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疆出城那一刻,窑城还是风平浪静。
当时的窑城就像是一处秋日麦田,有微风徐来,有夕阳广照。偶尔起了一阵大风,才能看见藏在麦田里的猛兽。
但是整个窑城没有人注意到,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北疆军队会在在他们无比神圣的新日节期间发动攻击。
当夜色开始四合,早已埋伏好的野兽跃跃欲试。它会看准时机咬断猎物的脖颈,猎物会挣扎,但是它不会松口,直到猎物因窒息而死。这个过程并不长,不过这是一头吃饱了的野兽,咬断猎物脖颈再看着它垂死挣扎是它的游戏。
首先,要匍匐前进,要不动声色,要出其不意。
其次,他需要时机,又或者说是一个信号,战争打响的信号。
页乌俈在夜色里挽好长弓,羽箭的箭头正对窑城城楼上一名守城的士兵。士兵不知危险即将来临,在夜色的遮掩下,无所顾忌的打着哈欠。
“嗖!”
羽箭出发,以势如破竹之势正中士兵头颅,士兵打哈欠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栽倒在地。
就在士兵倒下的一瞬间就有人喊出了一声响亮的“有敌情!”。一时间,窑城城楼上警报声四起,铜锣敲得震天响。
虽然是放松了警惕,可这毕竟是常年战争之地。窑城很快反应过来,弓箭手,骑兵在短短时间里迅速集结,守城装置纷纷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藏在麦田里的野兽目露凶光,瞅准猎物咽喉。早就已经蓄好了势,北疆军队高喊着“杀”,举着砍刀,骑着战马冲向窑城城墙。
战争已经打响。就看是野兽咬住猎物脖颈,还是猎物用尖角斥退野兽。
不久前,窑城将军府里。
苏习将自己的满腹怀疑诉向了李夫人,因为李册身体状况仍旧不好,说过给他听也只是徒劳。
听到了苏习的话,李夫人眉头紧皱,“就凭这几句话就随意揣测,苏将军,你未免也太轻率了些。”
苏习有些不服气,“那监军大人为何执意要见页乌俈?就算去见,那又为何偷偷摸摸的去?”
“苏将军怎么知道监军大人去见页乌俈了?苏将军亲眼所见了?再者,我刚才问过了,监军大人身体不适正在屋里修养。”李夫人反驳道。
“屋里修养?”
苏习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说到:“奉将军找了监军大人一整天夫人会不知道?夫人,这是窑城,是战场,不可儿戏!”
李夫人抿了一下嘴唇,她是不相信苏习这番说辞的。但是苏习说得也没错,战场之上,就必须要万事谨慎。
“这件事等迎征跟监军大人回来后我会亲自问他们,苏将军就不要再费心了。”
“夫人觉得他们还会回来?”
李夫人看了苏习一眼,“为何不会?”
“哼!”
苏习冷哼一声,“是啊,若是回来了说不定也是带着北疆大军回来的~!”
“苏将军,”李夫人面色有些不善,“若真是如此,我绝对不会姑息。但是现在将军也只是捕风捉影而已,还是不要妄加揣测!”
苏习一时哑言,脸上有些难看。愤愤的转过了身,冷声道:“夫人曾经也是一位将军,我对夫人存有敬畏。可如今大将军久伤不愈,监军大人恣意妄为,就连奉将军也跟着胡闹。若是有任何异常,我苏习也绝不顾念偏袒任何人!”
说完,苏习就要拉开房门。却不曾想,屋外已是一片喧闹。不远处还有急促的步伐响起,正在迅速靠近。
“报!”
急促的步伐来自一名士兵。士兵是跑这来的,在这大冬天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报苏将军,夫人,有敌军来袭!”士兵气喘吁吁的说到。
“什么?”
