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心里有点不踏实,他惧怕的情况让他此时走得了蹑手蹑脚的。
南山阁里跟先前没有多大区别,院子里还是被收拾得紧紧有条。唯一不同的是主屋房门此时大门紧闭,里头有难捱的哼唧声断断续续的从门缝中流出来。
“吱呀~!”
徐潜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屋里没有点灯,但还是能一眼看到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徐氏开宗先祖图。先祖神采飞扬,倒更把屋子称得晦暗阴森。
“爷爷?”
徐潜第一反应是去寻找屋子里的床榻,果不其然,他发现有一座连绵的小山脉在床榻上起伏。
听到声音,小山脉动了动,嘴里含含糊糊的哼唧着:“嗯嗯~!唔,啊~!”的字眼。虽然不成字句,但是还是能听出徐名青此时情绪很激动。
“爷爷!”
徐潜循着声音,找到床榻边上。床榻正对着窗户,窗户没开,但还是有光透了进来。通过这一点光,徐潜还是能看得出盖在徐名青身上的被褥已经白得发黄。徐弘暗淡无光的白发以及布满褶皱的皮肤跟褥子裹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而且,徐潜还闻到了一股味道。这味道难以言说,就是人老到一定程度就会有的腐朽毫无生机的气息,另外还有衣物身体长时间未做清洗,捂出来的潮味儿,霉味儿,以及汗味儿。
看到徐潜,徐名青又激动了几分,瞪着雾蒙蒙的瞳孔使劲儿的找着徐潜的脸,嘴里“唔唔嗯嗯”的声音更加急促。
“爷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潜小心翼翼的拨弄着徐名青的头发,生怕碰碎了一点。徐名青艰难的张嘴说出不成话的调子,想说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却说不出来。
徐潜有些奇怪,伸手摸上了徐名青的下颌,“爷爷,让我看看……”说着,徐潜手轻轻一用力,徐名青的嘴就张开了来。
他没有看到印象中的东西,在徐名青嘴里,只有一截断得整齐的肉桩。
“爷爷你的舌头……”
愤恨与痛惜瞬间占满了徐潜的胸膛,徐潜脸色变得比这间屋子更加阴沉,开口问道:“谁干的?”
“唔唔!嗯嗯!唔!”
徐名青无法作答,手胡乱的抓挠着空气。徐潜见状,紧紧握住徐名青的双手,徐名青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爷爷,”徐潜已经哽咽到了极点,“你告诉我,予松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兄又发生了什么?还有,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徐潜越说越难以忍住哽咽,握住徐名青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低着头弓着背呜呜咽咽的小生抽泣了起来。
“我就不应该去咸阳的,要是我不去,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阿潜……”
奉疆紧随徐潜到来,看着徐潜几近崩溃的样子很是心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但是在徐名青面前他没办法把他拥入怀里,只好将手搭在徐潜肩上,以此来告诉他自己一直都陪在她身边。
奉疆看着卧榻之上的徐弘,那副惨淡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就快要死去的李册。
“唔唔唔唔!”
在听到奉疆说话后,徐名青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一边抓住徐潜的衣袖,一边指控着奉疆这模糊的身影。表情因惊恐愤怒变得狰狞。
“怎么了,爷爷?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徐潜被吓了一跳,努力安抚着徐名青。
徐潜顺着徐名青的指控,回头看向奉疆,一脸的莫名其妙。
奉疆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拍了拍徐潜的肩膀说道:“我去取些吃食来。”说完,奉疆深深的看了徐名青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奉疆就迎面碰到了徐曦,徐曦手里拎着食盒,想来应该是给徐名青送吃的来了。难怪刚才进门时看见门口有一些碗碟餐具和几粒散落的米,就是这个原因吗?
“奉将军?”徐曦看到奉疆从里面出来有些意外,问道:“你从里面出来的?”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前长老正在闭关,不便打扰。”
“所以,你一次都没有进去屋里过?”
“我只是将吃食放在前长老的房门前,第二日再来收走。然且,我们想进去也是进不去的。”
“为何?”
徐曦抬眼看了一下房门洞开的正厅,朝奉疆请示了一下道:“还请奉将军容许我先替名青前长老和长老送完吃食,稍后再做详谈可好?”
“当然可以。”
徐曦再行一礼,将食盒放置在正厅门前,朝屋里说了句:“长老,吃食已送到,还请趁热吃。”之后就离开。虽然房门是开着的,但是徐曦整个过程没往屋里看过一眼。
“请吧,奉将军。”
徐曦走到奉疆面前,对着奉疆朝南山阁外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奉疆点了一下头,朝南山阁院门外走去,徐曦旋即跟上奉疆的步伐。
“名青前长老闭关时一向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我们要是为前长老送餐也只是放在门口就走。但是没想到奉将军跟长老倒是能进去。”
奉疆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便问道:“名青长老闭关有多长时间了?”
“有半年了。平时名青长老闭关多则两年,少则三个月。”
所以徐名青出了这样的事但是予松山上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也是这个原因?
但万一不是呢?
奉疆悄悄瞥了徐曦一眼,问道:“这段时间以来,徐曦道长可曾发现名青长老有何异常?”
徐曦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说完,徐曦重新看向奉疆,问道:“为何奉将军会这么问?是名青长老出了什么事吗?”
