他装作一无所知,他最终会杀了你。”
“他又怎么会喜欢你。”
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
“他帮你,护着你,他想与你结为道侣。”
“阵法世界中,他差不多失去了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他也不是什么魔尊,却依然喜欢着你。”
“他亦不愿意成为什么魔尊,也曾不想被种下魔印,正如阵法世界中你所见到的,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逼不得已。”
“若没有成为魔尊,他早已死去。”
“你该承认的。”
“你想要他活着,想要在他身侧……不管他是纪萧还是顾从渊。”
突然间,连越笑了笑。
他感受着此刻自己的情绪,茫然,不知所措,再到恍然大悟,以及某些细碎的恐惧害怕,全都杂糅在了一处。
“七情阵……送了我一份大礼。”
第109章
魔域。
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四周却有紫黑色的魔气氤氲流转,在夜明珠的映照之下诡异而美丽。
纪萧倚在高高的座椅上,一张面孔昳丽无双,眼中的奇异的纹路缓缓流转,下一瞬,却有血水自眼角流下。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
在他眸中,魔纹与魔印相互交叠重合,直至再不分你我,与此同时,驳杂的画面和声音涌入他脑中——他记起了一切,两段记忆在他脑中完美融合。
连越没有死。
不过是阵法世界罢了。
“七情阵……”
纪萧面色平静如常,事实上在进入阵法之前他预想了各种结果,却万万没想到会和连越进入同一个阵法世界之中,还是一个由他的过去衍生而出的世界——面对一个谨慎多疑的“顾从渊”,连越定是极为苦恼。
心念一动,他御气来到了另一座宫殿前。
杀死苍麟之后,对方所拥有的一切尽数落到了他手中,比如这座装了无数奇珍异宝的宫殿。
进入其中,他对各色的异宝置若罔闻,循着记忆从架子上抽出了那本书。
是那本……无字书。
在实际发生的过去,他便是在此找到了无字书,只是当时,无字书在他进入之时自行发出异光,灵气浓郁无比,和此时的黯淡无光完全不同。
他将之翻开,书页上一片空白。
下一瞬,黑紫色的魔气一股脑涌入书页之中,很快,纪萧如愿在书页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新的魔尊?叫什么纪萧的?不错不错,比那什么连魔骨魔印都没有的苍麟像样多了。”
“唤醒本大爷有什么事?本大爷是此神器器灵,知无不言言而不尽,就是你输入的魔气少了些,若你识相的话,赶紧再输入些魔气,本大爷不介意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魔气再次变得愈加浓郁的那瞬间,书页上的字迹也随之变得潦草无比:“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认主的!本大爷的能力会让你……啊啊啊怎么这么疼!”
“一声不吭来阴的是吧?非想让我就此屈服?我是绝不会……”
“错了错了错了!”
……
片刻之后,器灵已然换了一副嘴脸,字里行间尽显谄媚之意:“主人,我是万万不敢欺瞒于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知晓的尽数开口,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在阵法世界中,过去的器灵亦和实际上的并没什么区别,也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能从这找到答案。
他淡淡开口:“如何解开七情阵?”
只见空白的书页之上,字迹浮出又淡去,器灵似乎陷入了踌躇之中。
纪萧也极其耐心地等了下去,几息之后,才看到了器灵的字迹。
“七情指喜、怒、哀、乐、爱、怒、惧,若进入七情阵中,修士七情将会被放至最大,彻底陷入阵法世界中,其中遭遇皆不可以常理猜度。”
“若要解开七情阵,得找到阵法世界中与现实相通的部分,我所知的就这么多。”
书页上的字迹未停:
“主人为何问这个问题?这种阵法早已失传多年,就算出现,也应该会出现在仙府之中。”
“难道我们此时……”
后面字迹却是没有再浮现出来。
**
闻人羽不记得自己在阵法世界中逗留了多久了。
元明一族避世已久,专于仙道,安静和乐,他记忆中模糊淡去的一切随着眼前所见在逐渐变清晰。
黄昏时,他立在亭中出了神,目光始终盯着入口的方向,在等待。
“谢行羽?你在想什么?”一身白裙的清丽少女来到他身侧,面露好奇,“还发什么呆呢,金丹都没到还不去修炼?”
闻人羽:“在想事情。”
“想什么?”