苏习一时难以置信,转头看了一眼李夫人,李夫人也是满脸意外的表情。
“可有看见监军大人和奉将军?”苏习回过头来看着士兵问到。
“回将军,我并未看到。”
苏习哼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看,我就说嘛,你还不信。”
苏习转过身来,朝李夫人行了一个礼道:“夫人,请许我先行告退。”说完,苏习也不等李夫人应话,自顾自的就快步走出将军府。
一开始窑城将士看到北疆军队突袭而来还有些应对匆忙,其实后来才发现这应该只是北疆军队的一次临时袭击,准备并不充分,只是一个劲儿的往上撞而已。就短短一刻钟时间里,自窑城飞出的羽箭就扫倒了一大片的北疆士兵。
窑城乘胜追击,火油,投石器,反正是能用上的毫不含糊的招呼在北疆军队头上。可就算如此,北疆军队丝毫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反而气势更加高涨。一时间,窑城城墙之下挤满了北疆士兵。
一旦靠近城墙,北疆的登城工具就派上了用场。与此同时,一柄巨大的破门桩也被运上了战场。看样子北疆这次是势在必行,完全就是不破城不罢休的地步。
不过,在城墙之上指挥作战的苏习是一点也不紧张。
守城将军看着那柄破门桩冷笑了一下,嘲讽道:“我窑城的城门固若金汤,岂是这小小破门桩就能破开的。真是不自量力!”
“轰!”
话音刚落,破门桩就给了城门一击重击。不过正如守城将军所说,城门纹丝不动。
“轰!”
又是一击。
守城将军自信到了极点。半抬起了手,城楼之上布着的弓箭手就架好了箭。守城将军手一落下,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给黑夜又增添了一点压迫感。
霎时间,北疆军队人仰马马翻,惨叫声接连而起。
见此情形,元秦士兵打算再接再厉。弓箭手再次架好了羽箭,紧接着又是万箭遮天而来。不过断掉的北疆缺口很快又有新的人马补上,他们就像洪水,决心用自己的身体去冲垮窑城高墙。
“轰!”
破门桩又给了窑城城门一记重击,撞得整个城门都抖了三抖。但是在抖完之后,城门又恢复了原样。为了以防万一,窑城士兵用重木将城门抵住。应该还嫌不够稳当,士兵们又拿着自己的身体去抵抗每一次的重击。
只是在这群士兵中,突然有一粒从边缘溜了出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城门控制开关。看着那开关,士兵竟然发起了呆。
“喂!你在做什么?”
徐知偶然路过,看着这名士兵有些不对劲,正想去看看,士兵却突然转过了半张脸,对着徐知,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徐知心道不对,连忙扑过去,只是士兵在此之前拉动城门开关。不止如此,士兵还破坏掉了机关。那一瞬间,齿轮开始转动,轰鸣声起,城门开始往上抬。
抵着城门的重木没了着力点轻松就倒在了地上,抵住城门的士兵在一击破门桩重击之下被震散开来。
“城门快破了!”有人喊道。
这是所有窑城人都没想到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要自己的城门会破。
野兽咬住了猎物的咽喉,因为猎物的喉咙卡了一根刺。就在猎物以为自己就要逃脱时,那根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野兽瞅准时机,发动最猛烈的一击。
“哐嚓!”
窑城城门破了。
北疆大军鱼贯而入,战场形势迅速逆转,一大片的元秦士兵丧生于北疆马蹄之下。
徐知心底一凉,眼睛余光却瞥见刚才那名士兵正要逃走。徐知满心愤恨,三两步撵上士兵,将其制服在地。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徐知怒吼道。
士兵吓了个半死,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监军大人,是监军大人吩咐的~”
徐知又是震惊又是,“什么?”
士兵以为是徐知没有听清楚,用更加大的声音吼道:“是监军大人!真的是监军大人!”
“你放屁!”徐知怒目圆睁,高举长剑就要砍下士兵的头,却碰上一支羽箭,箭矢硬生生将徐知的长剑拦腰折断。
“他可没放屁。他说的都是真的。”页乌俈骑着战马,自城门而入。一副自在闲适的样子,仿佛他根本就未处身于战场。
徐知扔掉了手里短剑,迅速站起身来警惕着页乌俈朝后退去。
页乌俈笑了一下,“你们都还不知道吗?监军大人昨夜连夜来告知于我,说窑城最近守卫松懈,城里还安插了自己的人。说此时出击势在必得。”
“你以为我会信你?”