单凭徐曦此时的态度,奉疆还判断不出来他是不是知道此事,更加判断不出来徐曦是不是与这些事有关。
要告诉他吗?
奉疆有些犹豫。
“我们到时,名青长老情况很不好,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闭关,而是在关紧闭一样。”
奉疆点到为止,关于徐名青舌头被割掉这件事奉疆没有说。边说,奉疆边观察起徐曦的神情。
“怎么会?”徐曦不解的皱了一下眉,“一般名青长老要是闭关途中出了什么状况,长老会自己主动告知的。因为闭关期间,长老会在门上设下禁制,一般人是无法靠近的,更加没办法知道屋里长老的情况。”
“禁制对所有人都有效?”
“按理来说是的。”
可是他跟徐潜刚才去的时候并没有碰上所谓的禁制。他没办法察觉到还能说得通,但是徐潜呢?他不会也没察觉到吧~!
奉疆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问道:“那徐曦道长刚才所说的阿……,徐潜长老写了一封书信给徐市道长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
提到这件事,徐曦皱紧了眉头,疑思凝结在每一条褶皱上。
与此同时,二人走到了一处喧闹之处。予松山弟子好些都不在了,这个时候能在予松山上碰到这么多人,恐怕也只有那些被接应到予松山上的普通徐氏族人。
“徐曦道长!”
见着徐曦,一位中年男人笑逐颜开,挥舞着双手就打上了招呼。
徐曦脸上的笑意将愁容驱赶殆尽,朝男人点了一下头,“中林大哥近来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男人拍着自己胸脯保证到。
见着这一场面,奉疆被这情绪所感染,嘴角不自主的抬起一个弧度。等到奉疆视线落到徐曦脸上时,先前的记忆就变得清晰起来。
三年前的徐曦比徐潜还瘦,三年后,徐曦还是比徐潜瘦。少年人的肩膀变得更加宽厚,行为动作更加沉着冷静,无不显示出他能堪当大任。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徐曦也应该是担起了此时照料予松山的全部责任。
与徐氏族人寒暄完,二人继续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予松山上。边走,徐曦边回答刚才奉疆的问题:
“两年前,前代掌门突然病重,掌门立马从咸阳赶了回来主持大局。短短一年的时间,因为长老在外的盛名以及掌门的耐心经营,予松山变成了天下世人向往之地。当时的盛况现在想起就像是发生在昨天。”说到这儿,徐曦笑了起来,“半年前,前长老也闭关在南山阁,所有弟子均不得出入,只有掌门在前长老的召唤下进出过几次。不过就在两个月前,自北疆来了一封书信,书信署名为长老。说是知晓了东海三山的具体方位,第二日。掌门就带着书信与连夜画制的地图赶往咸阳。之后,掌门带着徐氏全部壮年去了东海,想要倾尽全力去寻找三山,予松山倒像是一座被放弃了的空城。直到半月之前,坊间突然有了长老为求名誉草菅人命的流言,自此过后,予松山由内封闭,不与外界相联。哦,对了。山下村民不堪其扰,予松山将他们收留在南山。”
徐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这一波还未平息,北疆战败的消息又传了出来,其战败原因,竟然也与长老有关。现在想想,这些事也太过凑巧了些。不过,长老和掌门都是我所尊崇的人,我实在不愿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狠毒之事。”
奉疆看了徐曦一眼,试探的问道:“徐市道长那边……徐曦道长可有得知什么消息?”
徐曦摇了摇头,道:“没有。两个月以来,没有任何消息。”
刚刚徐启还没上山就被徐潜赶走了,徐市已经死了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山上。奉疆有些把不准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徐曦。但是这毕竟是徐氏宗族的家事,这样的事,还是应该由徐潜亲口说的好。
思及此,奉疆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徐曦道长是如何断定那封署了徐潜道长名的信就是他写的?”
“说实话,”徐曦看向奉疆,神情有些严肃,“我不信。”说着,徐曦转回了头,看着前方的路继续说到:“徐潜长老分明就不是一个在乎这些事的人,更不必说会远隔千里写上一封信到予松山告诉掌门师兄这件事。不过也许是我太过臆断,毕竟已经三年未见长老了~”
“不会的!”奉疆停下了脚步,说得很笃定,“阿潜一直都是阿潜,徐曦道长并不是在臆断!”
“阿潜?”
察觉到自己失言,奉疆有些难堪的偏过了一些头。
徐曦笑了一下,“看来奉将军同长老关系很深厚啊~!这样也好,至少奉将军愿意信任长老。”
“是啊~!”闻言,奉疆变得淡定了些,“我相信,这些事不是阿潜做的,一定有人在暗中搞鬼!”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藏在暗中的人会把手伸向徐名青。
徐曦笑了一下,没有任何作答。
之后奉疆与徐曦随意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相互做了别,奉疆又重新回到了南山阁。不过奉疆不明白一件事,徐曦明知门上有禁制,却并不告知,他到底在怀疑谁?
徐名青吃饱喝足之后倒是睡得香甜,徐潜打开了窗户通上了风后就乖乖的守在门外。看着奉疆走进院子里,原本冷硬的一张脸由衷的笑了起来,迎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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