闻人羽摇头:“不可说。”
“你到底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少女眉头皱起,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赵然说你不太对起先我还不信,如今倒是理解了,难不成你是修炼上遇到什么瓶颈了?倒不如问问师尊去。”
“真没有,”闻人羽苦笑,“我只是……”
“只是什么?”少女尤为恼恨他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模样,“你该不会还想出去寻天道石吧?修为不到金丹期如何能出去,师傅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
曾经,他确实心心念念着想去寻天道石,想以此证明自己。
闻人羽目中闪过一丝暗光,可是很快消失不见,道:“天道石很快就会出现了。”
少女一听他这话便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还没到时候呢,你肯定又忘了师傅说的话了,你呀……”
“你看。”闻人羽打断她的话,伸手朝那出口指去,“他们回来了,带着天道石……回来了。”
少女愣住:“什么?”
俩人都转头去看那布满禁制阵法的入口,此时那一处隐隐有灵力逸散而出,意味着外出的人要回来了。
几息之后,少女看着那一幕,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天道石……真的是天道石……”
“这么大一块天道石……他们带着回来了……”
“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闻人羽没有回答少女的话。
出现了,他想。终于又到了这个时候,天道石出现,喻世书被祭炼而出,而后又生出诸多事端……最终元明族离开山谷,走向深渊。
他的父母亲人,师傅同伴,所有的族人将会死在那群虚伪的修仙之人手中,多可笑啊,骨头被炼作灵器,血肉被当做灵药,当真凄惨无比。
不该如此的,不该到这种地步。
该死的是那些修仙之人,天道石就不该出现,喻世书……也不该出现。
七情阵便是要如此吗?让他回到过去,再次看到那一切?
他能做到的,让这一切改变。
“天道石!这么大一块天道石!”
“族长会将他炼成什么呢?真是天道对我族的恩赐!”
……
四周议论声不断,闻人羽被少女拉到人群之中,在他眼前,赫然是那块巨大无比的天道石。
“族长!族长来了。”
人群给老者分出一条道来,他走到天道石前。
闻人羽沉默地看着那张苍老却熟悉的面孔,元明族族长,同样也是他的师傅道非,出现了。
不能让喻世书出现,不能再让一切陷入那个结局之中,他要改变一切,不能像当初那样无能为力。
……
光明殿的大门缓缓合上,族长道非开始用天道石炼器。
与此同时,闻人羽打开了那本旧书,封禁已久的邪功名为千面鼎,他早一步走上了这条路。
如今他的修为只有筑基期,但千面鼎的修炼不受修为高低的影响,在早期,只要找到更多的生机就够了。
道非前去闭关炼器正给了他机会,最开始,他潜入牢狱之中,杀的是那些犯下罪孽被关着的人,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千面鼎上慢慢有模糊人面出现。
还不够,死去的人还不够。
闻人羽沉默一瞬,在某个夜晚,他悄无声息的杀死了一个族人。
对方与他无冤无仇,勉强算是个点头之交,比起举族灭绝的结局,这些牺牲无足轻重。
死在他手下的族人越来越多。
“谢行羽,师傅要把天道石炼成什么你不好奇吗?”
少女又出现,拉着他来到大门紧闭的光明殿前,嘴里絮絮叨叨的:“这次师傅炼器炼得好久,不过这么大的天道石也是理解,该不会是神器吧?”
闻人羽:“或许吧。”
“你身上的气息怎么不太对?”少女上下打量着他,注意力被转移,“你居然金丹了?这么快?只是如今天道石已经找到,你要出去可没机会了哦。”
闻人羽摇摇头:“近些天我只想着修炼,已经不想出去了。”
少女撇撇嘴,又很快换了个话题:“修炼一道可不要贪急,近期走火入魔的族人有些多啊,牢中居然还有几个,死相可都不太好看。”
“长老说是他们生的杂念太多,天道石一出动摇了不少人的道心,也是可惜……一下子这么多人死去。”
闻人羽垂下眼睫:“挺可惜的。”
那些人都是他杀的,伪装成走火入魔的模样并不难,师傅道非不在,便无人能看出他的手段,说起来死的人也算不上太多,他控制在了一个数量,既不引起骚乱,又能勉勉强强达到了千面鼎第一阶段——在今晚,他便可以完全使用千面鼎。
入夜,闻人羽在房中盘膝而坐。
小如指甲盖的千面鼎在他眼前幻化而出,青色鼎面上隐隐有模糊的人面浮现,他分出一缕神识附在了鼎上,风起,那半虚半实的小鼎便穿过墙壁,飞到了外边。
几息后,小鼎进入了光明殿中,闻人羽也由此看到了师傅道非,只见老者全神贯注祭炼着天道石,喻世书的模样已经隐隐有了雏形。
不能让喻世书被祭炼出来。
他目光停顿几息,最终驱使着小鼎没入了道非的身体之中,对方心神完全沉浸在天道石的祭炼之中,完全无力抵抗,目中的挣扎之色转瞬变成一片空洞。
很快,道非的双眼被黑色全然占据,彻底失去了神智。
光明殿中的祭炼之火也在这个时刻悄然熄灭,尚未完成的喻世书重重掉落地面,发出“砰”一声巨响,祭炼被终止。
房中,闻人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神识尚留在光明殿中,看着那青色小鼎上缓缓浮现出了道非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他面上悲戚,无声地动了动嘴:师傅,不要怪我。
第110章
“殿中灵力波动小了,看来族长快要将灵器炼成了……”
“这么大一块天道石,起码能炼出天阶灵器吧?”