“我管你信不信,”页乌俈直视着徐知,那种压迫感是徐知从未体会过的,“事情就是这样,窑城今晚我就要拿下,你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哼!”
徐知冷哼一声,“想要拿下窑城,就先过我徐知这一关吧!”
页乌俈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纵马朝徐知奔去。
事实证明,对于页乌俈来说,徐知这一关很好过。
徐知趴在地上,脸朝向窑城城门的方向,头发已经散开,像杂草一样胡乱堆着。徐知嘴里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在火光的照耀下,还能看得见他眼里满布红血丝,眼眶里蓄着眼泪正要流出。
腰上好痛~!
下半身好像没有知觉了~!
徐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下半身动起来,但是却没有半点效果。
“还没死?”
页乌俈手里拎着自己带血的大刀,瞟了一眼徐知下半身,“身体都断成两截了,你也挺能抗。”
哦,他想起了。刚才他被页乌俈一刀给砍成了两半,难怪下半身会动不了。
见徐知没说话,页乌俈蹲在了徐知面前,笑着说道:“你这一关也挺好过的嘛~!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听说你也信徐,那,你也来自予松山?”
徐知没想到页乌俈会知道予松山,可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疼痛,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思考这件事。只是看着页乌俈,毫不吝啬自己对他的鄙夷,没想到眼眶里蓄着的泪水一不小心流了下来。
“哈哈哈~!”
页乌俈大笑了两声,抬手抹掉了徐市脸上的泪水,说到:“这么委屈干嘛,输了就是输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何会如此维护你们监军大人。那你说,他要是看到我把你挂在城墙之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像你这样的哭出来呢?”
“呸!”
徐知瞪视着页乌俈,呸出一口鲜血喷洒在页乌俈脸上,骂道:“狗杂种!”
页乌俈抹了一把脸,一拳砸在徐知脸上。这一击,让本来就神志不清的徐知精神更加涣散了。最后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记得页乌俈很生气。自己被拎了起来,脖子上套上了绳子。有人把他搬到了城楼之上,城楼已经被北疆军队占领了。
最后,这不是记得,是感觉太过强烈他都感觉自己就要死了还被硬生生拉回来感受。
有人把他推下了城楼,他没有落到地上,因为脖子上套着的这根绳索。那一瞬间,窒息让他拼命的想要张嘴呼吸。不过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脑子开始充血,走马灯开始放映。
他这一生过得很悲惨。被遗弃,被检,被当成白痴,被嘲笑。可是他何其幸运能遇到奉疆。奉疆赏识他,总是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有穿上军装走上战场的机会。
在窑城这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间,奉疆对他委以重任,他也会努力不去辜负这份信任。他有机会读很多兵书,但在他眼中,书写得最宏大的兵书就在这战场。
对于徐潜,徐知也不是信任,而是信仰。他第一天到予松山时是想要做一名修士的,但是他却总也做不好。那时徐潜就已经被奉为天才,他这个痴儿当然会羡慕这样的天之骄子。
然后他就什么都想跟徐潜学,徐潜爱去藏书阁,他也去,可他却什么也看不懂。不过有一天徐潜找出来了一本兵书,但是他自己却没看,只是将它摊在那里。直到徐潜走了他也没收,徐知还以为是徐潜忘了。当时当他拿起兵书时,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归宿。
他不知道徐潜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毕竟那时徐潜也不过十来岁。
页乌俈问他为何会这样维护徐潜,于他而言,他只是在维护他的信仰而已。
能够死在战场上,徐知觉得很荣幸,他一直都觉得这是他的宿命所在。
被挂在这里也好,在这个位置他能够却很清楚的看到徐潜跟奉疆回来。或许,还能够劝住他们,不要进城……
好疼~
好冷~
徐知的走马灯停在夕阳时分的城楼之上他们举杯共饮的场景。之后,徐知缓缓闭上了眼睛,表情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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