元明族人候在光明殿前,议论纷纷。
闻人羽也在人群之中,身旁的清丽少女一脸雀跃:“谢行羽,你说师傅会炼出什么东西来呢?”
闻人羽随口便答:“武器。”
“怎么会是武器?武器是最用不上的,我猜……”
少女的话并未说完,便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道非从门中走出,手中拿了一把寒光摄人的长剑,剑刃之处有灵气流转,一看便知不凡。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长剑看去,目露惊叹。
“果然是天阶灵器……还是一把武器!好多年没有用天道石炼成武器了……”
“不愧是族长,真是天佑我族……”
少女拍了闻人羽一把,惊讶道:“没想到还真是武器,真让你猜对了!”
闻人羽并不理会她,定定盯着那把长剑看,心中已是一片惊骇。
千面鼎已将道非完全控制住,其原来的主意识十不存五,这样的道非最多能将天道石炼成地阶的灵器,可此时,居然炼出了天阶灵器?
事情超脱控制,让他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也没等多久,仅在两天后,他这种不详的预感得到了应验。
入口的阵法再次被启动,闻人羽看到又有族人满脸喜意地从中走出,而他们抬着……天道石。
“居然又是天道石!”
“前些日子不是才找到一块天道石吗?”
“天佑我族啊!天佑……哈哈哈哈!”
……
又一次,道非出现取走天道石,光明殿的大门再次合上,开始祭炼。
闻人羽沉默着站在门外,进入阵法世界后他头一次感到茫然。
这一次还要干预吗?
如果再次另道非使其炼出别的灵器,是不是……还会再出现一块天道石?
直至……喻世书出现为止。
可惜的是,他目前的修为无法再启动千面鼎对道非进行干预。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久,门开之时,道非拿着一本书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此物名为喻世书,可通晓世间所有答案,但要付出同等的秘密便可获得答案。”
“族中人人都可使用此书,一日可使用一次,此书就放在光明殿中。”
一切回归了原点,喻世书被放在光明殿中,走入其中的元明族人越来越多。
“谢行羽,你也要使用喻世书吗?”少女看着他,目露担忧,“你面色如常苍白,是修炼出了茬子了?我很担心你。”
闻人羽:“无事。”
他走向前去。
模糊的记忆在慢慢变得清晰,曾经他也是如此走进了光明殿,拿起喻世书,那时候他问的是修行之道,等待答案时满怀希翼,而这一次……
书已经在手中了,他却忽然有些茫然,要问什么?
“如何避免灭族……”
不对,不该是如此。
他突然停了下来,在那瞬间,他惊觉眼前一切如浮光掠影,是那么的虚假,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不该是如此的。
这只是阵法世界而已……改变最终的结局有什么用?
他从来不是沉迷于虚假中的人。
这一切……都是阵法的影响,令他莫名其妙就就陷入了其中。
好在此刻也不算晚。
“我想知道,如何解开七情阵。”
离开七情阵,夺得永生花解除千面鼎得反噬,一切回到正轨。
“解开七情阵,只需……”喻世书的器灵语气一顿,“只需让阵法世界快速达到过去的结局。”
过去的……举族全灭的结局。
**
纪萧沉默去看无字书上的字迹,心中念头百转。
器灵给出的答案太模糊了。
细细想来,在阵法世界中与现实相通的部分无非是连越和无字书。
无字书他找到了,得到了这个答案本身,剩下的就只有连越,可连越已在这个世界中死去,又该如何去求得答案?
将连越“复活”?
可连越的“尸身”只剩下一团灰烬了。
念头至此,纪萧皱起了眉头,很快便将无字书收起。
他御气而起,顺从心念来到了曾经的千幻宗。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此时的千幻宗已经是一片废墟,白骨满地,死气萦绕,魔脉被挖走之后魔气更是稀少得可怜,不得善终的死魂会因此生出一些鬼物来,平日里其他魔族都会特意绕开此处,更别提会主动前来。
可是此次,纪萧发现了一个例外,还是个熟面孔。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乙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清后,更是惊得直接瘫倒在地。
“十九……啊不不不……魔尊大人你……怎么会来此……”
“我我我……我在此祭拜十二……我……”
乙八脑子并不笨,他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得知十七长老就是乙十九的,但他记得,在十七长老屠杀全宗之人时,他和那些弟子一样在那恐怖的威压下动弹不得,可那道极快的剑光独独绕过了他的头颅,让他得以苟活,对方念着往日的情分留了他一命。
纪萧:“祭拜?”
他这才注意到,乙八身前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墓,由简单的土堆和石碑组成,碑上歪歪扭扭刻着“乙十二”三个字。
或许是提起乙十二让乙八胆子大了些,他叹了口气道:“早些年我便给十二再此立个个衣冠冢,一路过此地就来祭拜一番,可怜十二年轻轻轻……”
说到这他惊觉自己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又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小心翼翼去看纪萧的神色。
“这个……魔尊大人……我已经祭拜完毕了……那我……那我走了?”
纪萧盯着那个土堆看,并未开口。
生与死,就在一念之间,于这个虚假的世界而言,他和连越已经被彻底分隔开来。
而在他成为魔尊之后,所谓的七情也遥远得无法触及。
见纪萧不理会,乙八也毫不拖沓地转身就走。
他动作极快,可走出几步之后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刀刃入肉的声音,他本该控制住好奇心不去看,可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这一回头,他便呆住了。
纪萧倒在那坟堆旁边,面色平静如常,他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亲自插入了自己的心口之中,魔气在溃散,地面上的血水快速蔓延开来。
**
闻人羽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喻世书,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七情阵的恶意。
顾名思义,只要元明族彻底覆灭,他便可离开七情阵。
少女在外等了许久才见他走出光明殿,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你问了什么问题?得到了什么答案啊?”
“你怎么不说话?”
闻人羽沉默一瞬:“不可说。”
“真小气,有什么不好说的。”
闻人羽忽然笑了一下,问道:“若有一天,你的道心动摇了该会如何?”
“道心?”少女愣住,随即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万事皆已道心为主,不过这话也不绝对,太死板了,已然动摇的道心如何就不是道心了?”
“万物瞬息而变,不得已而为之之事……也不必强求什么道不道心。”
闻人羽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又沉默下来。
入夜之后,他隐入夜色之中,开始杀人。
做到这一点对他而言并不难,元明一族安定了太久了,从来不在屋中设下禁制阵法,手起剑落间,他继续将那些族人伪装成走火入魔而死的情况。
千面鼎也因吸收了更多的生机开启了下一阶段的能力,修为高的不好杀,他便使些手段将对方控制住。
“走火入魔的人太多了……”
“不太对劲吧?似乎是被……”
“嘘……族中怎么会有这种凶人?”
死的人一多,众人就开始警惕,起了猜疑。
“是他动的手吧?死者屋中有他的剑鞘,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先前便与死者不和,说不定还真是……先打入牢中关着!万一真是他……”
而进入牢狱之人,死得更快。
死在他手中的族人越来越多,最开始或许还会踌躇,但后来只有麻木了——一群假人罢了,他真正的族人早就死了。
剑刃刺入少女心口之时,对方看清了他的面容,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再到后来,所有记忆中熟悉的亲人好友,一一死在他手中。
千面鼎能用的能力也越来越多,一切进行得极为顺利,没多久,谷中血流成河,在他给所有被控制之人下达了自爆的命令之后,谷中只剩了他一个活人。
都杀了,然后呢?
他站在一片尸骸之中,素白的长衫已然染上了点点血迹,目光停顿几息,最终神色漠然着走入光明殿中。
“我已经达成灭族的结局了,然后呢?”
喻世书的声音冰冷无情,他却隐约从中听出了嘲弄之意:“确实是道心坚定,不受七情影响。”
四周的一切开始坍塌,虚幻终将淡去。他意识到此刻说话的已经不是喻世书,是阵灵,七情阵的阵灵。
“恭喜你解开七情阵,你是第三个离开此阵之人。”
“第三个?前两个通过者是谁?”
“连越,纪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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